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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请允许天使转身|作者:夜深人静之|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6:37:09|下载:请允许天使转身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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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因为自己过高的缘故,成为她的朋友也是一件辛苦的差事,她像要求自己一样要求她的朋友。后来,皮诺终于忍不住刻薄了一句:“你这样的人在中国是不行的,你真这么厉害就出国去发展吧。”所以,现在她真的要走了,要出国了。

  每个人都在现实中逃亡,生活总不是最圆满的,后来,我在j大校报发表了一篇散文,其间我是这样描述沈文婷的:“文字归文字,现实生活又是另外的一回事。这是个特别容易感伤的小女孩,虽然她敏感的内心以外有一副大大咧咧的面具。在她的小说里,爱情的花样是成年八古,约会的方式弹的是陈年老调,就连那缘分都是由百年相思之苦熬出来的。书篇里的船是行千里路,车是走万里道,人与人之间都是时间垒起的铜墙铁壁,是打也打不破的。鸟儿唱的是几百年一个调,地里是几百度的春种秋收。什么才能叫地老天荒?这样的心境就是,苍白而无畏。现在的她,似乎已厌倦了,似乎开始低调了,不愿意过多的提及,她心里似乎不藏什么也不故意想着什么,可是偏偏让人捉摸不透,但不管怎样这始终还原了一个女孩儿应有的可爱的面孔。”

  去年圣诞节,沈文婷成了一名基督徒,她说:“一个人在前面走着走着就惶惑了。”听到这,我忍不住乐了起来,从小到大,沈文婷被我劝告最多的就是“要学会宽恕别人的无知”,现在,她终于学会了说:“基督开始让我平和。”

  第6章 柏拉图的梦(1)

  1

  清晨醒来,我突然感觉自己就像《审判》里的k,一大早醒来早餐还未吃完就要接受不知来自什么机关的莫名审判,我问“究竟所犯何事”,k遭判决是他因为对情感的态度只有肉体没有精神,今日之我却因为懒惰因为迷惘以及对生活没有端正的态度所以必须接受任何人蹦出来的积极向上的理念的刷洗和涤荡。

  面对一伙自称检查宿舍卫生的家伙,身为室长的我只好撑起头皮在扣分表上涂上大名,然后低声咕噜,“是的,你别无选择,承认倒霉吧!”

  最近时势非常动荡,因为即将一场“沸沸扬扬”的学生会干部换届选举。那些学生会道貌岸然的家伙吹鼓着新的血液的注入,是学校明天的希望。尽管如此我还是能看得出他们对权位的恋恋不舍,表现得最明显的就是对自己接班人极度苛刻的考核上。这是那些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新成员的一次较量。虽然形式上全系同学都有机会,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其实质只是那几个表面满不在乎而心里却十分在乎的人的事。这就使得看上去其乐融融的学生会干部竞选变得更加紧张,激烈,火爆。这种竞争在像团委、办公室和纪检部这样的好职务上更加达到了“白垩纪”程度。那些候选人如同约好了一样纷纷轮流出入于学生会干部平时工作的办公室。令师兄师姐们都有些诧异,他们从来不会两个人同时出现,那么默契,而每个人汇报的工作也都是惊人的相同。这些恶俗的家伙无非是想向领导们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虽然每个人采取的方式不同,有单刀直入的也有婉转隐讳的,但那些模样背后的脸孔却是路人皆知。

  我生性随和不喜好功利,自认为也没有那个伟大的魄力领导一群弟兄去做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所以也就心安理得地做一个平凡人。

  去年这个时候,当我把“男子无才也是德”作为我人生行乐的最高境界说给皮诺听,没想到他的反应会那么大,几乎把我从头到脚彻彻底底讽刺了一顿。皮诺和我的性格恰恰相反,他有着很出色的演讲和领导才能,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能用得体的方式让所有的人互相认识并且很快形成以他为中心向他靠拢的局面,他做事细腻缜密滴水不露,有时还会用一些令人叹为观止的“手段”堪称为人处世经典技法。

  2

  检查员撤离之后,我愣愣地看着此时的外面,天是蓝色的,这个星期以来我一直不敢再看到蓝色,那种淡淡的浅浅的依稀有些透明的蓝。我总是从这种宁静透明的色彩中看出一些忧伤,更重要的是,这淡蓝的忧伤,让我无法自拔地想起安妮,想起她眼里那种淡蓝的忧伤。

  早晨醒来时,我睁开眼睛,发现晨晖给触目所及的一切都镀上虚幻而有颗粒质感的金黄色,淡淡的雾气丝丝缕缕地飘动,温存的浮力让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虚渺。在所有感知力仿佛同时离开身体的刹那,我听到了枕边闹钟的滴滴答答声,听到了远处广场上潮水般汹涌澎湃的嬉闹声,新的一天到来了,而这一刹那,我想起了汤玲,想起了安妮。

  我隐约感觉到,这段成长历程其间的懵懂、迷茫、困惑,以及青涩的恋爱和似曾相识的青春感伤,伴随油画般的视觉效果,会带着我们重新回味曾经和逝去的青春。荡涤过后的情感、波澜不惊的媚惑力,更加让人无法抵挡。但是偶尔某个夜晚,我仍然会像现在这样泪流满面地从梦中惊醒,然后发现自己彻彻底底跌入了往事,无处可逃。沉沉的黑暗中,一幅幅画面从眼前无声地掠过。

  第6章 柏拉图的梦(2)

  当年和汤玲分手之后,很多个晚上我都无法入眠,对着电脑发愣,心里莫名的伤悲。喝很多啤酒,然后在厕所里很痛苦地一点一点把它们全吐出来;抽很多香烟,然后被呛得不停地咳嗽,在烟雾里找不着方向。后来,患上严重的咳嗽,固执得不肯吃药,实在咳得痰里有了血丝,只好买来几颗白加黑,用雪碧送下去,却因为二氧化碳的膨胀,又把药给吐了出来。当然,偶尔也会在药力的作用下沉沉睡去,什么也不用想。我痛恨颓废的自己,所有人包括汤玲都不忍心看到我这样折磨自己,可是我却控制不了自己的癫狂。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需要怎样做才能抹灭心中的悲痛才能阻止灵魂的流血,我必须一一尝试才知道自己的想要。这,就是我曾经的生活!

  汤玲走了,真真切切地离开了我的身边。

  汤玲,你知道吗?我只能从抽屉里那一页页薄薄的信纸感受到温暖与存在,只能一次次呼唤着遥远地方的你。你在我的想像中幻化成一种完美的形象,让我欲罢不能。我在路上沉寂下来,甚至无路可逃地到处漂泊,但我始终逃不出自己,逃不出自己的城堡。

  光线从窗帘的缝隙探进来,我慢慢醒了过来,望望外面,阳光铺过的操场显得寂寞而空旷,只剩下日渐稀疏的梧桐树干。

  这个星期以来我一直没去柏拉图酒吧,甚至没出过校门,因为我陷入了一种矛盾的境地:一个声音在呼唤着我,让我快快去到柏拉图酒吧见安妮,问她的一切,了解并知道她的一切,像个男人一样呵护她、怜惜她;另一个声音却在说,不不不,你一旦进入这份情感,将不能自拔,你不知道她是怎样一个女子,你会因为这份情感伤痕累累。

  我也说不清这种让我不知所措的感觉,就像做梦的时候往往不知道这是梦,爱情来到的时候也不知道这就是爱情。是的,我可能是爱上了她。就像当初爱上汤玲似的。也许,是安妮眼神里淡蓝的忧伤让我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这个美丽而忧伤的混血儿。当我还分不出是应该还是不应该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一切好像就早已发生早已注定要发生。

  3

  时间大约是半个月前的某个上午,我走在校园,电线杆上、树干上都贴满了招聘启事。因为j大位于市区,所以周围有公司常来招人,“招聘要求”一般标明“吃苦耐劳,帮助处理不同的项目”。来学校贴征人启事的有几类:一大部分是找家教,辅导英语、数学、语文等科目,这是美差,薪遇不错;然后是招人编程序,设计网页,起薪也很高;再就是招柜台小姐,甚至有招酒吧的调酒师,还有就是图书馆招零工,这一类薪水略低一些。最后则有一种特殊的“实习生”,付有薪水,其实就是正式的工作。

  皮诺支持我上门给人当家教,后来我想了想,这工作始终不大适合我,于是作罢。

  姐姐响柠跟我说:“阿昱,你对文学的兴趣是不是太偏了,我认为你应该去体验别样的生活,年轻人还是多一些闯荡才是好的啊!”

  我还是选择了一家广告公司的文案策划职位,毕竟先前我做过广告,有了经验。后来皮诺问我在广州做广告前景如何,我表情严肃而坦诚地说:“广州是个大杂烩,鱼龙混杂,而且做广告比做鸭还不如,鸭不需要那么多前戏,做完了马上可以收钱,做广告经常是做完了都还不确定有没有钱,收钱又收得慢。”

  第6章 柏拉图的梦(3)

  我绞尽脑汁,花了整整一星期时间,打印了“工作简历”,除了以前零碎的经历,实在无甚可写的。我的简历可怜巴巴的还没半页长,怎么办呢?于是把字拆开来,每写两行空一行,把字体扩大。那真是一份十分古怪的“工作简历”。但我终究是有一份简历了,并带着一点自我安慰:“只有半桶水才会晃当当,越有内涵越有资历的人,简历越简要嘛,不是吗?”

  简历寄出去,次日就接到一个电话,喊我下午过去面试。

  噢,面试,这比做简历麻烦多了,但想来想去我脑子里却就只有这么丁点儿东西,反正有什么说什么吧,便手忙脚乱地套上西裤、皮鞋,昏昏厄厄跨出了校门。

  从地铁站出来,我站在宽阔的大街上,微微地飘来几丝凉风,抬起头来,是天河区特有的那蒙蒙的被楼与楼之间的缝隙和高耸的墙裁得别致绝伦的天空,不远处立着绿色的街牌。

  “哎,这是个四处废墟的城市。”我拿下眼睛擦得精亮,看到街边有人在卖领带,吆喝着价钱,守着五颜六色的整整齐齐挂着的“真丝领带”。路人西装革履,进出于金晃晃的大门里,还有的就是穿着球鞋的游客,沿着窄窄的街道走着,仰着头。我也学起他们,仰起头,嗅着空气里的兴奋,还有冬日的阳光。

  稀里糊涂的面试惶惶间过去了,一周后,对方打来电话,让我过去上班。

  实在意外,一切比想像中的顺利。

  4

  关于我和安妮的认识,是在柏拉图酒吧,那间档次很高、拥有怀旧情调的屋顶酒吧。

  我在那家广告公司做文案,上午在j大上课、钻图书馆,下午就去公司上班。

  广告公司的乔老板是个崇尚西方古典文化的人,喜欢到幽暗的柏拉图酒吧。在这古典怀旧的气氛中,听海顿、莫扎特和贝多芬以及门德尔松、肖邦、舒曼、柏辽兹的钢琴曲,喝英国的威士忌、荷兰的杜松子酒,有时也喝路易十三、xo。

  乔老板没事儿就喜欢带我来这儿,坐在墙边的油画下,聆听着从远处角落里传来的忧伤的钢琴曲,默默地坐着,感受着,常常是从进来到出去,不说一句话。有时,酒吧也放一些国外的经典老情歌,全是死去活来的忧伤。我不知道乔老板在古典的钢琴曲和忧伤的老情歌中感受到了什么,更不知道他深沉的忧伤是什么。但在这时,我却遇到了安妮,这个后来令我刻骨幸福、刻骨忧伤的女子。

  柏拉图酒吧的名字肯定是从伏尔泰的《柏拉图的梦》取得的,我曾想,也许,这酒吧估计想给客人一个梦的环境,如果是,那该是一种灵魂深处的不易言表的梦吧。酒吧里边的设计相当复古,特别是安置在角落里那盏18世纪古灯,充满迷幻。

  安妮是酒吧的服务生,是个美丽的混血儿,亭亭玉立的苗条娇躯,一米七的高挑身个,比时装模特还婀娜多姿,如玫瑰花瓣般鲜艳娇嫩的绝色娇艳的脸蛋上,一双水汪汪、深幽幽,如梦幻般清纯的大眼睛。还有那个娇俏玲珑的小瑶鼻,一张樱桃般鲜红的小嘴加上线条流畅优美、秀丽绝俗的桃腮,似乎古今所有绝色大美人的优点都集中在了她脸上,只看一眼,就让人怦然心动,更还有她那洁白得犹如透明似的雪肌玉肤,娇嫩得就像蓓蕾初绽时的花瓣一样细腻润滑,让人头晕目眩、心旌摇动,不敢仰视。让我惊讶的是,这样一位纯洁无瑕、不食人间烟火的瑶池仙姬,却身处在这样一个喧嚣而骚动的酒吧,做起了服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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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柏拉图的梦(4)

  第一次见到安妮的时候,她正坐在吧台用一块洁白的布擦洗酒杯,客人招呼时,她就一手托着金属托盘一手悄然搭在后腰,摆动着扭曲着鳗鱼一样的腰身,给客人送酒水饮料或点心。那件宽大的苏格兰格子的布裙在她转身扭动时张开舞动,她从身边走过的时候就会有种茉莉的清香味,在空气中飘飘荡荡。

  在那个吹着微微涩骨寒风的晚上,安妮带给我的感觉是深入肌肤,谈不上是亲是近,反有些起腻,暗地里生畏的,却是对她有一股噬骨的感动。在城市里感动往往难以来自于最为日常的情景,因为这感动不是云水激荡的,而是一点点累积起来。这是有些烟火人气的出乎想像之外的感动。眼前这个女孩分外分明的眉目轮廓,流动着一些意料之外又清理之中的东西,东西不是什么大东西,但琐琐细细,聚沙也能成塔的,于是就成了这个晚上对于我来说的一道惊喜。

  5

  当我成为柏拉图酒吧的常客后的某天,安妮走到我的小玻璃圆桌边,微笑着从托盘里端起一杯用高脚玻璃酒杯盛着的橘子汁放到我的桌上,一口香港味的大舌头普通话:“这是你的橘子汁,是我送给你的。”

  我愣了几秒,原先想问她:“为什么送我橘子汁?”可她放下酒杯不等我回过神就扭腰走向吧台,只留下淡淡的茉莉清香,以及愣愣的我。

  这是我多少次来到柏拉图了?噢,记不起了。我感到自己和前来柏拉图酒吧的许多无聊的城市男人一样,注意并记住了这位美丽的鳗鱼般扭动身子的混血儿女子,可是我没想到她也注意到我。

  我对乔老板说,我想多坐一会,不和他一起走。乔老板是个性情温和的人,他坐了一会儿就先离开了,并叮嘱我不要太晚回去。

  “等到酒吧打烊后,送安妮回家。”我自言自语,也许就为这杯橘子汁吧。

  凌晨一点多,酒吧终于打烊了,安妮走过来,礼貌地问:“先生,你怎么还不走?”

  “喔,我想送你回家,为了表示对你的橘子汁的感谢,可以吗?”我说。

  “好呀,那你等一下。”安妮高兴地走开去收拾她的东西。

  我骤然愣住了,没想到她竟然爽快答应了下来。眼前这个女孩,她在我心里就像一团谜,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不是那种风尘女子,她的眼神纯洁得让人感到温暖,她绝非是在勾引我这种酸不拉叽的小伙子。

  和安妮并肩走在凌晨一点多的大街上时,寒风卷来,我们不约而同打了喷嚏,街上的霓虹灯还在闪烁,出租车的顶灯像幽蓝的鬼魅在街上游动。我相信城市是个让人堕落的场所,人的灵魂在城市找不到落地生花的沃土。正如我,像一粒没有生命和灵魂的尘埃,不知道飘落哪里。

  安妮住在离柏拉图酒吧不远的一间出租屋里。到了门口,我说:“你进去吧,我走了!晚安!”

  一路上我没有问安妮什么,也不想问,我想,也许安妮只是我生命中一个普通的过客,为什么要问太多知道太多呢?今晚的一切就纯粹当作感谢她那杯橘子汁吧。

  话音刚落,安妮转身扑进我的怀里,双手抱着我的脖子哭着,在我耳边说着:“你就是我要找的,我注意你好多天了,你为什么看不出来啊?”

  第6章 柏拉图的梦(5)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冲动吓得不知所措,低头看,安妮越哭越厉害,越哭越伤心,泪水打湿了我的上衣,我看着心疼,不由自主地抱着她,紧紧地抱着,像是抱着一个受到惊吓的小女孩。

  “别哭,先冷静下来!”我说。

  “把钥匙给我吧,我帮你开门。”我继续说。

  安妮猫下腰,从地上提起刚才滑落的挎包,摸索了一阵,从里边抓出一串钥匙。

  “喏,金色的那把。”

  门开了,我扶着她走了进去。屋子是一室居,二十几平方,客厅很窄,狭小而略失光线。再看看安妮的房间,陈设简陋,无甚东西,像是马上就要搬走的临时住所似的。床边的桌上有个精致的相框,装着一张男人的黑白相片。

  安妮喝了一杯水后,情绪稳定下来,我问:“这是你的男朋友?”

  “不,这是我的爸爸。”她拿起相框,看着我,“你和他很像,很像的,你看。”

  我实在看不出自己和相片中的男人哪些相像,除了彼此都是男人之外,也许,她父亲在安妮心里的样子和我有些相像吧。我问着:“你爸爸在哪?他年轻时好帅哟!”

  “不知道,我还没有找到他。”安妮的眼里泪花闪动,神情忧伤地看着她父亲的相片,这忧伤,透过她被泪水蒙住的蓝眼睛,让我心里有种言不由衷的痛。也许,这让人心痛的蓝色忧伤击败了我心里某一根神经,突然,我有一种冲动,想紧紧地抱住她,抱住这个美丽而忧伤的女子,用我那不算宽大强壮的胸脯让她增添几分安慰。这种怜惜的痛,同样让我的心充满了快意和温暖。

  安妮没有告诉我别的什么,她好像不愿说起她的过去她的现在以及别的什么,稍过会儿,她的眼神很快恢复了常态,站直身子,说:“好了,你可以回去了,我要休息!”

  我哑住了,有些不知所措,换作谁,都难以接受这种情绪上忽左忽右的颠簸。

  也许她心里一定有难解的心结,她的忧伤她的泪水她的落寞和无奈都是因为这个心结困扰着,但是她却不愿表露而又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她毕竟是个柔弱的女子啊,无法像那些世故的人从容遮住自己激荡的情感。可是,我又能做什么呢?我能帮她什么呢?对于安妮,我仅仅是一个过客,一个异乡人。

  一刻钟后,我走出安妮的住所,徘徊在大街上,脑子里积满安妮的谜团。这谜团让我充满欲望和好奇,这谜团里安妮那眼神里淡蓝的忧伤让我隐隐作痛。甚至,那些莫名的情绪成了我之后一个多星期以来挥之不去、抹之不灭的薄雾,我被深深地笼罩得无可自拔。

  而后一个多星期,我的脑海里一幕幕播放那个晚上的全过程,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细细地回忆着,多么忧伤,像极了普鲁斯特老先生。

  第7章 上帝把你带给我(1)

  1

  我还是去了柏拉图酒吧,像过去一样,我坐在油画下的位子,看着安妮在吧台不停擦洗酒杯,看她在酒吧里鳗鱼般游动,似乎还闻到那股淡淡的茉莉清香。

  我准备等到酒吧打烊后送安妮回家,结果发现惟有今天,时间是过得那么慢,酒吧里钢琴声和老唱片里忧郁的老情歌非一般难听,催得我昏昏欲睡,只盼望早点打烊。

  送安妮回家的路上,她显得十分高兴,像个快乐的天使,极为自然地挽起我的手背,依偎着,像所有的情侣一样,在广州深夜一点多钟的大街上幸福地漫步。

  “为什么这么多天不来找我?”安妮调皮地眨眨眼。

  “你希望我来吗?”我慢下脚步。

  “我天天都盼着你来啊!”安妮说着,眼神忽然暗淡下来,“我知道了,你一定以为我是个坏女孩,是个沦落风尘的女子,随随便便就跟男人好,是不是?”

  “啊!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可是,安妮,我对你一点也不了解呀。你从哪里来?你为什么是个混血儿?你在广州多久了?哦,对不起,我想知道你很多很多。你就像天使一般,飞到我身边,是上帝让你来的吗?”

  我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这是我一周来缠绕心头的谜团。因为我毕竟是个受过正统教育的大学生,我可以对一个陌生女子产生男人都有的好奇与好感,却很难真情面对一个我一无所知的女子并莫名坠入爱河。我相信这个世上会有一见钟情,可我相信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因为,我一直自诩是个理智而清醒的人,现实和梦想会同时扎根在我的心底,缺一不可。

  安妮停下脚步,转到我跟前,直视着我。微风撩动她的长发,凉意的夜色停歇在我和她的胸前。淡蓝月下,我看到了她脸上的忧伤,那份忧伤里飘逸着茉莉清香:“我是从香港来的,在广州有两年多了,我是来找我爸爸的。我母亲是香港人,英国血统。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爸就离开了我们,我是跟母亲和继父一起生活长大的。我不记得爸爸的模样了,只有那张照片。我母亲说过,爸爸是福建厦门人,离开她后就来到广州,有十八年了。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我恨透了那个家,我要找我的爸爸,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只有找到我爸我才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我是一个不幸的女孩……”

  泪水湿透了她的双眼,一番话揪得我心里阵阵酸痛,原来眼前这个和我差不多身高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却是这么楚楚凄凄、哀怜无助。我伸过手臂揽过她的肩,动情地说:“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提起伤心事,我不问了,我发誓不再问了。”

  安妮摇摇头:“不,我应该把这些告诉你的。”她靠在我怀里泣不成声,她也许想到了自己所有的不幸,虽然她没再说,但我相信,安妮的不幸一定是让一个女孩难以承受的伤心。一会儿,她抬起头,望着我,神情幽幽:“在广州我没有朋友,也没有人帮助我。在酒吧里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像是看到希望,我不知道这希望是什么,但我感觉到,你就是我一直在心头朝思暮想的男人。”

  “是因为我像你爸爸?”

  第7章 上帝把你带给我(2)

  “我不知道,也许是我太孤独太寂寞,也许是我太需要一个男人的呵护,也许是你的气质你的神情你的姿态你的一切一切都太吻合了我梦想中的男人……总之,你一出现在酒吧里,就进入到了我的心里。我一直在等你接近我,我想上帝知道我的心事就一定会把你带到我的跟前。可是,上帝还是让我送给你一杯橘子汁。我庆幸自己能够遇上你,虽然我对你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上帝是仁慈的,上帝一定会把最好的男人带到我心里,带到我的面前。我相信上帝胜于相信自己。”

  安妮的话让我感动着,同时愧疚着。这是个不幸的女孩,而我此时此刻还在权衡、猜测她的过去和现在。相比之下,我是个多么无情的男人啊,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爱慕她呵护她呢?我狠狠骂着自己,原先我想说:“安妮,你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他会至死地爱你,爱你!”可是,我始终开不了口,我忽然觉得语言已是苍白无力,激情需要行动表达。

  我猛地抱住安妮,紧紧地抱住,急切寻找她的嘴唇,在这个寒风四袭的午夜街头,我深深地而又长久地用全部的激情和爱意亲吻着她。

  2

  我发现街道两旁的店铺都不大,几乎所有的店铺都采取多种经营的方式,兼营旅游品的店铺最多。沿路橱窗内的展品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足以让人一饱眼福。在这条街上,你能看到西藏的牛骨制品,苗族的手工艺品,佛经壁挂,非洲的木雕,斯拉夫民族的铜器制品,北欧的玻璃制品,英国自产自销的教堂建筑浮雕,名胜古迹的镶嵌挂盘,苏格兰士兵的布衣玩偶。

  就在这个喧嚣的星期天,小巷嘈杂,餐馆林立,间有卖日用百货的商店,我闲步来到一间书店。

  书店不大,却有点深,二楼的cd机荡漾着周蕙的情歌。近段时间,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上这样的歌曲,是那首深白色词曲的《瞬间》。痴迷摇滚的我却喜欢上幽淡音调的情歌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更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直接就走到村上春树的柜台前,要看他的书。

  《挪威的森林》以前看过,我并不喜欢日本小说,大江健三郎的小说买过全套,三岛由纪夫、介川龙之芥、星新一的作品也看过,看的时候不断说服自己是因为他们的套路更接近欧美风格。尽管中间弥散的暧昧、柔情的东西是完全东方的,但他们的文章确实有一般日本文学所缺乏的气质,那样的冷峻与简洁一直是我心仪的东西。几年前,我对《挪威的森林》几乎还没有感觉,似乎自己对年轻岁月的本能抵触,不喜欢一切青春的借口,不喜欢一切岁月的伤痕。直至去年,23岁的生日,汤玲送来了这本书作为礼物,带上甜美的微笑:“年轻可以是刀痕,但却不是划过纸面的永久断层。”后来,我才发现,村上的东西会让人无故伤感,那个时候,自己总是难以承受。看村上,看昆德拉,看杜拉斯,都是在看生命的流程,虽然感觉不一样,最终承受的却是一样。

  这个下午,当我重新翻开这本书,重新触摸这一整套作品时,心里突然感到有着和那些新鲜的纸张一样的透彻白皙。我一直觉得村上的东西缺乏思想,可是书店的玻璃是宽大的,阳光是久违的,还有书架前地上坐着的年轻女孩,头发杂乱,精心修理过的指甲却泛着光泽。这一切,使村上突然让我有了一种强烈认同的感觉,年轻时所经历的混乱的感觉终于回来了,重新深深体味,竟然感到一种细腻的情怀。

  第7章 上帝把你带给我(3)

  “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这是在书中随便看到的一句话,突的,我感到一种很深的切肤之痛。第一页的“庞大的机体穿过厚重的雨云,俯身向汉堡机场降落”,我喜欢所有这样的词句,那几乎是一场精彩的电影即将开始前的激动。有时候,词语的力量就是这样神奇,沉浸其中,世界完全停止了响动。你能听到作者内心的回响,他所调动的激情,是需要读者每个细胞都去感受。村上孤独的情调唯美得厉害,这几乎也是日本作家的一个通病,可以不叫座,但不可以不好看。他们打理文字和情调的精细仿佛在做最讲究的工艺品,总是要摆到一个最佳的视觉才算完事。

  旁边还有《象的失踪》、《情人》,都是一些青春期的暧昧,一些老男人老女人的寂寞,还有书皮很是清淡的是米歇尔·芒索写杜拉斯的《闺中女友》。

  “这些,应该是我今天下午的收获吧!”我晃着手中的几本书,微笑着,看着手中的书,又看着旁边书柜里加缪、萨特的书,我在想我将要从这些书中得到什么呢,或者,应该就像罗曼·罗兰说的,“从来没有人读书,只有人在书中读自己,发现自己,或检验自己。”

  “其实,很多时候只要仔细想想,不单你在看书,书也一样在看着你。”汤玲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似乎再次响在我的耳边,敲击我的心脏四壁。

  今天我其实是来买艾略特的诗集,送给安妮作为礼物,因为后天是安妮的生日。

  安妮有着英国血统,英国人送礼,喜欢送书,于是我选择了送书作为安妮的礼物。安妮多次提到她喜欢艾略特的《荒原》,虽然我不敢肯定她读懂了多少那首堪称“天诗”的《荒原》。书架上,有着艾略特的套装诗歌集三卷本,估计这是送给安妮最好的生日礼物。

  翻阅之际,店员凑了过来,和颜悦色地说:“本店收藏的诗歌一类图书很有特色,您如果有兴趣,可以看看这个目录。”说罢便递过一册十余页的目录来,“有喜欢的书,可随时来信,发电子邮件,我们有邮递业务,三个月之内可以退换。”我接过目录,微笑应道:“好的,谢谢!”

  转身的时候,我看到响柠也在书店,她背着一个小书包。

  “姐!”我低声唤着。

  响柠转身看到了我,会意一笑,把食指放在唇边:“小声些!”然后低头继续看书。

  3

  我跟响柠瘦削的身子不停穿梭在喧嚣而混乱的人群中,一边盯着前方。

  有人在地铁口演奏萨克斯,我会意一笑,唤响柠过去看,凑凑热闹。响柠摇摇头,挤出一丝敷衍的笑意:“不要啦,那里空气不好。”她边说边取下墨镜,揉揉双眼。

  我会心地笑,问道:“姐,都星期天了,怎么还不肯给自己放假?”

  响柠摇摇头:“放假不下啊,阿昱,昨天我们学校有个女生自杀了,就因为大学英语四级未过,所以跳楼自杀,从5楼跳下来。”

  我一脸愕然:“多事之秋,就因为这个英语考试,太傻啊……”

  “学校把毕业证书跟英语资格证捆绑在一起,那女生考了四次英语都考不过,而且成绩一次比一次低,自己想想是铁定拿不到毕业证了,所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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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上帝把你带给我(4)

  “姐,四级成绩是不能和毕业证、学位证挂钩的。”

  “大家都知道,但还是许多学校这样做了,许多根深蒂固的东西是非常难以改变的。在应试教育体制下被逼得跳楼的学生,这个女生不是第一位,也不是最后一位。她是我们班的,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差,性格也非常内向,甚至自闭,因为英语没有过级的同学绝不会只有她一位。”

  响柠是班主任,我理解她的难受。虽然我也十分清楚通过考试来检验一个人的能力存在许多弊病,但目前还没有其他更好的方式能够代替它,所以也只好忿忿不平地说:“有的人生来就没有学语言的天赋,干嘛非要全民学英语?尽管四级不难,但是也不必大家都学吧?我们现在的外语学习是违背语言学习规律的,大多数人学不好根本就是教学方法的问题。而应试要求的结果就是方法违背规律。姐,你是老师,是班主任,你最清楚不过,根本没有一个孩子是天生就讨厌英语的,反而孩子都应该是对语言的学习兴趣最高的,学校的教育却是把孩子对语言的兴趣抹杀了,让他们进入对英语的万劫不复的痛苦中去。”

  4

  太阳忽东忽西,眼前一棵披头散发的大树慵懒地在响柠脸上映下斑斑点点。

  在我生命的旅程中,响柠是与我携手并肩、风雨与共的亲人。

  童年的磨难铸就了响柠的坚强。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母亲的身体也大不如前,响柠从十二岁起,每天放学回家后就帮着母亲烧火做饭,并照顾我的衣食起居。打我记事时起,脑海里就镌刻着响柠对我的关爱:每一次到操场上看露天电影,响柠为了让我在拥挤的人群中占领最佳的位置,总是把我扛在她的肩头,挺直了身子,往往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冬天的夜晚,响柠在临睡前,总是先把我冻得冰凉的手脚攥在她那双温暖的大手里捂热后,自己才肯上床睡觉。这使我在寒冷的冬夜里,似乎每一个毛孔都浸透着响柠的体温,那份惬意让我感动至今。上小学后,在我的小书包里,常常会惊喜地发现响柠为我包裹好的或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或是几根令人忍不住齿间生津的黄澄澄的油条。

  这些东西在今天的孩子看来,实在是不屑一顾的。在当年,却显得那么珍贵。响柠和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也许是平凡的,可在我的生命里却是那么伟大。响柠出嫁后,我们姐弟俩虽不能天天相聚,但响柠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声欢笑,每一步脚印都已深深地融入了我的生命轨迹中,她会像那一缕缕的阳光,照耀着我一生的道路。

  后来,在那场支离破碎的婚姻彻底崩溃之后,响柠还是那么坦然。她跟我说:“阿昱,我现在的日子虽然平淡依然,可也过得安详。面对婚姻,面对郭鑫他们,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放弃,拱手向他们送上祝福。在他们之间,我感到自己才是第三者。这些日子来,生活造就了我面对挫折的态度,是对是错我都要一口咽下去,因为我不要做一棵攀腾的凌霄花,不要靠依附他人的关心和照顾才得以过好自己的生活。很多人不知道,成为被别人道歉的一方,是一种无以言表的痛苦。我小心地躲避任何男人的追求,并不是企图讨来贞烈的口碑,只是不想再规规矩矩地走下去。我喜欢那种‘云在青山月在天’的生活,如果能将过去的当作礼物,那么眼前的就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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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上帝把你带给我(5)

  我默然无语了,以前的响柠长得就像是洋葱,走着走着就哭了,但现在截然不同了,她安静地生活,微笑地面对身边的每一个人,她说自己现在没有眼泪,只剩下面对生活的勇气。或许正应了华兹华斯的那句话:“当我们踏入生活,以为远处有一个巨大的幸福在恭候着,待我们回首之时,才看见幸福,在那点点滴滴,流逝的时光中。”

  “姐,最近我上班挺累的,上星期加班频繁。”

  “你做广告不是很顺手吗?怎么还加班?”

  “比稿啊。”我叹了一声,“广告圈不容易混。”

  响柠扑哧一笑:“哪个地方都不容易混。你上班,我上班,人人都要上班。你可以不上学,不上网,不上当,你就是不能不上班。也许你还讨厌上班,讨厌加班,更讨厌加班没有加班费。”

  我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也是。”

  “说过的话可以不算,爱过的人可以再换……”街边的唱片店,放着周华健的歌,听得我面无表情,却想到了很早之前不知哪个网站看到的一段话:“人是一种要不断更新动物,如果同一对爱侣在同一个地方做爱太久,就会感觉厌倦或提不起性欲,只有不断更换爱侣或者环境,性与欲才会不断得到升华。”因此不由苦笑。

  响柠语气缓缓地说:“很久以前就听过这句话,前段时间我才知道这是田震的歌词。我喜欢她的《月牙泉》。她的声音在那首歌里面有很强的画面感,我甚至能看到泉边纷飞的沙粒。我是感性的人,哭的时候很多,但是不怪自己。爱笑的人同样爱哭,只不过笑是给自己和别人看的,哭只属于自己而已……”

  我岔开话题,说:“姐,前几天我在街上遇见张雪。”

  “张雪?”响柠停下脚步,怔了一怔。

  “嗯。”我点了点头。

  “你还是爱汤玲多一点吧?”

  “嗯。”

  “够折腾人的,恋爱和失恋是人生的必修课。”

  “是啊,爱一个人的时候会疯狂,会魂不守舍。爱情就是一个壳,壳碎了,就连碎的片我也要拾起的,即使它会划伤手指。”

  “城市里的人害怕幸福,我们在这里呆久了,也差不多如此。”

  “幸福?姐,这很肉麻的,因为我们并不幸福。读了几年大学,我们面对堆积如山的试卷,不管你是文科生还是理科生,那些课题毫无意义的复杂,让人觉得如果我们说自己幸福的话,我们就是大傻瓜。其实很多人都过着无聊的日子,不是我们的生活无聊,而是太多人没有对生活的主动权,其实是他们自己在追求无聊的人生。”

  我想起了那年冬天,我跟汤玲分手以后,跑得远远地躲着,坐火车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水乡。那里的水是长长的流水,不停分出岔去,又不停接上头来。那里的檐是黑瓦棱的檐,排得很齐,线描出来似的。水上是桥,一弯又一弯,也是线描的。这种小镇在江南不计其数,在别人看来用以怀旧,在我看来用以缅怀。出了门坐了船总有几只水鸟跟了船走,外外地叫几声,又飞去了。

  那时的我,不知冷,不知饿,只比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