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19部分阅读

作品:所谓教授|作者:止水惊羽|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4:09:34|下载:所谓教授TXT下载
  窗焓拢凑每佳榭佳樵郏纯词欠裰页峡煽浚遣皇强梢猿晌母古笥选

  白明华再想不出还有什么问题。白明华叹口气。他想,都说官场莫测,今天总算有了一点感受。但白明华很为刚才自己的决定得意:没有给这个男朋友官当是太正确了。反正砂石料要包给人,不包给他就包给别人,这样一来,既让悦悦挣了钱,也讨好了赵全志,还给自己留不下一点后患。至于砂石质量,告诉有关人员严格把关就是了。白明华觉得自己这一招真是太聪明了。

  31

  刘安定的教授职称终于批下来了,研究所的同事和熟人嚷着让刘安定请客。这是惯例。成为正教授,毕竟是人生的一件大事,也标志着学术称号达到了顶点,再无台阶可以攀登,从此便可一辈子坐在这个高处,享受应该享受的待遇,得到应该得到的尊敬。但请客也有讲究,一般要分期分批请,比如先答谢领导,再感谢职称部门的工作人员,然后和同事朋友共庆。刘安定虽然是校长助理,因一般不常到行政大楼,和那些领导也不太熟,便决定不请领导。也因为工作忙,便决定将职称部门的工作人员和同事一起请。

  因为是领导了,刘安定不想把庆贺搞得太豪华,简单一点就可以了,但原计划请十几个人,结果一下来了三十多个,和西台县工程扯点关系的教职工都来了。这样大的声势,搞得刘安定心里很不舒服,甚至有点提心吊胆,生怕领导知道了会有看法,认为他烧包显摆。

  教授的问题解决了,在办理宋小雅的调动手续时,却遇到了麻烦。按人事厅的规定,企业职工一律不准调入事业单位,所以送去的调动报告被人事厅挡了回来。

  刘安定并没料到事情这么难办,但这事不办不行。想来想去,只有求刘部长了。但刘部长多次说过,他就怕熟人求他办事,他也表示过同感和理解,现在却要求人家,张不开口不说,万一人家推说和人事厅的人不熟悉,婉言谢绝了,以后相处就很难为情了。

  刘部长最近有事外出,已经多天没来学校了,刘安定想,等刘部长来,找个机会在他面前委婉地提提,探探他的口气再说。

  这天天黑时接到王德礼的电话,说他在省城,要请省城的几个领导吃饭,要刘安定也来陪陪。刘安定问请的是谁。王德礼说是个副厅长,你不认识。然后王德礼开玩笑说:“教授一来,宴席的规格就提高了一层,我们脸上也有光了,你一定要马上来。”

  到来,才知道被请的是卫生厅的一个副厅长和几个处长,好像是县里要申请一笔计划生育方面的投资。介绍刘安定时,王德礼说刘安定是全省最有名的教授,农业大学的校长助理。然后又说:“何副厅长的儿子就在你们大学上学,以后还得刘教授多多关照。”

  刘安定这才明白王德礼为什么要他来。要他来肯定有事要办。刘安定不禁有些担心。如果是他儿子想当个班干部,或者某门课不及格想要个及格成绩,这还好办,如果是其他难办的事,就麻烦了。刘安定不敢多说话,只礼节性地点头应付。

  吃喝一阵也没提办什么事,刘安定放心了一些。又想,人家是副厅长,如果要办事,也不一定要找他,随便找哪个校长也都得给个面子,即使不找校长,给校医院的院长打个电话,院长也会找校长给人家办妥。真是多虑了。刘安定觉得应该主动关心几句,便问副厅长儿子在哪个系,为什么不让儿子学医。副厅长说:“医我是学够了,苦也吃够了,下辈儿孙也不让学了。我们一毕业就被赶到乡下当赤脚医生,受的那个苦就没法说,半夜有人生孩子,喊一声就得跟人家跑去接生,脏臭不说,半夜走山路几次差点掉下悬崖。好不容易回到省城医院,又是整天给病人化验屎尿,别提有多恶心。学农就好一点,咱们是农业大国,农业人才哪都可用,农业干部就需要一大批人,到时也让他当个县长,就像王县长一样牛皮牛皮。”

  副厅长说过后一阵笑,表明他是在开玩笑。但刘安定觉得这是他的心里话。农业确实是个广阔的天地,学农的到哪个部门都能说得过去,省长也可以要个懂农业的秘书。毕业后让儿子在省厅哪个部门都能混个一官半职。按副厅长的年龄推算,他应该是工农兵学员,很可能是后来搞了行政,干到了副厅长的位置。

  王德礼却笑了开玩笑说:“我觉得还是学医好,就像你,整天给女人接生,见的东西可不少,哪里像我们,想见都见不上一个。”

  众人都笑。副厅长说:“你不见就想见,见多了,就觉得特别丑陋,见了就恶心,连老婆都不想沾了,害得你夫妻关系冷淡。”

  等大家笑过,副厅长又说:“正好今天刘教授来了,就请刘教授给帮个忙,给我那儿子弄个学生干部当当,现在干什么都讲个经历,让他也提前锻炼锻炼。”

  听口气,好像是顺便要他办这事。如果是这样,那就是王德礼听说人家的儿子在农大,就请了他来巴结副厅长,看副厅长有没有要办的事。好在事不大,刘安定便一口答应下来。

  副厅长爱开玩笑,气氛就显得活跃。王德礼要申请在西台县建一座妇幼保健医院,副厅长只答应给六十万,王德礼说不够,缠了想多要一点。最后副厅长让了步,说最多给八十万。

  突然刘安定觉得也应该说说宋小雅调动的事,副厅长结交的人多,看他认识不认识人事厅的人,如果认识,看能不能给说个话。刘安定细说了宋小雅的事。谁知还没听完,王德礼就一副不在乎地说:“根本用不着找人事厅的人,到我们那里空转一下,转成事业单位的干部就行了。”

  刘安定不明白,王德礼解释说:“让我们县人事局到人才市场去聘你爱人,把你爱人当人才招聘到我们县,让你爱人成为我们县的事业单位的职工,然后从我们县往出调,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宋小雅的人事档案一直在工厂,好些东西没法改。王德礼说:“人事厅只审批盖章,人事档案他们又不看,调档案看档案的是你们学校,只要你们学校同意,什么事都好办,这样的事我比你清楚,一点问题都没有。”

  刘安定心里不踏实。县人事局空转一下,就有作假的嫌疑,会给人家带来麻烦,在感激王德礼的同时,也说了自己的担心。王德礼说:“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制度是人定的,是人定的人就有办法解决,我们把人转调出去了,从此再和我们没关系了,我们有什么麻烦。麻烦在你们学校,你要把学校这边弄好。”

  确实也是这样,如果这么办,就得先给朱校长说说,探探朱校长的口气。刘安定不再说什么,一心一意陪着喝酒。

  第二天一早,刘安定便找朱校长,说了人事厅的规定,也说了王德礼的主意。谁知朱校长说:“人事厅的规定也有问题,怎么能一刀切?还有许多特例么,问题不大,我们用人,我们就有权决定。如果西台县那边不好办,我再和学校人事处说说,反正学校出国不回来的和离职下海的不少,我们都没有除名,编制有的是,我和学校人事处的说说,看能不能有更简单的办法,反正怎么弄人事处的人清楚,让他们办就是了。”

  原以为事情很复杂,没想到有领导支持,什么事都一下变得很简单,很不是个事。王德礼说得对,规定是人定的,是人定的东西人就有办法对付。仿佛从身上卸下了一座大山,出了校长办公室,刘安定感到浑身一下轻松无比。

  回到家,刘安定的心情又沉重起来。工作调动办成了,就意味着要分手离婚。毕竟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了,即使是同事,也相处出了感情,更何况两人并没有吵闹,也没有什么矛盾。一种生死离别的感伤又紧攫着他的心。

  宋小雅仍然打算要过下去,至少没有想到马上要离。昨天洗了被套和床单,今天又把里面的棉花让弹棉花的人翻新成新被套,正在一针一线往上缝被面。刘安定更不知该如何开口对她说。

  到客厅里转一圈,觉得不说不行,迟早是要说的,长痛不如短痛,结束了对谁都是解脱。刘安定来到卧室,在宋小雅对面坐下,用平静的口气说:“你调动的事很快就能办好,我和朱校长说了,他同意让你到机关搞行政,具体单位我负责给你落实。”

  宋小雅脸上并没有看到一丝惊喜,连点高兴的表情都没有。刘安定以为她在等待他往下说,正要开口,她却突然问:“你是不是说调动一成,马上离婚。”

  正是这个意思,以前说过的。但刘安定此时却不敢说是,当然也不能说不是,只动作不大地点了点头。

  宋小雅停下手里的活儿,好像一下呆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刘安定知道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不小。可怜的女人,为什么想不通,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刘安定叹一声,又觉得一会儿她反应过来,肯定有一场哭骂,也许这回的哭骂将不同一般。刘安定有点心虚,急忙起身,无声地走了出去。

  在客厅里呆站一阵,感觉宋小雅仍然那样坐着。刘安定不禁又恼火起来。这样的牛皮灯笼,说明不明说暗不暗,说精明不精明说愚笨又不愚笨,真让人没有办法。岳母许慧说过她负责劝小雅,看来只能请岳母出面来劝说了。

  与其见了心烦,还不如躲开清净。刘安定来到门外,感觉也没处可去。真有点无家可归的味道。刘安定有点悲伤,他心一横,觉得不如干脆闹分居,这一阵就在何秋思那里住。

  正是做午饭的时间,何秋思却躺下休息。问为什么不吃饭,何秋思笑了说:“我已经吃过了,是昨天下午的剩饭。”

  一个人的日子也太简单,也太孤单。刘安定在床上坐下,说:“我怎么觉得你的日子过的太轻松,太轻松了神仙会忌妒,这回我来不走了,给你添点麻烦,也让我快活几天。”

  何秋思往床的一边挪一挪,给刘安定留出位置,然后说:“我看你也离不开她,离开了你也不快活。”

  刘安定说了宋小雅调动的事。

  何秋思表面不动声色,可以看出内心很高兴,说终于有点动静了。然后笑了说:“你现在可真成了官才和人才了,办什么事都能得到组织的帮助。我们老百姓就难了,能办的他都想法给你拖着,更别说不能办的了。”

  这一点刘安定早感受到了,他觉得当官也就这点好。刘安定抚摸了她说:“把她的事办完,我就一心一意办你的事。”

  何秋思问宋小雅是什么态度。刘安定觉得不能告诉她真相,告诉了她也帮不上忙,只能让她多增加一份担心。有多少难题还是我一个人来解决吧。刘安定说:“还没有告诉她,等调成了再说。”

  刘安定说他还没吃饭,何秋思便从冰箱里找出一盒饼干。何秋思也拿了一块边吃边说:“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商量,但觉得还不到时候,今天我想和你说说。我妈已经退休了,我爸明年也退,他们觉得省城生活方便,医疗条件也好,他们的意思是想在这里买套房子,然后在这里生活。我想过了,我现在住的房子太小不说,结构也太老,客厅厨房太小,卫生间只有个蹲坑,洗漱都没有办法。如果咱们结婚,这房子不装修不行,装修又太小,再说也委屈你这位领导,住几年又得搬,不合算。反正我父母来了需要咱们侍候,咱们不如一次到位,就在附近买一套复式结构的,面积一百七八十平方米,楼上我们住,楼下爸妈住,既能互相照顾,又互不干扰,爹妈也能帮我们做些家务,你说怎么样。”

  刘安定觉得有点突然,也没想到何秋思想了这么远,把以后的事都想到了,相比之下自己好像还准备不足。她的爸妈前一阵来过,是他开了车接来的。她爸妈的身体很好,看着还很年轻,如果在乡下,还能算个壮劳力。住在一起当然是好事,但买这么大的房钱从哪里来,也许何秋思已有考虑。刘安定说:“我从乡下的大家庭出来,一直觉得人多了住在一起热闹,和你父母住一起我当然享福,家务事不用我干,还多了两个亲人,只是买这么大的房钱够不够。”

  何秋思说:“现在的房子更新很快,买小的过几年又得买,一辈子得折腾房子。我父母存了七八万块,我们再出个几万,买房可以贷款,到时我们贷点款。以后我们挣的钱肯定越来越多,还那点贷款肯定不会成为问题。”

  离婚要给宋小雅和女儿十万,这事好像和何秋思说过。虽然今年收入多一些,工资和各种兼职补助加起来差不多有六七万,但这些钱还没到手,即使到了手,也是给宋小雅离婚用的,还有借岳父的那些钱,离了婚就不算岳父了,这钱也得还。总之他觉得没有两三年是翻不过身来的。可她却急于要过小康日子。如果买房子的事能往后推一推就好了。刘安定委婉地说了这些。何秋思的脸一下阴了下来,虽然她竭力控制自己,但表情还是很不好看。半天,何秋思说:“离婚的钱能不能分批给,反正她现在不急着用钱,先给她一点,我们可以给她写借条,过后再慢慢给她。”

  宋小雅本来就不想离,如果不能满足她,肯定要有麻烦。但何秋思的要求也无法拒绝。刘安定真是有苦难言。只好沉默了一声不响。

  何秋思也沉默一阵说:“我看还得去想法挣钱,我们还得在外面兼点职,这年头,有本事的人哪个不是到处赚钱,我们兼职是凭本事挣钱,又没违犯国家的法律,只是辛苦一点罢了。现在的人,有钱就是大爷,别人能把我们怎么样。”

  畜牧研究所的一个科研项目公开招标,聘专家到他们那里兼职搞研究,如果中标,首席专家年薪八万,主研专家年薪五到六万。招标书贴到了学校研究所,很显然,就是想招他们这一帮人兼职。她当时和他说过,他认为不行。一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二是这个研究和正在搞的母牛促排卵技术相近,这就有个知识产权问题,研究成功了产权归属可能要出麻烦。现在何秋思再提这个问题,看来她是一心想挣这笔钱了。

  见刘安定低了头没反应,何秋思又说:“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去应聘,中标后,你指导一下,具体的事我去干,有些事还可以带回咱们的所里干,如果出了成果,这边出了算你的,那边出了算我的,毫不沾边,也不会有麻烦,你说怎么样。”

  招标是公开的,一旦中标,全校都会知道,校领导会怎么想,学校会不会答应,这一切都是个问题。刘安定看何秋思一眼,她正恼怒地盯着他,既有恨铁不成钢的恼火,又有赌徒最后一搏的狠心。刘安定清楚,事情已经没有了商量的余地,如果不答应,结果明摆着,只能是争吵,然后彻底闹翻,最后的结果仍然是他做出妥协,主动求和答应她的要求。与其被动还不如现在就主动。钱真是个魔鬼。刘安定只得点头表示同意。

  睡一觉醒来,何秋思和刘安定一起去畜牧研究所报名。翻看报名表,发现李红裕也报了名。真是怕鬼偏碰鬼。刘安定心里更加不安。自己是校长助理,吃着学校的,却在外面干私活儿,如果李红裕中不了标,那就会妒火中烧,肯定会烧到校领导面前,如果学校不做出处理,李红裕很可能会鼓动系里的人到处兼职,把事情闹大。如果学校出面干涉处理,到时很可能钱挣不到,还沾一身不是。何秋思却态度坚决,她说:“你真是婆婆妈妈,看问题也专往坏处想,现在的事正好相反,你兼职越多,说明你本事越大,本事越大,你的地位就越高,学校就越把你当宝贝。你如果能在美国的国家实验室兼个职,你看看吧,别说当校长助理,想当校长,一般的大学都抢不到你。朱校长兼了多少职你知道吗,哪个兼职没有点好处,只有你,怕好处多了钱咬手。”

  事情确实也是这么回事,刘安定心里坦然了一点。报了名拿了各种材料出来后,何秋思说:“这么大的好事却把你愁成这副模样,天生的穷命。时间还早,走,陪我转转商场散散心,也免得把你愁出病来。”

  从没给她买过东西,今天正好给她买件礼物。刘安定掏掏衣兜,只是没有带钱。刘安定红了脸说:“我今天没带钱,要不星期天我专门陪你来买。”

  何秋思一下笑弯了腰。刘安定一下明白了她为什么笑,便也笑了说:“你这个家伙鬼精灵,算计好了要教育教育我,要我知道钱的厉害。”

  何秋思止了笑说:“不到商场你不知道钱少,不到商场你也不知道钱好。走吧,我带了钱,够买几样小东西。”

  进了商场,刘安定才感觉到自己已经多年没转过商场了,商品也好像一下多了许多,也精致了许多,满眼都是,又都是那么漂亮。小学时学过琳琅满目这个词,老师做了许多比喻,说商店里摆了好多好多漂亮珍贵的东西,那就是琳琅满目,可他就是没有感性认识,今天突然一下有了。见何秋思看着他笑,刘安定觉得有点失态,便低了头跟着她走。

  来到卖羊绒衫专柜区,何秋思要给刘安定买一件羊绒衫。刘安定看看,确实好,想给何秋思买一件,看价钱,好点的都在一千块以上。刘安定便不敢做声。何秋思要给他买一件,他坚持不要。何秋思又笑,说:“你以为你挣的钱多,你算算吧,你一月的工资能买几件这样的衣服。”

  刘安定说:“行了,你也不用教导我了,钱是什么我知道了,但你也想想,一千块钱,我可以买五六件棉大衣,穿了比这还暖和。”

  何秋思有点吃惊地说:“你真这样想?你不是开玩笑吧,你又不是大街上卖糖葫芦的,要穿棉大衣,亏你还是教授,亏你还说得出口。你看看你这身穿扮,和一个乡村会计有什么差别,手工织的毛衣,又粗又硬,还是红色的,你那老婆也够水平,她也早该下岗了。”

  刘安定猛然意识到何秋思也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单纯,和宋小雅比,宋小雅安静安分,何秋思既不安静,也不安分,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要求。刘安定不禁一阵感慨。人真是个怪物,人爱人更是说不清,爱上一个人,明知她有缺点,明知会有麻烦,但仍然要爱,仍然要往里面钻,理智仍然不能战胜感情。他想,如果现在何秋思让他死,他也说不定会为她殉情。

  何秋思决定了要买件羊绒衫,刘安定坚持要给何秋思买。售货小姐看出两人是情人关系,便在一旁挤眉弄眼看热闹。何秋思说:“再不要争了,我今天一定要给你买,让你穿在身上,时刻明白一下钱的好处。”

  刘安定说:“我已经早明白了,但衣服还是给你买,因为我明白了钱的好处,就会挣了钱再买,若挣不来钱,正好以穿破衣服来惩罚自己。”

  何秋思坚持说自己的衣服很好,用不着再买,而他的衣服让她丢脸,最后还是给刘安定买了一件。

  32

  宋义仁打来电话,说他病了,在省肿瘤医院住院,要刘安定来一趟。

  刘安定感到很突然,想细问,岳父已经挂了电话。

  在西台那边住了几天,回来又忙学校的工作,岳父什么时候病了住院都不知道。刘安定放下手里的工作,急急忙忙往医院赶。

  岳母和宋小雅都在医院,看来不是小病,再想想肿瘤医院这个名字,就让人感到情况不妙。看着一脸庄重的岳父,刘安定想问又不敢问。岳父却开了口,他要别人出去,要和刘安定单独谈谈。

  从岳父的外表虽然看不出有什么病,但可以看出岳父的内心是沉重的。因为住的是小病房,整个病房还算干净整齐。岳父坐在病床上,示意刘安定坐下,刘安定便在小凳子上坐了。

  要开口时,岳父的眼圈红了。他努力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说:“我这一阵老感到胃不舒服,前几天来看了一下,也做了活检,今天结果出来了,是胃癌,让住院治疗。我知道我可能活到头了,死也没什么可怕,但想想还是有很多牵挂。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雅,放心不下你们两个人的事,想在活的时候看到个结果。面对一个将死的人,我想听听你心里的话。你知道,我当然希望你们能和和美美地过下去,但我也清楚,爱情决不是勉强的东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一点都不爱小雅了,是不是觉得她很讨厌。如果是这样,你给我点个头,我去劝她早点分手,你们两个都早点解脱,我也想看到小雅新的生活。如果你还对她有一点爱,或者觉得不离也可以过,你也给我点个头,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们重归于好,再好好过日子。”

  岳父已经泪流满面,刘安定也鼻子发酸。面对此时的岳父加恩师,刘安定当然不能说不,但也无法答应。岳父当然不知道他和何秋思的感情,更不知道已经在计划结婚,这些更无法告诉岳父。望着一脸期待的岳父,刘安定说:“爸,你的病肯定没有事,你先安心治病,我和小雅的事,我先和她商量商量,听听她的意见再说。”

  宋义仁摇摇头说:“你直接回答我,我想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刘安定说:“她现在对我也意见很大,我感觉她也想和我离。但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把她的工作安排好了,即使真的离了,我会更加热心地照顾她,决不会让她有任何困难。”

  岳父不再说什么,然后闭了眼靠在被子上躺了。刘安定看着岳父呆坐一阵,见岳父既不睁眼,也不说话。刘安定便悄悄起身,走出病房。

  刘安定来到护士室,要求看看病历。护士先不同意,在刘安定的一再请求下,护士才勉强同意,只准他快快看一看。

  几个重要的检验化验结果都明确地写明是占位性癌肿,肿块面积也不小。刘安定的眼泪模糊了双眼。

  这样的事实让人无法接受,命运为什么如此要和岳父作对。“文革”期间,因为出身地主,高傲而很有抱负的岳父不得不隐其锋芒沉默示弱,“文革”后的岳父拼命工作,终于有了点成绩,但终逃不了吃苦受累的命运:婚姻风波,飘飘吸毒,这一连串变故如飞扬的皮鞭,催他拼命奋蹄向前,使他身心疲惫,终于有了今日。

  合上病历,呆站一阵,刘安定回到病房。

  岳母和宋小雅都回到了病房。岳母知道刘安定去看病历了,便用征询的目光看着他,好像要刘安定说些什么。是呀,现在他已经成了这个家的主心骨,得拿个主意才行。刘安定示意一下岳母,便往外走。

  岳父说:“不用出去说,所有的检查结果我都看了,我什么都知道,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岳父是兽医,和人医也差不多,当然瞒不过他。刘安定折回来,想想说:“其实现代医学对肿瘤已经有了许多的治疗手段,肿瘤的生存率已经很高了。但这种病不能耽搁,我的意思是咱们尽快准备一下,或者到北京,或者到上海。大医院治疗手段先进一些,经验也丰富一些,咱们抓紧治,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岳母立即表示赞同。岳父却摇头反对,说:“这些我清楚,治疗手段哪里都差不多,能不能治好,治疗本身是一个因素,但更主要的是看自身的免疫系统,免疫系统不行,到哪里也没用。”

  刘安定和许慧都坚持说大医院肯定要好一些,宋义仁就是不答应。刘安定知道岳父是怕花钱多,并且要出省治疗,还得特批后才行,回来才能报销医药费。刘安定说:“你是有突出贡献的老教授,学校肯定会批准外出治疗,如果不批,我可以和校领导说,这事由我来办。”

  岳父说:“还不是钱的问题,去外面人生地不熟,会有很多麻烦。这不说,关键是效果未必好。医院的情况我知道,如果没有熟人,好一点的大夫你根本就见不到,给你治病的一般都是那些进修或实习的大夫,即使能请到那些名医给你主刀,手术方法也都差不了多少。我的意思是与其到那里受罪,还不如就在这里请个好大夫,这样我住在这里不受罪,你们侍候起来也方便。”

  岳父的话也有道理,看来他已经考虑好了。看来岳父的主意很难改变。也好,这里请几个最好的专家会诊一下,再听听专家的意见再说。

  刘安定决定求一下刘部长,要他出面给医院的院长说说,让院长组织几个名大夫会诊一下,制定一个治疗方案。

  给刘部长打电话,刘部长在外地,但刘部长答应打电话让别人去找院长说,结果怎么样他再回电话。

  后天要在西台县开会,讨论一些工程的问题,刘安定要汇报工程技术情况。因这次会议省里也要派领导来参加,大家对这次会都很重视,刘安定决定先向朱校长汇报一下,看朱校长还有什么意见,同时也把岳父的病说一说,看学校能不能出面来看一看岳父。

  朱校长发现刘安定脸色不好,问怎么了。刘安定便说了岳父生病的事。朱校长也感到吃惊。问了一些情况,朱校长说:“这得赶快治,肿瘤医院不行,还是医学院好,医学院有几个肿瘤方面的权威专家,我和他们院长说一声,让他们派最好的专家来治。”

  朱校长查了电话号码后便打电话。因院长不在,又找了党委书记。朱校长说宋教授是学术上很有造诣的专家,还不到六十岁,要他们一定要派最好的专家来治疗。对方答应尽力帮忙,并要病人立即转过来。放了电话,朱校长要刘安定先去找他们,把住院的事安排好再汇报工作。

  并不一定非要转院,但朱校长的盛情难却。岳父也是这个意思,便决定转到医学院。

  学会开车后刘安定一般都自己开车。将岳父送到医学院住好,天已经黑尽。因医学院附院第二天才能会诊,刘安定便决定晚上陪岳父住一晚。

  岳父住了高干高知病房,单人单间,还有陪护人员睡的小床。两人躺下,岳父却显得有点高兴,精神也一下好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岳父讲起了他的身世。许多事刘安定都是第一次听说。岳父讲到他的婚姻,刘安定就有点怕,怕岳父再提他和宋小雅的婚姻。好在岳父只说自己,但刘安定明显听出是有所用心,是让他吸取教训。特别是说到和许慧的婚后生活,岳父谈得更细,感受更加深刻,声音也更加低沉。岳父说:“在别人看来,我是幸福的。有个教授头衔,有个年轻漂亮的妻子,而我却感到很累,累得我无处诉说。为什么,旁人很难理解,我却结婚后就很快感受到了,那是一种巨大的无形的压力。感受最深的就是我处处不如她,不如她年轻,不如她充满活力,连笑声也显得比她苍老。这让你很快就产生愧疚,产生要弥补的心理:我没有年轻,但我有才华,但我有本领,甚至我有地位,我能使你物质生活富裕。这样你就像套在犁上的牛,只有负重前行。但这样也丝毫不可能改变你处的地位,也丝毫不能减轻你的自卑。为什么?在跳舞时,只要你细看她的眼神,你就能很快看到答案。她和同龄的男人跳舞时,她就浑身充满激情,眼里透出兴奋的光芒。我知道她是爱我的,但这种爱是理智的爱,是理智的产物,而和她的同龄人,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本能,是一种身体内部的东西,这种东西理智无法改变,感情也无法控制。这样的感情我能理解,就像我年轻时也不会对一个老年异性有什么兴趣。但这样的感受却无情地要将我这个同样是男人的人击倒。这时充满我胸膛的就是自卑和自责。她可能也意识到了这些问题,便也怂恿我去和年轻的女士跳。我明白她的意思,一是她也觉察到了我的心情,二是她正好甩开我,她也好和别的年轻人跳。这也是我近来不想去跳舞的原因。但我不想跳舞,并不是她也不想去跳舞,我常常只能让她一个人去。有次我发现,她和一个中年男人很合得来,跳完舞就坐在一起喝咖啡,一起谈笑风生兴奋无比。这个男人四十多岁,身材高大,不胖不瘦,结实而持重,在这样的男人面前,一下就能将我击倒,让我感到老弱而渺小。这就让我得出一个结论,夫妻,首先是同龄人,然后才是相貌和性格。”

  岳父说了很多,但意思只有一个,前车可鉴。他和他目前有许多相似的地方:男大女小,男才女貌,男儒弱而女风骚。岳父的苦心刘安定能够理解。在岳父眼里,他这个女婿近乎完美,好像无人可替代,他要尽最大的努力把他拉住,让他和他的女儿维持原有的婚姻。岳父的话是对的,也都是事实,也都是发自内心,但岳父也说理智无法战胜感情,到现在他仍深爱着他这个年轻的妻子。话说回来,你这样的年纪了,理智无法战胜感情,我这样的年纪,又如何能够理智战胜感情?刘安定不知该说什么好。

  刘安定始终不说话,也不做任何表态,岳父终于忍不住了,问刘安定怎么看。刘安定无法正面直说,更不能联系自己,便就事论事,装作无知劝岳父说:“我觉得你和岳母过的很好,也没感到有什么不般配。人不可能把什么都占全,有得就必有失,即使年龄没差别的夫妻,也可能存在着别的问题,相比之下,我觉得你很幸福,是得大于失,只是你太敏感了,才觉得有点自卑。”

  岳父长叹口气,不再说什么。躺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说:“我想听听你对小雅和何秋思的看法,也想听听你和何秋思在一起的感受。”

  在岳父面前回答这样的问题确实困难,但不回答几句也不行。胡乱应付是对岳父的不尊重,说实话又太伤岳父的心。岳父是聪明人,感情方面的事更休想骗他,不说点真话岳父会更加伤心。刘安定斟酌再三,说:“我面临的许多情况和你当初一样,小雅也没什么错,何秋思也有许多缺点,理智明明白白告诉我,何秋思并不太适合我,但感情就是不能战胜理智。至于我们在一起,也许是年龄的原故,我并没感觉出太多的东西。”

  岳父再叹一声,闭了眼半天,然后说睡吧。

  刘安定却无法入睡,许多事情不由得涌上心头,许多过去没想过的事也不得不想想。他清楚,这都是岳父刚才的现身说法影响的结果。和何秋思结婚后会不会出现类似岳父的问题,是缠绕在他心头的一个疙瘩。直到天快亮,他才迷迷糊糊睡着。睁开眼,看到岳父已经起来洗漱好,安安静静坐在床上想心事。刘安定急忙起来。还没洗漱好,岳母便来了,并且带来了丰盛的早餐。

  早餐是给他们两人带的,除了牛奶,还有岳母自己做的素馅包子。包子还是热的。刘安定看看表,知道岳母天不亮就起来做这些了。刘安定不由得从心里感叹。对爱情,也许永远没有完全的满足,对岳父是这样,对岳母也是这样。在感情上,岳母也许在岳父身上不能得到完全的满足,但岳母对岳父的人品是满意的,所以才理智地精心照顾岳父。不由得想到何秋思。如果何秋思将来能这样,他也满足了。

  和大夫联系,大夫说今天一天只能做些检查。岳父行走没问题,检查也用不着刘安定陪,刘安定便回到了研究所。

  时间不大,何秋思过来问刘安定有没有时间。刘安定问干什么,何秋思说:“我已经和那家房地产公司联系了,他们要我们过去实地看房。”

  前天他在西台县,何秋思就给他打电话,说她看中了一处房子,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北郊,叫天绿花园。整个建筑规模不算大,有十几栋楼,但所处地段环境不错,里面绿化美化的也好,像个花园的样子。她说等他回来一起过去看看。当时刘安定愉快地答应了,现在他却心里一跳,感到事情真的来了,真的有点紧迫,不仅是钱没有准备好,离婚结婚都还有一段距离。刘安定心里莫名地有点虚。何秋思问他想什么,是不是有点不愿意。刘安定只好说没有,然后收拾了手里的工作,一起去看房。

  天绿花园建得确实不错,一式的白楼红顶,彩色阳台,给人的感觉是素雅洁白而又不单调。大门口站了两个保安,保安是不折不扣的彪形大汉,穿了制服,扎了武装带,吊了警棍,更显得威武庄严,让人感到安全可靠。房子有不少已经卖出,里面的生活秩序已经正常。小区确实美化的不错,有假山有喷泉,还有一个半地下停车场。如果是夏天,将会是满眼绿色。将车停好出来,何秋思已经有点激动,她满脸兴奋问刘安定:“怎么样,这辈子想过没想过住在这里,想过没想过搂着娇妻,住在这天堂一般的地方。”

  这样的环境房价肯定不菲,看来何秋思确实是个浪漫主义者,好像对居住环境特别有兴趣。记得设计良种繁育场时,她就提出了许多浪漫的设计,说建好后她就住在那里,过田园牧歌的生活。刘安定说:“繁育场那边明年就能建好,你不是要去那里住吗,等那里建成,环境要比这里还美。”

  何秋思说:“那里毕竟是荒郊野外,幽静是幽静,长住就太单调太寂寞了,再说那里多好,自己也得有个家。反正我父母也要买房,我想一次到位,让他们也享受享受,你是个孝子,考虑考虑我的父母,你该不会反对了吧。”

  售房小姐领了看房。房子是复式结构,有大中小三种样式。大套当然买不起了,中套有二百二十平方米,售价四十三万左右。小套有一百六十平方米,售价三十万左右。

  房子里面没有装修,基本是毛坯房。房屋结构也不错,充分考虑了休闲和美观。但这样一个价格刘安定有点不敢想象,何秋思却要实心实意地买。刘安定说:“如果买,也只能买个小套。”

  再看一遍小套,何秋思皱了眉,然后一脸忧愁,说:“小套下面还可以,二层就只剩了两个小格,像个小阁楼,让人感到压迫。我觉得咱们两代人买一套房子,就应该买个像样点的,不然刚住进来就后悔。”

  按首付百分之三十算,买一个中套第一次就得付十三万。她的父母只能拿出六七万,而她也没有积蓄,她说她能凑两三万。她当然觉得他拿三四万没一点问题,她也许早算过账了。在她看来,年终学校岗位津贴他拿了两万多,西台那边再给三万补助,有这些也就够了。但她没站在他的角度想想。岳母也向宋小雅说了,离婚可一次给她十万,还可以照顾她和女儿以后的生活。现在即使不给十万,三五万总得给吧。如果不给,又怎么能将婚离掉。这些他好像和她说过,不说她也应该考虑到。她现在不管这些,可见她是不想给宋小雅这笔钱。还有,贷款是要利息的,不说要还本,每年一万多的利息就让他心疼。刘安定不免有些生气。他态度坚决了说:“要买只能买个小套,如果是买中套,就再等两年再说。”

  何秋思说:“你真是个土财主,就没有一点雄心大志。你怕什么,一个大教授,干着几份工作,畜牧所那边的兼职也定了,一年拿近十万块钱,你还怕什么。至于还贷,更是不用怕,每年还两三万,随便哪里都能拿出,如果遇上通货膨胀,说不定咱们的工资会涨到年薪十万,那时的钱就像纸,咱们就占了大便宜,一两年就能把贷款还上。”

  净想好事,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天真。再说自己也是领导干部,一下住如此豪华的房子,再清白人家也说你不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