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的手机没电了。
张明楷急得什么似的。
他想到可能是楚青等不及，到外面去迎他。于是，他重新到了门口，甫一出门，右手边一只墨绿色的polo拉杆皮箱跃入眼帘，他心头狂跃。张明楷记得很清楚，上大学时，嫂子送给楚青的礼物也是这样一个。再仔细一看，箱子后面缩着小小一个人，嘴巴微张，似乎已经睡着。一只色彩缤纷的小辫子绒线帽子低低的包住脑袋，中长的直发垂在箱子上，不会错了，正是楚青。
张明楷心情十分奇怪，楚青在他面前从来没有流露出如此娇憨的情态，她一向爽快淋漓，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不得理也不饶人，是的，他很怕她，却又那么痴迷着她。方楚青之于张明楷，就是一味毒药，一味没有解药的毒药。
心里最柔软处猛然一动，他伸出手去，想要去拧一拧那张脸，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睡觉似乎还轻微打呼的女子就是楚青。
他的手温暖如春，睡得瑟瑟发抖的楚青感觉到一个热源向自己涌来，不禁主动迎上他的手，还像小猫一样蹭一蹭。张明楷顿时像被电击中，电光火石间，元神复位。灵机一动，用大手拍拍那张小脸，“起来了，方楚青。”
楚青清醒，但是尚不知身在何处，一双迷离的眼睛渐渐聚焦，终于发现站在面前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弯着腰，眯着眼，向她看。背后就是阳光。她渴望的晨光终于来了。天光大亮。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可不可以先别问我为什么？”楚青仰起脸，对满脸疑惑的张明楷说道。她此刻头脑不清，缺乏力气，如果张明楷拒绝她，她不知道有没有能力承受。
张明楷的话憋回肚子，只好说道：“去吃早饭吧。”
坐在明亮干净的早餐店，空调吹出来的暖风温度适宜，楚青在外面吹的久了，这会儿感觉到脸麻麻的，眼皮涨涩得厉害，似乎要有液体流出，赶紧拿纸巾擦掉。她这几天胃口也不好，闻见油腻的东西就不舒服，所以只要了一碗南瓜粥。其实过去她最爱吃生煎的。热粥入口，楚青的心也渐渐暖和，不断地冲张明楷绽放笑脸。
张明楷显然对当前的状况十分不解，还是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才一个多星期没见，脸色这么差？”
“等下告诉你行吗？”楚青小心翼翼地求他。
张明楷不忍再发问。
他在学校外面租了一套小公寓住，一进房间就拉开窗帘，抱歉地冲楚青笑道：“早上走得着急，没来得及收拾。”
室内瞬间跌落满满的阳光，房子不大，一张浅色的沙发几乎占满了整个客厅，音响电视机电脑静静地堆在角落，看上去十分舒心。其实这里作为一个男性公寓来讲，还算是很干净了。大概是有钟点工帮着收拾吧。
楚青看得出来，他是欣喜的。
“你不说就算了，我才不管你是出差还是翘班，到上海了就安心住我这里。让你男朋友放心，我绝对会照顾好你的。”张明楷唠唠叨叨。
楚青听到这些话，心里的压迫感越来越重。她必须要坦白了，于是开口说道：“我工作没了，男朋友也没了。”
张明楷一愣。
“明楷，你爱不爱我？”楚青大胆地问道。
张明楷移到了窗口，眼睛看向窗外，他故意避开这个话题，轻轻说道：“你在说什么啊？”清晨的阳光像桃子上的绒毛一样，一点点戳着他的皮肤，戳着他的心脏。
楚青盯着他的背影，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我是来投靠你的。明楷，你愿不愿意接受我？我知道自己是个累赘，我知道我太自私了，但是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我怀孕了，明楷，你知道吗，我浑身上下只剩下三十块钱，连做手术的钱都没有。”她捂着脸，跌坐在地板上，呜咽着。
没有人像方楚青此刻这么惭愧。
张明楷浑身撼动着。他就知道，方楚青不会突然之间对他这么好。她那么骄傲，怎么会突然转性呢？几年来，他费劲了力气讨好她，而她总是不冷不热，甚至还躲着他。如今为什么愿意主动打电话给他，又为什么从北京千里迢迢到上海来看他？不是爱他，张明楷你醒醒吧。她不是爱你。你看，她一张口就是说投靠，没有任何一个字是关于爱他的。
张明楷背对着楚青站了很久，他并不生气。奇怪的很，他只是害怕。怕自己一转身，看见她捂着脸哭泣的样子。方楚青不能这样。在他的印象里，方楚青一直是那个永远快乐的女孩子，她是阳光，她是世界上所有光明面的代表，是可以带给别人快乐的一个精灵。他只是恨她那个未曾谋面的男朋友，他凭什么在得到她之后还敢抛弃她？
楚青用最后一丝力气站了起来，擦掉眼泪，平复心情，只是声音还有哭后的淤塞：“对不起，明楷。我让你见笑了。我这就走。”
方楚青太天真了。张明楷也不是她的晨光，如果有点明亮，也只不过是回光返照。她没有路可走了，只好逼着自己前进。
就在此时，张明楷转过身子，拉住了她：“你先住下来吧。给我时间，安排一下。”
张明楷还是心软了。面对方楚青，他没有选择，只好心软。
得到这句话就足够了。楚青已经是落水狗，一只不甚明朗的独木舟也好过溺水而死。她相信张明楷，甚至没有意识到对梁有齐，她都从来没有这么相信过。
其实天气并没变化。可是，楚青总感觉刚才有一阵乌云经过，把阳光遮蔽了。以后，每次站在这个窗口，她总有这个错觉。
方楚青足足睡了一整天，中间张明楷打过电话回来，问她吃没吃午饭，她迷迷糊糊说不想吃。五点钟，张明楷回来，她才渐渐清醒。她已经三天没有睡过饱觉。
张明楷给她带来了梅菜烧春笋，还带了一只鱼头豆腐汤。楚青隐约从他身上闻到一股烟味。
“楚青，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张明楷道。
“嗯。”
“你肚子里的孩子？”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楚青十分肯定地说。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如果舍不得就不要勉强。放心，我会把它当成亲生的来对待。”张明楷急急争辩。
楚青大吃一惊。她没有想到张明楷会这么为她着想。不，即使他能原谅，她也不能心软。这一点，楚青十分清楚。别人给你机会，已经要感恩戴德了。她不能借着他的善良伤害他。
“我想清楚了，明楷。”楚青要果断些。
“嗯。那好，第二个问题，我要是帮你，也做不到太多。我还是个学生，没有能力，真正能帮你的只有我家里。”
“我明白你的意思，明楷，你想说什么？”
“或许咱们要先结婚，我才能照顾你。你愿意同我结婚吗？”面对变化，楚青发现张明楷比她成熟得多。
楚青十分茫然。是啊，她凭什么跑到这里来求人家帮她？就因为他爱她？不，没有人会相信的。张明盾肯定不能答应。只有这一条路，张明楷比她理智得多。
“嗯，好，我们结婚。”楚青脱口而出。
张明楷凝视她：“你想清楚了？结婚是件大事。你还年轻，机会多的是，如果以后后悔了，再离婚就只能是二婚女人了。”
楚青笑了：“我愿意。”
张明楷心头狂跃。是的，他很聪明，他闭口不提爱情。他只提结婚。他存有私心，而且是很大的私心。他只想用结婚来收她的心。这一天的课，他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勾出他的心事。方楚青现在不爱他，但是她需要他，张明楷很爱她，也需要她。他除非是先跟她生活在一起，用某种东西把她绑在自己身边，才能有时间。张明楷很相信时间。时间可以让张明楷爱上方楚青，那么也一定可以让方楚青爱上张明楷。到下午的时候，他的思路已经十分清晰。他要跟她结婚。
他没想到她并没有怀疑。他几乎是刚一说出，她就答应了。这样，他反倒有些内疚。她是那么缺乏安全感，而他这样做无疑是趁火打劫。
他有相识的女同学在医院实习，联系到了一位可靠的妇科医生。感冒好了以后，张明楷就张罗她去做手术。这一切早晚得来，可是楚青进病房前，还是迟疑了：“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她把自己卖了，把孩子杀了，只是为了她自己。
张明楷柔声说道：“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我们以后会有自己的孩子，一个被人爱的孩子。”
那一刹那，楚青下了决心，她快要是他的老婆了。手术非做不可，张明楷不是佛祖，不会永远宽宏大量的。
做完手术，是张明楷抱她出来的，接着打点滴，他默默握着她的手，热量慢慢转移到她身上。张明楷的脸色凝重。
她干涩地冲他笑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柔声说道，然而那一片刻他暴躁得几欲杀人，她那样苍白的小脸，只为了一个不相干的负心人。他甚至宁愿她仍和那个梁有齐在一起也不愿看见她这般受苦。就是在那时，他发誓永远都不会让楚青受这样的痛苦。要么他们真心相爱，否则他永远都不会让她生孩子。
楚青在床上躺了三天，连内衣内裤都是张明楷洗的。起先楚青十分不好意思，他也会开玩笑了：“都快结婚的人了。”
“人家快结婚的老婆可不像我这样吧。”楚青非常抱歉。
“是，不像你这样漂亮。”张明楷道。
他忙得很，一会儿洗衣服，一会儿熬汤，进进出出，笨手笨脚，可是十分高兴。做家务的男人也可以这么帅气，楚青第一次发现。小公寓里阳光十分充足。才几天而已，她成功地把地下室忘干净。
她是那么热爱阳光。
晚上睡觉，楚青霸占了床，张明楷则夜夜蜷缩在沙发上。他那么长的身子，永远都伸不直，可是一句怨言也没有。
楚青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张明楷。在她印象里，他一直是那个骄纵的公子，别扭，从来都不懂得为别人牺牲。或许，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几天后可以下床，她和张明楷到超市，出来时他不让她拿东西，张明楷开玩笑地说道：“你只要负责挽着我的胳膊就好了。”
楚青果真伸出手，挽住他微弯的胳膊，应该是第一次挽他吧。但是毫无感觉，是不是因为没有爱？楚青烦躁，不想面对这个问题。
路上有个中年人跟张明楷打招呼，说的竟然是他们家乡话：“哎，这不是明楷吗？”
张明楷低声对楚青说道：“我大哥公司的人。”
不知怎么，楚青心里有点担心，如果被人知道了，怎么办？
“放心。他平时见不到大哥的。”
这时，中年人看着楚青说道：“这个女孩子叫什么来着，我记得上次还是在城隍庙遇见的你们，几年了？你们感情可真好啊！”
张明楷和楚青同时一愣，他们都在想可能是张明楷和别的女孩子出去玩碰见了这个人。楚青在此之前可没有单独和他出来过。她怕张明楷难堪，便说道：“大概是吧。”
那人却不罢休，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大叫道：“我想起来了，你叫方楚青。那会儿你还是短发呢。”
张明楷和方楚青对视一眼，他们谁都不记得了。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吗？
“当时是夏天，好像你们刚刚高考完，让我帮忙拍了照。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啧啧，现在像你们感情这么牢固的年轻人可不多见了哦。”那人不住感叹。
似乎说的是真的了。张明楷突然想起当年高考完后，班里面组织活动，大家跑到上海逛城隍庙，大概他们俩正好在?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