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哑然失笑,喃喃自语:“这下是彻底一无所有了……”
第一百零四章 我是你爸
生活是如此的瞬息万变,几天前我还坐拥多处不动产,身为甲级装潢公司老总,一转眼工夫,这些资本都没了,我转了一大圈,结果又回。
近两年时间,我曾有过许多激动人心的收获,财富源源不断向我扑来,我飞速跨越艰苦创业阶段,轻松获得丰厚身家,时至今日回首观望,却发现这是老天爷跟我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两年来我什么也没得到,唯一的收获就是多了一个女儿。
办理过户手续之后,恒远公司法人代表变成我老婆陈月萍,王明我成为陈总的助理,兼任西郊养老基地项目经理。我曾挖空心思与陈文贤斗智斗勇,到最后谁也没讨到好处,我的一切所得都奉献给了我老婆。嘿嘿,老天爷此时一定在上面俯瞰着我,一脸的促狭和捉弄,我却连一丝恼怒都没有,打心眼里接受了这一下场。
没关系,不过如此,现在我看开了,就当这两年时间中了一次彩票,我花了个精光,最后回到原点,至少也多了这次经历,一般人比不上我。现在我能给老妈改善生活,能把一切财产献给老婆,还有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儿,我已经知足了。
我本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不论才学还是能力,没一样突出的,让我做公司老总是老天爷特意优待我,我也压根做不了富人,给我千万财产都要藏着掖着像个小偷,还不如做一个光明正大的穷光蛋。现如今老王我心态平和,什么都能想通,做个穷光蛋没啥大不了的,又不是没做过。
可惜,我的水平实在够呛,在家啃书整整半个月,想考出一本项目经理资格证,不料最后还是失败了,虽然只差了几分,却也证明了我的无能,令我十分沮丧。
傍晚时分,月萍去隔壁找陈文贤谈事,我抱着陈瑶站在阳台上看风景。前方是磅礴的大江,放眼望去气势雄伟,心境也开阔起来。
陈瑶和我之间有一种奇妙的感应,这或许就是父女间的血缘联系,别人抱她的时候总是闹腾不休,特别调皮捣蛋,我抱她时却非常安静,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脸色很严肃,好像被我喜欢发呆的习惯所感染,一到我怀里就跟我大眼瞪小眼玩对视游戏。
“小东西,”我喃喃道,“你真不走运,摊上我这么个一事无成的老爸……”
陈瑶静静地看着我,明明是个不满一岁的婴儿,此时看来却分外成熟,好像听懂我的话。她结合了我和月萍所有的优点,是个极漂亮的孩子,皮肤像月萍一样雪白粉嫩,五官像我,眼睛鼻子嘴巴都很秀气,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她一定是个人见人爱的美女。
我见她一付严肃状,忍不住笑起来,拧拧她的脸蛋,说:“小鬼,你可不能像你妈妈一样摆酷,否则将来男孩们都被你吓跑,只有爸爸我疼你,那可就糟糕喽。”
陈瑶两只小手扑腾一阵,最后抓住我衣领,神情却依然严肃,一声不吭地和我对视。
我展开联想,再过十年二十年,我老了,她正当青春年华,她是受尽瞩目的焦点,长得漂亮、家境也好,一定有许多出色的男孩会追求她,迟早有一天她会和某个男孩谈恋爱,直至组成家庭、结婚生子……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微微的醋意,喃喃道:“小家伙,你可是我掌上明珠,将来哪个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我揍得他不成人形。”
蓦地涌起另一种感受:陈文贤以前看我百般不顺眼,可能也是出于这种心态,每个做父亲的都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能有美满的归宿,陈瑶未满周岁我已想到这点,陈文贤自然更为强烈……
原来并非上门女婿没地位,一切只因老王我不招人待见……
“啪啪。”陈瑶在我怀里说了一句,意思是“爸爸”,随后发出灿烂的笑容。
我心底泛起无尽的柔情,凑嘴过去狠狠亲她一口,她咯咯直笑,小小的脸蛋陡然绽放成一朵鲜花。
我抱住她面向江水,说:“丫头,你可能不会记得这个时刻,可是在你老爸我心里,二十年内都不会忘记,今时今日、此情此境,咱们父女俩在这看风景……”
陈瑶挥舞着小手,咿哩哇啦说了一通,也不知是否认还是赞同。
站立良久,我转过身去,只见客厅里坐着月萍,正好从我们身上移开眼神。我抱着陈瑶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说:“我有个决定。”
月萍不看我,轻声问:“什么决定?”
我说:“明天开始,我常驻养老基地,直到工程结束。”
月萍转首向我看来,眼中满是诧异,说:“为什么?”
我将陈瑶放在自己腿上,说:“我想为你和陈家做点什么,可是现在一切进入正轨,只有养老基地需要我出力,那边环境优美,特别安静,能让我好好思考。”
月萍皱起眉头,说:“养老基地还要一个多月才能初步完工,难道这一个多月你都住在工地里?”
我点头说:“是的,同时也能学习施工方面的知识,将来做一个小包工头。”
月萍说:“幸福村虽然搬家,但村民待遇不变,你每年有十八万分红,在恒远公司做总经理助理和项目经理,也有七八万的年薪,两者相加就是二十五六万,这你还不满足?小包工头未必有这个收入。”
我说:“我考不出资格证,终究不是合格的项目经理,也只能做包工头,钱多钱少不是问题,关键是掌握其中套路,将来也不至于饿死。”
月萍脸色越来越难看,冷冷地说:“你在给你自己安排后路,也在表达你对我的不满,是不是?”
“不是,”我摇头说,“我最不满的就是自己,从来没有对你不满。这两年我兜了一大圈,结果又回到老地方,如果不抓紧时间学点东西,将来就只能做个混混。以前我对什么都不在意,现在有所改变,我不希望别人说你嫁了个混混老公,更不希望别人说瑶瑶有个混混老爸。请你支持我的决定。”
月萍瞪着我说:“难道你就只有这点志气?你做过装潢公司老总,也做过大工程,就算做包工头也该是大包工头,为什么你甘于做个不起眼的小工头?”
我说:“有几分实力就做几分事业,我的实力也只能做个小工头,我不能像以前那样好高骛远,应该脚踏实地从小做起,好好享受原始积累的过程。”
月萍冷笑道:“说得好像很伟大,给自己压力和动力,可是你这样一走了之算什么?是逃避现实还是不想面对我?”
“没有,”我说,“我只想冷静思索,等我明确今后的目标,我就会回来,谁也挡不住我。”
月萍死死盯着我,我也淡淡看着她,对视良久,她读出我的坚决,猛地站起身来,说:“随便你,你看着办。”就此甩手离开走进卧室,并重重关上门。
我仰面躺下,怀里的陈瑶熟门熟路地趴上我胸膛,父女俩继续玩对眼游戏。
“对不起,”我喃喃道,“爸爸做不了成功人士,更进不了上流社会,只能做一个不起眼的包工头,等你长大后一定会失望……”
陈瑶的小手连连打来,一记一记拍在我脸上,好像在说:没出息、没出息,没出息。
我苦笑道:“我知道你对我不满,将来你身边的朋友个个家境不俗,只有我上不了台面,可是没办法,谁叫我是你爸呢。我也只能做这份事业,老天爷让我从头再来,就是在提醒我这个理。但愿有朝一日你会明白,爸爸可炫耀的东西不多,最值得炫耀的只有你……”
陈瑶一会儿对我的下巴感兴趣、一会儿对我的鼻子感兴趣,伸手摸来摸去,小脸溢满笑意,好像在说:说得好,说得好,说得好。
我深深地吻她,说:“你记住,就算别人是上流人士,爸爸只是小包工头,至少在父爱这方面,爸爸不会比别人逊色,以前你感受的不多,今后你会领略到的,一定会的……”
陈瑶安静下来,趴上我胸口,好像在倾听我的心跳,证明我说的不是假话。
“真的,”我说,“我说到做到。”
四周宁静,气氛祥和,柔和的灯光与外界幽暗的天色融合起来,一切显得静谧怡人,我闭起双眼躺在沙发上,心中满是温柔,良久过后,我睁开双眼,胸前的女儿已甜甜睡去。
第一百零五章 走进森林
我辞别月萍和陈瑶,辞别我妈,辞别陈文贤和李玉桂,留下那辆别克车,搭上一个小包工头的皮卡车,正式进驻西郊养老基地。
呵呵,没想到老王我有生之年居然也能住别墅,养老基地的硬件设施和周边环境不逊于任何顶级别墅区,我今天住一号楼、明天住二号楼、后天住多层公寓,几天下来就把所有屋子都住了一遍,资产阶级的奢华享受被我体验得淋漓尽致,我在油漆味和刨花堆里寻找无产阶级的优越感。
养老基地原有四五十个民工,经过这些日子的施工,水电、泥工、木工已基本结束,只剩下十来个油漆工,还有一批从附近村子临时雇来的村民,从事园区绿化种植工作。我的工作就是协调安排,令所有工种井然有序,最后来一次大整修,完工后接受甲方审核。
这种项目经理的小活儿对于王总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但对于立志做小包工头的王明来说却很重要,每个细节都是考验,包括初步检验、质量上的瑕疵、返工修改、材料结款、工人工资等等,只要熟悉这些步骤,将来亲自接工程就有了经验,可减少许多损耗。
养老基地位于一个山谷中,前有清溪,后有青山,陈文贤和李玉桂的养老别墅就在山谷深处,秉承了他一贯低调的作风,这别墅并不起眼,是一座精致的两层小楼,现已完成内部装修和油漆,正在挥发过程中,我有幸赶在岳父岳母之前入住别墅,就是油漆味稍嫌刺鼻。
时间一天天过去,夏季慢慢走近,天气越来越热,我早已脱去外衣,一件短袖、一条沙滩裤、一双拖鞋,每天在园区里转悠,十多个民工都成了我的朋友,嘻嘻哈哈玩作一团。传达室住着一对中年夫妻,男的负责管大门,女的负责给我做饭,我和民工们唯一的区别就是伙食。只是这里买烟不方便,更买不到我喜欢的三五烟,只好托油漆工头帮忙,每次来工地时给我带几条三五。
这种生活虽然无聊,可也有其乐趣,一切都变得简单,不用考虑太多的烦心事。通信也方便,我妈每天都会给我电话,告知月萍和陈瑶的近况。小黄更是忠心耿耿,每隔一天就打电话来汇报公司情况,月萍的管理能力远胜于我,恒远公司被她操持得井井有条,少了我在职时的轻松散漫,多了一份严谨有序。李玉桂偶尔也会给我电话,嘘寒问暖一番,让我多注意身体,不可忽视营养。就连陈文贤也有问候,每个星期致电一次,询问工程进度,顺便夸我几句。惟独我尊敬的老婆大人毫无反应。
唉,考验尚未结束,老王任重道远,月萍始终不肯原谅我。其实事到如今已不存在什么考验和补偿,我的心态一片平和,对我来说不论怎样都没区别,仅仅是做好我自己。
一个半月过去,油漆工程结束,民工们纷纷离开,整个园区顿时安静下来,白天尚有一些村民来修葺园艺,一到晚上就全部回村,只剩我和那对夫妻,还有一条看门的土狗,三人呆在偌大的园区里,颇有几分冷清。
再过七八天就结束工程,届时陈文贤将率领幸福村一众###前来视察,一旦验收合格,就要大批量购买电器及生活用品,正式迎接幸福村老人们入住,而我将离开此地,去做一个不起眼的小包工头。
念至此,不禁有些茫然,觉得自己在这轰轰烈烈的建设进度中毫无份量,养老基地没有获得我的贡献,我自己也未曾有所收获。那么,我该做点什么?
这日傍晚,我遥望远处的群山,突然忆起当初第一次来这里的豪言壮语,记得我曾对月萍说过,总有一天我要孤身一人去那片山林里探险……
当晚我做出决定,明天就走进森林,去大自然里寻找我的收获,即便没有收获,至少也是一次难得的经历。
我来时带了个双肩旅行包,正好用上,次日开始做准备,放了两瓶矿泉水,一块毛巾,向那些修葺园艺的村民们问来后边山林的大致路线,讨了一把又重又锋利的柴刀,甚至还有一件雨披,又让那对夫妻帮我买了些面包和糕饼,为怕被森林里的树枝刮伤,我在圆领衫外套上夹克衫,穿一条厚厚的牛仔裤,脚下是一双旅游球鞋,还有笔记本、数码相机、手机、两块电池和一条烟。这套装备足够我在森林里呆三天时间,于是向众人告别,说要去附近走走看看,就此踏上路程。
路过山谷后面的村落,有不少村民曾在养老基地干活,见我全副武装去登山,纷纷上来叮嘱我注意安全,让我沿着山路往前走,发现道路消失就立即回头,千万不可走进森林深处,否则十分危险。我心中满是豪情壮志,向村民们表示谢意,穿过村子后面的菜地,沿小道走进林区。
放眼过去尽是绿色,树是绿的,草是绿的,山梁是绿的,溪流是绿的,脚下的山道也是绿的。我缓缓行走在细长蜿蜒的路上,听见鸟儿震动翅膀的声音,风掠过树然、安静、无忧无虑、无瑕无疵。我向森林深处走去,脚下的山道渐渐向上,我感觉到坡度,稍微有点吃力,但也更有趣,我像春游的孩子一样兴致盎然,步步深入。
道路消失,前方是茫茫原始森林,我稍作犹豫,随后满怀信心地给自己鼓劲:加油,走出一条属于我的道路。
我迈步走进密林深处。
第一百零六章 林海茫茫
走在森林里,满目皆是陌生的景象,纵横交错的树杈,堆落满地的树悠,山还是那片山,云还是那片云。相对于庞大的自然界,个人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就像大千世界内的微观世界,无论我们怎样折腾,终究只是蝼蚁般的苦苦生存。
我有些沮丧,懒得费力吼叫,颓然坐下。抽完一根烟,只见远处那座最高峰周围的云层被风吹淡,我极目远眺,发现那山峰顶端隐隐现出一座建筑物,看去虽只有黄豆般大小,却当真是人力建筑,并非自然景观。我心中诧异,思索良久,终于明白过来,那座山正是一处有名的景点,我当年曾去那里旅游,山顶有一个气象站和一座小型铁塔,正是此刻我看见的建筑物。
那座山比我脚下的山峰高得多,却也被人力征服,硬生生在它头顶建起屋子,看来我刚才的悲观情绪并不正确,自然界虽然庞大,终究也要屈服,因为人类不会坐以待毙,随时都在想方设法征服自然。
风声减弱,我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潺潺流水声,走过去向下观望,只见乱石堆里有一条小溪,流向一个遮掩在树林中的小石谷。我见天色已近傍晚,来程走了八个小时,下山至少也要这些时间,看来今晚必须在山上留宿,不如找个安全的地方度过这一夜。于是提起包裹,向那石谷走去。
山顶算是来过了,是否有收获还不好说,来过总比不来的好。我心下暗忖。
奇峰竞秀,岩石危耸,山梁、林野、溪水、花草相映成趣,鸟语花香,美不胜收。我心境十分平和,起先只是为了攀登高峰,此刻从顶峰下来,那份迫切的心情渐渐隐去,只剩对周边万物的欣赏。只见那些老树苍劲矗立,山石傲然俯瞰,小草生机盎然,野花娇媚动人,都在向我展示着它们的坚强,在这冷酷无情的自然界里,它们见缝插针地昂首挺立、承受压迫、迎接风雨,从远处看来,它们只是茫茫林海中毫不起眼的一小部分,亲临其间却发现它们都是强者。
它们不会浑浑噩噩、不会消极颓丧、不会得过且过、更不会被动接受任何安排,物竞天泽,弱者早已被淘汰出局,它们坚定地生存在这自然界,用顽强的姿态阐述着它们的自豪和骄傲。每一个生活的弱者面对它们的时候,都会自惭形秽,这是最鲜明的对比。
我沿着溪流向下行走,半个小时后来到一处山石嶙峋的空地,溪流在山石上方被截断,形成一道小瀑布,哗啦啦冲刷下来,在空地中央聚成一个池塘,又从空地边缘的石缝中汇聚成小溪,继续流向山脚。
时间已到下午五点多,我决定在此留宿,于是找了一块平整的大石头,将包裹、木杖、柴刀放下,脱去牛仔裤和旅游鞋,换上沙滩裤和拖鞋,舒舒服服坐在石头上抽烟哼小曲。
气氛十分和谐。小瀑布的哗哗声,风吹树梢的沙沙声,鸟儿的飞掠声,虫儿的鸣叫声,还有老王我五音不全的歌声,凑成奇妙的交响乐。我突然有些感动,生活没有真谛,我也找不到真谛,但今天我来到这陌生的大森林,却找到了此行的意义,并非人生哲理、更非生存目标,仅仅只是在这遮天蔽日的树荫下、美妙动听的音乐旁、自然和谐的画面中、感受融入其中的快乐。
好吧,我喃喃自语,让我进一步融入。
我站起身,把自己脱得精光,缓缓走进面前的池塘。
小瀑布只有两米多高,我来到瀑布下,面向清澈见底的池水,让水流冲刷我的身体。瀑布湍急,清凉彻骨,从头到脚将我淋透,我舒服得呻吟起来,闭目细细品味。水浇上我的头发,顺着脖子向下流去,洗过我的肩膀、我的胸膛、我的背脊、我的小腹、我的屁股、我的阳物,沿着大腿流向脚踝,最后融入池水,带着我一身的污垢流向山脚。我神清气爽,忍不住一头扎进池塘,将自己浸泡在水中,全身轻松无比,四肢百骸充满了活力,我的肮脏离我远去,此时此地的我就像初生婴儿一样干净。
我走出池塘,赤条条地躺在石头上,让风吹干我身上的水珠,叼上一根烟,悠哉悠哉抽起来。嘿嘿,今儿我在大山深处裸泳,还堂而皇之晒裸体日光浴,委实惬意之极,不虚此行。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穿上衣服,取出面包和水,吃了一顿晚餐。打开手机一看,什么信号也没有,不禁苦笑,心想要是不小心死在这里,恐怕十年也没人找得到我的尸体。
这么一想就有些恐惧,为防不测,我拿出笔记本,在本子上细细记下我的名字、身份、家庭成员和住址电话,写完后又觉得自己忒没出息,好好的怎么就联想到死了,于是懒得再写。天色也越来越黑,我将旅行包垫在脑袋下面,准备睡大觉,当然也不忘手握那把柴刀,如果半夜有野猪闯进我的领地,我就把它大卸八块。
月亮和星星浮上夜空,我仰躺在这不知名的大山里不知名的石谷中不知名的池塘边,一手夹着烟,一手握着刀,感受此刻的寂静,脑中却浮想联翩,遐思不断。
天空中浮现出一张美丽而淡漠的脸,是月琴。她在向我挥手道别,她让我忘记过去,面对未来,她说她在三楼过得很好,我也会过得很好,我们在平行的轨道中各奔前程……
过了一会,又出现一张美丽而生动的脸,是花花。她在对我笑,对我哭,对我叹息,对我凝望,最后她也挥手道别,她说她要谢谢我,现在的她越来越成熟,生活很舒适,开了一家更大更好的书店,那是我的功劳,我们虽不复再见,但是感情永远存在,我们带着彼此的祝福走向未来……
随后影像就变得模糊,一会儿出现我老爸,一会儿出现弟弟、弟媳和小光,一会儿出现方丽娟、一会儿出现沈磊、一会儿出现陈文贤和李玉桂,甚至还有陈文贵和陈淑珍,最后出现的是我妈……
倦意袭来,我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两道身影,一大一小,在前方冲我微笑,我缓缓走近,视线却依然模糊,我看不清这一大一小究竟是谁,只记住了那两个微笑……
半夜时分,我醒来,发现时间还在凌晨一点。以往我养成习惯,每天不到一点不睡觉,今天刚入夜就睡了,也就醒得特别早。我坐在石头上抽烟,四周黯淡,只有哗啦啦的流水声,月华星光洒落在我身上,我晒着月光等待天亮,不一会又倒头睡去。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亮,红彤彤的朝霞铺天盖蔓延开来,水声潺潺,鸟鸣唧唧,远方山峦苍翠,连绵起伏,近处涧谷含幽,花草点缀,天地间朝气蓬勃,景象万千。
我在池里洗脸漱口,吃了几个糕饼,喝完矿泉水,又接了几瓶溪水备用,准备停当,就此踏上归程。
在山顶时我曾仔细观察,这个石谷和我上山的路程位于同一方向,只是稍远一些,如果原路返回,我势必要重新走上山顶,不如找一条新路下山,反正山脚有公路,只要沿路行走就能回到养老基地。于是直接顺着溪水的流向往山下走去。
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是在这种没有路的密林中,下山变得十分艰辛,我左手持着木杖,试探前方的落脚地,右手的柴刀特别管用,因为刀头有一个弯勾,身体失去平衡时可以勾住树枝,就这样慢慢向山下走去,沿途还是那些郁郁葱葱的树干枝杈。它们是强者,我也要做个强者。
可是豪言壮语没能维持两个小时,我就被密林给打败了。
烦不烦啊,我有气没力地抱怨道,到处都是树、树、树,还有没有尽头啊。
正好走到一棵老树的树根边,我思想开小差,脚底下被绊了一下,顿时身体失衡,往前冲了出去。我惊呼起来,拼命稳住身子,哪知前面是个陡坡,我收势不住猛扑过去,左手木杖和右手柴刀跟着挥舞一通,脚下几个趔趄,“扑通”一声坐倒在地,就跟坐滑梯似的沿着陡坡滑了下去。
我怪叫起来:喂喂喂,别介,等等啊,啊哟,痛死我啦,他妈的,搞什么鬼,我好好走路也不行吗,操,哎哟我的妈呀……
整整滑下二三十米之遥,“嘭”的一声响,我重重撞在一颗大树上,只撞得天旋地转。我惊魂未定,全身上下剧痛无比,正要骂几句,突然发现身子还在往下滑,眼见前方有一个缺口,看不到下面的风景,难保是个悬崖,我惊叫一声,连忙将手中木杖插进两条树枝间,紧紧卡住不放,两只脚胡乱蹬踩,只盼能踩住一个坚固的东西。
不料木杖韧性不足,我整个身子全部靠它支撑,没过多久就撑不住了,“喀喇”一声断成两截,伴随着惊呼,我直直滑向那个缺口。
我吓得闭上眼睛,心中默念:月萍,瑶瑶,老妈,我走了,你们多保重……
半晌没动静,我大感奇怪,睁开眼一看,只见自己依然半挂在那个缺口处,我心中大喜,回头看去,原来救我的正是那把宝贝柴刀,刚才我手忙脚乱一通挥舞,柴刀头部正好勾住一根老藤,硬生生阻止了我的下坠。我急忙用力把自己拉起来,另一只手抓紧老藤,两脚踩住地面,缓缓攀附上去。
总算安全了,我操,没点依附物还真不行,这操蛋的生活,没事就给你来点刺激,一不小心就跌进深渊,谢天谢地,老王我好歹留下这条烂命。
我小心翼翼探头张望,那个缺口下方是一块巨大的岩石,距离地面大概有五六米高,如果从这里跌下去,估计不死也是重伤。我心有余悸,大口大口喘气,强忍住身上的剧痛,小心攀到的安全地点,总算站稳脚跟。拿起柴刀狠狠亲一口,深情款款地说:宝贝儿,我爱死你了,以后你就是我家的传家宝。
我检查身体,刚才那一跤跌得够惨,夹克衫被地上的石子和树杈勾得破破烂烂,牛仔裤稍微好些,只在屁股处磨出几个小洞,手脚关节和背脊、屁股、大腿等部位都擦破了皮,流出血来。我找出毛巾,用水浇湿,仔细擦干净伤口,这才发觉我忘了带创可贴之类的急救用品,只好任它去了。
这时回头想想,才知我有多粗枝大叶,这次密林探险根本就没做好准备,创可贴没有,手电筒没有,帐篷没有,绳索没有,就连最基本的指南针也没带,却带了整整一条烟,深山老林里带那么多烟干什么?我简直有毛病!
自我反省一通,我继续上路,这地方太危险,我要走到缺口下面那块空地去休息。木杖断了,现在我所仰仗的只有这把柴刀,好在我身强力壮,以往的锻炼没有白费,顺着陡坡小心往下走,每一步都保持平稳,不令自己踩空,耗时十分钟,终于来到那块空地。
这块空地并不理想,我见前方有个小树林,树林那头隐隐可见一片更宽敞的空地,于是就走了过去。
穿过树林,只觉这地方似曾相识,地面上有许多新鲜的树皮,还有几段树枝。我愣了半晌,不禁一屁股坐倒在地,发出一阵无奈的苦笑:呵呵,呵呵,呵呵呵……
这就是昨天我削制木杖的地方。
我还以为自己找了条新的道路,兴致勃勃走下来,途中还遇了险,差点跌个半死,不料我绕一大圈,结果又回到原地。
第一百零八章 归来(完)
万籁俱寂,我静坐在这一重复交叠的原点,仔细思考此行的意义。
我将一瓶水喝得只剩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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