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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要扎根就要结婚
7
项茹梅莫名其妙地当上副队长后,突然感觉与欧阳健和倪和平他们一下子远了起来,特别是顾大尉,有一次竟然当面说:“你们说话注意呀,要不然有人向大领导汇报了,了不得。”明显是把项茹梅当成了奸细。项茹梅很委屈,很想向他们解释,但是又不知道怎样解释,于是找到牛德望,向牛德望推荐欧阳健和倪和平,说欧阳健和倪和平以前在重庆就是宣传队的,而她自己以前根本就不懂什么文艺,是到了下山弯之后才跟着收音机自学一点。
“那好啊,”牛德望说,“这说明你是我们广阔天地自己培养的文艺骨干呀。”
完了,越说越远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牛德望遇到业务上什么事情还是能主动向欧阳健讨教的。比如马上准备排练什么节目的问题,牛德望和项茹梅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只好把欧阳健倪和平还有公社学校负责文艺的一个老师叫到一起商量。商量的时候倪和平一句话都不说,而那个老师则提了很多建议,说要搞就搞大的,最好能编排革命现代京剧《沙家浜》。最后,牛德望拿眼睛看着欧阳健,项茹梅也看着他。看着看着,欧阳健顶不住了,欧阳健先是迅速地看了一眼倪和平,然后又把目光回到牛德望和项茹梅这边,最后定格在桌子中央,说:“说我同意许老师的意见,排样板戏,排《沙家浜》,可以先排其中的一场,等这一场排好了,先演着,再接着往下排。”
牛德望与项茹梅对了一下眼,问:“先排哪一场?”
牛德望问完之后,除了倪和平之外,几个人又把眼光直直地盯在欧阳健的脸上,仿佛欧阳健的脸会变成一个黑板,并且这块黑板上能自动生出一排字,上面写着该排哪一场。
“排《坚持芦荡》吧,”欧阳健说,“这场戏我们在学校排过,而且我们这有这么多小伙子,正好全部都可以上场。”
牛德望听了眼睛一亮,说好吧,这场戏好,突出主要英雄人物郭建光,歌颂人民子弟兵。
“那么女同志怎么办?”许老师问。许老师自己就是女同志,但是她不好意思问“那么我们怎么办”,只好问女同志怎么办。
“对呀,”牛德望说,“这场戏我在部队也看过,好像一个女同志都没有,全是男的。”
这时候,几个人又盯着欧阳健,仿佛欧阳健既然已经出了一个主意,那么就有义务还要再出一个主意,并且后面的这个主意要能够对前面一个主意所带来的缺陷进行必要的弥补。
欧阳健不敢看大家,还是那样把眼光定格在桌子的中央。
“要不然再加一场,再加一场女同志多的。”许老师说。
“加哪一场?”牛德望问。
许老师想了半天,想不起来《沙家浜》当中哪一场能够一下子上十几个女同志。于是又把目光投到欧阳健的脸上,希望欧阳健的脸能够再次显示答案。
许老师盯着欧阳健后,牛德望和项茹梅只好也跟着她的目光盯着欧阳健。欧阳健这时候像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正等待着组织上处分,所以忐忑不安,努力躲闪着什么。但是躲是躲不了的,于是只好侧过脸,看着倪和平,或者是向倪和平发出求救。
欧阳健一瞪着倪和平,他们几个马上就齐刷刷一起瞪着倪和平。这样瞪了一会儿,或者说是等了一会儿,倪和平终于轻轻地叹了一小口气,然后说:“可以先排一场《坚持芦荡》,然后在配几个其他节目,比如一个舞蹈,《金达莱花献给毛主席》,女同志全上。”
“对对对,”欧阳健说,“这个节目好,随便上多少女同志都行。”
既然欧阳健都说好,那肯定就是好,因为牛德望和项茹梅根本就没有看过这个节目,而且许老师显然也没有看过,因为她听了以后没有说话,如果她看过,或者哪怕是听说过,她很可能都要说几句的。不过现在她说不说都无所谓,反正倪和平已经说了,“女同志全上”,反正欧阳健也说了,“随便上多少女同志都行”。
“金达莱花?”牛德望问,“是不是朝鲜的?”
“对呀,是朝鲜的,你看过?”欧阳健问。
“没有没有,”牛德望说,“电影《奇袭》上面有。”
这一天的收获很大,因为这一天拿出来节目单。
拿出节目单之后,牛德望就要去跟大领导汇报,要是大领导没什么意见,就可以开排了。
牛德望没有贪功,牛德望向大领导汇报的时候是带了项茹梅一起去的。项茹梅更没有贪功,项茹梅在得到大领导的口头表扬后告诉大领导,这些主意都是欧阳健和倪和平拿的。
“他们两个情况我知道,”大领导说,“基本上都属于能够改造的子女,你们要多帮助他们,特别是项茹梅,听说你跟他们关系不错,一定要多注意帮助他们,影响他们,而不要被他们影响。”
大领导的话在公社就相当于圣旨,他说了这番话不久,宣传队果然就搞起了“一帮一,一对红”活动,牛德望对口帮助倪和平,项茹梅对口帮助欧阳健。对这种组合,项茹梅虽然觉得别扭,但总体上是高兴的,因为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可以每天冠冕堂皇地跟欧阳健在一起,因此每天都沐浴在幸福之中。但是牛德望那一对好像闹得并不愉快,大约是牛德望感觉倪和平有点看不起他,不想跟他“一对红”,伤害了牛德望的自尊心,于是牛德望就找倪和平的茬,说倪和平追求资产阶级情调,谈恋爱,具体地说就是跟欧阳健谈恋爱。那时候谈恋爱是不允许的,那时候中国好像恰好没有法律,所谓“不允许”按照现在的标准基本上就属于“违法”的事情,所以领导上很重视,专门找欧阳健和倪和平谈话,倪和平态度比较好,承认他们拉过手,而且还抱过一次。欧阳健态度比较恶劣,不承认。
“难道你没有拉过倪和平的手?”政工组的同志问。
“拉过。”欧阳健说。
“不谈恋爱你们拉手干什么?”
“她害怕。”
“什么她害怕?说清楚一点。”
“那天我们从下山弯回去,回去的比较晚,路上倪和平害怕,所以就拉住我的手。”
“那么为什么要抱?!”
政工组的同志已经从革命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当中学会了斗争策略,把最重要的问题放到最关键的时候突然提出,相当于古代兵器中的杀手锏,可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吓的。”欧阳健说。
“怎么吓的?说清楚一点。”
“路上,遇到狗,狗突然窜上来,她吓得一叫,一把抱住我,我没动。”
“真的没动?”
“真的没动。”
“真的没动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政工组的同志很负责,又找倪和平谈了几次,最后还专门向项茹梅核实过这件事,并且提醒项茹梅要坚持立场。项茹梅证明那天他们从下山弯回北弯的时间确实是比较晚,天都黑了才上路。
大约是项茹梅证明的情况与欧阳健和倪和平他们说的基本上一致,而项茹梅又是公社的重点培养对象,所以这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再后来,也不知道从哪年哪月哪天起,公社好像又鼓励知识青年在农村扎根,对他们谈恋爱又不怎么管了。不但不怎么管,而且跟项茹梅他们一起下放来的女知青王思蜀去年嫁给农村青年谢守宪,不但没有挨批评,还被公社作为扎根农村的先进事迹进行了大张旗鼓地表扬,那意思仿佛又支持谈恋爱了。这时候,牛德望真的想跟倪和平“一对红”了,事实上,要不是倪和平的父亲突然又重新被结合进了重庆的革命委员会,紧接着倪和平就被部队文工团特招去了,没准她就真的跟牛德望对上了。
倪和平走了之后,欧阳健仿佛就是项茹梅的人了。这时候他们年龄也大了,如果这时候他们俩公开谈恋爱,公社领导肯定也不会说什么,不但不会说什么,可能还会支持他们,因为这时候公社领导总的指导思想是鼓励知识青年在广阔天地扎根。扎根当然就要结婚,不结婚怎么扎根?但是欧阳健和项茹梅的关系始终都没有挑明,欧阳健本身就比较内向,再加上他心里对倪和平还没有完全放下,他当然不会主动挑明,项茹梅虽然积极主动,并且能够豁得出去,按说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几次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样开口。主要是她不知道该怎样挑明。那时候没有琼瑶的小说,项茹梅还没有学会怎样向对方开口挑明这种关系,而她所熟悉的革命样板戏中的女英雄基本上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没有可供参考的榜样。好在这时候连续发生了三件事情,一下子将他们的关系摆的清清楚楚,根本就用不着谁先“挑明”了。
第一件事是牛德望主动向项茹梅挑明,项茹梅当然不会答应,不答应的原因并不是她觉得牛德望有什么不好,而是她心里已经有了欧阳健,有了欧阳健就不可能再有牛德望,这大概就是通常人们所说的女人“心胸狭窄”吧。项茹梅虽然没有答应牛德望,但是却从牛德望对她的表白中学会了怎样对欧阳健表白,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项茹梅对牛德望还是心存感激的。
倪和平被特招到部队文工团之后,牛德望自知没了希望,于是就有点后悔,后悔当初没有选择跟项茹梅“一对红”。牛德望这时候思想上也成熟许多,他发觉倪和平虽然比项茹梅漂亮比项茹梅高贵,但是并没有项茹梅实惠,特别是在农村,还是项茹梅这样泼辣的姑娘更实惠,再说太漂亮太高贵了自己也配不上,于是牛德望就赶紧找项茹梅谈话,要项茹梅积极向组织靠拢,并且明确表示自己愿意做项茹梅的入党介绍人。向组织靠拢当然是好事,其实项茹梅早就写了入党申请书,而且每三个月都要向党组织写思想汇报,但是组织上似乎一直在考验她,现在牛德望这样一说,项茹梅当然是高兴的。
牛德望说:“现在关键是要从思想上入党,首先就要牢固树立扎根农村一辈子的思想。”
项茹梅点点头,表示同意,或者说是表示决心。项茹梅这样点头不是在应付牛德望,更不是在应付组织,项茹梅那时候真的打算在广阔天地干一辈子革命,其实只要让她跟欧阳健在一起,扎根一辈子也没有什么不好。
牛德望见项茹梅已经点头同意,就进一步说:“你看王思蜀同志,嫁给了谢守宪,真正实现了扎根农村,组织上马上就吸收她了。”
牛德望说的也是事实,王思蜀也是他们二中的,在南弯大队,以前项茹梅并不认识她,但是后来认识了,后来他们都是一个宣传队的,当然认识,再后来王思蜀嫁给了南弯大队书记的儿子谢守宪,一下子成了扎根农村的典型,并且还入党了,这些事情项茹梅都是知道的。既然都是知道的,那么牛德望这样说当然没有错,于是项茹梅又点点头。
牛德望见项茹梅又点点头,就相信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了作用,于是说:“其实你也是组织上重点培养的对象,这个时候你更应该向组织上表明你扎根农村一辈子的决心。”
听到牛德望这样说,项茹梅没有再点头,没有再点头并不是因为她不同意牛德望讲的话,而是她正在对牛德望的话积极思考。项茹梅在思考怎样跟欧阳健挑明这件事情,等到挑明了,她就可以跟组织上汇报,汇报自己已经扎根了。
牛德望见项茹梅在认真思考自己的讲话,心里就非高兴,说:“你用不着马上答复我,你可以先考虑两天,考虑两天再答复我。”
考虑了两天,项茹梅对欧阳健说:“书记找我谈话了。”
“是么,谈什么?”
项茹梅停了一下,说:“谈我入党的事情。”
“那是好事呀。”
“他要我向王思蜀学习,要在农村扎根一辈子。”
欧阳健嘴巴动了一下,但是没有发出声音。
“要扎根就要结婚,要结婚我就跟你结婚。”项茹梅说。项茹梅是一口气说完的,她怕说慢了就说不完。
说完之后,项茹梅尽可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而且也不看欧阳健,显得自己非常胸有成竹,比牛德望对她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还要有把握。
“我现在不想结婚。”
“那就再等等,等到你想结婚的时候再结婚。”
这一下项茹梅终于忍不住了,脸腾地一下红了,而且是那种非常彻底的红,连耳朵都感到发热。项茹梅不愿意让欧阳健看到她这个样子,所以赶快找个理由走了。
项茹梅直接找到牛德望,向他汇报:“我已经跟欧阳健说了。”
“说什么了?”牛德望问。
“说跟他结婚扎根农村一辈子的事呀。”项茹梅说。项茹梅发现同样的话,她跟欧阳健说的时候耳朵都烫了,跟牛德望说的时候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看来组织的力量是伟大,牛德望就是代表组织的。
“你跟他说干什么呀?”牛德望问。牛德望问话的声音很大,显得非常紧张,非常吃惊。
“我不跟他说跟谁呀?”项茹梅说,“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光是我说还不行,还必须征得他的同意呀。”
“他怎么说?”
“他觉悟低,说现在还不想结婚。没办法,我只好在等一段时间,请组织上继续考验我。”
第二章 野狼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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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事情是项茹梅那次从重庆回来,回来的时候真的带来五斤二娃子扒肥肠。项茹梅自己没有舍得吃,她要带回来跟知青战友们一起吃。当然,最主要的是跟欧阳健一起吃。
项茹梅到达公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当时宣传队刚刚解散,知青都回到各个大队去了。项茹梅先就近到了南弯大队,韩凯他们是先闻见扒肥肠的香味然后才看见项茹梅这个人的,可见,那时候扒肥肠比人地位高。项茹梅要韩凯他们把王思蜀也叫来,大家一起吃。王思蜀虽然已经嫁给大队书记的儿子谢守宪了,但是她仍然是重庆下乡知青,仍然是他们老二中的同学。王思蜀自从嫁给谢守宪之后,马上就成了知识青年扎根农村的楷模,很快入了党,并且当了妇女队长。王思蜀当了妇女队长之后,果然显示了非凡的工作能力,做事情有板有眼。由此可以证明,组织上对一个人的“培养”是十分重要的,即使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只要组织上把他放在一个领导岗位,时间长了他就真的具备一个领导的素质了。
王思蜀来了之后,韩凯他们已经开始咽口水了。王思蜀说:“少吃一点,尝两口就行了,项茹梅还要带到北弯去呢。”
到底是结过婚的女人,又是妇女队长,其他女知青想不到的事情她能想到,其他女知青不敢说的话她敢说。关于项茹梅和欧阳健的事,大家虽然都有感觉,但是谁都没有说破,既然他们俩自己都没有说破,其他人当然就更没有办法说破,所以今天被王思蜀这样一说,大家先是一愣,然后又齐声笑起来。当然,这种笑是友好的,并没有恶意,但项茹梅还是感觉自己的耳朵像鸡冠,毕竟是第一次听人公开说她和欧阳健的事情,不知道是激动还是难堪,其实就是难堪也是一种幸福的难堪。
“吃吧吃吧,”项茹梅红着脸说,“我还留着呢。”
“你还是赶快上路吧,”王思蜀说,“放到明天就有味了。”
到底是队长了,考虑问题就是比韩凯他们全面。从南弯到北弯,如果直接翻越大山的“尾巴”,则一个女孩走路夜路是非常不安全的,虽然那时候治安上没有问题,但是大山里面野兽也是有的,特别是野狼坡,据说真的有野狼出没。如果走下山弯,总共有四十里路,恐怕要走大半夜。
“你准备走哪条路?”王思蜀问,“如果走山路,韩凯他们就送送你,如果走下山弯,那就要快走。”
项茹梅当然想走山路,走野狼坡才十里路,两个小时就到了,但是现在被王思蜀这样一问,她反而还拿不定主意了,因为如果她说走上路,那么就要麻烦韩凯他们送她,而且送到之后还要回来。项茹梅不想这么麻烦别人,再说她也担心如果让他们送,说不定别人会理解她就是想让人送才请他们吃二娃子扒肥肠的。这样想着,项茹梅就说:“我走下山弯。”
“那就赶快吃一口饭,吃完了快走。”
说是吃口饭项茹梅就真的只是吃了一口饭,她几乎没有吃扒肥肠,本来就是人多大肠少,她要省酒待客。王思蜀给她碗里夹了一小块,真香呀!项茹梅似乎已经看到欧阳健嚼着扒肥肠的情形,于是赶紧扒拉几口饭,匆匆上路。
大家把项茹梅送到村口,挥手道别,等项茹梅大步流星地正式上路之后,韩凯他们顿时忘了斯文,一窝蜂地跑回去,把剩下的一点大肠一扫而光。
走到岔路口,项茹梅犹豫了。难道真的向右拐,舍近求远地先走二十里到下山弯,然后再走二十里到北弯?不行,项茹梅想,继续王前走,翻过野狼坡,一路下坡再走五里路就到了。一想到“到了”,项茹梅就什么也不想了,一心只想着往前走、往上走、往北走。只要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翻过野狼坡,剩下的路就好走了,再说“野狼坡”是老话,现在哪有什么狼呀,去年他们民兵训练的时候省下几颗子弹,顾大尉他们几个男知青张罗着去打猎,几个人在野狼坡守了一夜,冻得贼死,除了喝西北风之外,连狼的影子也没有见到,现在天还没有全黑,难道真的就那么巧?项茹梅不信邪,再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赶紧走吧,走一步离北弯就近一点,离北弯近一点也就是离欧阳健近一点,等到见到欧阳健他们,再说出自己是独人夜闯野狼坡的经历,那多有意思?说不定他们还不信,不信没关系,王思蜀可以证明,证明我是快到六点钟才出发的,如果能够在九点钟左右赶到北弯,那就能证明自己肯定是走的近道,如果走平道,三个小时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到的。
人们总是说“上山容易下山难”,项茹梅此时觉得其实还是上山难,如果是下山,只要坡度不是很大,她甚至可以看着目标一路小跑,但是现在是上山,既看不到北弯,也没办法小跑,只能一步一步向上走。为了加快速度,项茹梅不时地用手掌按在自己靠近膝盖大腿上,这样可以使步子的跨度更大一点,速度更快一点。项茹梅想,只要过了野狼坡就好了,过了野狼坡就是下坡,只要是下坡,而且是这样不是很陡的下坡路,她就可以自动加速了。
天很快就黑了。刚开始是两边的树林发黑,后来是路面发黑,再后来就是只剩下小道当中那一点点白。这时候坡度已经明显加大,项茹梅知道,野狼坡快要到了。
上了野狼坡,是一段平路,这段平路其实还有点凹下去,相当于一个小小的盆地。走在这个小盆地当中,四周全是黑洞洞地,而且时不时传出一阵一阵的怪风声音,项茹梅不知不觉地警觉起来。于是干脆先停下,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装,取出手电筒,打开,幸好是新装的电池,照路壮胆都还行。项茹梅这时候后悔刚才没有带一跟棍子,既可以当拐杖,也可以当武器,以防万一,但是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她必须鼓足勇气往前走。
不知是有点害怕的原因还是心急的原因,项茹梅真的小跑起来。本来是边走边唱歌的,现在一旦跑起来,发现没有能跟得上跑步节奏的歌曲,于是就只好先停止歌唱,先跑过去再说,只要跑过这个小盆地,就能看见北弯了,只要能看见北弯,那就是肯定不远了。这么想着,项茹梅跑得就更快。等跑过小盆地,却发现面前不是下坡,而是一个高高的上坡。项茹梅用手电筒照了一下,高不见顶。项茹梅想照的更高一点,确认一下是不是偏向左面的大山了,但是未能如愿。项茹梅没有想到这手电筒的光照射的并不远,而且她发现黑暗非常能够吃光,一束手点光在老家的坡坡屋上上下下看上去蛮亮,怎么到了这里却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弱呢?
项茹梅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想着没有什么大不了,最坏的结果就是顺着原路退回去,反正这小盆地也不过就是几百米,倪和平走的时候,项茹梅跟欧阳健一起陪着她回北弯,走过一次,根本不是很长。
镇静下来之后,项茹梅冷静地朝四周看了一看,她觉得没有必要退回去,只要向右拐过去,就能找到那个由人踩出来的小路,只要找到小路,向北走就是了。估计走不了几步,就会越过盆口,看见北弯。北弯是一个大队,有好几个生产队,不可能一点亮光没有,只要有一点亮光,从山上看下去也是非常明显的。
拿定主意后,项茹梅开始沿着斜坡向右走,一边走一边注意看脚底下有没有被人踩出的那条小路,还一边向远处了望,看能不能见到远处的亮光。但是她走了很长时间,感觉从路程上早就应该超出她到小路的距离了,可还是没有找到那条小路,也没有看到了来自北弯的亮光。
项茹梅这下有点害怕了。或者说是非常害怕了。因为“有点害怕”从一踏进盆地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现在应该说是非常害怕。这时候,她突然感到自己是那么的孤独与无助,她甚至发觉作为单独的一个人在大自然面前其实是非常渺小的,渺小到一个小小的直径只有几百米远的小盆地都穿越不了。正当她感到有点想哭的时候,突然,她有了一个豁出去的想法:干脆往坡上走,走到高处就能看见亮光了,管它是北弯的亮光还是南弯的亮光,先看见由人发出的光再说。
大约走上去不过二三十米,项茹梅就突然看见远处山下斑斑点点稀稀落落的亮光了。
项茹梅从来没有想到那本来极不起眼的微弱的亮光原来是那么的可亲。
项茹梅站在原地判断了一下,面对远处的亮光,自己的左边是上坡,右边是下坡,由此可以断定,亮光的地方就是北弯!再说南弯跟公社连在一起,南弯的亮光不会这么稀落。
项茹梅这时候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她不需要在围着圈子找什么小路了,那个小路本来就是人走出来的,不找也罢。项茹梅把手电筒打到固定亮着的位置,夹在两根大腿之间,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挎包,见用荷叶包着的扒肥肠还在,又突然发觉挎包的一角还有一台崭新的短波收音机,于是眼睛一亮,马上把收音机打开,果然传出来自人类的声音。项茹梅现在一点也不害怕了。有收音机做伴,又眼看着北弯星星点点的亮光,项茹梅已经完全忘记世界上还有“害怕”这个词。
收音机是哥哥送给他的,哥哥已经上调,虽然上班蛮远,在江北的五里店,但是毕竟是领导阶级中的一员,夏天有汽水喝,冬天有劳保大衣穿,工资加补助合在一起不比爸爸少。哥哥已经谈女朋友了,女朋友跟她是一个厂的。哥哥高兴,一定要买一个礼物送给项茹梅,随便她自己挑,项茹梅就挑了这个带短波的收音机。带短波的收音机是稀罕物,以前他们这里只有倪和平有一个,后来还不让她听,说是能收听敌台。现在倪和平特招去部队了,如果能有一个带短波的收音机,不仅项茹梅自己可以听,还可以给大家听。当然,更主要的是能给欧阳健听。听韩凯说,以前倪和平就经常把自己的带短波收音机借给欧阳健听。
大约是兴奋的作用,项茹梅下山的速度很快,突然,项茹梅感觉脚下一个悬空,赶紧刹车,已经晚了。
还好,只是一个陡坡,不是悬崖。摔了一交,再也不敢图快了。一路小心翼翼,看清楚脚下再迈步。
当项茹梅终于赶到北弯知青点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一点。完了,没法证明自己是只身夜闯野狼坡了。好在北弯的狗可以证明,因为迎接项茹梅的狗叫是从上面先开始的,而不是下面。这一点,北弯的知青和老乡都可以作证。
后来,已经当上知青办主任的王思蜀对欧阳健说:“你以后要是对项茹梅不好,我们都不会饶过你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真正向世人明确证实他们关系的,还是不久以后发生的另外一件更重大的事情。
第二章 保证不会变心
9
不久以后,大学来公社招生。招生跟招工一样,不用考试,要靠贫下中农推荐,然后到公社来集中。所谓“集中”就是最后由公社领导说了算,这就叫做“民主集中制”。
项茹梅被推荐上了。或者说项茹梅被“集中”上了。项茹梅被推荐或者是被“集中”上来都是必然的。项茹梅是工人阶级的后代,项茹梅能跟贫下中农打成一片;项茹梅能团结同志,项茹梅是公社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副队长,其职位相当于一个大队的副队长;项茹梅是新党员。总之,无论从哪一条说,项茹梅上大学都是天经地义的。
项茹梅要上大学去了。项茹梅能上大学比倪和平能被特招还要光荣,因为特招多少有点走后门的嫌疑,而项茹梅上大学是上上下下一致推荐的。但是项茹梅并不高兴,因为她虽然被推荐上大学了,但是欧阳健却并没有被推荐上来。欧阳健没有被推荐上来也是合情合理的。欧阳健是旧职员家庭出身,相当于农村的“二地主”;欧阳健为人清高,不仅对贫下中农清高,而且就是在他们重庆知青圈子里面他也显得清高;欧阳健政治上从来都不要求进步,并且对别人政治上的进步表现出不屑一顾的态度。总之,除非推荐名额是百分之百,否则欧阳健是不可能被推荐上的。
推荐上大学名额当然不可能是百分之百。事实上,这一次县里面分配给他们延安人民公社的上大学名额只有两个,就是这两个名额,公社党委还决定搞一点“地方保护主义”,分配一个给重庆来的知青,另一个给他们本地的知青。这个本地的青年也是推荐的,推荐完了之后来公社集中。集中的结果是牛德望。牛德望是初中生,也算是回乡知识青年;牛德望是退伍军人;牛德望是党员;牛德望是公社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队长;牛德望是公社一把手的亲外甥。总之,推荐牛德望去上大学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牛德望被推荐上大学当然很高兴,不仅高兴上大学,而且高兴能跟项茹梅一起去重庆。当时公社里面有人私下议论,说项茹梅能被贫下中农推荐是天经地义的,但是能够通过“集中”这一关还是靠牛德望帮的忙。这话有没有根据,是真是假无法考证,但是牛德望喜欢项茹梅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在牛德望看来,既然全公社就是他和项茹梅两个人去上大学,那么项茹梅肯定就是他的了,尽管他知道项茹梅跟欧阳健是“一对红”,但是只要项茹梅跟他一起走了,离开欧阳健了,项茹梅属于他是早晚的事。牛德望甚至联想到他自己跟倪和平,他跟倪和平当初不也是“一对红”吗?但是后来倪和平的父亲又被结合了,倪和平的父亲被结合了之后倪和平就被部队特招了,走了,人一走茶就凉了,现在项茹梅的情况不是差不多吗?
这样想着,牛德望就更加春风得意胸有成竹。但是紧接着下来的一件事情,却差点断送了牛德望的美梦。
项茹梅提出:她不去。
项茹梅是跟公社知青办主任王思蜀说的。这事归知青办管。
“你发神经了?脑壳有毛病哪?”王思蜀先是把她一顿臭骂,然后过去把门关上,问她为什么。
“欧阳健不去,我就不去。”项茹梅说。项茹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脸红,看来她是真的豁出去了。
王思蜀听了之后没有着声。情况比她想象的好。按照王思蜀刚才自己的想象,还以为是牛德望跟她提出了一个苛刻的条件,比如说必须先嫁给他然后才能去上大学,如果那样,项茹梅提出不去也可以理解。但是现在是这种情况,这种能够情况王思蜀是没有想到的。
王思蜀现在在思考,思考着怎样给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小老乡讲清楚道理,让她安心地去上大学。王思蜀知道,机会难得。
“你是不是怕自己上了大学以后会变心呀?怕自己会另攀高枝呀?怕自己会甩掉欧阳健呀?”王思蜀问。王思蜀已经学会做思想工作,所以故意这样正话反说。
“瞎说啥子呀?”项茹梅说,“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那你怕什么呀?”王思蜀说,“反正你们这批人是社来社去,上几年还要回来的。你是不是急着要生娃呀?”
“哎呀,你说什么呀?!”项茹梅这下脸红了。脸红了之后,她才对王思蜀说了心里话,说是她怕欧阳健变心,因为她知道倪和平还经常跟欧阳健通信。
倪和平跟欧阳健通信王思蜀是知道的,倪和平喜欢欧阳健王思蜀也是知道的,但是并没有项茹梅想象的那样严重,主要是欧阳健这个人比较高傲,不想被别人说他跟倪和平谈恋爱是想高攀,所以他现在跟倪和平的关系就是一个比较好的朋友关系。
王思蜀把这些情况说了,说完之后项茹梅更紧张了。项茹梅说:“那么如果我去上大学,欧阳健会不会也跟我疏远呀?”
“不会的。”王思蜀说。说的非常有把握,仿佛她自己就是欧阳健。
“你怎么敢肯定?”项茹梅问,“如果我上大学去了,欧阳健为什么就不会认为他跟一个大学生谈恋爱更是一种高攀呢?”
王思蜀这下有没有话说了。王思蜀想了一想,解铃还需系铃人,于是一方面先稳住项茹梅,一方面要广播站通知北弯的欧阳健马上到公社知青办来。那时候公社与大队之间虽然已经通电话,但是是那种手摇的人工转接电话,需要有足够的耐心才能接通,接通之后,十有八九那边没人接听,就是碰巧有人接听了,这边立起身子昂起头,扯了脖子喊上半天,对方愣是能够把“晚上看戏”听成“王书记放屁”。所以,王思蜀这时候干脆动用手中的权力,让公社广播站的播音员直接用广播喇叭通知,广播喇叭通知效果最好,全公社的人都听见了,被召唤的人不管在哪里,马上就可以得到信息,并且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公社。
广播站通知欧阳健马上赶到公社知青办的消息马上在广大知识青年当中引起强烈反响。这个说:可能是欧阳健的父亲也被平反了,甚至是被结合进新的领导班子里面去了,所以他也被特招了。
那个说:不可能,他爸爸以前就是剧团拉琴的,平反就不错了,不可能一步登天地当上大领导。
这个又说:那就是他们家犯事了,公社要对他管制呢。
那个又说:那也不可能。如果是犯事了,公社民兵马上就会直接下来抓人,要是用广播喇叭通知,跑了怎么办。
其他知青在议论的时候,欧阳健正在做项茹梅的思想工作。欧阳健在做项茹梅的思想工作之前,王思蜀已经做了他的思想工作,所以这个时候欧阳健做项茹梅的思想工作非常对路子。
欧阳健说:“上大学机会难得,无论如何你都不要轻易放弃。”
“我不是轻易放弃,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放弃的。”
“你不要担心我。”
“我就是担心你。”
“只要你不甩掉我,我马上就去上大学。”
“真的?”项茹梅眼睛一亮,但是亮过之后马上又现灰暗。
“你骗我,”项茹梅说,“上大学是要推荐的。我已经问过王思蜀了,她说你们队根本就没有推荐你,再说就是大队推荐你,公社也不会‘集中’到你。”
“是不会推荐到我,”欧阳健说,“但是大学总是要考的,我是高中毕业,成绩也好,只要一考,我肯定就能考上。”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会很长时间的,”欧阳健说,“实在不行我就把小提琴练练,我爸爸来信说了,艺术类学生还是要考试的。”
“真的?”
“真的,”欧阳健说,“最坏的结果是我考文工团,其实我要是考县上文工团绝对没有问题,只是我自己不想去罢了。”
最后,欧阳健当着王思蜀的面向项茹梅保证:只要你去上大学,我欧阳健保证不会变心。
项茹梅这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项茹梅是跟欧阳健明确了恋爱关系才走的。项茹梅走的时候,把哥哥送给她的那个带短波的收音机留给了欧阳健,欧阳健用那个收音机用了很多年,包括改革开放之后用它来跟美国之音学习外语,直到后来欧阳健嫌它的样式太老了,希望它坏掉,坏掉之后他好换一个新的时候,它就是不坏。这么多年来欧阳健一直都不理解,在那个荒唐的年代怎么能够生产出质量这么可靠的电子产品?
那一年春节,欧阳健回重庆探亲,项茹梅写信说了,如果欧阳健不回来,她就去。欧阳健就回来了。欧阳健回来之后项茹梅就把她带到自己的学生宿舍,那时候的大学里面没有现在这般热闹,放寒假就更没有什么人。那是一九七七年的春节,那是一个举国欢庆的春节,那一年项茹梅二十六岁,欧阳健二十九岁。那是他们第一次知道异性的秘密,但是还没有知道全,因为正好一年之后,当欧阳健考上大学又回到重庆,他们再次相拥的时候,才知道一年前的那一次其实并没有进行彻底,只是打了一个“擦边球”,碰到了,但是碰到的只是一点皮毛,而不是问题的核心,既然没有找对核心,当然也就没有真正地深入。但是目的达到了,项茹梅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属于欧阳健的人了。
第二章 不敢用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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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制度恢复之后,倪和平他们这一拨文体兵渐渐地失去了往日的辉煌。这些老兵都是特招的。但是特招的与特招的也不尽完全相同。在那些年部队特招的人员当中,确有一批地方上出类拔萃的优秀人才被选拔到了部队,但也有一些并不是出类拔萃的人才,由于有着特殊的背景,也被“特招”进了部队。比如当时在延安公社,如果单纯考虑个人才能,那么被特招的应该是欧阳健,而不是倪和平。但倪和平是高干子女,欧阳健不是,所以只能是倪和平被特招。高考制度恢复后,部队需要的各种人才都有了更正常更科学的渠道了,这些当年被特招来的人就必须要分流出去。当初把他们特招到部队来是正确的,现在把他们分流出去也是正确的。但同样是分流,方式也不相同,就跟当初他们被特招来的时候一样。对于一般的文体兵,分流的方式直接转业到地方上。对于像倪和平这样有背景的文体兵,分流的方式是先送到部队系统的院校去学习一技之长,拿到一个大学文凭,镀上一层金,然后再转业到地方上。
倪和平当时被送到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进修。部队院校的系和班不是按专业分的,而是按照自然序列编排,倪和平在五系八队。八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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