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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作品:城之微光|作者:理性的思索|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14 09:09:10|下载:城之微光TXT下载
  汽车驶出大门,他隐约明白,这辈子也许都不再有机会重新踏入这里了。他告别的不仅仅是一个地方,而是长久以来的一种归属感,离开了这儿,他又能到哪里去?望着车窗外的景象,萧索得如同他的内心,盲目没有方向。

  在想好怎样和母亲谈之前,他决定还是先回自己的住处。他的确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自己。少强把从办公室带回来的纸盒子递到高杰手上,里面装着平时用的杂七杂八的物件,没几件东西,盒子也轻。

  “不管什么时候都别忘了我们。”

  整整十年以来,最大的财富是朋友、战友,是兄弟的朝夕相处、惺惺相惜。而时间何血汗,甚至生命换来的种种荣誉均是过眼云烟,到如今还他认为自己做的根本不够,无论对于自己还是他人。

  十年警察生涯是那么地短暂,然而他却那么快地退出了。他曾试图用现在来填补过去,再用将来弥补现在,可他发现这样的做法和猴子搬玉米没有什么区别。他永远在补一个无底的大坑,兴许有一天连自己都会落进去。能怎么样呢?坑还是坑,它终究存在。

  有几次他想到过死,他试着体会站在楼顶边缘告别生命前一秒的那种感觉,想像死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可当他向下看的时候又害怕起来。

  有人曾经问过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害怕的是什么事?他想了半天没有想出来。那个人说是告别。那时,在他的记忆里没有告别这个概念,他也不了解告别是一种什么感觉,所以对他来说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双腿在楼顶边缘打颤的经历,如果失足落下去,他就真的再也醒不来了。

  问他的人是肖雨。她告诉他,如果他失足落下去,再也醒不过来那就是一种告别。你死了,而我还活着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害怕的事。肖雨死了以后他才明白,原来死亡真的不是一件可怕的事,痛苦的是活下来的人。

  肖雨是个早熟的女孩子,叛逆又绝望,在他看来,她不该有一个绝望的世界,至少她的父母还体贴。不像他,抵触家庭。对朋友的歉疚永远埋在心底,那帮人是他惹上的却报复在肖雨身上,如果他给过她爱也许范泽贤的痛苦会少一点,可事实上,他什么也没给过她。

  春节过去已经有一阵了,北座的夜空仍旧频繁地闪着烟火。城市在早春的冷冻之下,夜里尤其寒冷。高杰裹了一件厚厚的大衣坐在阳台上,望着面前的黑色城市,又想起了从前的事。

  夜曲(二)

  作者有话要说:人物简介:

  警察:

  徐亚飞:重案三组组员,后调到专案组。因医院证人被杀,被众人怀疑于是个人深入调查真凶。

  其他:

  王刚:股东投机商欧阳江义子。地方一霸。为夺得青花瓷瓶、为欧阳江获得上层的更高权利而不择手段。

  刘熙德:北座市某船运公司老板,死于一场有预谋的暗杀(被老板的人所杀)。生前与周子峰有瓜葛。

  飞七:为华瑞集团旗下“西都”夜总会看场子的马仔,因在一次运输文物过程中私藏了两只价值连城的青花瓷瓶(想要在欧阳江和华瑞两头吃钱)而被神秘杀手所杀。

  不远处大厦的广告牌滚动播放着节目,高杰看不清人的脸,只知道是人在上面。对面整条街繁华又热闹,亮着各色霓虹灯。目之所及处是高架桥,白天几乎是看不见的,到了晚上就变成了金黄色的长带。而天空里什么也没有——是很难看的黑色。

  听见门铃他不情愿地进了房间,打开门,看见哥哥站在门口。

  高磊进门一直没说话,只见阳台的门敞着问他不冷吗。高杰摇头,一脸胡子巴茬的,无精打采。他示意哥哥坐下说话,然后进厨房想给他倒些热的东西喝,结果在里面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热水壶是空的,接水的时候又把壶盖摔碎在了地上。

  高磊听见厨房里的一联串响动有点坐不住,不过还是忍着没开腔。直到高杰端着杯子出来放在他面前。

  高磊看了他半天,语重心长地说,“回家吧。”

  高杰没反应,双手插进大衣口袋,半仰在沙发上,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没睡星,眼皮耷着,一副无关紧要的表情。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不在警队干也罢,回家来在公司做。”

  “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我去你们队里他们都给我说了。”

  “那妈妈知道了?”

  “她还不知道。”

  高磊很少命令他做什么或不做什么,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却非管不可。父亲走了有好几年,他也该回家了。他这些年在外面吃的苦他都巴不得多多地给他补回来,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公司都他。毕竟在很大程度上高杰的性格养成和他有关,两个人从小到大就被长辈比来比去,所以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高磊说了很多,目的就是要让高杰抛开过去,回家来,开启一种全新的生活。在高杰看来哥哥真算得上是苦口婆心了。他决定考虑一下再答复他。

  “别让我等太久。”

  高磊说完就走了,高杰关上门,一头倒在沙发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徐亚飞仍旧无法平静下来,就连刚刚开会的时候他也好几次走了神。只隐约听见说要不要抓王刚,最后决定放长线钓大鱼。徐亚飞没发表任何意见,和夏棋欣一样,两人一直沉默着。

  下班以后坐在桌前整理资料,他把刘熙德,飞七和王刚的信息都放进大脑里试图在三者身上找到某种联系。

  一声长长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撑起身子往下看:一辆正从外面进来的巡逻车刚好刹在一个人的面前,差一点就撞上去了!徐亚飞心想那人真不要命,再看一眼才发现是夏棋欣。巡逻车退了回去,绕个弯走开了,而人却还在那里,大概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吧。

  小卫也站在窗边,他叹了一口气。

  “棋欣挺可怜的,老许人一走,整个人都变了。”

  徐亚飞听着这样的话,再看看下边,保安把她拉开了。从前那个臭小子一走,办公室里冷清了好多,没有谁再和他吹胡子瞪了,他倒觉得寂寞了。

  这时邱秦进来了,他问徐亚飞怎么还没走。徐亚飞说等下就走。邱秦走过来坐在他对面说觉得最近他有点反常。徐亚飞笑,最近不是发生了好多事吗。

  邱秦请徐亚飞在附近一家湘菜馆吃了饭。自一些事情发生后,徐亚飞已不如从前那样,凡是做事都开始考虑得更多,即使在邱秦面前也一样。而邱秦自来如此,守口如瓶是他的性格,也是他的标志,不必要时一般不会多发表意见。他通常乐意听取别人的建议,所以比高杰看上去更向个领导者。一顿饭吃下来无非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

  “要不要上我那里坐坐。”

  吃过饭,徐亚飞问。

  “不用了,前妻最近身体不大好要回那边去看看。”

  说到这儿徐亚飞又想起了小东东。邱秦说挺好的,就是贪玩得不得了,前两天他妈妈还去了趟学校,说是和同学打架。徐亚飞呵呵地笑,“这点挺像我。”

  几天以来,高杰一直在家里窝着。除了睡觉还是睡觉,好像十年以来的困倦和疲惫都在他警察生涯结束之后一齐发作。按理说,这种时候没多少人能睡得着,可是高杰却觉着这几天里睡得特别沉,特别不知足。他好长一段时间每天睡觉不超过六个小时,常常被细微的声音惊醒,常常被梦里的情节反复搅乱。现在一切都不是问题,醒了用方便面充饥,吃完又接着睡。他不介意自己的这种行为会引起任何身体不适¬;——当然他从来也没介意过。他的大脑思想完全停顿,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日子头一次被过成这样。

  他翻身起床,一分钟后才从睡眠状态里脱离出来。床头的钟时针指向十二。他不大记得清是几点入睡,是昨天还是今天,他只记得之前他吃下了最后一包泡面。

  夜曲(三)

  镜子里的人一副邋遢相,不出几日胡茬就像是雨后山里的蘑菇,茁壮成长。一张干黄的脸,眼珠子暗淡无光,再摸摸头发油腻不堪。

  浴室水流哗哗作响,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声被远远盖过,因为震动在原地打转。

  半小时后高杰走出浴室,奇怪自己并不觉得饥饿,在沙发上坐着擦头。手机屏上显示着十一个未接电话。他翻开列表,发现都是少强的号码,按下拨号键打过去。他猜一定是很急的事,否则不可能一口气打十多个。

  接完电话,高杰急急忙忙地在衣柜里找衣服穿,无意间发现了角落里的一个小东西,拣起来一看,是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警号。退服装的时候就差这么一块牌子,对方说实在找不着就算了,没有关系的。高杰把它放进口袋,让少强帮忙还掉。可后来还是忘了。

  听说夏棋欣出事了,他的第一反应并没有电话另一头的人想象中强烈,因为他想过种种可能,就算她再坚强,平时再大大咧咧,可到了那种时候,一个内心再粗糙的人兴许都会控制不了情绪,更何况她还是个感情细腻的女孩子。许帅葬礼过后高杰去过她家,然而怕加重她内心的伤痛,始终没有敲开那扇门。离开警队之前,在路上遇见、办公室里碰面她就像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高队高队地叫,每个人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大约中午十二点左右,刑警大队接到了北座东区海警大队的电话,说十几分钟前从北座河下游跨江大桥段救起一名女子,身上有证件显示她是一名警察,事后被送往了最近一家部队医院。一接到电话方穆川就带人过去了,少强是后来才去的,大约也就是一点过。

  高杰从出租车上下来,看见少强正在住院部门口哆嗦着步子。两个人进了大厅,温度也没升几度。医院的房子很旧了,光是水泥墙壁的颜色和楼道里的瓷砖就给人一种精神错觉。

  高杰跟在大个子的后面,迎面有穿白大褂的医生走来。自上次受伤后每次进医院都感觉压抑,而现在则多了种凄凉,不知道是在同情别人还是可怜自己。他担心夏棋欣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幸好少强告诉他说没什么大碍,没怎么呛水,就是河水温度太低,休克过去暂时失去了知觉。

  病床上的人还没有醒,身上盖着特制的发热被,这样可以让她恢复得快些。床头是各种仪器,高杰站在一边,屋子里暖烘烘的,玻璃窗上被蒙上一层雾气。许帅和夏棋欣吵吵闹闹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似乎就发生在昨天,许帅站在光影交织的走廊的一头,在金灿灿的阳光里挥手微笑……

  听见喊叫声,高杰转过身,夏棋欣已经醒了。她正看着他,脸色比刚才好多了。医生被少强叫进来,看来已经没事了。

  “对不起,高队。”

  高杰心里难受,“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夏棋欣摆摆头,把脸侧过去,“不该让大家那么失望。”

  她明白自己的职责,却不知道该这样把握好现实生活里的角色。她是人民警察,是女儿,不该做寻死觅活的事,但她也无法摆脱自己逐渐移向许帅的生活重心,忘不了被给予的爱情和精神养分。

  “高队,你们没有告诉我爸妈吧?”在大伙面前她一直强挺着。

  “如果他们知道了肯定得骂我,特别是我妈。知道吗?高队,我最怕我妈哭,别人怎么招都行,可只要她一哭,我准得哭。”

  高杰摇摇头,他没有说话。少强一直盯着窗外,样子像根本没注意他们的谈话。

  “那就好。”她庆幸地一笑,“我妈那人可唠叨了,要是她现在在这儿我可就惨了,还有我爸……”说到这儿,她的声音哽咽起来,“他一直跟我说女孩子应该更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