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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阅读

作品:爱情之光|作者:god0618|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5:25:55|下载:爱情之光TXT下载
  “现在我们可以走啦,”伊琳打了个哈欠说。

  “吉蒂呢?”迈克尔问道。

  伊琳回头看了看赌台。

  “老实讲,这个孩子太叫人操心了。你找她,她总是不在。”

  “我能找到她,”塔里娜勉强开了口,“我去把她找回来。”

  她走开了,她觉得没法再看着伊琳和迈克尔,“多么可耻呀!多么丢脸呀!”她想,“一个男人接受女人的礼物和金钱,特别是象伊琳这样的女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个插曲比长期以来发生的任何事件都要使她震惊。她现在明白了吉蒂为什么把迈克尔叫作拆白党,叫作听话的猫。她本以为他会接受汽车、赛马这一类的礼物,显然比利和埃里克就是那样做的。可是塔里娜从没想到他居然会卑躬屈膝接受十镑钱,象小学生或佣人那样接受赏钱。

  她还没有走到吉蒂身边就已经开始为迈克尔找借口了。他来到这样的地方,一定有许多东西要他花钱,虽然纽百里先生已经供给他吃和住了。

  接受的礼物是实物或是现钱两者有什么区别呢?塔里娜知道其中有很大的和根本的区别,然而她还是不肯用语言把它表达出来。她只知道她痛恨他口袋里的那一万法郎的筹码。

  “他们走了吗?”吉蒂来到她身边,问道。“唉!我的运气真糟透了。我输得精光。”

  “啊,吉蒂,不会是真的吧!”塔里娜叫道。

  “当然,只是输光了我带来的钱。”吉蒂答道。“我想大约有二十五镑吧。但是,我一向讨厌输钱。”

  “谁不是这样呢?”塔里娜问道。

  她不让自己想这二十五镑用在别的地方该能做多少事呀。

  “伊琳赢了吗?”吉蒂在问她。

  “我想是的,”塔里娜答。“她说她不耐烦点数。”

  “那就是说她赢了一大笔,”吉蒂说。“她在赢钱的时候不敢对钱表示过份的兴趣,害怕这会带来坏运气。因为每当你想赢你反而会输。不过,我高兴她赢钱,这可以让她的脾气好些。”

  “听起来你好象特别希望她情绪好些,”塔里娜说。

  吉蒂点点头。

  “我今晚要去见乔克,”她悄悄地说。

  这时塔里娜几乎吐露了她自己的计划,接着她又怀疑她是否会跟迈克尔去。他们怎能偷偷摸摸用这样的方式花伊琳的钱呢,假使她知道了,肯定不会赞同。

  “我不去。”就在她们赶上了纽百里夫妇和迈克尔的时候塔里娜对自己说。

  “快来吧,吉蒂,”伊琳说。“你老是让你父亲等着你。”

  大家都知道纽百里先生并不在乎等待吉蒂,实际上不高兴的是伊琳自己;可谁也没讲什么,而吉蒂既然处于被动的地位,就得多多少少表示一下歉意。

  “好了,我们走吧,”伊琳说。

  她带头走出小客厅,穿过正在表演歌舞节目的舞厅。他们走下了通向赌场大门的楼梯。

  在门外迈克尔召来一辆纽百里先生私人雇用的大轿车。伊琳一言不发地踏进了汽车,吉蒂跟着过去,纽百里先生绕过去坐在司机旁边。

  “半小时以后,”迈克尔在塔里娜走过他身边时悄悄地说。

  “我不来。”

  没有时间多说了。她跨进汽车挨着伊琳、吉蒂坐在后座上。迈克尔坐在另一个窄一点的座位上。

  不到一会车就开到了诺曼底旅馆。当他们到后,伊琳冲了进去,用专横的姿态让大家马上回房睡觉。

  “你可别在楼下门厅里闲逛,吉蒂,”她说,“一个年轻姑娘那样做很不合适,希思柯特夫人今天晚上还在对我说,她绝对不让她的女儿没有女伴陪同就到处闲逛。”

  “哪怕是让简?希思柯特独个地光着身子呆在皮卡迪利广场的中心,她也会是绝对安全的。”吉蒂答道。

  “她是个非常有教养的姑娘,认识许多正派人,”伊琳反驳说。

  尽管她决心不看他一眼,塔里娜和迈克尔的目光还是相遇了。

  “请一定来,”在他眼色中无疑是带有恳求,这是他想传达的信息。她几乎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

  “来呀,来呀。”

  伊琳叫他们跟着她走进电梯。没有迈克尔的地方了;电梯关门时,他向他们挥挥手。

  “晚安。”

  “晚安,迈克尔,明早见,”伊琳叫道。

  电梯停在三层楼。他们都迈出电梯,穿过宽宽的走廊走向大套房。这大套间是伊琳和纽百里先生用的。吉蒂和塔里娜的房间在同一条走廊上,两间房换在一起。

  “晚安,吉蒂,晚安,塔里娜。”

  伊琳不愿多花时间,只是做做样子亲了一下她的继女,然后走进了套房的门。

  “晚安,父亲。”

  吉蒂吻了吻纽百里先生,比平时更带感情。他跟塔里娜握了握手。

  “我希望你今晚过得不太沉闷吧,”他说。“我注意到你没有赌钱。”

  “我喜欢看别人玩,”塔里娜很快地回答。

  “明天我一定要说服你去小赌一下,”纽百里先生温和地说。“大概我那个会花钱的女儿明天早晨会向我要一张支票。”

  “完全正确。”吉蒂答道。

  他对她们两人笑了一笑,便走进了套房。吉蒂来到了塔里娜的房间。

  “我现在马上就要走了,”她说,“乔克在旅馆外面等着我。”

  “假若伊琳要找你说说话,那怎么办呢?”

  塔里娜担心地问。

  “不会的,”吉蒂乐呵呵地说。“她见到我就厌烦。再说,乔克等了我差不多一个小时了。我原来希望能象昨晚那样早些离开赌场的。”她轻轻在塔里娜脸上吻了一下,便溜出房间,匆忙穿过了走廊。塔里娜关上房门坐在梳妆台旁。她也想往楼下跑去,她突然急于想见到迈克尔并且和他谈谈话。就在这时她想起了一万法郎的筹码。她的心硬了起来。她为他感到羞愧,可是她心里知道她非常想去找他。

  她一想到昨晚他的吻,突然觉得自己全身发热。不论他干了什么,不论他的行为怎样,她无法否认她的心脏在激烈地跳动。

  她忽然听见敲门的声音,她朝房门看去,眼睛睁得大大的。难道迈克尔竟上楼来和她争论,不顾伊琳差不多就在隔壁房间里的事了吗?假如他们被发现了,这会使她陷进难以忍受的尴尬处境里。

  她对他很恼火,急燥地穿过房间,打开房门,准备怒气冲冲地吩咐他立即走开。使她大吃一惊的是:站在门口的是纽百里先生。

  “哦,是你呀!”塔里娜喊道。

  纽百里先生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几乎是踮着脚走进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我不愿叫吉蒂听见,”他说。“我是来取她的礼物的,承你的好意帮我收藏了它。”

  “啊,好的,当然可以,”塔里娜说。

  她整天忙于别的事情几乎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于是她快步走到和卧房相连的浴室里。艾拉已经打开了她的行李,正如她所料到的,这个粉红色海绵袋已经挂在浴室洗脸盆旁的钩子上了,里面装着海绵浴擦,法兰绒面巾和肥皂,是她离开游艇前自己把它们收拾进去的。

  她一件一件地把它们扯了出来,最下面是纽百里先生交给她的那个小包。她把它拿进卧室里。

  “它在这儿。”她说。“不过有点潮湿,你知道我把它放在海绵袋里了。”

  纽百里先生笑了。她觉得他原来有点担心,现在他笑了,放心了。

  “在你的海绵袋里,”他喊道。“一个非常巧妙的藏东西的地方。挂在那里每个人都看得见,可是没有人会注意。”

  “我正是这样想的,”塔里娜说。“我记得有一次读过一本书说要藏好一件东西就应该把它放在找东西的人的鼻子底下。”

  “你是个非常有头脑的年轻姑娘,我能看出来,”纽百里先生赞扬她说。“你一定得让我送你一件小礼物,表示我的谢意,因为你能够打败那些好管闲事的海关官员。”

  “啊,但是我们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来查我的舱房,”塔里娜说。“事实上,从没有人问过我有什么东西要申报海关的。”

  “他们检查了他们想看的每件东西,”纽百里先生说。“好啦,吉蒂的礼物会使她非常高兴的。一切都谢谢你啦。”

  “后天就是她的生日,是吗?”塔里娜说。

  “对了。”

  “我应该送给她一点东西,”塔里娜说。

  “你也应该让我送你一件礼物,”纽百里先生坚持说。

  “哦,不必了,谢谢你,”塔里娜说。

  他拍拍她的肩膀。

  “我一定送一件非常好的东西,”他说。“你最好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我们干得多么巧妙的事,假若传到海关官员耳朵里,下次他们甚至会更仔细地搜查我们。”

  “不,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塔里娜说。

  “请不要说出去,”他说。“女人,即使是最好的女人,像我妻子和女儿,也难免爱多讲话。一讲就泄露出去了,你懂得吗?”

  “是的,我当然明白,”塔里娜答道。

  他又拍拍她的肩膀,走出了房间。塔里娜觉得奇怪,这样魁梧身材的人能有这么轻得出奇的脚步声。

  只有她单独一人时,她的思想又闪电式地回到了迈克尔那里。他会等她多久呀?她怀疑。她看了下表。时间刚刚过午夜。

  突然电话铃响了,她惊得跳起来,几乎本能地跑去制止这喧闹的铃声。她一拿起话筒就知造是谁在另一头讲话。

  “喂!”

  “是你吗,塔里娜?”

  “是的,迈克尔。”

  “我在等着你呀。”

  “我告诉过你我不来。”

  “可是,为什么呢?”

  “哦,我只是想到那会好些。”

  “我可要你来,只呆一会儿也行。我们只到特鲁维尔去,我知道那里有许多小的不显眼的地方,不过在晚上这个时候那里总是非常热闹、非常有趣。”

  塔里娜有点动心了。

  “不,迈克尔!”

  “那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呢?”

  “因为……啊,我也不能解释是什么原因。”

  “听着,”迈克尔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了。“我要见到你。这非常重要,对你我都重要,明白吗?”

  “但是,那怎么……那怎么可能呢?”

  “那正是我要告诉你的。别那么别扭,下楼来。我保证一切都好。”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塔里娜原是坐在床上的,但现在她站起来了。

  “好吧,”她忽然说,“我一定来。”

  她拾起一条围巾披在她的肩头上。她身上穿是白色透明硬纱的晚礼服,镶着一大串珊瑚花的边缘,缝着金属小亮片。在她走过房间时,它们不停地闪烁发光。她关上了房门,跑下走廊,好象害怕被人拦住一样。

  她没有乘电梯,是走下楼来的。迈克尔站在大厅中间,他以为她是从另一边下来,所以他的背对着她。在他没有提防的时候,她突然一眼看见了他。他那宽宽的肩膀,坚实的头部和他站立的姿态看来似乎可以完全信赖,使人绝对放心。她觉得无论他干什么无论他举动怎样,她都可以信赖他。

  她本能地告诉自己他是可以信赖的,尽管她的头脑却不相信这是真的,认为自己是受骗的。然而她知道她的本能是正确的。她到了他的身边。他转过身来,脸上充满了衷心的喜悦。

  “你到底来了。我知道你会来的。”

  他抓起她的双手举到他的唇边,然后挽着她的胳臂,领着她走出大门,来到户外温暖的黑夜里。他叫来一辆出租汽车,扶她进去,给了司机一个地址,然后上车坐在她的身边。汽车开动后。塔里娜突然感到害羞。她现在是单独和迈克尔在一起。两人单独乘车出游,也算是一种冒险。

  “谢谢你来了。”他的活简单而十分诚恳。

  “我不应该来的。”

  “为什么不呢?你自己能作主。”

  “我是纽百里先生和太大的客人。”

  “虽然这样,他们并不是你的保护人。假若你愿意出来,有什么不应该的呢?再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讲。我不愿让我的尸体被人在海边的某个海滩上发现。”

  “这样的事以前发生过,”迈克尔说。“只要有我在,就不会发生。”

  塔里娜听见他自信的语调,不禁微笑了。“听起来你倒象是兰斯络特爵士与贾利古柏两人合二为一啦,”她逗笑说。

  “也许我觉得我像他们两个,因为你今晚这么可爱。”

  “瞎说。”

  “这不是瞎说,你明明知道。你没有注意赌场里所有的人都在看你吗?”

  “当然没有,”塔里娜说。“谁也没有看我一眼。他们全都聚精会神地望着轮子或看着牌。我肯定无论哪个女人都没法和命运女神竞争。”

  “假如这个女人美得象个女神呢?”

  塔里娜感觉到他伸出手来碰了碰她的手。她想他大概要吻她了,便转过脸去。

  “不,请不要,”她喃喃说道。

  “为什么?”他问道,“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冒犯了你吗?”

  她想起了躺在他口袋里的一万法郎筹码,同时也因为她不习惯于撒谎,因而她没法轻率地对待他的问题。

  “看起来确实是有的,”他停了一会儿说。

  “不,没有什么……我没有……权利,”塔里娜结结巴巴地说。

  “你完全有权利,”他低声说道。

  他弯身向前推开了和司机隔开的玻璃,用法语对司机讲了些什么。他讲的非常快,塔里娜不十分懂,也没有时间翻译过来,但是,她看见出租汽车改变了方向,转进一条小街,往回开了一段路。

  起初她以为迈克尔要送她回家,随后车子停下来,出乎她意料之外,她看见汽车是停在一座教堂门口。

  “干什么?”塔里娜问。“我们干嘛到这儿来?”

  “你马上就知道了。”迈克尔答道。

  他打开车门扶她出去。她惊奇跟着他走,想要问他一些问题,然而不知怎么觉得很难明确地表达出来。她只好沉默不语。

  他们走上了教堂的台阶。迈克尔拉开一扇镶有皮革的门,他们走了进去。迎面扑来一阵焚香的气味。教堂里没有点灯,只有几十支腊烛在圣徒神像前燃烧。屋顶和侧廊漆黑一片,只有一闪一闪的烛光和烛光下圣徒慈祥温柔的面孔。

  迈克尔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侧廊。他们来到了右边的圣坛前面,那里有座神像四周的腊烛比任何一座神像都多,有高大的腊烛,也有细小的腊烛;有些快要熄灭了,它们忽闪忽闪地燃着,象是在为一个即将悄悄地进入永恒的灵魂祈祷上帝。

  迈克尔停在神像前面,于是塔里娜看出那个耸立在他们前面的神像是圣苦莱莎·利西尤。她穿着黑袍,手臂里捧着一束玫瑰,她那可爱的年轻的脸庞在喜悦地仰望着天国。

  他们在那里静默地站了一会,然后迈克尔从口袋里抽出一件东西。他什么也没讲,只是把它拿在手上,让塔里娜好好看个清楚——它就是伊琳给他的那个一万法郎的筹码。

  她只好呆呆地注视着它,后来在烛光下她抬起头来,遇上了他的目光。

  “献给那位把穷人所需要的微不足道的东西赐给他们的圣徒。”他不动声色地说道。

  他伸手把筹码投进神像脚下的捐献箱。只听见扑通一声,接着是一片沉静。

  “现在这件事处理完了,”迈克尔平心静气地说。“我们可以无牵无挂了。”

  他挽着她的手走下侧廊,经过一座座烛光照亮的神像,穿过镶着皮革的大门,走出了教堂的台阶。

  汽车司机在等候他们。他手上拿着便帽,很恭敬地请他们上车,然后他们又上路了。出租汽车再一次向着特鲁维尔方向驶去。

  塔里娜没有说话。反正也不需要语言。她只是奇怪他怎么这样清楚地了解她,怎么知道她的想法和她的感受,来取了这样的行动,并且一下子就扫除了她所有的反感,和对他的一切讨厌和憎恶的想法。

  “现在我们可以心情舒畅了,”他宁静地说。

  他并不打算亲吻她,塔里娜也知道这是他和她之间的一种默契。教堂的气氛,神像前的烛光不知怎么使她沉浸在非常不同的心境里。她对迈克尔的感情不需要用抚摸或者亲吻来表达。这种感情更加深刻、更加辉煌宏大,因此也更加震撼着她的心。

  他们过了桥进入特鲁维尔,迈克尔一直没有说活。这时,他说:“我们要去一个十分便宜的地方,是我自己能够出得起钱的地方。”

  “那也正是我喜欢的地方,”塔里娜说。

  出租汽车驶上小坡,停在一家小小的明亮的餐馆前。塔里娜走出汽车,看见这家餐馆叫“幻想”餐馆。门一开就传出一阵音乐和欢笑的声音——这种欢乐,即使是初次尝试,也使人觉得比美酒还令人陶醉。

  餐馆是一间长长的狭窄的屋子,酒吧占了房间的整个一面墙,再过去是阳台,摆着许多张小桌子,可以眺望大海。一对对男女在跳舞,可是更多的男女只是手拉着手坐在桌旁,显然是沉溺在迷恋之中,除了彼此和夜晚的魔力外,忘记了外界的一切。

  迈克尔和塔里娜被领到靠近阳台边缘的一张桌子上。他们坐下以后,塔里娜头一次发现整个饭馆布置得相当朴素。阳台过去显然是这幢房子的后花园,修建的时候就是为了能很好地观看大海的景色。餐馆乐队由三个黑人组成;桌子都是铁制的,但是铺上了清洁的桌布;女服务员都是面带笑容的年轻姑娘,她们的父亲则站在酒柜后面招待客人。

  迈克尔叫了一瓶白葡萄酒,然后对塔里娜说。“待会儿我们再要吃的,”他说,“现在我要和你谈谈。”

  “谈什么呢?”她有点迷迷糊糊地问道。

  “谈我们两人,”他回答说,“难道这不是世界上最有趣的话题吗?”

  “讲讲你自己吧,”塔里娜突然感兴趣地说。

  “女士们先讲,”他回答说。

  “不,这不公平,”她说道,“是我先问你的。”

  “可是我真想知道关于你的事。”他说。

  塔里娜转眼看着别的地方。她听见远方海水缓缓地拍打着海岸,发出美妙神秘的声音。似乎和她刚才离开的教堂里的平安和宁静难以解释地联系在一起。她不愿意对他说谎,然而她又必须回答他的问题。

  “好吧,”她带点挑战的口气说。“让我告诉你我的事吧,其实并没有多少好讲的。你是知道的,我在剑桥上学,和吉蒂是同学。我打算回家度假,吉蒂说服了我,和她一齐回厄尔利位德,其实我不太愿意来。其余的你都知道了。”

  “其余我都知道,”迈克尔有点讽刺地重复说。“那么,你当然是非常有钱罗。”

  “钱有什么关系呢?”塔里娜问道。

  “唉,那可有很大关系啊,”迈克尔说,“特别是在你没有钱的时候。”

  “哦,你为什么不找个工作?”塔里娜问道。

  “今天晚上吉蒂也刚好问过我这个问题,”迈克尔答道,“不过问得不太客气,事实上她问得相当粗暴。”

  “那是吉蒂的错儿,”塔里娜马上接口道,“不过她对伊琳身边所有那些年轻人都有一种说不出道理的憎恶心情。”

  “你也是那样称呼我的吗?”迈克尔问道,“伊琳身边的年轻人!”

  “嗯,你是不是呢?”塔里娜问他。

  他笑了一下。“我希望你能用非常不同的眼光来看我。”

  “但是,我不能,我不能,”塔里娜认真地说。

  他朝屋子那边望过去,但是显然他不是在看那些合着乐队欢乐的拍子跳着舞的人们。

  “不,我不是的,”他说,然后他突然转过身来抓住了她的手,“让我们忘记这些吧,至少只在今天晚上。让我们忘记你对我的看法或者我对你的看法吧。让我们装作是两个一见钟情的恋人,没有任何障碍能阻止我们尽情地相爱。我们不要提问题了,除了我们心里的感情以外,不要再对任何事情感到好奇。让我们记住爱情之光吧,同意吗?”

  他的狂热充满了感染力。塔里娜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我爱你,”迈克尔用突然低沉起来的激动声调说:“我爱你,让我们忘记别的一切吧。”

  “忘记一切,”塔里娜回答道,“除了此时此刻以外。”

  “来跳舞吧。”

  迈克尔跳起身来把她带到舞场上。乐队正在演奏一支轻柔的、梦幻般的乐曲,可是塔里娜非常担心她会跳不好。她很少跳舞,一点也不象吉蒂,吉蒂一有机会就上各式各样的夜总会啦、舞会啦去跳舞。

  吉蒂在剑桥每星期也总有两三次跟别的姑娘和几个大学生去跳舞。但是塔里娜总是呆在房里学习。现在她想,平时该多练习练习就好了,但是这些想法刚一冒出来,她就知道她是用不着担心的。

  迈克尔的手臂刚刚绕着她,他刚刚紧紧抱住她,他们就成了一个人,翩翩起舞,彼此十分合拍。塔里娜明白,无论他怎样跳,也不管他的舞步多么复杂,她都能本能地、毫不困难地跟他一起跳舞。

  “我想跳舞,是为了能够拥抱你,”迈克尔说。

  他的面颊贴住了她的胳臂,他的手紧紧地拥抱着她。她和他靠得这么紧,简直快活得浑身颤抖。

  “你跳起舞来这么轻盈,好象我是在和幽灵在跳舞。据说她是随着海雾来到陆地上的。”

  “这话听起来真叫人发抖,”塔里娜笑着说,她的心随着他讲话的魔力而激烈地跳动着。

  “我不会让你发抖的,”迈克尔答道。“你记得昨天晚上我们多么温暖多么活跃?哦,塔里娜!我一直睡不着,躺在床上想念你在月光下的嘴唇和脸蛋。”

  他们又一次绕着房间转了一圈,然后回到他们的桌子上。

  “现在我们要谈话了,”他说。“我想瞧着你的脸,告诉你,你是多么可爱。”

  “我怀疑你在一星期前是不是这样想的,”塔里娜答道。

  “为什么要在一星期前呢?”他追问。

  “因为我从那以后就变了,”塔里娜答。“吉蒂给我剪了头发,梳了个新的式样。她借给我这些衣服穿,因为我的衣服已经送回家了。那时我真的有些土气。”

  “你不管怎么打扮都美,”迈克尔答道。“你的眼睛是那么富于表情;那么神秘,黝黑黝黑,叫人激动,它们使我随时都在猜想你在想些什么。当你对我生气时,我真害怕。我从来没想到我会那样害怕。”

  “你是在说笑话,”塔里娜说,但是她的声调泄露了她讲话时情感上的激动。

  “亲爱的,看着我,”迈克尔命令她说。

  尽管感到一阵害羞,她还是转过脸来向着他。他眼里流露出的表情把她完全征服了。

  “我只能不停地说我爱你,”迈克尔说。“同时我要使得你也爱我。我要你感觉到——感觉到我对你的全部感情。我全身心地爱你,用我全部思想爱你。我渴望占有你,我要你属于我。这就是爱情,塔里娜。但是爱情是这样狂热,这样使人销魂,我几乎感到害怕了。”

  “我也……害怕,”塔里娜低声说。

  “假若我失去了你,或者你失去了我,我们会怎样呢?”迈克尔问道。

  塔里娜没有回答,因为她认为目前不会得到答案的。既然她并不是他心里所想象的那样的人,她怎么能够说他们没有理由会失去自己的心上人呢?

  他是在向她求爱吗?她突然颤抖了一下,感到有点怀疑,可不可以说他是在向加拿大来的富有的格雷兹布鲁克小姐求爱呢,那位小姐衣着华丽,发式优美,家庭富裕和豪华的程度至少并不比纽百里家里差。

  “有什么办法呢,”她无可奈何地想道。他并不是真爱她。那是不可能的。他爱的是富有的、雍容华贵的格雷兹布鲁克小姐,并不是出生在牧师家庭的贫穷的小塔里娜。

  由于她爱他,由于她年轻,由于她坐在他身边,这些事实便产生了一种令人惊异的魔力,使得她脱口说道:

  “让我们继续假装吧,假装今晚这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别的都无关紧要,”迈克尔说。“只有你我在一起,我们知道彼此相爱,这就是一切。这是真的,对吗,塔里娜?你真的有点爱我吗?”

  “是的,我爱你,”塔里娜答道,她说话时带着呜咽声。

  第八章

  “我们该回去了。”

  “是的,我知道。”

  两人都一动不动。他们站在防波墙边,双肘靠在墙上,看着早晨的第一条太阳光线开始照耀在灰色的海面上。

  一切都结束了,塔里娜想道,这是一个最美好的夜晚,它将永远留在她的记忆中。

  他们一直在“幻想”餐馆跳舞,直到连面带笑容的女招待也感到疲倦了,除了乐队和他们两人以外,已经没有别的客人了。后来他们兴致勃勃地走下了铺着鹅卵石的弯弯曲曲的街道,去寻找别的娱乐场所。

  ﹒但是黑夜已经过去,他们没法再找夜游场所了;于是他们走过海港,苍鹰号正停靠在那里,笼罩在一片阴影中。他们走上那块从杜维尔一直延伸到特鲁维尔的宽广的金色沙滩。

  起初他们在沙滩上奔跑,迈克尔追逐着塔里娜。他抓住了她,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后来他们手挽着手慢慢向前走着,直到诺曼底旅馆出现在他们眼前。

  星光已经消失在天空里,一道耀眼的金色晨曦出现在东方。

  “我得走了。”

  塔里娜又一次对他说,但是迈克尔转身拖住了她。

  “我真不愿意夜晚就这样快地结束了。”他说。

  “我希望夜晚永远不会结束,”塔里娜答道,“但是,我们必须回到现实中去。”

  迈克尔把面颊贴着她,他并没有吻她。

  “以后就可能难找这样的机会了,”他说。“你懂得吗?”

  “为什么?”她问。

  他犹豫了一会,接着说:“伊琳很少这么早睡觉,通常是早上四、五点钟才离开赌场。”

  塔里娜觉得自己殭硬起来。这是几个钟头以来在他们中间第一次提到伊琳的名字。现在似乎伊琳正站在他们中间——她的美貌,珠宝和金钱形成了一道金色的障碍。

  “难道你打算永远对伊琳俯首贴耳吗?”

  她本来没有意思提这问题,可是她不由自主地说出来了。

  她感觉到他似乎叹了口气。迈克尔松开了抱住她的胳臂。

  “目前是这样,”他回答。

  “为什么呢?你能解释一下吗?或者是用不着解释?”

  “可不可以这样说:我不打算作解释?”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我明白了。”

  塔里娜转身向旅馆走去。几百扇窗子,只是偶尔一两扇还亮着。三角屋顶在闪光的天空下呈现出非常清晰的轮廓。

  “你没有明白,”迈克尔说。“塔里娜,别这样子离开我。你知道我爱你,但是有些事是我不能答应的。”

  “其中之一是得罪纽百里太太!”塔里娜说。“另外一件大概是找个工作。”

  他停了一刻没有讲话,后来他突然一把把她抱在怀里。

  “你就这么想吧,”他说。“你高兴怎么想就怎么想。但是你不能否认你爱我。我知道,它就流露在你的嘴唇上,你眼睛里,在你的呼吸里。”

  他说完便弯下身子去吻她。她没有拒绝——实际上她也不可能这样做,因为这时他充满了怒气和欲望,被一阵狂热的激情所驱使,使她无法抗拒。

  他吻着她的嘴唇,他的吻越来越强烈,越带有占有欲。然后他吻她的双眼,她的颈项,回头来又一次吻着她的嘴唇,直到她叫饶起来。

  “请别这样,迈克尔!请别,你弄痛了我。”

  他好象没有听见一样。他的吻象暴雨般地袭击她,更为凶猛、更为强烈,直到她觉得身上没有一点力气,瘫软无力地躺在他的怀抱里。

  当他最后从她面孔上抬起头来时,她倒在他怀里几乎站不住了。太阳渐渐升高起来,他可以看清楚她的脸了。

  他低头望着她,眼睛里几乎现出凶狠的神色。他盯住她那受了折磨的软绵绵的嘴唇,眼睛下的黑圈,面颊上的潮红。

  “你爱我:”他得意洋洋地说。“现在你还能否认吗?”

  “请别再这样了,迈克尔。”

  他的嘴唇又靠近了她。她举起手想拦住他,他急躁地把她的手推开。

  “对我说你爱我,”他吩咐说,“说呀,我要听你说。”

  “我……爱……你。”

  她没有力量和他争辩,她太软弱了,只能听从他的吩咐。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他命令她。

  “迈克尔,我们必须走了。”

  “等到你再告诉我你爱我以后,不管我是怎样的人,不管你在某些方面多么轻视我,你仍然爱我,因为你没法不爱我,你讲吧。”

  “不……我……”

  “讲吧,”他指示说。

  “我……爱你。”

  “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

  “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

  她觉得他宽慰地叹了口气。然后他弯腰又一次吻她,可非常柔和,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神情。

  “可怜的宝贝,我让你受累了。回到旅馆去。你得上床休息。”

  他搂住她的肩膀,两人走上空荡荡的马路。

  “你也应该睡一下,”塔里娜说。

  迈克尔摇摇头。“不,我睡不着。我太幸福了。我要去游泳。”

  “现在吗?”

  “现在,此时此刻;我送你上了床以后就去。这是最好的时刻,那些傻瓜们都还没有起床。”

  “但是,那可能有点危险。假使你遇上腿抽筋之类的事。”

  他微笑了。“别为我担心,”他说,“我总是能逢凶化吉。而且说不定有很多双眼睛在密切注视着,想发现自杀的人或者谈情说爱的人。”

  塔里娜有点担心地看了看旅馆。“我希望没有人看见我们,”她说。

  “你是希望那些和我们有关系的人不要看见我们。”迈克尔纠正她说。

  他们来到转向大门的侧路,迈克尔停下了。“晚安,我的亲爱的,”他说。“谢谢你让我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

  “我也过得很快活,”塔里娜若有所思地说。

  她停了一会,希望他说他会想法在白天单独和她见面,或者,也许约会她晚上在外边见面,假如伊琳上床早的话。但是迈克尔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又一次吻了她,随后沉默地引她转到旅馆的大门,走进那扇大玻璃门。

  晚班看门人向他们道了个昏昏欲睡的晚安。“我想,他一定认为我们在赌场呆了一整夜。”塔里娜说。

  “他只会想到他的早餐和舒服的床铺,”迈克尔答道。

  他们走进了大厅,塔里娜向楼梯走去。“晚安。”

  塔里娜在灯光下有点害羞地扫了迈克尔一眼,似乎他们两人现在都变了,他们又回到文明社会了。

  塔里娜突然觉得迈克尔看起来象个陌生人。她跑上了楼梯,他注视着她离去。当她走到楼梯的中间时,转身挥了挥手。他没有表示,只是注视着她,直到她消失不见。

  她到达卧室时已经喘不过气来了。钥匙在门上,她尽量轻轻地开了门,她奇怪吉蒂是否已经回来了。

  她只花了几秒钟便脱下了衣服。她以为她一定很累了。可是当她躺在宽大舒适的床上时,一想到昨晚发生的事情,她的思绪便奔驰起来,心脏在飞快地跳动。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幸福。

  “你多迷人,”她能听见迈克尔低沉的声音,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这样对她说。“你身上有许多神秘的地方,我想你大概是个女巫,应该在木桩上烧死。”

  “即使我是,我也不会伤害你的。”她不相信她自己的声音会容纳这么强烈的感情。

  “你已经打垮了我。你不知道爱情就是一种最危险的武器吗?”

  几个小时以后她似乎仍然听见自己在问:“什么是爱情?”

  “这是一种疯狂的、着迷的幸福感,像我们现在一样。这是一种绝望的恐怖感,害怕失去自己所爱的人。这是一种最高的自信感,相信自己如果需要的话,能够征服世界。这是完全的绝望,觉得自己不够完美,不配得到刚刚到手的爱情。”

  塔里娜想道,迈克尔说出了多么奇妙的话!阳光已经穿过窗子射进来了;她想到他这时正在海边游泳,他的头衬着碧绿的海浪,他青铜色的皮肤象太阳一样金黄。

  她爱他。她记起了他那抚摸着她的手,她想到她怎样把脸藏在他的肩上。她想到他的嘴唇的亲吻是那么有力和热情,她感到自己又在颤抖,充满了激情。

  她用手指摸摸自己的嘴唇,它给吻得发疼,但是连疼痛也不知怎么地使她感到极度的愉快。

  “我爱他,”这句话她至少说了十多遍才沉沉睡去。

  她突然惊醒过来,看见吉蒂坐在她的床边。

  “我以为你睡死了,”吉蒂对她笑了。“你知道现在十一点钟了吗?我从来不知道你醒得这么晚。”

  “我是不习惯睡得晚的,”塔里娜昏昏沉沉地说。

  “啊,醒醒吧,”吉蒂请求说。“我有话要跟你讲。”

  塔里娜勉强睁开了眼睛。

  “十一点不算晚啦,”她说。“至少在杜维尔并不算晚。”

  “瞧瞧我们,变得多么老练罗,”吉蒂逗笑说。“哦,一星期以前,假如我提议睡到十点钟,你会大吃一惊的。”

  “一星期前,你还没有惯坏我呗。”

  她坐起来,把枕头推到背后,穿上吉蒂扔给她的一件马拉布生丝和软缎交织的短晨衫。

  “现在要早餐吧,”吉蒂说。“然后我要跟你谈谈。”

  塔里娜顺从地按了一下床边的红色按扭,几秒钟后侍者敲门进来。她点完了咖啡和面包卷以后说道。

  “现在我在注意听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乔克和我走到海边坐下了,”吉蒂说。“我们谈了又谈。跟他在一起真是快活极了。可是,似乎我们没什么进展。”

  “为什么?”塔里娜问。

  “乔克要我去跟父亲讲,我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那只会使我被送回家或者送去旅游世界,乔克则会被开除。我建议和他私奔。我们可以去苏格兰的格列特纳?,虚报年龄,弄张特别结婚证。这可以办得到。要是不行,我准备还是跟他走,逼父亲不得不让我们结婚。”

  “假如父亲不理你呢?”塔里娜问她。

  “乔克就是那么说的。但是我告诉他,我们只要等一年,我就满二十一岁了。”

  “那么乔克怎样讲呢?”

  “他太守旧,太不灵活了,”吉蒂悻悻地说,“苏格兰人就是太固执,他们一旦下定了决心,说什么也推动不了他们。乔克说他正大光明,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他不明白假如父亲和伊琳对这事有一点怀疑的话,他们是决不会容许的。”

  “真没有别的选择吗?”塔里娜问道。

  “再等一年,”吉蒂悲观地说。

  “也许他是对的,”塔里娜说。“至少你就有机会再慎重地考虑一下了。”

  “难道现在我还没考虑成熟吗?”吉蒂回答说。“问题就在于我没法说服他。我确实知道我只想嫁给他一个人,什么也制止不了我嫁给他。”

  “那么,为什么不照他提议的办呢?去告诉你的父亲,看看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