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确定,我可能会认为是百分之五十,但实际上也许连百分之五都没有。”
“那除了你以外,还有多少合伙人?”
“欧阳江,北座出了名的爆发商人,除了他,都是些小股东。最开始所有的货都是由华瑞发出,他只是小家,可以称之为承运商。后来他的势力越来越大,范泽凯为了抑制华瑞,对他一直持保留态度,直到现在,将我取而代之。”
“海外渠道呢?据我们所知这方面对欧阳江来说,他好像并不擅长吧?”
“那是,华瑞的优势就在于和国外有着广泛的联系,我们可能从某个组织那里拿货,也可能靠自己,货由华瑞发出去,国外走缅甸越南,再就是北美,而国内就很杂了,都放手给了小鱼小虾。”
想来在他栽到国安手里之前,范泽凯早就做好了打算,不过他的份额给了谁只能是猜测。吴国英有意无意将对方往这上边引。这家伙远比他预料的要知道的多得多。
“你们在北美有几个代理?”
“三个。”
“那我可以告诉你,现在只剩两个了。我们接到了国际刑警组织的来函,洛杉矶的mc集团已经落网。”
周子峰笑,穷途末路的何止他一人?他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像在思考,片刻终于说出了在场人最想听到的话。
“那有什么关系呢。我可是听说有人早就已经帮忙寻找新的代理,并且……我想,他已经找到了。而这个人,极有可能会成为范泽凯新的发货人。”
“是谁?”
“高磊。”
在周子峰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高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怀疑是听错了,可在接下来的对话中,他渐渐开始相信这并非是栽赃,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事实。
那天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大脑里一片混乱,和这个喧嚣的城市产生强烈的共鸣,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意识是否清晰。他真的很想冲到哥哥面前问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参与如此的勾当,为什么会把自己推入到令人唾弃的境地!难道这就是他爱妈妈的方式?难道他就这样以身作则?爸爸身前是那么信任他,他也一直把他当作某种程度上的精神楷模。难道他错了?本来以为他是这个家庭的支柱,以为是自己做卧底对于妈妈而言最恰当的借口,本来以为他是应该是那样的人,可是……他却不是。
在地铁发出的声响中,高杰静默在站台上,不知何故,父亲的葬礼于脑海中浮现。
那天有很多人参加,他却是唯一一个貌似局外人的宾客。母亲的哭泣声响在耳边,身着黑衣的人们从他的眼前掠过。黑色的轿车和白色的花也能让他眼花缭乱。
葬礼如同一幕冗长乏味的话剧,各色人等带着一成不变的面孔上来下去,没有音乐,是哑剧。
那时的他一点也不难过,当然并非是因为猜到在后来的家庭会议上律师会宣布老头子留下的遗产只有高磊的份。他至始至终没有想过要他的任何东西,从离开那个家的时候起便是。小雨死了以后他放着数一数二的大学没读,做了一个酝酿已久的决定,不顾任何人阻拦,即使是断绝了父子关系也罢,用一年的时间赚足了第二年报考警校的学费。从那天开始,他已经不属于那个家了。
地铁站里的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在他面前忙碌而有序。他用手摸摸后颈,那个部位还很疼,因为带着伤,所以近来一直穿着翻领t恤。眼前是张张陌生麻木的脸孔,列车呼啸着拖着长长风声把头发扬起来。
时光交错,光影叠加,头晕目眩。他尽力站稳,在候车椅上坐下,视野稍微才变得不再那样模糊。
范泽安把后备箱里的行李取出来,马歌在一边递些小件。管家想要帮忙却差不上手。马歌笑着说没事,他们自己就能搞定。
正说着就听见了范泽凯的声音,先出来的人是董事长秘书金鑫,看见新婚夫妇简单地点个头便告辞。马歌见过这个人几次,看上去不大爱说话,不过听说是范泽凯的得力助手,很安静的样子,斯文得倾向于书生气。
蜜月很快过去,全新的生活就这样向她展开。住进这栋大房子,会让他联想到一些不太现实的事。她记得在大学时常看的一些小说名着,诸如《白衣女人》和《呼啸山庄》。草地庭院给了她无限的想象空间,她甚至把自己套进那些情节里。
早上吃饭的时候她对泽安说到了这个想法,泽安问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和泽安在一起事幸福恬淡的,他能轻易理解她天马行空的想象,也愿意倾听她儿时那些丰富多彩的理想。她想这就是所谓的完美结局吧。新生活在这样的惬意氛围里开始——是她向往的全部。
星期五,下午三点,心理医生访谈时间。
当她终于决定以端正的心态来接受一切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噩梦远没有结束。
“我想请你回答我,那个梦最近还在出现吗?”
“没有了。”
“那最近有没有失眠的症状?”
“还好,睡眠不错。”
“还爱幻想一些不真实的场景吗?”
“是的。”
“都想些什么?”
她想要痊愈,前提是承认自己的确是病了,如果她否认一些时候编织的幻境是病态的话,她永远不能听进去医生的话。于是他告诉他了呼啸山庄,那医生摇摇头,说那不是病症而是用脑过度。
“其实在一个月多月以前我看见他们了,在同一个时间和地点。”
“然后呢?”
“然后他们很快消失,我没能跟上去。当天晚上我看到了他们其中一个人,夜里又做了那个梦。”
医生在他的笔记本上记下些什么,“我想你再复述一次,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漆黑的晚上我沿着小路向前走,走到路口的时候天就亮了,然后我看见有个男人站在一栋高楼上面像是要自杀,我觉得那个人是高杰,就想上楼阻止他。当我正在想的时候没想到他已经跳了下来,可那个人却不是高杰,而是范泽贤……他的身体下面渗出了鲜红的血,样子很可怕。我一下就慌了,心想,那高杰在哪里呢?于是我就到处找,后来,我看见他站在玻璃墙的后面,我听不见他说了什么,我想要找到可以过去的路口,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我很着急,想要找东西打碎那面玻璃墙,结果还没等我找到,我就听见了枪响,我转过身去,看见他顺着玻璃倒下,而在他后面是拿着枪的范泽贤,他满身是血……”
马歌没有再说下去,梦里的恐惧足以让现实变得亦真亦幻,让她在屡屡想起的时候胸闷窒息。
医生递上一杯水,回到他的办公桌前。
“知道梦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欲望没有达成的表现。在现实生活中,很常见。如果是因为某种原因而逃避导致现实中的不如意,那就会以梦的形式释放出来。”
“我病得很重对吗?”
“不,你只是有些紧张。”
“那为什么之前那个医生保留了我近一年的case?”马歌好奇起来。
“这我就不大清楚了。不过我认为你没什么毛病。你会因为一个新环境慢慢忘记这一切的,当你适应了新的环境并且享受它的时候你的病就会痊愈。”
这位医生是高妈妈介绍来的,这是她的第三次治疗,和泽安请的医生观点没有相同之处,她到底是病了,还是没病,她有点茫然。
“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马歌点点头,道谢出去了。泽安本来是反对她换医生的,但在她的坚持之下他还是妥协了。这个医生让她感觉不再那么压抑紧张,在他告诉自己没有病的时候,她几乎欣喜若狂。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虽然嘴里不承认自己有病,却又在别人的判断里断定自己有病,当自己认为的确病了的时候,别人又肯定地说你一点病都没有。难道在泽安的眼里她真的是个病人,还是无数次的噩梦让他也同样不安起来,所以才要执意要她看病。倘若要忘记他们,她真的能很快地融入那个新的环境吗?
青花瓷瓶(一)
高杰看着左前方变换着画面的悬挂式电视,把自己陷在一张舒适的红色沙发里,琥珀色的酒水在光线的衬托下颜色愈加深沉。
白天没有多少人,也没有了各式各样的异味,因此酒精在体内的挥发也降到了最低点,背景音乐里某位爵士大师的沙哑嗓音配合着钢琴声不遗余力地将香烟、酒精、欲望杂糅在一起,营造出纸醉金迷的氛围。
这个酒吧属于蓝宇产业,二层空间专为喝烈酒的男女们准备,让他们惯于从这里打量前来烧钱买乐的红男绿女。
他顶着高家的头衔从这里俯视下方。这个时候下面很空荡,并且亮着如同办公室一样的白炽灯光,甚至有两个穿着很不入时的中年人握着笤帚分别打扫着。
高杰也没有觉得哪里别扭,他把头靠在沙发背上闭眼睛。
是他假装腐化堕落?还是已经腐化堕落?如果没有适合的答案,那就换个说法吧,可能是已到某种境界,以至于他根本分不清自己是谁。是曾今的他还是现在的他,是警察还是罪犯,或者,只是一具被人操纵的木偶?
昨天公司开会的时候他一直盯着高磊看,看他的样子以及他说每句话时的神态。他自来比他聪明,在感情上懂得克制,事业上拥有野心。遇事不乱处事不惊,他的本质就等同于冷静和理智。
也许从小时候开始他或许就已经在冷眼旁观这个世界了。
小学时代的一次经历让高杰印象尤为深刻,高磊不仅充当了长兄的角色,更有着父亲的做派,可以让人信服并且最终妥协。其实就是一件小事,在高杰不断“惹是生非”的童年甚至是少年时代,可谓小巫见大巫。如果不是因为如今的局面,他也想不到那么多。
大概是小学三年级的上学期,他在放学路上遇见正在向低年级学生索要零用钱的“鼻涕虫”。他平时就挺看不惯那个长着斗鸡眼、流着鼻涕的总是用蛤蟆和昆虫一类吓唬女孩子的小坏蛋。那一顿打得很扎实,“鼻涕虫”居然被打断了近节指骨。现在想想也奇怪,那家伙不仅没有嚎啕大哭,也没和同伙反攻他,而是一溜烟地不见了踪影。高杰以为事情就此罢了,结果第二天家长就带着打着石膏的儿子上学校兴师问罪来了,幸运的是在路上被高磊拦了个正着,这也是后来连学校都不知道此事的原因。
那家长挺凶的样子,眼看着上来就要给不到十岁的男孩子一巴掌,幸而高杰反应快让他给躲了过去,也是这个时候高磊赶到了,一把将弟弟拉在到身后,问是怎么回事。
那家长长了一脸的赘肉,凶神恶煞。高磊也就十二三岁,正值初中一年级。基于他的身高,鼻涕虫家长没有继续动粗,见高磊像个通情达理的孩子也就把事情跟他说了。
接下来,就是一个半大孩子同一个大人间的辩论。高磊的原话他记不清了,总之他的样子很镇静。说事情私了,要对方不准伸张出去,这样对谁也没有好处。他叫弟弟在一边等着,又和人商议了十来分钟。高杰远远看着,恶煞般的表情到最后成了思考和疑虑,最终以笑脸结束。
高杰的思想很懵懂,毕竟才十岁,也没有联想到跟父亲以及整个家族背景在这场事件里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他甚至觉得那根被他打断的指骨不算件什么天大的事。可后来还是被父亲知道了,他跪在大厅里整整一个上午。而那时高磊只是静静地坐在父亲身边,一言不发,猜他是想要两面都当好人。看着对面的父子,头一次觉得他们是如此相似。
后来他一直为了此事耿耿于怀,更不觉得高磊是帮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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