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很敬重他,我长大后最大的心愿就是叫他不要受穷,不要再为我操劳,只要是能为他做的事,我都心甘情愿。”
“你真孝顺!我也想孝顺你爸爸……”
“小芫,你真好。”
“哪儿好?”
(bsp;“你是城里的孩子,可你从来不会嫌弃我这个农民的儿子。”
“看你说的,谁家往上翻祖谱都是农民出身。我喜欢你这淳朴劲儿,只要你对我好,我就跟着你。”
“跟我回农村,你也愿意吗?”
女孩儿笑,声音脆脆的:“等毕业以后我们结了婚,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要是回农村,我就跟你回去呗!”
男孩儿踌躇,声音低哑下来:“可我不想回农村,老家太穷了。我想留在城市里……”
风又在呼呼地吹,似乎从春天的郊外吹到了夏天的闷热。
一阵医院的苏打水气味儿。我缓缓地向前走,似乎听见了女孩儿的哭声……
“呜呜……欧阳,你对我真好。”还是那个叫做小芫的声音。
“看你说的,我不管你谁来关心你呢?”
“要是没有你我就死了……”
“瞎说!快呸!说这丧气话,多不吉利。”
“我刚才好难受,肚子痛死了,一直在干呕,我以为我要死了呢!”
“别胡说!这只是急性阑尾炎,谁让你吃那么多辛辣的东西。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再吃辣米皮,对肠胃刺激太大。”
“嗯!以后再也不吃那东西了。”
“你现在乖了,以后好了伤疤忘了疼,嘴一馋还是会去吃,我还不知道。”
“嘿嘿,欧阳你真了解我。”
“你总是让我不放心。今天要不是我去看你,你疼晕过去也没人知道啊!多急人……”
“我知道你心疼我,全世界就你对我最好。”
“小芫我们结婚吧!我想以后都能照顾你。”
“嗯,一毕业我们就结婚……”
时钟滴答滴答地响,似乎一世纪的时光就这样安静地过去……
尘埃落定 3
麦子金黄的时候,秋天到了。
自行车的铃声,“丁零零”地从稻田上空飘过去,荡得很远……
我在黑暗中追逐人的声音,细心地聆听。人们赤脚站在水田里,收割稻子,脚边冒出水泡泡。锃亮的镰刀在金黄色的海洋里飞舞,打谷机上灰尘乱飞,掺杂的响声像是在歌唱收获的快乐。田埂边飞起百灵鸟般的笑声,一男一女一唱一和……
“欧阳,你慢点骑啊!别掉到水田下面去了。”女孩儿嬉闹着,兴奋不已。
“不会,我从小在这田埂边长大,闭着眼睛都不会掉下去。”
“净吹牛!”
“真的。”
“大家都在看着我们呢!”女孩儿羞涩的声音里浸满了幸福。
“他们都羡慕我们呢!”
“都在农忙,你不用干活吗?”
“你来了,我要陪你玩儿啊!”
“那多不好,耽误你的时间。”
“怎么会呢,我家的田太少,早就租给别人家种了。我爸爸还是挑着扁担做小买卖。”
“你说毕业后带我回老家的,现在才大三,你就带我回来了呀。”
“嘿嘿,我忍不住了。带你回来看看爸爸,我们的事儿就算定了……”
“什么忍不住了?”
“我都二十二岁了,已经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虽然学校的校规不允许在校生结婚,可是我已经是个生理健全的男人,我……”
“讨厌!”女孩儿羞涩的声音小而娇,渐渐被打谷机的声音掩盖了……
风再迎面而来变成了凛冽的寒风,冬季来了。
似乎有人在雪地上拍照。“咔嚓、咔嚓”的声音。
“我们堆个大雪人吧?”
还是,那个,欧阳。
还是,那个,小芫。
他们的声音。我在黑暗中记住了。
“堆雪人干什么,太费劲了!雪一化就没有了。”男孩儿持反对意见。
“但我们可以拍照留念啊!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可以告诉他,照片上是你爸爸妈妈恋爱的时候一起堆的雪人,多有意义。”
“是啊!以后这张老照片发黄发卷,我们孩子的孩子又可以拿来炫耀,这是我们的爷爷奶奶年轻时的浪漫。”
“多好啊!追溯金色的似水流年,有好多感动,涌上心头……”
“你在念诗吗?”男孩儿问。
“催化你的心,诗词可以令人心变得柔软。”
“你把我软化了,就好为你服务了,苦力都是我出……”
“什么啊?”
“堆雪人啊!你肯定是在一旁看着。”
“哎呀,人家力气小嘛!”女孩儿在撒娇,“你的手好冰,我先给你暖暖。”
“糖衣炮弹先攻击?”
“是心疼你。”
“嘿嘿,心疼我还让我挨冻啊?”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飘远了……
我似乎掉进了一个无边无底的黑洞。
接下来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静得出奇。我仰头向上看,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井底之蛙。似乎真有雪花扑面而来,飘在脸上化掉了,冰凉的感觉,湿的。
我把黑色的眼罩去掉,发现有一双凄然绝望的眼睛正盯着我。她就在我的上方,像只硕大的蜘蛛盘旋在头顶。
“你?”我大惊。又是她?!那个在学校东操场空地上荡秋千的女子。
“对,我就是小芫。”一双孤寂的眼睛里满是哀怨。
“刚才的梦境,是你给我的?”她的灵力好强,竟能控制我的脑电波?!
“是你自己窥视了我的梦,我的梦里都是回忆。”
“那我现在是梦中,还是醒着?”我问她。
她避而不答。突然俯冲向下,逼迫我,与她仅有几厘米的距离。这样近距离地看一个人尚且诡异,何况是鬼。很恕*ァ?br/>
她的眼睛茫然颓惑地睁大:“我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我诧异,她想做什么?
“帮我杀了他!欧阳!”
我惊恐地握紧拳头,指甲抠进肉里:“那欧阳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他是那个欺骗我、辜负我的人!”她愤恨地说,声音又尖又细,“杀了他!杀——了——他!!”
“我不会杀人!”更不会听从一个鬼的命令。
“你不杀他,你就会死。”她靠得更近,一股威慑逼近我的眼睛里,“学校每年都会有成双的性命丧失,”她又尖又细的嗓音继续说,“你和他离死神的邀请最近。你不死,便是他死。反之,就是你亡。”
“你疯了!”我不想再理会这种疯话。
“那么,死的人是你!”她重复,不断地重复,直到这声音变成扩音器,在洞穴里蔓延,回音,覆盖,将我掩埋。
我用力地伸手向上去抓,扑了个空,一挣扎,醒了过来。
又是梦?
我身上的衣服被汗湿透了。
尘埃落定 4
大森林稳操驾驶杆,对我说:“我们要停一下,需要加油了。”说罢,我感觉到,直升机在徐徐下降……
加油的地方也十分隐蔽,一大片空地,像野外。杂草横生,树木参差。
大森林交给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一沓钞票:“jet fuel no。3。”
“嗯?”穿蓝制服的人似乎没睡醒。
“航空煤油。”
“哦哦,马上为您服务。”
我站在空地边上举目四望,视野空旷。
他走到我身后,连脚步声都收敛。“先去河口。”
(bsp;我没有吱声,他继续说:“那里是中越边境,人多杂乱,你要紧跟着我。”
“人多的地方鬼少。”我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他自然不会明白。
“河口有一百多年的边贸历史,从前是马帮经商,现在是店铺林立,车水马龙。我也有几年没去过了,不知道现在有什么变化……”他转头看看我,神情萧瑟,“我们不要走散了。”
我在想,若不是为了寻找明阳,你或许希望我们走散吧?
“明阳真的在那里吗?”
“还不确定,若是不在河口,我们再转向勐腊,勐腊若是再寻不到,就去广西的东兴,一定要找到他!”
我扭头盯着他那半张没有表情的面具脸看:“大森林,你这一生,都只为了明阳活着吗?”
他沉下呼吸,幽幽叹息:“为了明阳,也为了你。”
我猛抬头,在他眼底追寻那道炽热的光,可是那光一闪即逝,他的双瞳立刻又结成了冰,寒彻心骨。
沉默。
风吹动蔓草,有沙沙的声音。
我呆呆地看着黑漆漆的远处。他也伫立着,依然沉默。
突然间:“小心!”他一声大吼将我拖至一边,惊得一身冷汗。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脚边的草地上钻出一条细长的蛇。我错愕地看着那东西曲线游移,漫不经心地从我们面前滑过。
“还好,只是条普通的草蛇。”他松了口气,推我向加油站中心走。
“这里有人驻站,还有蛇?”
“这种蛇没毒,应该与人不相干。”
“你怎么知道?”
“要分辨先看头,毒蛇的头多是三角形,身上有彩色花纹,尾短而细。若椭圆形,蛇身色彩单调,尾细而长的是没有毒或毒性小的蛇。以后我要教你些野外生存的常识,明阳是个喜欢登山探险的孩子,以后他去哪里,你可能也会跟着去。”
他教我这些,也是为了明阳?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这里也实在荒僻,赶紧离开吧!”他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登机。
我的嗓子眼又紧张得吊了起来。
泛着幽蓝光芒的青色瞳孔,似笑非笑的诡异神情……
她在机上!
小芫,就坐在机座上。
我的咽喉处激烈地收缩,眉头紧皱,鬓角的汗已经溢出。
“怎么不上去?”大森林催促我。
“我……”我退了一步,缩脚下来,回身对他说,“我可以等会儿再上去吗?”
“怎么了?”他伸出一只大手,抚在我的额头上,“你不舒服?脸色很不好。”
我咬咬嘴唇,该怎么跟他说?他的手迅速地拿开,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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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大手,曾经为我包在耳上阻隔雷电轰鸣的大手,而今已经不带任何温度和感情。我心里有股寒冷的溪流在摧袭,仿佛腊月里的霜冻。
“没有,我没有不舒服。我……”
我怔住,瞳孔突然睁大——她就站在大森林的肩膀后面,头颅像机械一样僵硬地转弯,发出“咯咯”的声音。那声音微弱,却令我毛骨悚然。一双幽怨的眼睛不论头颅怎么转动都在死死地盯着我,这压抑令人窒息。我只觉得头顶的寒气冲出了百汇穴,两条腿像棉花一样软,无力地瘫倒下去……
醒来时,眼前出现的是纯粹黑幕上的灿烂繁星,就像我小时候躺在垛草堆上看到的星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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