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3部分阅读

作品:红尘陷落|作者:语文教师刘|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5:51:22|下载:红尘陷落TXT下载
  没想到,这个“倒霉蛋”竟是她自己。

  一次加夜班到11点,婷婷忽然收到明明的寻呼,中文字幕显示要她马上赶到海富酒楼。婷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来不及请假就匆匆赶了去。结果虚惊一常原来不过是,明明请朋友吃海鲜忘了带钱。

  第二天,婷婷即被林风训斥一顿,并被告知其当月奖金一笔勾销。

  然而,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当晚,林风却请婷婷和另两个下属吃饭。席间,一向不苟言笑的他,谈事论物,纵横捭阖,说到惊心动魄处,辅以希特勒式的手势,让婷婷听得看得如痴似醉。

  婷婷不由得对林风刮目相看:一个像机器一样严谨而不知疲倦,甚至像机器一样冷酷的家伙,有如此丰厚的心灵蕴藏和张扬的激情,其实并不像机器那样枯燥。

  打那以后,莫名其妙地,婷婷跟林风在一起,就有点躲避他目光的意思,仿佛自己心中有鬼,生怕让他窥破似的。

  林风哪是糊涂之辈,对婷婷的内心洞若观火,立马发动攻势,频频约她吃饭跳舞,把港台电视连续剧里的求爱程序演绎得一丝不苟。

  婷婷抵挡了一阵子。女人都这样,一下子就投入男人的怀抱,显然不具价值感。

  林风成竹在胸,以其大刀阔斧和细腻婉转相结合的风格,很快就让婷婷由消极防御转为主动投降,直至城下签盟。

  明明便常常见不到姐姐的身影了。身处异地,别说相濡以沫相依为命,姐妹俩哪怕是在一起闲言碎语,也很重要呐。

  明明于是就有几分落寞。

  甚至还有几分恼火和嫉妒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看上她的男人很多,却没有一个男人让她看上。姐妹俩曾一致认为:如今的男人。几乎都散发出无可救药的平庸气息,而姐姐这么快就跟一个人拍拖了,那么,这个跟姐姐拍拖的人,不是太好就是太坏。

  一个星期天,百无聊赖的明明又去找婷婷,没有敲门,用钥匙打开了后者的单人房间,却一下子怔住了:半裸的姐姐正斜倚在沙发上,跟那男人逼仄地、要死要活地做爱!

  明明手中的钥匙“啪”地掉在地上,两人所有的动作立即僵硬。林风回头一瞧,只见一角裙裾从门口闪过。

  婷婷就知道是妹妹来过了,羞愧中夹杂着歉意,便带林风去看明明。

  明明对婷婷要搭不搭爱理不理的样子,反而让林风觉得她虽然有点任性,但非常可爱。就想方设法逗她开心。

  明明无法开心,对林风不冷不热。

  婷婷和林风手挽手走了,明明心中空荡荡的感觉,就像在高楼上悬垂已久的巨幅条形广告,无人注目,在风中孤单地摇晃。

  她和姐姐从小有一种同体相连之感,穿同样的衣服,扎同样的辫子。父母离异之后,更是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姐妹俩互为唇齿,尤其是姐姐对她爱护有加,可如今,眼看姐姐的爱被一个男人夺去了。

  夺去了也罢,尽管你备感失落。问题是,这个男人是否值得姐姐为之付出一切?

  明明突然产生了一个常识上令人难以接受的荒诞念头:你不是跟姐姐有一种同体相连之感吗?你要亲自证明这个看起来殷勤干练的香港人,对姐姐的爱是真是假、尽管他们已发生了肉体关系,但他们生活的联系才刚刚开始呢,一切都为时未晚。

  她要去勾引林风!

  真是的。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三人一起聚会或者出游,明明便向林风频送秋波,每每在小梅沙的海滩上,三点式的明明,曲线完美,锋芒毕露,在林风面前,甚至有卖弄风骚之嫌。但婷婷只把这现象解读为妹妹对未来姐夫的钦慕和亲昵。

  既然游戏开始了,要结束它,只能是面目全非的现实。

  明明依着自己的性子行事,全然不顾后果如何:她竟然瞅准婷婷到北方出一趟长差的机会,主动约会林风,以开放女性种种时髦或不时髦的方式示爱。

  林风心领神会,却不为所动,但有一个微小的细节,不期然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心:一天夜里,他陪她逛商场她看准了一双价钱不菲的日本凉鞋,一试,玉足与凉鞋顿时相得益彰,精美绝伦。当时,她穿前一袭黑色长裙,裸露在裙裾下面雪白而纤巧的双脚便格外撩人,让他看得目眩神迷。

  驱车送她回公寓的路上,他一言不发,她下车时,他好像忍不住了,说:“明明,你的‘三寸金莲’好漂亮哇。”

  “你好可恶,林风。”明明做个鬼脸,嗲声嗲气地说,“动不动就恭维女人的男人和从不恭维女人的男人,都很可恶。没想到你更可恶,终于开口了,却恭维我的脚。”

  “我说的是真话。”林风一笑,一溜烟走了。

  这是一个信号,表明林风对明明有了某种异样的感觉。女人引起男人的激动,总是从其形体开始的。女性形体裸露太多,反而不会引起男人心底那无穷的幽暗的魔力,而女性在服装得体的包裹中,有限的显山露水,却很容易让男性怦然心动,不能忘怀。明明的三点式和日本凉鞋之间的差别,在林风内心引起的不同反应,正是如此。

  就像一粒糖曾决定了她们祖父母的婚姻一样,区区一双鞋,主宰了姐妹俩的命运。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你瞧!

  几次约会下来,明明已是“我的眼里只有你”;而林风,连自己也说不清,在柔媚的婷婷和浪漫的明明之间,他究竟更喜欢谁。

  以前对婷婷,关于本人基本情况,林风还有点闪烁其辞,然而对明明,他如实地提供了自己的背景资料:1959年,出生于香港中产阶级家庭,毕业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通英法两种外语。一年前离异,孤身来大陆发展。膝下有个两岁的女儿,由前妻抚养。

  明明并不在乎他是离异之人,假戏真做,比真戏真做,更欲罢不能。

  如果说她感到不安,是因为她很清楚自己伤害的对象是谁,那么她的焦虑和恐惧,则来源于她在伤害姐姐的同时,又努力提醒自己不要破坏姐姐的幸福。更糟的是,你越这样提醒自己,你就越会深陷其中。尤其是明明这类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孩,对世界的看法有自己独特的一套,这“独特的一套”已内化为人格的一部分——你无法改变我。

  她甚至为自己中魔的爱感动得热泪盈眶!而且,她相信:自己感动了自己,就必定能感动别人——无论是林风,还是姐姐。

  林风确实被感动了,左右摇晃之后,爱的天平愈来愈倾向明明。

  震惊不已的婷婷哪能善罢甘休?她不知道妹妹在玩什么把戏,她不能容忍妹妹的胡作非为。作为姐姐,什么都可以让给妹妹,难道爱情也可以打包奉送吗!

  她决心打一场爱情保卫战。

  为一个男人,姐妹俩短兵相接,展开了寸土必争的较量。

  大部分情况下,漩涡中的林风无所适从,活像一颗算盘子儿,被人拨来拨去,被拨得稀里糊涂;小部分情况下,他得以作壁上观,仿佛变成了一个局外人,冷眼看女人们之间的战争,怎样动人,又如何可笑。

  结果,姐姐败下阵来。

  妹妹的“杀手锏”,是一张医院出具的检验报告单,证明自己怀孕了,并厚着脸皮对姐姐说:“莫非你也要为林风生个孩子!”

  婷婷气极,给了妹妹一个耳光。

  最终,她逼林风做出选择。

  第二天,婷婷收到林风派人送来的一束美仑美奂的塑料花。对方的用意不言自明。

  瞧着这不伦不类的玩艺,婷婷不仅不再伤心,甚至想笑。

  面对假花落泪,显然亵渎自我。随手就把它扔出窗外。

  假花之所以令人难以容忍,是因为它永不凋谢。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四季轮回,才美不胜收埃马上,收拾好心灵残局的婷婷,跳槽到了另一家公司。

  不久,明明就嫁给了林风,移居香港。

  姐妹俩失去了联系。

  光阴荏冉。

  三年后,婷婷也结了婚。丈夫是一家私营企业的中层管理人员,叫胡长江。

  胡长江生于江汉平原一农民家庭。呀呀学语时,父亲故去。生活捉襟见肘,数次面临失学,靠亲友资助才勉强读完高中,考取中南某农学院。毕业分配时,恰逢广东省农垦局到学校招聘,他报了名,被分到雷州半岛一个国营农场,干得有板有眼。场领导正准备提拔他做农场办公室副主任时,不料他初恋失败,个人情感受到严重打击,一咬牙离职而去,来深圳闯荡,先后在多家工厂、公司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软硬功夫。

  婷婷认识胡长江,是在1991年春天市团委举办的大龄青年联谊会上。那天,他在众多靓女俊男中一眼就瞅见了她,赶紧邀舞,跳了一曲华尔兹。

  两人的感觉都很到位。

  胡长江后来告诉婷婷,当时她吸引他第一眼的东西,是身上穿的那件镶红色旗袍。旗袍的古典美,在这个崇尚新潮的城市,无疑具有强烈的反驳意味,它比那些五花八门的西式套裙,更能唤起一个农家子弟的赞美之心。

  无独有偶,当婷婷第一眼见到一个高大结实、略显干气的男子紧盯着她走过来,便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嫁给他。

  爱是一种感觉。然而,感觉是不可靠的,既然第一次失败是因为爱情靠感觉,第二次也会因感觉而失败。婷婷惟恐自己重蹈覆辙。

  相当谨慎地跟胡长江交往了一段时间,婷婷越来越欣赏他的朴实敦厚。出身贫寒的人懂得怎样珍惜生活。跟这种可信赖的男人在一起厮守,不正是自己的愿望吗?她想。

  当然,不能排除婷婷的意识里还有这种模糊的思想:既然你已不可能再找到自己真心爱恋的人,就找一个真心的、无条件爱你的人,不也行吗?

  就在婷婷跟胡长江结婚前夕,出乎意料的是,她忽然收到一张妹妹寄自美国拉斯维加斯的明信片。明明首先请求婷婷宽恕她;其次告诉婷婷,她已跟林风离婚,因为实际上他们除了男女之间的性别吸引毫无共同之处,现在她已嫁给了一个黑人摇滚乐作曲家,跟着他到处漂游。

  明明居无定所,婷婷无法回信,只有而已而已。

  婷婷跟胡长江的婚礼操办得比较简朴,仅有双方的亲戚和个别好友出席。官之麟夫妇也来了,他们顺道去香港探望燕玲那已有86岁高龄的母亲,并给燕玲死去多年的父亲上坟,了却一桩夙愿。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燕玲竟意外地得到一笔可观的遗产。

  父亲的遗嘱写明: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当年那个叛逆的女儿自愿回来,在他的坟前下跪叩头,他便既往不咎,让其继承家族财产的五分之一,计400o万港币。

  已过花甲之年、早就做了祖母的燕玲失声痛哭,此时她比谁都懂得“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感念之义。

  官之麟夫妇回国之后,又把这笔钱的五分之一捐给了公益事业,余下的在深圳注册,成立了“天长实业公司”。燕玲任董事长。家庭会议决定,官婷婷做总经理。但后者认为自己能力有限,坚辞不受。最后只好让她挑一挑副总经理的担子。至于总经理一职,则面向社会招聘。

  胡长江对妻子二话不说就放弃了公司那把最重要的交价不坐,骨子里痛心疾首,但他没有表露出来,转而向燕玲,相当冷静地,毛遂自荐。

  也许是燕玲强大的事业心使然,也许是她以一个老资格的法官非凡的洞察力预见到,胡长江跟婷婷的婚姻是脆弱的,她只对胡长江说了一句话:“欢迎你加入应聘者的行列。”

  胡长江没有参加应聘,不知是因为赌气,还是由于自信心不足,抑或是要保持一个男子起码的自尊?这一事件无疑在他心头抹上了一层阴影——官家的人瞧不起他。

  虽然,婷婷对他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他也一往情深地爱着婷婷,但他总觉得生活很不自在,常常一个人去外面玩儿,又发展到找借口不回家,呼朋唤友,打牌喝酒,举杯消愁愁更愁,乐一乐,跟各式各样的女子打情骂俏,自然也顺水推舟了。

  公司草创阶段,婷婷忙得不可开交,无暇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到丈夫身上,只是隐约感觉到他有某种程度上的不对劲。

  渐渐地,以女人的嗅觉特别灵敏的鉴赏力,她辨别出他衬衣上的香水味,几乎天天在变,就知道他在外面荒唐。

  沉不住气了,婷婷质问胡长江:“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什么这样什么那样啦?”胡长江反问。

  婷婷又不敢或不想点破,夫妻间第一回撕破脸皮总是非常艰难的,就像一个人第一回喝酒总是难以下咽一样,于是她只好暗暗啜泣。胡长江急了,连忙抚慰妻子,无限温存,上边好言好语,下边循序渐进。

  风停雨住下来,就相安无事了。

  但,两人都清楚,彼此的和谐已经打破。

  婷婷以女性的本能,想尽快为胡长江生一个孩子,以挽救夫妻间存在的危机。

  临产前两个月,婷婷辞去公司“副总”的职务,力荐丈夫暂行其职权。

  胡长江走马上任,出手不凡,为公司办了几件大事,得到了燕玲的赏识。那个应聘来的总经理看他既是一块商场上的好料,又是官氏家族成员,自己继续干下去,便是不识时务,于是提出辞职。

  胡长江,理所当然成了“天长实业公司”叱咤风云的人物。

  时值六月初,深圳湿热,婷婷回到凉爽宜人的北京,产下一女婴。胡长江闻讯,并未表现出初为人父通常的喜悦,他是农民的儿子,也指望自己有一个儿子。

  不过,他这种遗憾很快被事业上的成功弥补。在他的运作下,公司蒸蒸日上,不到半年时间,资产总额增长了近一半。

  他那农家子弟特有的韧性,屈抑人生造就的敏感,以及由知识分子兑变而来的商人的野心,结合起来,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使他在商战中,无所不用其极。他最拿手的绝活是善于打政策的擦边球,违法勾当也说干就干。

  如日中天的胡长江,吸引了许多十五的月亮一般美好的女子。实事求是地说,对她们,他并不感兴趣。

  唯有一人,让他情有独钟。

  此女就读于“深大”,家境窘困,但心有凌云之志,在“南海大酒店”做钟点工,弹钢琴,让胡长江偶然碰见了。直觉上。他就很认同她的气质——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当他一了解她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身世,不由得顿生怜香惜玉之情。

  帮助她,追求她。

  吻了她,就想动她。

  她却像一棵被触的含羞草一样惊厥起来。

  你可以想象胡长江的那种心痒痒的滋味。他又找回了初恋的感觉——曾经被雷州半岛肥沃的土地和巨大的红色耕作机埋葬了的东西。

  生产后将养数月,婷婷又回到深圳,重履“副总”之职。

  胡长江在“老总”的位置上,就没有原来那样如鱼得水了,许多不那么名正言顺的商业行为都受到婷婷的制肘。而且,她动不动就越级向董事长汇报,让他极为光火。

  争执越来越多,矛盾越来越大。

  婷婷认识到了一个更为真实的胡长江:他压根儿就不是自己曾经以为的那种朴实敦厚之人;胡长江也觉得婷婷直冒傻气,令人讨厌,便常去跟那“深大”女生约会。

  久而久之,婷婷知道了此事,并未大吵大闹,只是不动声色地请他想一想:他还要不要这个家?

  胡长江当即表示要痛改前非。

  婷婷心太软,也就原谅他了。

  在外遇问题上,如果说得到了原谅的女人一般会改邪归正。得不到原谅的女人往往会变本加厉;那么男人,则恰恰相反。

  收敛了三五日,胡长江又故态复萌,向那“深大”女生,发动一浪高过一浪的强大攻势,以求得“攻城掠地”最实质性的进展。

  婷婷失望之极,干脆搬到公司去祝她要让胡长江好好反省反剩这年冬天,她又收到了明明的第二张明信片。寥寥几行汉字,大意是说:她离开了那个黑鬼,第三次结了婚。丈夫是一位瑞士足球运动员。眼下他们正在阿尔卑斯山滑雪。最后,仿佛是为自己频繁的离异辩护,又好像要给姐姐一个忠告,明明箴言一般写道:“你别说永远。”

  婷婷苦笑一下。

  她正为自己的婚姻烦恼,又不禁替明明担忧起来。过了这么些年,经历了许多事,她当初对妹妹的一丝恨意,已烟消云散。每一个人都会犯错误,为什么要对自己亲爱的人求全责备呢?

  想到这里,她突然明白她的自我缓解,并不是针对妹妹,而是针对丈夫。

  一转眼,搬出来两个月了。家,毕竟是家埃夜已深了。

  婷婷毫不迟疑,当即出去买了束康乃馨,兴致勃勃回家,想给胡长江一个惊喜。

  贼似的溜回家,拧灯,悄悄推开虚掩的卧室门,婷婷一下子掉进了冰窖:在她的婚床上,有两具白得刺眼的胴体,竟首尾倒置,绞在一起,不堪入目!

  把门一摔,婷婷冲了出去。康乃馨撒了一地。

  她在街上没头没脑地疾走了很久,停下来时,慢慢意识到,自己是想从大街上找一个男人上床,健康地、纯粹地做爱!不这样,你就无法表达,你对那对鸟男女首尾倒置之举,怎样刻骨的轻蔑!

  回到公司,婷婷看到大堂的两个保安还在尽职尽责地巡夜,便唤其中一个跟她上楼。

  被唤的保安不解,忐忑不安地尾随着,瞧老板娘非常有气似地打开了经理室的门,不敢造次,便侍立在外边。

  婷婷大喝一声:“进来!”

  连她自己也吃惊不小。

  保安刚从内地的山沟沟里来,没见过什么世面,大概还不到2o岁,在老板娘面前非常拘谨。婷婷就觉得他有那么一点可爱,声调柔和了许多,让他从酒柜里拿出一瓶“人头马”和两个高脚杯。

  几杯酒下肚,有了八分醉意的婷婷,又让保安坐到自己身边来。保安的脸涨得通红,没有听从她的命令。婷婷大笑:“瞧你,好像我是一个母夜叉似的。我其实很漂亮……对吗?”

  保安点点头。

  “看起来,你是个相当不错的小伙子……是的,相当不错。

  谈女朋友了吗?“

  保安又摇摇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到这儿来吗?”她的眼神一派狐媚。

  保安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如同一尊木雕。

  婷婷笑了那么一笑,摆摆手:“算了。你去吧。”

  保安挪着步子走向门外。

  婷婷站直身子,想去洗手间,用凉水冲一冲滚烫的脸,不料头重脚轻,半真半假就歪倒在地毯上,并叫了一声。保安回头一瞧,赶紧跑过来拉她,婷婷顺势就伸出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狂吻与女人肌肤的芳香令人头晕目眩。她内心堆积的欲望、迷惘、沮丧和恼怒,一古脑儿传达到了小伙子年轻的身体,他甚至用山沟沟里的方言,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脏话,撕开了她的裙子……他的动作有点笨拙,表情相当紧张,但他的冲撞非常有力,非常健康,仿佛一个农民正在丰饶的土地上挖掘他饱满的土豆!这正是她所需要的,她好像又回到了少女时代,回到遥远的第一次……事毕,他精疲力竭地爬在她身边,结结巴巴说起了市面上流行的甜言蜜语,变成一个俗不可耐的傻瓜。

  那个用方言骂脏话,在阳光下挖土豆的乡村小伙子,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呢?!

  婷婷十分恶心,猛然大喝一声:“滚!”

  保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穿上裤子,拎着上衣,逃之夭夭。

  婷婷嚎啕大哭。

  沉睡了一天,起来后稍事梳妆,婷婷口干舌燥,也不想吃东西,信步走到街上,一走一走,路过松园路一家古色古香的咖啡馆,不觉一惊:这不是,这不是林风第一次跟你约会的地方么?

  身不由己,进去坐了下来。

  你有点怀旧呐。怀念一个绝情的男子。好笑。当然罗,女人之所以为女人,也许就是这样好笑,越是绝情的男人,她越牵肠挂肚。人类是由有尾巴的猿人进化而来的,男人的尾巴没有了,而女人那根无形的尾巴还在,女人总是踩着自己的尾巴走路、跳舞。你恋着一个男人,其实更多的是自恋,就像一个欣赏自己容貌的人,必须借助一面镜子一样,如果不幸你手中恰是一面哈哈镜呢?好笑。是吧!而且,更好笑的是,正因为女人喜爱自恋,她便更看重更需要男人的喝彩,一旦无人喝彩,哪怕你精美如一首诗,你也会觉得你的生活变成了一首挽歌。你不能这样!

  那些男人,管他是林风,还是胡长江呢。这样一想,婷婷心里舒畅了许多,要了咖啡和点心,还有酒。

  对面的卡座,也坐了一个女人,人到中年,戴着一副眼镜,穿着黑色套装,气质高贵,对婷婷观望了一会,走过来问:“小姐。我能跟你聊聊吗?”

  “当然。”婷婷说。

  黑衣女人从手袋里取出一精致的小烟盒,拿出一支烟:“你抽吗?”

  “谢谢。”婷婷摇摇手。

  黑衣女人自个儿点上烟,优雅地吐出一串烟圈,若有所思地说:“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如果不太冒昧的话,能请你告诉我你姓什么吗?”

  尽管这黑衣女人看起来有点奇怪,但婷婷仍然一笑:“我姓官。”

  “你是婷婷,还是明明?”

  婷婷吃了一惊:“我是官婷婷……请问您是……”“我是谁,对你来说,并不重要。”黑衣女人显然有点激动,“我总是偶然碰到许多似曾相识的人,却又记不起来他们到底是谁。可当我刚才一眼看见你,就想起一个人来。你很像你爸爸。他还好吗?”

  婷婷觉得自己非常被动,就说:“对不起。您让我感到非常神秘。”

  “很久了。”黑衣女人苦笑一下,“在北京,有一个男人蒙冤坐牢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女孩经常去看他。那个女孩爱上了那个男人。可后来,由于女孩被自己可恶的父亲剥夺了人身自由,从此与那个男人不再相见。命运不可测,有情人难成眷属埃”说到这里,黑衣女人不胜凄凉和惆怅,起身告别而去。

  婷婷不知所云,又似乎若有所悟。一个人走出咖啡馆,在五光十色的都市中漫步,为黑衣女人的爱情感动不已。环顾茫茫人海:她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了?

  转而又想到在异国他乡的妹妹。她总是在不停地漂泊。说不定,明天又会收到她的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又会说——上帝保佑——她离婚了。

  而明天,你自己不是也要去跟胡长江,讨论离婚的细节问题吗!

  为离婚祝福。真的。

  第二章 高天上流云

  爱情、婚姻、家庭,三位一体,是一个永远也说不完的话题,我们不妨先来看看最不好琢磨的爱情。张红的悲剧是一个真爱者的悲剧,归根结底是因为,现代爱情自身已经没有办法自我圆满、自我成就了。张涛在婚姻中,更是病态地重蹈姐姐的覆辙。我们在这里,与其说是讲一个爱情故事,还不如说是在讲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

  梦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爱情”这个词已渐渐丧失了独立、实在的指称。现代主义运动之前的文学作品,大肆渲染赞美的冰清玉洁、海枯石烂的爱情,今天看来,已如同一场人类终于作完的“大梦”。如果说这“大梦”还依稀留存着什么的话,那就是它还有些不甘心,这种失落中的不甘心,是人与生俱来的心理,所以残梦依旧,尽管你已是绝然的无奈。

  人类追求爱情,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满足生存上的需要,因为在仅仅为满足自我生存需要的动物生活中,找不到任何与此相同的现象。

  我们有必要弄清性爱与爱情的关系,应当说:性爱包容着爱情。性爱是建立在性欲基础之上的人的一切活动,它既是生理的活动,也是心理的活动,既获得肉体上的满足,也获得精神上的满足;而爱情,只是指两性交往中的情感因素。

  爱情是性爱的花朵。

  性爱中的性欲与爱情,并不对立,却有一种奇怪的互动关系,一般来说,性欲随着肉体的接近而增长,爱情则在所爱的对象不在眼前时愈益强烈。因此,有人说,为了保持爱情,需要分离,需要一定的距离。俗话说的“夫妻小别胜新婚”,大概也有这个意思在内。

  人类的爱情既然不仅仅是为了满足生存上的需要,它就有非功利的一面,然而这看起来漫无目的的追求,却是人类最可珍视的梦想,在爱情中受伤,比受到其它的伤害,来得更无可救药,更难以忘怀。

  爱情的另一个特点,恰如金钱的特性(你赚了1万,就想要赚10万,你赚了1o 万,更想赚1oo万……以此类推),是永远不能满足人,这种永不满足,又恰恰是因为它的非功利性所致。一个怀揣爱情、忠贞不二的人,也希望自己今天的爱情比昨天多一些新的东西,就像太阳每天是新的一样。即使同一份爱情,它的不可能照葫芦画瓢,是因为它是从人的心灵深处涌现出来的,而人的心灵实际上比其它的事物更变幻莫测。

  真正拥有爱情的人,心中会有一些不可言说的秘密,即使面对自己心爱的人,要么保持其独特的暧昧和朦胧,要么矢口否定其真实的存在。爱情的梦想痕迹确实贯穿始终。如果梦想暂时离你而去,任何一对恋人,在达到肉体炽烈的享乐之后,都会不同程度地经验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夫望。

  这里有一个例子:几乎所有刚从妓院出来的男人,都说“干那事”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我们相信他说的完全是真话。

  尽管明天他可能又去找新的妓女。

  人们就算不能真的得到爱情,包括那些对爱情冷嘲热讽的人,骨子里其实也永远存有向往之心。

  一个青年画家对我谈了他童年时的一件往事:夏夜,他跟着父亲看露天电影《多瑙河之波》,当男主角坚决、彻底、爱你没商量地抱吻女主角时,他感到十分伤心,竟嚎啕大哭起来。愕然的父亲带他回家,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憋了半天,才勇敢地说:“我爱她!”

  “你指的是电影里那个洋妞?”父亲觉得不可思议,十分好笑。

  “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说。

  他太小了,无法去爱,也不懂爱情,可他有了一种只有恋人才能产生的嫉妒之心。

  另一个恰恰形成对照的事实是,他那颗敏感的心,对自己周围的男女之爱—一他常常在家中的某间房里碰到表姐的热恋之举——却熟视无睹,漫不经心。

  我问他这又是为什么。

  他一笑,说:“因为那种情况,在我们的小城里随处可见,我一点也不羡慕。而《多瑙河之波》中的那个女主角,我们的小城没有,她能唤起我的想象力,让我感动不已。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我总是生活在别处。”

  后来,他真的找了个非常漂亮的东欧女人做老婆,结婚才半年,又离了婚,对婚姻心灰意懒,对洋美人更是心有余悸,但谈起童年的夏夜看《多瑙河之波》的情感经历时,仍激动不已。

  每当我们孤独无助时,就幻想用爱情来弥补。这是受冷落、屈辱、遗弃的人最后一点财富。

  常常,我们急功近利,把难以得到的爱情同不那么难以得到的金钱之类的东西,等同起来,我们愈来愈一致地认为:一顿丰盛的晚餐比一只盒饭,更具有情感上的价值。但吃多了山珍海味,我们又觉得胃功能下降,食欲不振,想回去面对一只盒饭,哪怕是吃一口,却业已难以下咽。就这样,奢侈的爱情就很容易在期待中变味。

  爱情还很容易被视为罗曼蒂克。

  其实,后者只是前者的一种形式。

  我们认为:罗曼蒂克爱情的主要魅力和价值在于其过程而非目的。一个人如果深深爱慕眷念某位异性,又感到难以与之同性活动联系起来,他的爱情将会采取富有诗意和想象的形式。因此,罗曼蒂克爱情常常昙花一现,且令人失望。

  一个人,不可能老是作着爱情的白日梦,生存的境况一下子涌了进来,承受现实的永远是具体的人和具体的感情,爱情的被解构在所难免。拒绝被解构的爱情只有自毁。

  大多数现代人深谙此中危险所在,要么干脆不谈爱情,要么自已先下手为强:当爱情一日产生,就急于要把它解决掉。

  有的人通过几次幽会,就把它解决掉了,而有的人则不,单是幽会不能解决问题的,那就必须通过婚姻。

  但还有少数爱情“傻瓜”,总也不相信现代爱情自身已经没有办法自我圆满、自我成就了,既在寻找着什么,又在坚持着什么。

  “女人,总拥有一点梦幻的权利吧!”张红的日记里这样写道。

  姐弟俩张红从小生长在一个充满父母之爱,同时又维持着坚实的纪律的家庭,既受到良好的教育,也培养出了自由发展的个性。

  然而,一件事情的暴露对她产生的影响却不容忽视,尽管事情本身与她无关,而来自于弟弟张涛探索自然的举动——手淫。

  高中即将毕业的寄宿生张红,在一个周末回家,晚餐桌旁一家四口又可以共叙天伦。当大家都在自己习惯的位置坐好时,一向和蔼而又严厉的父亲,此时只有满脸的阴郁。张红对面前的佳肴跃跃欲试,但心中模糊的不安又使之踌躇;母亲似乎也跟她一样有点儿迷惘,目光在丈夫和儿子之间来回游动;而低着头的张涛,面色苍白,如同一尊说不清是在忏悔还是在祈祷的雕像。

  “都怎么啦,妈,好像菜里没放盐似的?”张红故作轻松地摊摊手。

  父亲闷声不响地喝了一口“五粮液”,在他的带动和影响下,张红也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她不知道到底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诱人的晚餐吃得非常别扭,毫无通常的美味可言,仿佛变成了一种十分抽象的形式。

  晚上,她到弟弟的房间,探问后者与父亲之间为什么出现了一种秘而不宣的紧张。面对自己一向非常信任的姐姐,三缄其口的张涛,终于嗫嚅道:“我……干下了丑事……让爸碰见了。我想永远忘记它。”

  “你到底干下了什么?我想爸会原谅你的,只要你自己坦诚地面对事实,别这样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在爸面前,我抬不起头来。”张涛说,“他什么也没说,可他的表情比骂我还令人难受。”

  “说了半天,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张涛愣了一愣,生硬地说,“我手淫。现在,你鄙视我吧。”

  张红吃了一惊,脸热了起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了一回,躺下后久久不能入睡。

  一个男孩子手淫,在她看来,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肮脏的勾当,尽管弟弟才15岁。许多有关怎样使青少年健康成长的报刊图书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并提出了一些正确的意见和解决方法。现在,倒是这事实竟奇异地引起了她自己的羞耻之心,仿佛弟弟的手淫与自己有着一种神秘的联系,突然唤醒了她潜在的性意识。她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心理状态,抑或所有的少女,在不懂事的女孩和太懂事的女人之间,对与性有关的东西会有一种天生的特殊的敏感,如同一个在冰面上行走的人,下意识里惟恐自己随时都会掉下去?

  平生第一次,她失眠了。

  第二天,张红见到张涛,表面上也像父亲那样紧绷着脸儿,由于其内心的惶恐和羞愧,也因为共守一份秘密的臆想——只不过张涛不争气,他的秘密被别人窥破,而自己却隐藏得很好。

  张涛误认为姐姐也像父亲一样瞧不起自己了,反而产生一种逆反心理,旦以惊人的直觉揣度,不置一辞的姐姐是否也像自己一样“心怀鬼胎”?

  两人从此都有了内涵相同而外延各异的心理负担,心照不宣,又彼此提防。

  就这事儿,父亲始终未找张涛私下谈心,也没给妻子透露,也许他觉得难以启齿,要么是担心伤害孩子的自尊,相信顺其自然总比矫枉过正为好。

  然而,在张涛看来,父亲的沉默意味着对自己遥遥无期的惩罚,道德上的焦虑日甚一日,与此同步的是手淫越来越频繁:其精神上的负担既来自于肉体的发泄,又需要肉体的发泄来进行缓解,这肉体的发泄又不可避免地导致精神负担的进一步加深。如此循环往复的怪圈,让张涛极为苦恼,萎靡不振,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高考过后、等待录取通知的张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了解弟弟,知道他是一个纯洁的少年,她猜他毫不怀疑手淫对身心的危害,但他仍然一如既往地保持这个聊以自慰的坏毛病,一方面是在作贱自己——作贱自己有明显的自我惩罚色彩,另一方面可能是在等待父亲惩罚的到来—一因为只有惩罚过后的宽恕,才是真正的宽恕,只有经过惩罚之后,被惩罚者和惩罚者双方的心态才能重新趋向正常,并彼此接受和理解。

  严重的问题是,张涛在压制和放纵早熟的性欲之间,所经历的矛盾和痛苦,可能会使他变成一个自卑而忧郁的人,甚至沦为一个喜欢撒谎和寻求报复的混蛋。

  她决计拉弟弟一把。

  一度,张红想跟一直蒙在鼓里的母亲私下谈谈(就性别和年龄来说,她跟父亲谈显然非常尴尬)张涛的问题,但转而又考虑,何必让体弱多病的母亲增加一份烦恼呢?在帮助张涛复习功课期间,张红就扮演着一个既是姐姐又是家长还是老师的三重角色。

  一天下午,在与弟弟闲聊时,她突然问:“小涛,你是不是爱上了一个女同学?”

  张涛呆呆地望着她。

  “她爱你吗?或者,”也许是为了掩盖这个别扭的话题给人带来的慌乱,张红随手抓起钢笔在纸上涂鸦,“你只是偷偷的一厢情愿?”

  “你瞧你在说什么……姐?”张涛喃喃道。

  “我有过这种经历。”张红扭头看着窗外明亮而缱缱的阳光,近乎迷醉,“我曾经爱上一个男同学,他那么潇洒,又那么善解人意。他给我写过一首诗……后来,他随父母到另一个城市去了。他没给我写信,哪怕只是几句客气的问候。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张涛一脸认真一脸困惑。

  “我也不知道。”张红自嘲地笑了。

  张涛也笑了,俏皮地说:“看我不把你的事告诉咱妈!”

  “为什么不告诉咱爸呢?”

  “他肯定不会信任我。”张涛垂下眼睑。

  “小涛,你知道大家都爱你,谁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千万不要自责,千万不要继续跟自己过不去。我刚才告诉你了,我曾经爱上一个男同学,你理解姐姐吗?”

  张涛点点头。

  “同样的道理,姐姐也理解你。”张红伸手拉着弟弟的手,“让咱们共同分享彼此的秘密吧。”

  张红考取了“人大”中文系,在她的帮助和引导下,张涛“心病”的革除,身心的趋向正常,使她能一无牵挂地去学海畅游,领略更为广阔的知识天地。

  岁月流转,不知不觉到了大三,不料她自己的“心脖”又出现了。

  源于一场浪漫的游戏。

  在一次假日的郊游活动中,包括张红在内的8位女生与8位男生结伴,不知是谁出了个主意,说这么多人在一块玩也没多大的意思,不如成双成对地分解之,既有集体主义精神,又有个人的自由,想怎么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