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你刚刚熟识的‘哥哥’就这样撒手人寰,怕你伤心,怕你无法接受这种得而复失的痛苦。他宁愿把自己当做一个陌路人,一个好友,一个追求者的身份守护在你身边。难道你不奇怪吗?明明楚眠比你大两岁,却和你呆在同一届的初中吗?那两年的时间,他整天呆在医院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而那个时候,对他来说唯一快乐的事情,就是翻看着他偷偷请来的侦探呈给他有关你的生活点滴。知道你在那里过得不好,他比谁都心疼,可是托着那副病歪歪的身体他什么都做不了,那样的痛苦你了解吗!那样的力不从心你知道吗!别把你自己当做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如果不是我今天告诉你这些,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你的人生里,有那么一个人,他在拿命来守着你!”
说到最后,妖儿姐近乎用吼的说出这般话。这些年来,这是妖儿姐第一次发飙,而那个承受着,竟是我。这怪异的一幕就连韩沁也看愣了。
扫了眼桌子上明显标志着‘麻烦’的资料,我长出了口气,“那么现在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妖儿姐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点了根烟,狠狠的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气,“不出意外的话,那小子活不长了。小提乐,你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和顾司桀在一起,我陈妖儿从不介意谎言这种东西,它的价值,在于它可能对一个人造成的影响。”
“你让我去骗楚眠,让他以为我爱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妖儿姐,这样的谎言真的有意义吗?”
陈妖儿掠过我看向韩沁,韩沁会意,从沙发上拿起一个黑色遥控器,打开面前的电视。
屏幕上一段雪花过后,开始放出一段录像:空荡荡的房间里,一个身着蓝衣蓝裤的少年双臂抱膝坐在一张床上,雪白的床单,雪白的被子,雪白的墙壁,以及那个少年苍白的皮肤我甚至可以透过画面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少年低头呆愣地坐着,全身穿着只有精神病患者才有配备的束缚衣,双手不得动弹。眸子漫无目的的望着空虚的一个地方,突然眉间一皱,一只手插入浅咖色的头发里按压着头皮,喉咙里发着难以抑制的呻吟。
似乎是受不了,少年仰着头,用后脑一下一下的撞击身后的墙壁,那‘咚咚咚’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听上去毛骨悚然。
那少年赫然是消失了一段时间的楚眠,而录像下面的时间显示这段视屏仅仅拍摄于两天已前。
感觉胸腔里徘徊着窒息一般的疼痛,那录像里‘咚咚’的声音仿佛榔头一样砸在心上,顿时碾成肉酱。
看得正专注之时,妖儿姐的声音适时在我耳边响起,“你觉得,这样的谎言真的没有意义吗?小提乐,我本不想看你难过,可我同样不忍心看着楚眠这样,他是我陈妖儿生命中的第一个朋友,你是第二个……而现在,即使你没有爱上他,那么也没有把他当做过朋友吗,真的打算就这样不要他了吗?我不相信你没有心软,而我也曾经说过,有一天,你的心软会害了你。该怎样选择,你看着办吧。”
‘不要’?妈妈也曾伤心欲绝的问过我是不是不要她了,我麻木的选择了放弃。如今同样的问题摆在我面前,只是那个宾语换成了楚眠,我真的还可以继续置之不顾吗?
除了司桀一外,楚眠何尝不是我生命中第一个朋友,他默默的为我安排一切,好的画室,好的老师,引荐我结识陈妖儿,把我的资料交给楚老师,让其收我为徒。
奶奶生病的时候,他担心我,跑到医院来坐在长椅上陪了我一夜。
姑姑来学校找我麻烦的时候,是他排开那些害怕我、鄙视我的人群,将我揽入怀抱,安慰我‘没事了’。那瘦弱的肩膀或许单薄的可怕,但在那时我却如同迷失的旅人一般找到了安定的归途。
每次我很晚从画室走回家的时候,那个少年总是不放心似的跟在我身后,保障我的安全,虽然他一直以为我不知道这些。
那个带我到山坡上仰望星空的人,那个温柔得不知所措只好与我一起淋雨的人,那个带我去见‘兜ki’,并且背着我在耳边说‘在我很忙走不开的时候,你能不能抽空帮我来喂喂它?’
那个时候,楚眠就已经知道自己会有今天了吧。
竟然瞒了这么久……
他想就这样死了吗?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消失吗?
这个疯子……
走到妖儿姐面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精致的高脚杯,小半杯红九被我一口灌下,酸涩的感觉瞬间从舌头传递到了心脏。
放下酒杯,我抬起手臂狼狈的擦擦嘴边,也许是酒精作用,我的声音听上去比以往冷淡了很多,“妖儿姐,麻烦你告诉我出面在哪家医院,另外,我需要一个自由出入他病房的‘通行证’。”既然决定要去,那么就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陈妖儿抿嘴笑了,美则美矣,却多了莫名的伤感。从桌子上那一起串钥匙抛给韩沁,命令道:“把小提乐从到那里。”
“是。”
陈妖儿继续叮嘱:“到那之后你陪在门外就好,事后送小提乐回家,酒吧的假给你带薪记在账上。”
“是,老板。”
怔愣间,一个物体闪着一串流光朝我飞来,我堪堪伸手接住,仔细一看,竟是一个别致的徽章,红色为底,浮雕出黑色的鸢尾图腾,镶嵌着三颗白钻,漂亮极了。
“这是我陈妖儿的证明物,出面所在的医院其幕后老板就是我那老头子。把这个出示给那些护士看,他们自然对你言听计从。”陈妖儿慢悠悠的说着,给自己又点了支烟。
点点头,“妖儿姐,谢了。”
陈妖儿长脑筋的揉了揉眉骨,“这种话少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把你送去他那里究竟是对是错。走吧,别耽误了,不管是你还是他,都没剩下什么时间了。”
林提乐走后,陈妖儿一直窝在沙发里抽烟,一根接一根。
知道一只修长有力指骨分明的手那丢掉了陈妖儿手中抽着一般的香烟,厚重成熟的声音淡淡道:“别抽了,妖儿。”
陈妖儿媚眼轻抬,涂着艳丽指甲且柔若无骨的纤手,摸索上面前男人的面颊。顺着轮廓轻轻描摹,一直到那薄而紧抿的唇,满含着挑逗与□。
樱红色的唇倾吐出疲惫的声音,“颜泽……我把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推到了地狱。”
颜泽执起陈妖儿留在自己脸上的小手,放到唇边轻吻,“说什么‘推到地狱’的蠢话,我们所生活的世界,丑恶与肮脏充斥着各个角落,像蟑螂一样生生不息,呆在那里的我们和住在地狱有什么区别。”
挽着陈妖儿的细腰,将那香软的躯体纳入怀中,颜泽的眸光看向不定向的虚空,在陈妖儿看不到的地方,实现骤然一紧,“何况,那个孩子只是又回到了地狱罢了……”
十七岁,窒息
又看来到了医院这个地方,在这里我不得不嘲笑一下自己和医院还真是有个解不开的‘缘分’,每次光顾这里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从消毒间换上护士为我准备的无菌衣,戴上口罩,把头发盘起来全部藏到医用帽里,独独露出眼睛,自己看上去像一个主刀医生。
走到楚眠所在的房间,可能是没有注意到我,或者是没有认出我。
楚眠看都不看一眼,因着他稍显林乱的头发,我看不清他的脸。此时的他,一如刚刚看的录像一样,双臂包膝坐在地上,一遍一遍的仰头撞墙,那‘咚咚’的声音,比起录像里的听上去更加让我心疼,潮水般的痛楚感瞬间袭来。
顾不了太多,我跨步奔过去,单膝跪到他身旁,抬手垫在他撞击的脑后,“咚”的一声,楚眠的头依着大力装在了我的手上。
心里想着‘还好没有撞到墙上’的庆幸而忽略了手上床来的疼痛感,我凄然的笑了。
可能感觉到‘墙壁’的硬度有所改变,楚眠这才恍然回过神来,目无焦距的转过头,看向我。
不知道只露出眼睛的我他还能不能认出来。
我慢慢绽出笑容,“还是第一次见你翘课翘了这么久,楚眠,你学坏了。”
仿佛不相信一般,朝我伸出纤长的手,楚眠口中呢喃:“提乐……”
几个星期的时间,楚眠消瘦得快认不出来了,暗淡的眸子仿佛迷失的孩童,“提乐。”似乎还是不大相信的样子,那双苍白得可以清晰看到血管的手触向我脸上的口罩。试图摘下脸上的这层阻碍。
轻叹了口气,我自己摘下口罩,展露出他最熟悉的笑容。
在楚眠掺着高兴与惨然的复杂表情下,张开双臂,轻轻的拥抱着这个让我心疼的少年。
双臂中的身躯是超乎我想象的瘦弱,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几乎冲散了本有的草木气息。而这个被病魔缠身的少年,仿佛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疼痛,全身痉挛似的颤抖着。
楚眠,你可知道如今的你让我感到心疼又纠结,我真的应该编出爱你的谎言吗,这样对你真的是好的吗?
如果是真的话……
司桀……
“我什么都做不了……”许是长时间没有说话,楚眠的声音显得嘶哑疲惫,“除了口口声声的说爱你什么都做不了,看上去像一个只会说好听话的花花公子……”
“……”
“是我贪心,想要认识你,想要听你对我说话,对我笑,想要更接近你,想要以‘自己’的身份爱你。像五年前一样默默的关注你不就可以了么,我果然是太过贪心了。”
我摇摇头,“说什么傻话了,爱一个人当然想要亲近她,占有她,用自己的力量让她幸福,哪里有错?楚眠,不要总是妄想着当圣人,我们都不是。”
“提乐,你走吧。我这个样子,不想让你看见,好丑。多想奢求你忘记我,从来不曾见过我,不曾见过这个只会给你带来‘麻烦’的我。本打算,就这样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默默地等死,是我目前为你能对你做的事情。可现在看来,这样的事,怕是做不成了。”
双手撑起楚眠,捧着他的头迫使他与我坚定的眸光对视,“麻不麻烦这种事我说了算好不好,哪里有麻烦!我怎么没看到!虽然迫于病情的你没有办法为我做到什么,可是我林提乐是傻子吗?我看不到你对我小心翼翼的照顾吗,这种如覆薄冰的爱,又有几个人敢像你这般奋不顾身的陷进去。在你决定爱我的那一刻起,便已成为了勇者。”
谢谢你,楚眠。在我最落寞的时候出现,带着我结识了人生中最终你敢要的朋友,是你鼓励着我一步步走到如今。
在我最彷徨的时候,遇到麻烦的时候,是你张开肩膀,任我依靠,给我安慰,虽然那肩膀并不宽厚有力,却足够让我冷硬的心融化出柔软的一片净地。
司桀至于我是双生树一般的存在,而你有何尝不是我人生中重要的一部分。
我的血亲,爱我的人,我最珍贵的人……
“楚眠,听我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要去世界上治疗脑瘤最好的医院,我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其他的什么都无所谓。”
自嘲的笑声从面前少年的嘴角划出,那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如同凄惨凋零的花瓣,“连我仅剩下的一点时间都要被剥夺了吗?不想离开你,只要让我呆在有你的城市就好,别让我走。把剩下的时间用来与你分离,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撩开他略显凌乱的刘海,摸上那光洁的额头,我低目,“你好纠结啊,前一秒还说要从我眼前蒸发,现在又说不想和我分开,出面你究竟是有多少种人格啊。”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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