他中邪了似的定在那儿,一动不动的看冯湛又急又吼,掐仁中,按胸肺,什么法子都试过了,直到急救医生赶来,各种听诊器检查了一遍,站起来时,无奈的朝他们每一个人摇了摇头。
当场死亡。
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赶回来的陆文漪看到他,再看那边围着给老人急救的一堆白大褂,二话没说,当头给了他一巴掌。
陆文漪从来没舍得打过他。从小到大,她都是把他当亲生儿子,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对他更加溺爱,生怕他心里产生一点儿不平衡,甚至她快四十好几了还没成家,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陆铮。
唯一的一次,还是上回在花房里,他说想和聂素问结婚的时候。当时陆文漪就警告过他,除非他想把老爷子气死。
没想到最后老爷子真是被他气死的。
他被打得脸偏过去,半晌耳朵都蜂鸣。其实听不到更好,那样他就不会听到医生的那一句“节哀顺变”了。
老人最后还是被送到医院,蒙上白布的那一刻,他听到非常沉痛的一声哽咽:“爸——”他都不敢回头,因为怕面对陆文漪那悲伤失痛的表情。人到中年的陆文漪,高居政坛十几年,经历过数次换届和内部整风,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喜乐悲恸在她身上仿佛都淡了,在外人看来,她仿佛是个没感情的人。可这一刻,骨肉亲情,她终于是为那个生养自己的垂暮老人,流下了伤别的泪。
陆海博的身后事一直有条不紊的办着,军委也派人来慰问过了,几天来,陆家的门槛几乎被踏破,都是老爷子生前的战友,或部队和政界的朋友,还有一些深居简出平常不太露面的人,也都来了。
自然都是得好生招待的人物。陆家人丁单薄,到头来,能帮的上手的也就冯湛他们几个警卫员和勤务员。他们甚至都来不及悲伤,就要不断的应付各种场面,追悼会也是国家出面给办的,风风光光,认识的,不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一脸庄严沉重,穿着沉沉的黑色,走过他们面前,道一声“节哀顺变”,那样哀伤的氛围,不仅没有因为一句“节哀顺变”而改变,反而每说一次,就加重了这种沉重的氛围。
重得他快喘不过气。
老爷子的遗产公布了,除了生前就答应捐赠的,其余大部分都留给了他和陆文漪。
现在,他站在礼堂内,作为老爷子的继承人,理所应当的接受每个人的安慰,可谁也不知道,他才是害死老爷子的真凶。
那种挣扎的矛盾和痛苦,他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最好一辈子不用面对这一切。
可现实却不容许他这样做。
陆文漪已经够累了,这种时刻,他怎能像二十岁那年,再任性的离家出走,把担子全扔给其他人?
被他沉沉扛在肩上的负罪感,原来也是一种责任。
那天晚上,素问就没再回医院去,陆铮在客厅沙发上抱着她,断断续续的向她说了点老爷子去世时的情形,就那样抱着她睡着了。
他实在太累了,他是陆家唯一的男丁,什么重担都落到他身上。他心里有苦,可却又不能对人说,这种憋屈的罪,她懂。
也许好好的睡一觉,对他来说,都是奢侈吧。
素问已经好多天没有看到他,此刻亦十分眷恋的注视着他的睡容,不忍心叫醒他。见他睡熟了,便轻轻拿开他的胳膊,去卧室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给他盖上。
这样的事,从来都是他为她做,被照顾的感觉自然很好,有时候,去照顾别人,也会同样的满足。
大约清晨六点多,陆铮才醒来,天都还没放亮。他撑着臂膀舒展了一下身体,表情显得痛苦。也难怪,他这么大一个人,蜷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睡了一整个晚上,醒来会腰酸背疼是自然的。
素问平时在医院里都是躺着,睡的多了倒不怎么困,这时候刚准备起来到厨房榨点豆浆做早餐。
见他醒来,步子也停下:“你睡醒了?”
陆铮扶着酸痛不已的脖子,略带歉疚的看着她:“对不起……害你一整晚没睡?”
她摇摇头:“我睡了一会,白天睡太多,所以不怎么困。”
陆铮于是起身去卫生间洗漱。素问把洗干净的黄豆放进豆浆机里,又从冰箱里拿出平常备着的吐司。豆浆机还是他俩上回要搬进来的时候一起在超市买的,以前她拍戏都没什么时间顾及饮食,所以就买了个榨汁机成天给自己榨些蔬菜汁果汁什么的当饭吃,既保持体形了又能补充必须的营养,于是在超市看到了就一定要买下来,跃跃欲试的要给他做早餐。
真正买回来却没用过几次,一来他雇的钟点工非常尽职,每天都准时把饭菜准备好,房间收拾干净,几乎没有要她做的,二来他说怀孕的女人最大,什么都舍不得她做,恨不得拿个香炉把她供起来。
所以把豆浆机拿出来的时候,外面还套着塑料封皮,她撕开拉放在水下冲洗干净,听着洗手间里传来他开水龙头洗漱的声音,忽然间就走了神。
要是没有这么多令人不快的事,这样平常的日子,为自己的爱人做一顿早餐,也许并不美味,可饱含着爱心,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不失为一种幸福。
陆铮在卫生间待了一会,出来已经神清气爽,两颊挂着清爽的水珠,下巴上也已经光滑洁净,把那看起来有点颓废的胡茬都刮去了。他一边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水珠,一边伸手去取衣架上的外套,看到素问端着煎蛋吐司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蓦的一愣。
素问看见他披衣也愣了愣,下意识的问:“你要走了?”
这话出口才察觉自己心里其实有一丝隐隐的失落的。精心准备的早餐,当然希望那个人能享用。
他顿了下,神情不变,手上继续慢慢扣好了大衣的扣子:“我昨晚出来的时候没跟那边打招呼,再不回去怕他们着急。”
“……”
素问咬了咬唇,慢慢放下手里盘子,过了一会,才抬起头,微笑迎着他的视线:“噢,那你赶快去吧,想开点,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她能安慰他的,似乎也只有这些无关痛痒的话。
他点了点头,脚步却留在原地没动。素问理所应当的以为他走了,转身进去拿豆浆。等她把滚烫的豆浆倒出来的时候,一回头,却看见陆铮已经脱下大衣,坐在餐桌前等着。
见她傻在那儿不动,还催了她一句:“怎么了,快拿过来,我吃完要走了。”
“你不是……”她问到一半,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傻,于是更加憨的傻笑了一声:“噢——”把热好的豆浆倒在杯子里,端到他面前。
陆铮接过豆浆喝了一口,顺势拉下她的手,嘴里还沾着浓郁的豆香,就在她嘴角亲了一口:“谢谢你。”
弄得她反而不好意思了,都忘了擦嘴边被他沾上的豆汁,就尴尬的背过身去,咕哝着:“谢什么,这么点小事……”
陆铮狼吞虎咽的把煎蛋吐司全吃完了,盘子里连点渣都不剩,豆浆也喝得干净见底,然后才站起身:“真得走了。”
素问赶紧放下手里早餐,起身帮他拿起大衣披上,陆铮一边扣扣子一边摇着头自顾自的笑起来。
素问看他穿好衣服,才睨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他的手指轻佻的在她脸蛋儿上一扫:“笑你真是个贤惠的好姑娘。”
“呸,没个正经。”
还能装作生气不理他,可当他真正穿上鞋,开门要走了,又不舍起来。
“不忙的时候,记得给我打个电话。”又赶紧补充,“发个信息也行。”
“好,我知道了。”他回过身,在门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等待的日子里,即使是他的只言片语,也能让她顷刻温暖起来。只要知道他是好好的,她也就什么都好了。他一定不会明白,相思是什么味道。
陆铮走后,素问也回到了医院,当然免不了被向茹和主治医生一通教育。主治医生更多是担惊受怕,生怕她跑出去有个什么好歹,那他可担当不起。
好在她身体恢复得很快,这两天除了向茹和周沫以来,小艾也来看她。
年后公司已经恢复了正常上班,艺人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假期,助理当然也跟着艺人四处跑,随着农历年过去,很快就是西方情人节,国内这些年越来越时兴过这些洋人节,院线也跟着推出情人节档期,所以年后再影视圈倒是有个小热潮。
小艾来当然是带来了好消息的:“恭喜你,封杀令解除了,之前为你量身打造的古装剧也要正式开拍了,你这个准女主角可得赶紧养好身体,我们都等着你涅磐重生,惊艳荧屏呢。”
确实,她这趟一炮而红,再陡遭封杀,接着又重新复出的经历,在演艺圈也算有几分传奇色彩了。不过这个圈子最不缺的就是话题,再传奇的新闻,也不过一段时间,就被人遗忘了。
九十五,
跟素问想的差不多,她被解封的消息一传出,媒体马上就跟风上,之前关于她的那些八卦周边不是没有,只不过封杀令在上,没人敢发,现在一解封了各种猜测马上就出来了。
加上叶子那是金牌经纪人,最擅长就是炒作造势,这剧本素问还没拿到手呢,那边她要加盟华谊新年大戏的消息就放出去了,公关部的电话每天被记者打倒快要爆炸,都是问新戏的开机发布会什么时候召开,毕竟这可是聂素问解封以后第一次公开面对媒体,新闻点大大可挖。
年后素问第一趟回公司,叶子就直接丢给了她一打行程。毕竟她好几个月没正经工作了,在素问眼里,她是个演员,商演代言那些都不属于正经工作,只有拍戏是那才是正职。好多演员,一年拍到头,累得马不停蹄,只不过因为卫视台的播放档期跟不上,所以在观众眼里就好像那个演员一年没干正事一样,而聂素问自从卫导的电影之后,是真的啥片都没接,再加上前期统筹,后期剪辑,估计得有一年多时间淡出观众视线,所以叶子怎么能不着急。
还好以周沫小说改编的这部戏是从去年公司就开始重点筹划的,就算素问发生了封杀事件,公司也没提出要换角儿,各种准备事项还是风雨无阻的进行着,所以才能有她一解封就有戏拍。一方面原因当然也是编剧力荐的男主角周晓川还在伤病康复阶段。
素问粗粗翻了翻,果然还是代言居多,除了两部还在筹拍中的电影,就没其他的剧本了。
这真不符合叶子的性格。“没剧本?”
“哪能啊,”叶子打开抽屉,从里面搬出一摞废弃的剧本,“上头发话了,说你历经风雨,今年必定会大红,要力捧你,不好的剧本就不要接。宁缺勿滥。”
“谁说的?”素问挠挠脑袋。
“萧少。咱们的大老板。”
素问愣了愣。萧溶之前说会许她锦绣前程,心想事成,没想到是真的。不过她现在可没心情为这种“好事”而高兴。
叶子的桌前叠了一堆报纸,素问估计都是跟自己有关的,叶子肯定在她来之前就翻过了。
“有没什么特别离谱的?”她一边说笑,一边抽起一张翻看。记者写什么,她大约都能猜到了,不过叶子却把另一份塞给她看:“今年的福布斯名人榜。”
素问调笑道:“我该不会上榜了吧?”说完就煞有介事的翻到最底下,从最后一名数起,没想到还真在前一百名的倒数第二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有点懵。《色戒》红了以后她的确接了不少代言和商演,不过收入都是叶子去谈的,从结款到公司计算抽成,到打进她的账户,中间是有一个过程的,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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