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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阅读

作品:所谓教授|作者:止水惊羽|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4:09:34|下载:所谓教授TXT下载
  两人都大笑。刘安定回头望,司机早被抛到了远处,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刘安定一下爬到何秋思的身上,何秋思轻轻一翻,刘安定会意,两人立即在草地上翻滚成一团。滚一阵,两人并排躺着喘气,刘安定说:“这真他妈是个做诗的好地方,在这里一躺,傻瓜也会立即成为诗人。”

  何秋思在刘安定身上捏一把,说:“你说我是傻瓜?其实你才是傻瓜,躺在草地上,身下有野花,身上有美女,这样的良辰美景你都没有诗意,你才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刘安定说:“我看到花和女人没有诗兴,只有雄性,不过我也给你做一首诗,你看像不像大诗人。”

  刘安定躺平了,望着蓝天,用低沉了的男中音朗诵说:“几回回梦里回自然,双手搂定大草滩。好花好草好风景,身边还躺了个好女人。女人躺在我身上,花花草草我都忘。”

  何秋思笑软了趴在刘安定身上,然后说:“你倒真像个傻瓜诗人,吃别人吃剩的馍倒有点滋味,好,我封你个称号,叫花丛下的鹦鹉诗人。”

  刘安定把刚才编的那几句再诵一遍,说:“嘿,还真有点诗意,你说,我是不是还有点诗人的气质。”

  何秋思说:“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你还不算傻瓜,起码小的时候还背过两首诗。啊,我真的是激情澎湃,如果有匹奔马,我想骑了狂奔。”

  刘安定翻身趴倒,说:“我就是一匹骏马,还是公的,来,上马吧!”

  何秋思骑到刘安定的背上,刘安定便四肢着地学马奔跑。何秋思兴奋得大喊大叫。她策马扬鞭,手舞足蹈,不断用手拍他的屁股,让他跑得再快一些。跑一阵,刘安定终于精疲力竭,四肢一软趴在地上。

  何秋思远没尽兴,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我看你拉屎了没有。”然后在他屁股上摸一把,发现他已经汗水湿透了全身。何秋思静静地骑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刘安定慢慢翻过身来,见何秋思泪流满面。刘安定知道她为什么流泪,他也想哭,但他忍了。何秋思仍在自顾流泪,他想轻松一点。他伸手给她擦去眼泪,故意说:“怎么,是我这老马不中用,让你失望?”

  何秋思摇摇头。

  刘安定说:“我明白了,你是诗兴未尽,激情澎湃,还想做一首大诗,如果想做诗,你就脱光衣服,我给你定个题目,就叫肚子上的战歌。”

  何秋思突然说:“哥,我想叫你哥,我想给你唱支歌,我想结婚,我想和你结婚,一直不分开,直到死在一起。”

  刘安定睁大了眼,他知道她是一时冲动,但决不是即兴而发,而是多次认真考虑反复想过了的。他企盼这句话,又觉得不现实。现在这句话终于听到了,他却感到有点突然。

  何秋思说:“你是不是觉得有点意外,难道你没考虑过结婚?”

  刘安定当然考虑过,但一下子摆在了面前,让他突然感到责任重大,也有点措手不及。

  何秋思睁大了眼吃惊地问:“怎么,你不是认真的?你还没有想好?你并没想离婚?”

  刘安定摇摇头,说:“我只是感到恍惚,是那种好事突然到来时不敢相信的恍惚。近来是不是上帝爱上了我,总是心想事成,所有的好事说来就来。另外我也觉得委屈了你,你要不付出一定的代价,你就不可能再到国外定居生活。”

  何秋思将他的手拉到她的胸间,说:“这一切都是经过思想斗争,经过深思熟虑决定的,我已经给李玉写了信,告诉他别再为我办签证,我不会去了。他是个出洋迷,走前就决心不回来,我要他在那里找个本地女人,最好是个牧场主,早点拿个绿卡定居,好好过他的外国生活。”

  这一切真的是真的了。刘安定的大脑一片茫然。新婚之夜,他搂着宋小雅激动得浑身发颤,那时他想,这位教授的女儿我要搂她一辈子了。十几年一晃就过去了,仿佛是在昨天。突然间就有了更年轻更漂亮更让他心动的女人。人啊,这辈子真是说不清。

  何秋思一直看着刘安定,见他呆在了那里,说:“你还是没说心里话,我看出你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你是不是想脚踩两只船,一直把我当情妇,当二奶。”

  刘安定坐起身,将何秋思抱在怀里,抚摸着她说:“你理解错了,也许是事情太重大了,真的一下来到面前时,一时有点反应迟钝。”

  何秋思说:“我担心的是她,她会不会轻易放你,你的心肠又软,我担心她一闹,事情就拖下去,最后咱们谁也再没那个耐心,也再没那个激情。”

  刘安定说:“我估计不会,宋小雅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再说她对我也没有那么深的爱和情,无非就是解决好她的生活问题。我已经和朱校长说了,我评了教授就把她调进来,现在我是校长助理了,即使不评教授,也有资格把她调来工作,然后再给她一些钱罢了。”

  何秋思说:“从你的口气里,还可以听出你对她还有感情,不过也难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也不希望你是那种忘恩负义,见了新欢就忘旧人的人,但我问你,你的女儿你打算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让他揪心的问题。他试探着说:“我想要女儿,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何秋思说:“我不可能不讲人性到不让你要女儿,你如果想要你就带过来,但我判断她不会把女儿给你,女儿是她的希望,她不可能再嫁,她要指女儿养老送终,再说她是弱者,你应该把女儿给她。”

  刘安定明白何秋思的心情,在她的生活中当然不希望掺进一个十几岁的女儿。她分析得也对,宋小雅也不会放弃女儿。刘安定叹口气说:“女儿也是我的心头肉,女儿要上学,将来还要成家,我想,女儿跟了她,可能要受点罪,如果是这样,我也不想放弃对女儿的经济抚养,不知你能不能容忍。”

  何秋思说:“凭你的本事,我想你养活两个老婆两个女儿也没什么问题,问题是她肯定不信任你,肯定要一次性把女儿的生活费要足,我不知你现在能一次拿出多少。”

  刘安定说:“我虽然现在没什么积蓄,但今年学校要大幅增加岗位津贴,我以所长和校长助理的身份差不多能拿到三四万,在工程兼职可以拿四万,我还可以报销一点费用,我想,到年底拿出十万块钱不成问题。”

  何秋思说:“财产我不计较,你的家产什么都归她,我把你娶到我的屋里,来时,我让你彻底洗个澡,干干净净光身子进我的门。”

  刘安定问李玉回信了没有,他怎么说。何秋思说:“我们两个也没有什么感情,可以这么说,他对女人本身就没什么热情,要不然也不会三十多岁才结婚。可笑的是他和我商量,说为了拿到绿卡,他想先娶个当地女人,拿到绿卡后再离婚,再把我办过去。正好,我告诉他,你写一张委托办理离婚授权书来,然后你在那里结婚,我在这里结婚,然后咱们谁也再别麻烦,再别折腾离婚结婚。”

  原来是这样。刘安定不再说什么,何秋思也不再说话,抬头深思了凝望着远方。刘安定一动不动将她抱着。良久,何秋思说:“天不早了,也许司机还以为我们把车开坏了,说不定已经过来找了。”

  上了车往回开,走不多远,司机果然走了来找。何秋思说:“你看怎么样,我们再坐一会儿,司机就看到我们了。”

  返回的路上有个土司衙门,何秋思提出到衙门里看看,看看土司到底过着怎么样的生活。车开到衙门前,不禁让人有点失望。那些影视作品都把土司描写得富如皇家,威风八面,其实这个土司就这么一小圈破旧的木板土屋,别说富丽堂皇,连一个中等地主的宅院都不如。

  门前有卖票的标志,但并没有人守门。试探着进去,才发现有几个官员模样的人视察,连守门的都跟了作陪参观。

  里面也是些平常的木屋,也没什么稀罕文物,只放了些大刀土枪服饰。因为没有别的游客,就显得冷清了许多。刘安定突然认出官员里有一个是白明华的女朋友悦悦。左右看不见白明华,刘安定又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说给何秋思听,何秋思说:“你可能对漂亮点的女人有特殊的兴趣,看到哪个都似曾相识。”

  悦悦一眼就认出了刘安定,她吃惊一下,想躲,又没躲,然后大方地和刘安定打招呼。

  刘安定好像记得悦悦在省博物馆工作,便问是不是来考察文物保护情况。悦悦说不是,是和文化局一起来看怎么维修开发。见刘安定不解,悦悦说她调到了县旅游局。刘安定不敢相信,又问了一遍。得知不仅调了过来,而且是副局长时,刘安定的心情一下不能平静。他觉得白明华也太肆无忌惮了,竟明目张胆地将情人调到政府部门现眼。刘安定觉得悦悦肯定不希望见到知情人,便打招呼告辞。悦悦说:“到吃饭时间了,衙门做了地道的藏式烤全羊,吃了再走。”

  刘安定边推辞边往外走。文化局局长得知刘安定是工程总工程师时,却怎么也不让走,说工程是全县的大项目,刘安定是县里的领导,上级领导来视察工作,饭熟了怎么能不吃就走。

  刘安定拗不过文化局局长,只好留下来。烤全羊就在衙门后面的一个帐篷里,帐篷很大,地上铺了地毯,摆了许多饭桌,帐篷实际就是个供旅客吃饭的饭馆。做了详细介绍,刘安定才知道文化局局长姓黄,兼县文管会主任,和旅游局两家联合考察土司衙门,研究如何保护和开发旅游。

  让悦悦当副局长,刘安定觉得白明华有点糊涂狂妄,也许是让一时的得意冲昏了头脑。刘安定不想多说什么,对悦悦更不敢做出熟人的样子。黄局长很热情,但两人没有共同的话题,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好在何秋思和悦悦坐在一起有话说,酒席还不算冷场。

  女招待的劝酒让刘安定难以忍受。酒是青稞酒,用烧水的铝制水壶装了,像倒水一样,将酒倒入拳头大的银碗里,然后唱着歌劝客人喝。刘安定感觉酒很辣,他怀疑这酒的酿造是否科学,会不会酒精过高将人喝坏。但劝酒的姑娘不依不饶,你不喝她就不停地唱,你放碗解释她就往碗里倒酒,好像你不喝她就心疼,喝不完这酒她就难受。刘安定不想喝醉,但没完没了的敬酒真让他有点生气。这让他想到了那次小孩向他讨钱的尴尬。那是个七八岁的瘸腿残疾孩子,扯了他的衣服向他要钱,他当时身上确实没零钱,但孩子扯了他的衣襟就是不放,招来满大街人一脸的鄙视。他当时又羞又急,但打不能打,骂人家又不理,最后只好甩开孩子落荒而逃。今天又遇到了这样的尴尬,刘安定不由火冒三丈,他一狠心,将碗里的酒倒在了地上。

  歌声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有点吃惊。陪客的两位当地官员恼了,站起来骂刘安定侮辱了他们。黄局长急忙护了刘安定做解释,说刘安定是教授,不懂这里的规矩。在黄局长的调解下,两位当地官员才作罢。大家才又坐了下来。

  真是乐极生悲,竟惹出这样的是非,受了这样的窝囊气。肉烤得很酥,也不腥,是那种原肉味,但刘安定一直不大爱吃羊肉,加之心情不好,便吃得很少。看何秋思,也是尝了尝。刘安定想走,又觉得对不起黄局长的一片热心。刘安定不明白黄局长为什么对他如此热情,也许是地方干部见了领导都是这样。快散席时,黄局长才说:“今天真是冒昧,我有一件事情想求刘总帮忙。我的小舅子是个包工头,专门搞土木建筑,还能盖二三层的楼房,最近没有活儿干,他多次让我帮忙,我知道公司还要在乡里建许多分公司和收奶站,能不能给我个面子,给我的小舅子包点工程。”

  这些事归王德礼和白明华管,若在平时,刘安定会一口回绝,但今天在这种场合这种情况下他不想示弱丢面子。刘安定说:“我只管技术方面的事,这样吧,我和王县长说说,争取给你包一点。”

  想不到悦悦却对黄局长说:“你不早说,这样吧,白明华是我的表哥,就不用麻烦刘总了,我和他打个招呼就行了。”

  刘安定觉得悦悦真是没水平,这样的女子当副局长,迟早要出事。这也好,正好省了件麻烦事。刘安定连声说好,把事推到了悦悦身上。

  从衙门出来,天已经黑尽。好在离县城已经不远。在车上,何秋思小声对刘安定说:“地方上当个副局长不容易,想不到白明华还真吃得开,给小情人都能弄个副局长,真是有点活动能力。”

  刘安定说:“我觉得他有点危险,这样胡闹下去,迟早要出大事。”

  何秋思说:“那也不见得,并没有文件规定女人就不能提拔,有才能没才能谁能说得清。”

  刘安定说:“这种事是说不清,如果是经济上有事,那就是白纸黑字,想赖都赖不掉。比如刚才让我给包工程的事,这种事我就不沾边,沾上了就有说不清的经济纠缠。”

  何秋思看着刘安定说:“好像是钱对你没用?”

  刘安定说:“我是知识分子,我就要凭本事挣钱,凭本事挣来钱才叫本事。”

  何秋思说:“和包工头打交道就不需要本事?同样是人民币,两者挣来的人民币有区别吗?”

  刘安定说:“人民币是没区别,但人心有区别,鬼鬼祟祟来的钱看了就心慌,光明正大挣来的钱看了就自豪,就胆壮,挣得越多,你的信心就越足,名声就越大,就越能挣到钱,就越有活头。怎么,你觉得我傻还是觉得我胆小没本事?”

  何秋思笑了摇摇头说:“我想试试你,随便说说。”

  回到招待所,白明华就过来说:“是不是跑到国外去了,打你们俩的手机一直不通,县委徐书记一直找你,可能是有事要和你谈。”

  刘安定说到草原上学车去了,可能是到了信号盲区。刘安定问什么事,白明华说:“我也不知道,几次打电话来,问你在不在,要请咱们俩去吃饭。”

  白明华给徐书记打电话,说刘安定回来了。徐书记要刘安定听电话。刘安定说吃过饭了。徐书记说:“吃过饭了就喝茶,我们这里有一家茶馆还不错,请你们两位来坐坐。”

  白明华和刘安定合坐一辆车去。上了车,白明华就说:“你活得潇洒啊,看着不声不响,干得却惊天动地,把美女领到大草原风流,天高地阔,但草原风大,风吹坏屁股了没有。”

  刘安定说我们只是学开车。他想说悦悦,但又觉得没意思,便什么也不再说。

  茶馆确实比较幽静,布局优雅,卫生也好。老板认出了书记,急忙出来迎请。包间已经客满,老板说一个包间的客人要走,要他们稍等。然后急忙跑进一个包间。很快包间里的人就和做贼似的,一个跟着一个溜了出来,看都不敢看书记一眼。

  整个过程书记一直不吭声。其实大堂里的人也不多,也很清静,进了包间,倒显得拥挤局促,不如大堂让人心情安宁平和。

  老板亲自陪侍,几乎将茶馆所有有点本事的服务员都叫来了,又是表演茶道,又是表演茶艺,还让说唱艺人又说又唱。闹腾一阵,时间不早了,书记才发话让他们都出去。

  安静下来,刘安定才觉得书记一直不动声色,其实是一直在显他的威风,一直在向他俩展示书记的权威。刘安定猜不透今天有什么事,但凭感觉应该是要他俩办一件为难的事。再喝一阵茶,刘安定想上厕所了,徐书记才说:“真不好意思,有件事得请你们两位帮个忙。一九八四年我到你们学校进修过一年,学的是农业经济,那时本来可以拿个毕业证书,但那时的人傻,谁也没要求这事,再说那时也没料到文凭这么重要,没文凭不但不能再升,干下去都困难了,所以我想请你们帮忙给我补一个专科毕业证,麻烦你俩一定给想个办法。”

  对这些事刘安定一窍不通,便急忙看白明华。白明华说:“这种事麻烦是麻烦一点,也要冒点风险,好在我在教务处干过,情况和人都熟悉。八十年代的毕业证书是由学校发,只盖学校的章,但进修一年不能发毕业证书,专科毕业最少得两年,还得有一些考试方面的档案,这些我来办。刘教授是校长助理,毕业证书盖学校公章和校长私章的事,就由刘助理去办了。”

  刘安定还是感到为难。这事得和朱校长说,朱校长会不会同意,会不会觉得不务正业胡作非为。白明华见刘安定想推辞,便说:“我和刘助理尽力办吧,我想办法是人想的,只要尽力,办法总会有的。”

  白明华的表态让徐书记很满意,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后,说:“只坐了喝茶也没意思,都说吃过饭怎么办,找个池子涮一涮,要不咱们也去涮一涮?”

  白明华和刘安定推说忙,都说:“不用了,不用了,书记你也忙,今天就不用了。”

  从茶楼出来,徐书记说有点礼物,然后让司机打开汽车后备箱,提出两个大纸袋。刘安定和白明华嘴里推辞着,但徐书记的司机并不理会他们说什么,像干他分内的事,平平静静打开白明华和刘安定坐的车门,将礼物放了进去。

  从纸袋的外表看,像是两瓶高档酒。两人便不再说什么。上了车,白明华对刘安定说:“其实徐书记的事也不难办,你想,西台县和咱们是合作单位,县委一把手提出办这么一件事,朱校长怎么会拒绝,拒绝了以后再怎么合作,你只需要把今天的事和朱校长实说一下,朱校长绝对不会反对。不反对就是默许,你就放心让办公室盖章。”

  刘安定知道也只有这样了,他也确实无法拒绝,拒绝了真的再没法共事。一天接连有两位官员求自己办事,刘安定突然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个官了。他觉得当官也真有当官的难处,最难的可能是不断有人找你办事。刘安定问白明华怕不怕别人求你办事。白明华说:“孙子才不怕,当官最怕人来求,多大的官也有办不了的事,事实是官越大权越大找你的人越多,官越大权越大求你的人要你办的事也越大,所以说官越大权越大烦心的事越多。人们都说当官好,其实就是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

  刘安定觉得白明华说的是实话,便叹一声,不再说话。

  将自己那份礼物提回屋,刘安定打开看,是两瓶五粮液,外加一个小红盒。打开小盒,里面是一条金项链,还有发票和重量质量认证卡。看发票的价格,是两千八百六十元。

  刘安定止不住心跳加快。这是他今生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而这礼物竟是一位县委书记送的,如果把这事说给父母听,打死他们也不会信的。少年时,官就在他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别说是县官,就是村里的书记,那也是呼风唤雨,一言九鼎,百姓仰止的人物,别说送礼,到家里坐一下,那也是蓬荜增辉,让人不敢大声喘气。现在竟然有县太爷给送礼,刘安定真想大笑几声,大哭几声。

  将礼物小心原样放好。刘安定想,即使事情办不成,也没法退这礼品。拿人家的手短,只有想办法去办了。

  27

  事情来得有点突然,连何秋思也没有想到,事情突然就发生了。那天何秋思讲完要讲的内容,看看表,再有八九分钟就到了下课时间,便让学生下了课。走出教室,恰好就碰上了教务处长带领的教学纪律检查组。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上任的教务处长要从教师上课不认真,特别是偷工减料,迟到早下课方面入手。处长虎了脸问何秋思为什么提前下课。一直被人宠着的何秋思哪里受得了这个样子,也没好气地说:“课讲完了就要下课,这是常识,你怎么不知道。”

  这样的态度让处长大吃一惊。处长是老处长,资历也算老资格。自己错了还当着这么多的人顶撞领导,这样下去如何了得。处长厉声说:“你是哪里的教师,怎么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懂!上课是有时间的,你随意上下课,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知道,还怎么当教师。”

  何秋思也不示弱,她反击说:“我是教师还是你是教师,教师要按实际讲授情况安排教学,你只看到我提前下课,有时讲不完,迟下课你怎么不说。还有,为了讲清楚,我晚上带学生去实验你们知道不知道?”

  处长觉得今天遇上了对手,他要好好教训一下她,不然成何体统。处长说:“你懂不懂世上还有纪律?每个人都各行其是,还要上课下课干什么。对于时间,是教师必须要遵守的,在备课时,就要按时间安排内容,把时间安排得恰到好处。备课不考虑时间,难道你是随意胡乱讲吗?”

  何秋思不想和他争下去,便一脸不屑说:“我没你的本事大,哪天我也听听你的课,让我向你学习学习。”然后头也不回走了。但事情并不是一走了之,很快学校就印发了此事通报警告的处理决定。

  事前刘安定并不知道这件事,何秋思没向他说起过吵了架,现在何秋思向他哭诉,刘安定觉得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何秋思哭着说:“早下课的也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忘了去上课的,他怎么不查,还不是欺负我势单力薄没人撑腰。”

  刘安定理解何秋思的心情,丈夫不在,当然感到势单,当然希望他能给她撑腰,希望他这个校长助理出面,为她讨个公道,甚至为她出口气。

  这件事让刘安定感到为难。刘安定清楚这件事他不能不管,即使不能为她讨个公道,最少要把这件事帮她说清楚。危难时刻见真情,不然对她的心理打击是致命的,也会因此伤害两人一辈子的感情。

  他觉得教务处敢于通报她,不只因为势单,和他的关系,和抓破白明华的脸,都有关系。在他们眼中,也许何秋思就是个不正经的女人,或者是那种没脸皮没尊严的人,如果是个严肃点的女教师,他们也不会这样,要不然早下课这样一件习以为常的小事,他们也不会大做文章。

  刘安定认为,教师虽然应该严格执行课时安排,但在上课时往往会有某些意料之外的事,很难将时间安排得那样准确,退一步说,即使是错了,早下了几分钟课,也不至于通报警告,让教师下不来台。让刘安定不能理解的是,最近教务处还采取了一系列所谓严格管理的措施,都是针对教师的,好像把教师作为了对立面,每条都是如何如何处罚。刘安定觉得更荒唐的是教务处给每个班都发了一本课堂教学记录本,要学生记录每堂课教师的情况,周末由学生将情况报送到教务处。记录本发到哪个学生手里是秘密的,但有记录是公开告诉每个教师的,这样就对教师形成了一种压力,这虽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督促教师认真讲课,但也增加了教师的逆反心理,容易让教师产生对抗情绪。刘安定认为,教学活动是创造性劳动,要充分调动教师的创造性和积极性,教学才能有好的效果,如果伤害了教师的这种积极性,甚至伤害了他们的感情,他们就会单纯地去应付你的条条框框,不违纪,但也不卖力,甚至不愿费力气动脑筋,只照本宣科,这样受害的还是学生,只能对教学造成更大的损害。刘安定觉得这些事应该向校长反映一下,对待教师的问题,要多从正面引导教育为主,动辄处分,会严重伤害教师的感情,特别是全校通报批评,一下将教师的自尊和脸面剥尽,后果只能是增加仇恨,甚至影响一个人的一生。

  哭诉完,何秋思就说她再不去上课,今天的两节课她就不去上,谁高明让谁去上。刘安定再看看摆在面前的通报,通报是以学校的名义印发的,也盖了学校的公章。这说明学校领导是同意这样做的。刘安定说:“课你还是去上,我现在就去找朱校长,和他说说这件事。”

  何秋思说:“这件事我要求他们公开向我道歉,不然我要诉诸法律,他们有什么权力随意侮辱我。”

  这样的要求肯定不可能实现,只能把事情越闹越大,越闹越麻烦。但刘安定无法向她解释,她此时也不需要解释,她需要的是安慰。刘安定决定先找校长探探口气。何秋思是研究所的人,他作为所长,有权过问这事,如果朱校长同意他对教务处的看法,或者有同情何秋思的口气,他就出面找教务处,把这件事协调处理一下,让他们找何秋思谈谈,即使不能道歉,也应做些谈心和自我批评,消除彼此的怨气。

  刘安定先和朱校长谈了一些西台县的事,朱校长更关心科研进展。朱校长希望刘安定能在胚胎移植或者转基因研究方面有所成就,弄出类似克隆技术一类的成果。刘安定明白朱校长的意思,但这都是世界前沿性的课题,研究难度大,这需要大量与此相关的研究,需要大量相关的人才支持,需要大量的仪器设备,而目前研究所不但没有相关的设备,也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也没做过转基因方面的实验,更没有这方面的研究积累。白手起家,短时间内不可能搞出什么名堂。刘安定讲了自己的意思。按他的想法,目前首要的是在现有技术的基础上搞出一批实用成果,像西台县的胚胎移植繁育,宋义仁的牛营养试验等。这些研究虽算不上独创和领先,但对经济发展能产生直接的作用,目前这样的成果在国内不多,如果产生了大的经济效益,同样可以获得认可成为大科学家。

  朱校长好像有点失望。刘安定又细说了宋义仁的研究,说研究证实饲料的营养水平确实和产生的细菌数正相关,这就可以从实验室筛选出一批高营养的饲料,为今后的养殖打下坚实的基础。朱校长说:“也好,等咱们的养殖挣了钱,有了雄厚的经济实力,咱们就向全国招聘人才,搞一些世界领先的大研究。”

  刘安定将话题转到教务处的一些做法上,并指出这些做法的弊端,着重说明这样做有可能失去人心。朱校长深思一阵说:“这些事我是知道的,也是会议讨论决定的,现在看来确实有些问题,这样吧,你去负责协调一下,让他们在以后的工作中注意一下这些问题。”

  看来朱校长是知道何秋思被通报的,也当然知道他和何秋思的关系,如果不提何秋思的事,就显得有点虚伪。说了何秋思的事,朱校长笑了,然后说:“你到底是个知识分子,还是你去做做工作吧,双方都和你有关,你把双方的工作都做一做。”

  很显然,朱校长并没把这件事当成一件重要的事,他的话只是随意应付,也许他还另有看法。刘安定清楚地意识到,学校是支持教务处这样做的,更不可能去批评什么。没有学校的支持,去找教务处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但不去找又没法向何秋思交代。刘安定犹豫一阵,还是决定去找,哪怕讨一个轻松点的说法也好。

  教务处长要比刘安定大十多岁,以前也不熟悉。跑了几个地方才找到,刘安定却一下没了要说的勇气。刘安定想,如果是同龄人就好了,什么话都可以说。刘安定只好从关心所里职工的角度,说了自己的看法。

  教务处长虽然很客气,却说了许多自己的理由,好像刘安定就是为情人说情,甚至把刘安定当成了何秋思。刘安定很不高兴,说这件事已经和朱校长谈过了,是朱校长让他来的。教务处长一下火了,说:“既然是学校的意思,那就让学校再发一个否定前面文件的文件,我按文件执行就是了。”

  刘安定觉得教务处长不仅有点牛,还有点自以为是,还有点书呆子气,和这样的人也不会谈出什么结果,也不会得到什么妥协。何秋思赌气不再上课,也好,也只有这样抗议了。教务处这样搞下去,说不定还会搞出什么问题,等问题闹大了,自有解决的办法。刘安定也不和教务处长说再见,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看看表,也快到下班时间了,他决定到何秋思那里坐坐。抓破脸皮事件,捉奸事件,这又一个公开通报警告,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一个弱女子如何承受得了。他决定去了给她好好做顿饭,不上班陪她半天,好好说说话。也只有这样安慰安慰她了,她现在也最需要安慰。

  何秋思给了他门上的钥匙,他开门进去,做出一脸愉快,刚叫了一声思思,就看到岳父宋义仁在屋里。刘安定一下愣在了那里。

  宋义仁也愣了,接着就满脸通红,好像是满脸难堪和恼怒,也好像是说不清的什么表情,总之让刘安定感到从没有见过。往外走时,宋义仁的步子有点不稳,但还是很快就走了出去。

  刘安定本能地想跟了出去,但走一步又站住。

  刘安定有点不知所措。世上的事也巧了,怕让岳父知道,偏偏就在这里碰上,而且还是用钥匙开的门,这样的事,一向宠爱女婿的岳父如何能承受得了。

  也好,反正这事终究要让岳父伤心,这回看到了,一切也就不用说了。

  何秋思说:“你愣什么,是不是恨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刘安定急于想知道岳父来干什么,说了些什么。何秋思说:“还能说什么,说你是好女婿,说你们两口子恩恩爱爱,说我不应该第三者插足。”

  刘安定知道岳父不会这样直截了当说,但意思肯定是这些。刘安定说:“他今天看到了也好,这样也省得再去和他说了,他也可以去劝劝他的女儿。”

  何秋思阴沉着脸说:“我真羡慕你这好女婿,四面讨好,八方抢手,让女人你争我夺的。面对抢购者,你站在了一个冷眼观全局的高度,不知你此时此刻作何感想,我想听听你高屋建瓴的指示。”

  刘安定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但谁又能理解他呢,今天的事他丢尽了脸跑断了腿,可谁又能理解他。刘安定一腔委屈,说:“你还要我怎么办,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办,你说清了我按你说的去办。”

  何秋思一下哭了,她大声喊着:“我什么都不要你办!谁要你办什么了,你走,你给我出去!”

  何秋思将刘安定推到了门口,刘安定一把将她抱起,然后将她抱回沙发上。许多事情确实无法说清,刘安定不想再闹不愉快。他揽着她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来,我们自己调节一下,说点愉快的。”

  何秋思不再摔摔打打。刘安定说:“我今天特别想为你做点什么,就想好了早点来给你做顿好饭。你说,想吃什么,除了抓不到的,想吃什么我就能给你做出什么。”

  何秋思眼里含了泪花,什么都不说。

  刘安定说:“我知道你能理解我,我也能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你我都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如果是这样的人,你也不可能和我交往,我也不值得你爱。正因为这样,处在这样的位置,谁心里都不好受。痛苦归痛苦,但既然爱神降临到了我们的头上,就什么力量也不可能阻挡我们,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向前走。”

  何秋思温顺地躺回他怀里。两人沉默一阵,刘安定起身要去做饭,问她想吃什么。何秋思说:“我什么都不想吃,你坐下,我想坐一坐。你是不是去找校领导了。”

  刘安定说:“朱校长和我的看法一样,要我去和教务处长协调,把事情改正过来。但我又想,这种事越纠缠影响越大,越纠缠越缠到里面解脱不出来,不如不去理它,我来也是和你商量商量。”

  冷静下来后,何秋思也是这么想,与其和他们闹,不如不理睬他们。理睬了他们,还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东西,还有人在乎他们。反正是研究所的人,干脆不去上课,只搞搞科研,看他们又能怎么样。何秋思坐到刘安定的怀里,说:“我觉得冷,你抱抱我。”

  天还不到冷的时候,可能是她的心冷。抱紧了,两人默默地坐着。坐一阵,何秋思说:“我想带你一起去看看我的父母,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刘安定心里跳一下,他一下认识到两人的事到了实质性阶段,这说明她已经把事情和父母说了,已经真的决定要嫁他了。他还是感到心理准备不足。何秋思回过头来问:“怎么,你有别的想法?”

  刘安定急忙说:“我当然高兴,我们已经公开在一起了,还能有什么想法。现在有车,什么时候去都方便,你安排。”

  何秋思说:“二百多公里路,星期天走,当天就能回来。”

  刘安定说:“如果你想让你父母过来看看,我可以派车去接。”

  何秋思说:“如果你忙,干脆你不用去了,星期六我去把我父母接来看看,星期天再送回去。”

  刘安定说:“哪有让老泰山来看我的道理,你安排时间,再忙我也得去。”

  何秋思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一股幸福感涌遍了她的全身。她不想再说什么,她只想感受这种幸福。她紧紧搂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她愿意就这么躺在他怀里,一直躺下去,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刘安定饿了,肚子突然响了起来,响声很响亮地传到了她的耳朵。何秋思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她说:“我们出去找家安静点的饭店吃点东西吧。”

  来到一家看起来比较雅致的饭店,寻找座位时,却发现白明华和电视台的吴楚独自坐在一角。刘安定想躲开,白明华也看到了他并且站了起来,只好过去打招呼。

  白明华说电视片马上就要开拍,还有许多事要商量。刘安定想说我们也是有事商量,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两人的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全校都知道了,还遮掩什么,便什么都没说。

  白明华已经点好了菜,他建议一起吃,刘安定用玩笑的口气说:“我怕搅了你们的事,我们想随便吃点,就不打扰了。”

  小姐说包厢已满,两位客人也不宜占包厢,只好也找个角落随便坐了。都没什么心情吃饭,也就随便要了两个菜两碗饭。何秋思向白明华那边看一眼,问刘安定那个女的是谁。刘安定将那次到乡村拍“金土地之光”的事说了一遍。何秋思说:“想不到白明华还真是个风流鬼,也有点手段,把这样的公众女人搞到手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刘安定不想说这些,他想,白明华如此狂妄,又是悦悦又是吴楚,连飘飘都不放过,如此不顾一切,他也就快完蛋了。刘安定想不通,白明华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就没有一点理智,没有一点知识分子的廉耻。

  何秋思却看着刘安定问:“你们男人是不是都一样,见了漂亮女人就有想法,就想占有,得到了,就又有了新的想法,有了新的目标,希望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刘安定说:“从动物的角度来说,雄性动物一般比雌性动物更冲动一些,也更容易对异性发生兴趣,但人有更高的追求,如果一个人全身心地爱上另一个人,他就会终身守护她,对别的异性不会发生兴趣。”

  何秋思却突然有些伤感地说:“我知道你是在表白自己,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福气,终身被一个人来爱。”

  都说女人爱上一个人,往往比男人更加坚定,刘安定清楚地体会到了何秋思此时的心境,当一个女人要将终身托付给一个男人时,大多会有这样的担心。但他同时感觉出她已经下了嫁他的最后决心,将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落下,才会有这样伤感的心境,才会有能否幸福一生的考问。刘安定的眼圈不禁发红。他伸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说:“你记住这个地方,记住这个场景,在这个地方,有一个爱你的男人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