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出了门坐了船总有几只水鸟跟了船走,外外地叫几声,又飞去了。
那时的我,不知冷,不知饿,只比木头人多口气,魂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游多久才回来。回来也是惨淡,人不是旧人,景不是旧景,不晓得自己要在哪里安置。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带着流浪儿的表情,孤零零的,眼睛通常只往石壁上靠,人行道上一格格的砖头,厚厚的绿苔,水一拍一拍地打着。四处是蒙了烟雾的古老的乡镇破旧的房子,想它们多么衰老,又陌生,想亲也亲不起来。现在想起来,“感情”这东西可怕得厉害,逃也逃不了,避也避不开,它是逼着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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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上帝把你带给我(6)
逃了整整一个月的课,终于还是溜回学校做回了学生。像我这样的人最难找到平衡支点,有一点性格,可又不是特别突出,听心里的话做想做的事情,可又不能全听。世间男女烦恼的除了情就是爱,至少最让我头痛的也就是情爱,有时候想想人也真是简单得可以,轻易得因为一个人而喜怒形于色,然后在千万个日夜中,万念俱灰里只有反复来去的孽缘刺激着。
绕着周华健的歌声,我似乎看到了带着海水腥味的台风,似乎看到了石板路街道两旁的梧桐树被刮得满地枝丫,似乎看到了摧打在窗玻璃上的雨点。自从安妮走进我的世界,我开始执著地前行,这次我再也不会放手了,但又小心翼翼,因为我害怕,害怕某天早晨睁开眼睛,却发现一切只是一场虚空一场幻梦。
最后,我跟响柠说我最近爱上了一个女孩,她叫安妮,是个美丽的混血儿。
响柠有些诧异,我耸了耸肩膀,眼睛眯成一条线:“村上春树有篇小说叫做《遇到百分之百女孩》,没想到,我也会以这种方式邂逅我的百分百女孩。她不是最完美的,却是最能打动我的,这与臆想中的恋爱全然不同。”
响柠笑笑着,她的目光仿佛是生动并且鲜活的:“阿昱,生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爱情更加如此,你只听‘咕咚’一声,她就掉进了你的心里。”
她停顿几秒,继续说:“下次带上安妮让我认识一下,好吗?”
我微笑着应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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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的姐姐苏响柠(1)
1
从小到大,朋友们都说响柠恬静,长辈们都夸响柠乖巧,因为从幼儿园的摇车到大学的校园,她都是一路规规矩矩走来。有些时候,生活中的失望是无可避免的,但大部分失望却因人们高估了自己,响柠从不高估自己,所以总是很满足眼前的生活,以为自己的生活会很精彩很精致的。
我是响柠所有故事的见证人,别人的爱情是两个人的,而响柠的爱情中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她的爱情注定是个悲剧,像莎翁笔下的悲剧。所有悲剧都有点像,但总有一些情节不尽相同,或许你听来平淡,而我讲来却是那么的忧伤——
郭鑫是徐明的大学同学,徐明是响柠的同学,徐明说郭鑫的个性就像他们大学所在的城市,“山伟岸,水单纯”。
第一次见到郭鑫是下午,那天徐明约了响柠打球。当响柠抵达那里时才看见还有另一个人在,那是郭鑫。谈笑间,响柠发现郭鑫很阳光,气质中却有一丝内敛。他的笑竟让响柠觉得天空黯然失色。晚餐后徐明送响柠回家,确切地说是他回家顺带上响柠。路上,他忽然说:“苏响柠,你知道今天我是带你去相亲吗?郭鑫是匹无人肯接管的野马。”说完,他笑了,借着星光,徐明眼中满是祝福的喜悦。
那年夏天,响柠24岁,刚刚大学毕业。郭鑫是一家三资企业的销售经理,有钱,却鲜有时间。但每个月中总会有一个周末,在响柠的公司楼下等她,带她回家吃饭。响柠不会做家务,但很努力地学,稍微一点成绩时,她也会有小小骄傲;她不会奉承老人,但很乖巧。郭鑫看见父母很喜欢响柠,就会开心地笑。回来的时候,无论多远的距离,郭鑫都会散步送她回家,在路上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就这样,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直线,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分别前行着。
直到有一天,郭鑫在qq上说喜欢响柠,响柠笑骂他胡闹,她和他,怎么可能呢?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次日晚上,他们通了电话,这个电话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就像两个没有明天的人,一直打到手机没电。
而后每天几个小时关心、痛惜的电话让响柠感到眩晕的幸福,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她拒绝像火一样的眷爱,他们在电话里相爱了。
没有认识郭鑫之前,响柠视爱情为奢侈品,有最好,没有也照常生活。诚然,与郭鑫的接触,响柠鼓励自己:“所谓随缘,并不是说不努力。”
郭鑫生日的时候,她选了一款运动型的钱夹做礼物。在品牌卡的背面,响柠大胆地写下心里的话:“把你的名字刻在心底,无论你走到哪里,当你写名字的时候,请想起,你是写在我的心底!”
后来,郭鑫轻轻地牵起响柠的手,带上她参加他同学的婚礼,认识他的朋友。
2
响柠喜欢从背后走过去,双手环在他的胸前,听他讲成长的故事。她知道他们给对方的爱不是对等的,因为她始终感觉,郭鑫心里始终有一个角落是她进不去的,就好像那里站着一个人,她不知道那是谁,因为那人站在黑暗里。面对郭鑫,响柠始终坚信着:“他从未骗过我,直到他将戒指套进我无名指的那一刻,我都未听他说过爱我。但我并不在意这些事实,爱若没有回报,只因自己没有坚持。哪一份爱不是在付出中完成自己的?我只盼着他早日走进我的生活。”
第8章 我的姐姐苏响柠(2)
举行婚礼时,双方的家长笑得合不拢嘴。典礼之后,他们请了十多位为婚礼忙前跑后的朋友,换个舒心的地方大吃一顿。席间有人逗响柠要好好看着郭鑫,别让他欺负了还不知道。响柠只是笑笑,答不上话。转头看看郭鑫,她的丈夫,心想,从今天起,无论他要走多远,走多久,他的全部行程也只是一个圈,终点即是原点,就是她身边!
延着红地毯的方向,响柠顺理成章地走进了厨房。
婚后的生活富足而平静,但并不快乐,郭鑫和响柠只是相互恪守着丈夫和妻子的责任,两人便默默认同了彼此的位置,这种关系使两人毫无激情。郭鑫知道这种若即若离的状态令响柠十分苦恼,他不止一次发现夜里响柠拥被独坐,彻夜无眠,但郭鑫只能装作没看见,他也曾竭力使自己忘记过去,挣扎过许多次却失败了,他做不到。
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郭鑫遭遇了车祸。响柠日日夜夜守在郭鑫的床前,此时此刻郭鑫才发现离他最近的,是眼前这个自始至终都在无怨无悔包容着他的女子,他的妻子。他终于知道,若失去了她,才是真的一无所有,这些年来,自己一直在辜负着她的爱。郭鑫开始谴责自己对响柠的轻慢,并且尽其所能地对响柠好一些。生活的步子开始愉快起来,他们甚至开始考虑要一个孩子。
这时候的他们,已经在事业取得不错的成绩——响柠在台商独资的一家化妆品公司任销售主管;郭鑫自从辞去销售经理职位之后,准备背水一战,成就自己的事业。他选择了餐饮业。从湘味小吃店开始,郭鑫走上了成功之路;很快地,他在把小吃店变成了饺子馆,半年后又开了“一品香”饭庄,生意火爆;去年在市中心开了一家茶艺馆,并由此打开了一个茶艺市场。
随着生意的扩大,郭鑫也难得休息了。每个周末响柠都独自去看望公婆,她总是傻傻地买公婆喜欢的东西,所以几乎每周带去的东西都是相同的,但她知道公婆喜欢她这种傻气。
响柠喜欢为郭鑫做简单的饭菜,喜欢听他不停地大声叫:“响柠,我的响柠。”
在卧室里,郭鑫问响柠为什么总是淡淡的样子。响柠就说:“云在青山月在天,面对人生,也许我们需要的就是这样一点淡然的心境,随意的心性。”郭鑫重复了一句:“云在青山月在天。”响柠突发奇想:“等我们有了孩子,男孩就叫云天,女孩就叫月青吧!”郭鑫好像没在意响柠的话,只是坏坏地笑:“我的响柠,我觉得前提是,我们得有个孩子……”
3
“生活忽然会在瞬间全部改变,有些事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那天我是午时回广州的,顾不上休息,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我回来了,他应付地挂断了电话,我没在意。出差的劳累让我沉沉入睡,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却打断了我的睡意,她找郭鑫,黄莺出谷般的声音中透露着无法掩饰的祈盼与焦急。我问她是哪位,她没有回答,停顿少许,挂断了。”
这是两年前的时候,响柠突然接到一位陌生女子的电话,这个电话从此打破了她的婚姻、她的家庭以及她的未来。
“那么,之后呢?”那一晚,透过柏拉图酒吧的灯光,我问着响柠,声音平和。
第8章 我的姐姐苏响柠(3)
“接完电话,我突然产生了一种隐约的不安。那晚,郭鑫回到家已是深夜12点,我告诉他电话的事,他只问说了什么,我想了很久才发现对方只说了一句话,但我马上补充,‘她的声音很特别,而且很美’,郭鑫转身进了浴室,虽然只是刹那,我确定自己看见他脸色惨白。那一夜我们背对背躺在床上,谁也没有说话。我想起了郭鑫心中有处我永远无法涉及的角落,我知道,那里站着一个人,在我还不认识郭鑫的时候,她就已牢牢地站进去了。我彻夜未眠,问着自己,站在郭鑫心里的那个人,是那个声音特别的女子吗?”
响柠停顿了少许,继续说:“次日,郭鑫难得休息,却守在电脑游戏前如同掉进了异次元空间。我想起华润万佳有件新出的毛衣很适合婆婆,郭鑫是不愿陪我逛街的人,不如我买了和他一起去公婆家。打过招呼后我先出门了。我见他没应我,以为他马上会发现然后打电话给我。婆婆果然喜欢这衣服,像个孩子一样试了又试。六小时后我接到郭鑫的电话说饿了找不到我,问我什么时候走的。阿昱,你知道吗,他这个电话让我绝望,我的每月工作28天以上的老公,在难得的一个休息日中,竟要过六小时才发现妻子的消失。这大概就是所谓‘对于存在的麻木’,除了做饭,在他的生活中,我竟找不到自己作为妻子而存在的合理意义。想起公婆满意的笑,我恍然大悟,原来,我的存在只是填补一个男人传统道德观念上的空白。”
我咬着牙,替响柠回答:“郭鑫需要的是自己的妻子,父母的儿媳,而并非特定的响柠!”
“昨天傍晚下了一场大雨,我下班刚回到家,正做饭时,有人按门铃了。打开时,我看见一个被淋湿的女人,大约年长我两三岁,不是很美,却有种让人怜惜的孤独。她望着我,眼中的矛盾让我迷惑。我还未开口,她便慌乱地解释:‘对不起,我找错了。’这声音我一生都不会忘却,就在她转身那一刹,我竟不能自控地扣住她的手腕:‘不,你没找错。’我拉了她进屋,她坐在沙发上望着我和郭鑫的婚纱照发呆。我尽量温和但坚定地告诉她:‘我叫响柠,郭鑫的妻子,能告诉我你是谁吗?’她终于平静下来,缓缓说道:‘你好,我是郭鑫的大学同学。’”
“我不出声,我知道这只是她自我介绍的前半部分而已,接下来她告诉我她是郭鑫大学时代的女友。于此之前,为了给奶奶治病,她做了别人的情人,过的是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是郭鑫让她活过来,包括与郭鑫的分手也是阴错阳差的结果。她简单描述了他们真挚的爱情,她的声音很柔和,如泣如诉,我静静听着,我想,如果这份爱情中的男主人公是别人而不是我的丈夫,我会为他们的故事落泪。阿昱,我至今不明白我怎么能那么平静,脑子出奇地清醒。稍作停顿之后,我简单地问:‘你觉得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你今天敲开我的家门,不是只想让我知道我爱人的恋爱史,对吗?’”
“她哭了,从她的眼泪中,我体会到了她的痛苦,有打算坚持自己爱情的执著,也有企图维护别人婚姻的善良。我向她鼓励地点头,我希望她可以为黑暗找个出口。在一连串的道歉之后,我听见她说她要我的丈夫,她要郭鑫。吐出最艰难的句子后,她如释重负。窗外电闪雷鸣,我想起了新婚时,郭鑫问我为什么总是淡淡的样子。我想,我面前的这个勇敢的女人,她一定具有火一般的热情。没有等得我的答案,她向门口走过去,我很感激她的举动,不然我真不知道是否应该邀请她与我和我的丈夫共进晚餐……然而,所有的故事都是由巧合构成的,我开门的瞬间,门外站着此时最应该出现的郭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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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的姐姐苏响柠(4)
我低声说道:“出现得真不是时候。”
“一阵惊讶之后,我发现自己夹在他们之间。接着,她夺门而出,郭鑫还是愣在门前。我回忆刚才郭鑫看着她的眼神,这种目光中是我少女时代日日夜夜梦想的温柔。也许,有些事情我懂得太晚了,营养一段爱情,从来都不是付出,付出只是营养感情;营养爱情的是感觉,而营养感觉的是从未得到的东西。”
我继续问:“后来呢——”
响柠看了我一眼,呼吸声急促起来:“我也跟着冲了出去,我的鼻子很酸,但泪始终没有流下来,大概已经痛得不知所措,跑进电梯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只穿了家居装和拖鞋。外边雨很大,我走在小区的碎石路上,看不清前面是什么方向。听见郭鑫喊我的声音由远及近,我疯狂地跑起来,拦住一辆出租车就上去了。司机小心翼翼地问我去哪里,我愣了大半天,嘴里喃喃念道:‘我去哪里,我去哪里’,后来我向司机借了电话……”
我补充说:“于是就打给了我,说你身上没带钱,让我过来柏拉图酒吧接你。”当我赶到柏拉图酒吧时,黑夜里,响柠的人影竖在门口,仿佛将与四周融合在一起。一开始我只是以为她和郭鑫吵架了,就轻描淡写劝了她几句。
响柠点了点头:“嗯!”数秒后,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声音变了调:“阿昱,你告诉我,那个女子才是郭鑫的最爱,是不是?”
我没出声,一个劲地喝着酒。
“以前,我曾很正式地问过郭鑫,他是否值得依赖。他肯定地说,他就像那陈年老酒,时间越长越值得依赖。孤注一掷了,我愿意相信他。如果没有郭鑫,我的感情将有一大片空白,甚至永远空白。”
夜色袭来,响柠把自己裹住了,往事一幕幕涌上来,淹没了她,也淹没了我。我不明白这个破碎的故事怎么来得这么突然,事先毫无预兆。生活总在南辕北辙违背人的初衷,事实上人生不再有“绝对”两字。郭鑫的感情就像一座无边的水域,无论是响柠还是那位女子,结果都是一头扎进水里。所谓纯情或至美的故事也难免有个不太完美或悲伤或平庸的结局。
走出酒吧时我回头望向台上的女歌手,她正在寂寞高歌:“天上海上没有路,月亮偷着哭……”
4
响柠拖着疲倦不堪的身子回到家,进了屋,看见茶几上零散的烟蒂,听见小灵通电池耗尽的提示音,她知道郭鑫一定拨遍了他能够想到的电话号码找她。
“明天肯定不会是平静的一天。”她喃喃说着。
冲凉后,精神清爽了许多。郭鑫站在厅中央,头发凌乱的,用一种响柠无法理解的眼神望着她,响柠默默走过去,从他的背后温柔地环绕过去,就像平时一样。她贴靠郭鑫的后背,听见他的心跳,这强劲的动力,四年来第一次让她的心如此安静。她很想问他要一个答案,她也知道,倘若女人问男人“你爱过我吗”,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爱过”,假若问“你爱我吗”,男人一定不会马上回答,因为这答案其间包含了太多太多对未来的承诺与责任。郭鑫也是男人,也跳不出这个怪圈。
良久,响柠问:“你喜欢我什么?”
第8章 我的姐姐苏响柠(5)
一段令人窒息的沉静之后,郭鑫给了一个爆炸性的回答:“名字。”
响柠浅笑了,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刹那间,全身的血液似乎停止奔涌,双手冰凉,嘴唇发麻。
在这短短的五小时之内,世界上最可悲的笑话都在她身上发生了:先是一个她初次见面的女人要求她退出自己的婚姻;然后是一个与她同眠共枕了四年的男人告诉她,她最吸引他的地方竟是父母赐给她的一个代号,“响柠”。
“响柠,响柠……”她反复念着,多么铿锵作响的名字啊,还真要感激父母这个偶然的创意,竟带给了她这段富有传奇色彩的婚姻。
一张餐巾纸递到郭鑫面前,上面是她在酒吧起草的离婚协议:“签了它吧,然后你想和谁上山下水都是你的自由。”这次是郭鑫反抱住她:“响柠,对不起,你听我解释……”
响柠奋力挣脱郭鑫的手臂,咬住下唇,冷冷地:“何必解释?爱不过是来来回回的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想你’,就是‘算了吧’、‘对不起’,你从未说过爱我,也就省了说‘对不起’。再说,今晚这三个字我听得够多了。郭鑫,我只要你明白一点,爱上你,嫁给你,我没犹豫也不后悔。但是现在,你必须明白,所有之前生生死死的许诺与盟誓都成了昨日黄花,我是心如死灰了!”
响柠相信,多年之后她仍会为今夜的坚定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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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的生活里出现了她,打破了她的世界。
第二天响柠没有上班,而是去了以前常常和郭鑫一起去的地方,独自哀悼婚姻。最后一站是天河娱乐城的肯德基,还是靠窗的位子,四年前她就坐在这里,用一张赠言在背面的品牌卡预约了她的爱情,四年后,竟是一张写了字的餐纸潦草地为她的爱情埋单。
期间发生的所有,原来都只是她一个人的爱情。回家时她发现房里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少了郭鑫。整理房间时发现郭鑫什么都没带走,包括现金和信用卡。
响柠走进卧室,翻箱倒柜地找自己的衣服,准备离开。
不知什么时候,郭鑫回来了,上前拉住她的手:“我走,房子给你。”
他们相对在茶几两侧坐了下来,响柠提到了许多条款,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离婚的事实和当初闪电式结婚登记一样,不要告诉第三者,包括各自的父母。还列了其他的约定,比如:互不干扰对方的生活,两人之间形同陌路……最后,响柠双眼红肿地看着郭鑫,很努力地说:“书架——你买的,相框——你买的,家具——你买的,你带走,统统带走。还有你的所有相片以及你在屋里的味道都带走。”
隔了许久,两人都不再吭声,响柠感到自己的心被撕裂般疼痛。郭鑫想了很久,说:“我早上去了市场,已经给你准备了几天的菜,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行。交水电费的存折在书桌的第一个抽屉里,密码是你的出生年、月、日。”说完,他看着响柠的眼睛,加了一句,“以后出门记得带钥匙,我们分开后,我就不再带房门钥匙了。”响柠背过脸,悄悄流泪。台风来了,她会害怕吗?电灯坏了,她会修吗?还有,水龙头坏了怎么办?家里的电脑坏了又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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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的姐姐苏响柠(6)
后来一段时间,不知情的人看起来,她仍旧拥有一个完整的家。
亲友的暴风骤雨还是来了,响柠还是很低调,她不理解为什么在这场婚变中,自己却成了最镇定的一个。不久后我去找过响柠,她还是那个淡淡的样子,状态也很不错。她告诉我现在没有任何人任何事需要她过了晚上12点还冥思不睡,她已经输掉了婚姻,输掉了爱情,不能再输掉健康了,因为人就这么一辈子。她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任何有关郭鑫的话题,最后以一句“有时间去打球”结束了这场疲惫的谈话。
再次见到响柠的时候,她告诉我,每个周末她依旧带着重复了无数次的东西去看望郭鑫的父母。她喜欢他们的慈爱,但不喜欢他们愧疚的表情,因为活在自己的悲伤中远比活在别人的同情中舒服得多。
“我们的感情,平静也脆弱。它破了碎了,即使重新缝合,也再没有从前的亲切和融洽了。坚强,不是女人天生的求生武器,而是被重重伤害过,给自己逼迫而生的。”
在响柠平淡的倾诉中,我却看到她骨子里的沉痛,仍在自怜中一步步扩散,放肆而残忍地扩散,至于那些新愁宿怨恐怕要穷尽一生的时间才能遗忘。
第9章 流落在城市(1)
1
告别响柠之后,我来到waiting bar,刚进去,店主哑檬即与我打起招呼。
哑檬,这是个柔软妩媚的年轻女子,29岁,皮肤有点黝黑,但很健康,脸上总挂着令人舒服的微笑。她有一双修长的手,过肩碎发,发稍留着染过的痕迹,棕色的,有一种隔绝的美丽。
我跟哑檬是很好的朋友,彼此也喜欢这样洁净且不带感情的相处,我不知道她的故事,只取身体里一部分相似的个性,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
“刚才逛了书店。”我说,“买了几本书。”
“喔,村上的书。”哑檬看了我一眼,试探地问问,“你喜欢他?”
我耸耸肩膀:“不,他的书我看得不多,说不上喜欢,况且村上的世界也并不丰富。”
哑檬一边忙个不停,一边缓缓说着:“现在喜欢村上的人还是很多,喜欢他的理由却只有一个。任何不堪忍受现实重负的人,都可以在村上的文字中得到暂时的抚慰和解脱。村上的文字能够真实而平等地接近众人的心灵。waiting bar的顾客中,也很多是村上的忠诚fans,我也是。”
我会意笑笑,是吧,生活的零碎化、琐屑化,以及无常,我们需要太多的平缓。
右手边的第一排座位上,一直以来这几乎成了我的固定座位。我侧过身把目光扫了咖啡吧一圈,发觉一切和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一样。
已经4点半了,安妮还没到,早上出门前我打了电话给她,让她差不多5点钟过来waiting bar等我。
waiting bar,这是坐落j大附近一条静寂小巷口的一间咖啡吧,简单的木屋子,简单的设施,拒绝喧嚣与骚动,有的却是一份沉静。吧里的装饰和桌椅陈设得很简单,两排,左边是单桌,上面放着一些书;右边是两个各由两张小桌拼成的大桌位。桌上铺着厚厚的台布,纯白色的一层加了一层咖啡色的,古朴的小碟子里放着用过的咖啡粉,后来哑檬告诉我那是烟灰缸。吧台里面的墙上镶着一个书架,下面是略显陈旧的双人沙发。外边喧嚣的时候,于waiting bar喝杯摩卡冰咖啡倒是很惬意的。
在这样蕴涵暖意的深冬,呷着一杯咖啡,翻阅村上的书,不失为一种享受。静谧的一隅,无言的等待,坐在座位上听着cd机里扬放出来的,那是《来自神秘园的歌》,也是我曾一度最喜欢的专辑。微微抬起头,目光停留在暗灰色的楼梯格子,很干净的格子。
据说楼上也有客座,但我未曾上去过。楼梯下面吧台矗立着cd架,音乐在店里低声吟唱,慢慢营造着一种舒缓的气氛。一首哀伤的歌回荡在咖啡吧的空气中,哀伤的文字,哀伤的情调,让人反反复复地听着,一直到忘了岁月的苍老……
哑檬走了过来,递上餐单。今天她穿上一身乳白色的休闲装,头发扎在脑后,漂亮了许多。
“一杯摩卡冰咖啡和一份巧克力松饼!”我没有翻开餐单,递了回去。
“还是和以前一样,为什么不换点新口味?”哑檬伸手接过餐单,说道。
“不必了!这样的情调很好,最适合小憩。一杯咖啡,一份松饼,一盏灯,一本书,心静可如水。”
第9章 流落在城市(2)
我调整了角度,悠闲靠椅背,享受这种淡然的气氛。
从第一次来,我便深深喜欢上这里,总觉得这里不单单是一个咖啡吧,而是一个爱与自由的空间,建筑着无数过客的精神的世外桃源。我曾问过哑檬“waiting bar”代表着什么意义,她却一直闭口不提。
“好的!”哑檬的双眼眯成一线,拿过餐单转身向吧台走去。
2
安妮推开waiting bar的大门,探头望望里边,看到我在这边朝她挥手,她便笑笑地跑了过来:“这地方感觉真好,安静,气氛也很好。”跑到我身边的时候,安妮边说着边坐下来,挽着我的手臂。
我从左边的袋里抽出一套艾略特的诗集,嘿的一声:“安妮,生日快乐!”
“啊,艾略特的诗集?你在哪里买到的?”
“就在前边一个书店,书店规模不大,不过里边很多外国著作。外边买不到的外国著作或翻译作品,那边可能会有。”
安妮高兴地握住我的手:“真的呀!下次带我去好吗?我也喜欢逛书店。”
“当然可以。”我笑了,看着安妮,“对了,你吃点什么吗?”
“嗯,你点了什么?”安妮凝视着我,满脸的好奇和调皮的神情,好像她还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要知道,想要问我,“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呢?”
“我要了一杯摩卡冰咖啡,还有一份巧克力松饼。”
“那我就来一杯摩卡冰咖啡和一份杏仁松饼吧。”
“ok,你先坐坐,我过去跟老板说说。”
安妮点点头,我凑过去轻轻吻了她面颊一下,笑笑地转身。
走到吧台的时候,哑檬就微笑着朝我发问:“女朋友?”
我尴尬地:“对,她叫安妮。”
“挺漂亮的女孩子,也很可爱,看起来相当有活力。”哑檬一边忙着,迟疑了一会儿,头也不抬地说着:“我说苏昱啊,一味沉浸在过去是不行的,人一旦陷进了悲伤记忆就会越来越颓废、越来越绝望。”
我耸耸肩膀:“我明白,希望这是给我一个新的选择吧。”
“愿你们幸福!”
“谢谢!”
3
“你经常来这里吗?”
“嗯,这里给我的感觉很特别,也很温馨。”
“我挺喜欢这里。”安妮把书合上,呷了一口咖啡。
其实我更喜欢她端杯子的样子。她的手指修长,喝咖啡的时候喜欢用手指轻轻弹了杯子,杯中的咖啡慢慢晃动,偶尔会溅出一两滴,雾气袅袅地从杯中升起,在我和她之间。我喜欢这种氤氲的气氛,隔着那淡淡的水汽,我能望见她褐色的瞳仁,像琥珀一样透明、清纯。
我们坐在屋角,静静享受着waiting bar轻舞飞扬的钢琴声,以及这份浓郁和苦涩。一大杯加奶的咖啡有效驱走了我的疲倦。摩卡咖啡,在这样潮湿的阴天,喝着喝着有暖到心房的温馨。我喜欢在看书疲累时喝上一杯,振起精神。一天七八杯,我也慢慢地开始喜欢这份浓郁甚至苦涩的感觉了。记得第一次走进waiting bar时,发现有“摩卡壶咖啡”,这是我第一次在外边的咖啡店看见,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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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流落在城市(3)
灯光阴暗,却充满甜蜜与安静,我和安妮相对而坐,在飞扬的钢琴声下,这里似乎变得只适合孤独的都市人,咖啡一杯接着一杯,和着屋外缓缓吹进的空气,就像独自走在海边的沙滩上,迎着微凉的海风,梦里任升华。
很久以前,沈文婷借用小说的主人公说过一段话,煞是经典——城市里,有一些居无定所的人,他们的爱情也一样。不成熟的男人和不成熟的女人,消灭不能成熟的孩子。和相爱的人在一个空间里,封闭,那是幸福。可是所有快乐都在被折磨,封闭的幸福都将在命运里粉碎。我们自然而然同居,一天一天直到一年。我们不能离开彼此,因为一旦分开一秒,我们的心就开放向别人。因此谁都不否认爱情。但是这爱情只能被囚禁,只能在一间屋子里。离开这个屋子,就是两滴水溶进海。
漂泊的人难免孤独,孤独的人难免漂泊,坐在waiting bar品尝摩卡咖啡的味道,像是曾经的哀艳凄清似乎都空空如也,曾经的陈年往事和孤寂难耐都释放出来。大城市的天空,永远都是笼罩了忙碌,在生活与工作(或学习)两点一线之间忙碌奔波的每个人都梦想求得浮生半日闲,而waiting bar就让每个在快节奏生活中的人赢得了少许悠闲的心境。
4
“怎么把盖子拿开了?”走到吧台付款的时候,我看见哑檬全神贯注盯着摩卡壶,有些奇怪,于是走近瞧瞧,近了看时却发现盖子是打开的,满脸疑惑。
哑檬嫣然一笑:“因为要沸腾了,所以温度要调低些,让萃取的过程加长。”
“在家里时总是调点小火一气呵成煮到底的,没想到商业的咖啡却是这么制作的。”
当初是在一个社交场合结识哑檬。那时,哑檬微笑地递过来一张名片,浅蓝色的哑光纸,上面是电脑设计打印的字样:waiting bar,哑檬。最后一行只有电话、电邮地址,字体很小,使整张名片显得空而清寂,与面前这位女子构成了有趣的对比。那天,哑檬穿一件白色广告汗衫,一条蓝色热裤和时尚的波鞋。一晚上都见她在笑,非常有亲和力。我问着:“waiting bar就是你的职业所在?”她点头说道:“算是一半吧。”“一半?”“是的,我还是卖文为生。”“喔,撰稿人?”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哑檬在城市里不是异数,反而更归属一个阶层。有人比较时髦地叫做soho一族,有人很实际地叫自由职业者。当然,这类的自由职业者中不仅仅只是靠卖文为生的自由撰稿人,他们还包括音乐人、室内装饰设计者、网络管理者以及服装设计、摄影师等等,而这些称谓的前面都一无例外地加上“自由”两字。她为国内十多家媒体撰写稿件,多数时候是期刊策划了一个专题,然后请她采写其中某个部分或者一些人文风土的故事、习俗,或者仅仅只是一组照片。哑檬说,单单这样,一个月最少都可以拿到千把块稿费,而她还不单单写稿,有时候也替一些企业撰写广告,或拍些资料照片。
因为好奇,以至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她:“你以前究竟学什么?”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国画。”
我大跌眼镜:“国画?呀,那你怎么当起了撰稿人,甚至还开了这间咖啡吧?”
第9章 流落在城市(4)
“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做什么事效率都很高,无论是学美术、学钢琴还是写文章。读书的时候,我是什么事都能做得不错的那种,理智、清醒、勤于努力,算是个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吧!”哑檬边说边理着头发,“因为贪图自由自在,不愿意呆在一个公司里朝九晚五地上班。反正都是出卖脑力劳动,我更觉得搞单干更适合自己的个性。或许是出于体验生活而为之吧,也或许是为了追求前卫与先锋。”
谈及撰稿人,哑檬眉飞色舞地:“最初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会写些什么东西,下笔后创作激情如脱缰之马,蓦然回首便是很长一段光景。我喜欢把现实生活这块海绵扭曲拧攥成了充满诱惑的形状给人看,美化生活的抒情与描写被当作水分挤出来了,剩下的是无数空洞集合成的立体物。一个词,一句话,都可能是一个锋利的尖角或刀刃,让人被生活滋润得光滑丰腴的肌肤流血。我不信什么灵感,它们其实是一群羊,被囚禁在某一个地方,忽然打开了门闸,它们被释放了,而我便是那个牧羊人。”
我苦笑着:“当撰稿人优点是非常明显的,但也有很多困惑,例如身份认同的困惑。”
她皱皱眉头:“有一次我到一家公司去见受访人,该公司的领导一听说来采访起初很是热情,使劲和我握手,各种水果摆了一茶几,让我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当我掏不出记者证,他的笑容马上僵在脸上,把拿在手上准备为我削水果的刀子又放了下来。”最后,哑檬笑了笑,说,“其实只要哪家报刊需要的话,一个撰稿人绝对能在三天内成为一个‘莱温斯基’的研究专家。”
过了片刻,哑檬突然说道:“决定做一个自由撰稿人,也许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决定。它改变了我在人群中的性质。我永远都不从属于哪个群体。这不是孤独,只是一种边缘的状态,远离原本的所谓白领生活,远离原来的校园,和所有人都若即若离,今天热络,明天失踪。1976年出生的人,有的结婚生子,有的奋力赚钱,有的恍恍惚惚不知道接下去做什么。我,生活在电脑、书本、音乐和电影之中,没有别的更多。有时我觉得生活是残废的。想得很多,做得很少,知道的很多,确认的很少。”
“今天的咖啡怎样?”买单后,我刚转过身,哑檬忽然问道。
“你做的咖啡很特别,可能是跟你投入的感情细致有关吧,喝起来是让人舒服。”
“是吗?谢谢!”
“你就像经营一场爱情似的经营这个咖啡吧!”我犹豫片刻,低低问道,“不过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当初为何把咖啡屋取名‘waiting bar’?”
“因为那时候我在等待,等待一个真正属于我的幸福的出现。”
“后来,你等到了。”
“是啊,说起来,还得感谢你。”
“喔,不,我当时只是鼓励你去追求你的爱情,寻回你的心上人。人心最大的敌人还是自己,我仅仅起了鼓励、支持的力量,如果你自己没有勇气去追求爱情,旁人也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管怎样,你这份恩我永远记得了。”
我微微笑过,临别时哑檬笑盈盈地祝我和安妮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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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流落在城市(5)
5
广州的轮廓再次落进我们的视线,夕阳忽东忽西,眼前一棵披头散发的大树慵懒地在我们脸上躺下斑斑点点。我们一头扎进这个钢筋水泥的丛林,闻到潮湿温润的物质气息。
远处那一声穿越时空的嚣叫刺透了我的每根神经,牵着安妮的手静静走着,温柔的甜蜜荡漾在胸口,夜幕降临,城市也成了一片温柔的海洋,华灯璀璨,树影婆娑。旁边的音响店正扬起一首热情洋溢的情歌,那是刘若英的《光》。这个城市,它有着太多的地方让人驻足,街上鳞次栉比的服装店,美味至极的生煎馒头,日夜飘荡着金属敲打声的酒吧,等等。
傍晚时分,我看到一些很美的景色,想拍下来,却发现手机已经没了电。
后来我们又碰到一个牙买加的黑人朋友,普通话讲得相当好。我们跟他对着珠江中几只形单影只的游艇坐在岸堤上侃大山。那个牙买加黑人给我们说塞伦盖蒂草原上的狮子与土狼,然后我告诉他我今年大四了就要毕业了,对未来有些迷茫。牙买加黑人笑了笑,他说顺着迷茫去走路,道路就会越来越清晰的。他的生活对我完全是一种新鲜,闻所未闻。这不奇怪,西方的男人正积极地锻炼着肌肉块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的时候,中国的男子却在酒楼上腰挂佩剑吟诗作对,或者去郊外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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