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爱您,这还用着说嘛,我生命的天使!”弗比斯
半跪着嚷道。“我的身体,我的血液,我的灵魂,一切都属于
你,一切都为了你。我爱你,从来只爱你一人。”
这些话,卫队长在许许多多类似的场合说过成千上万遍
9
7
3
了,所以一口气便滔滔不绝全倒了出来,连一丁点儿差错都
没有。一听到这种情意缠绵的表白,埃及少女抬头望着肮脏
的天花板,仿佛那就是天穹,目光中充满着天使般的幸福神
情。她喃喃道:“哦!要是此时此刻死去那真是死得其时呀!”
弗比斯觉得“此时此刻”正好可以再偷吻她一下,这叫躲在
角落里的可怜副主教心如刀割。
“死!”卫队长这情郎叫了起来。“您说什么呀,美丽的天
使!正是该好好活着的时候,要不然,朱庇特就是一个捣蛋
鬼而已!这样甜蜜的好事刚开头就死去!他妈的,开什么玩
笑!……不应该死……听我说,亲爱的西米拉……对不起……
爱斯梅拉达……不过,您的名字实在怪得出奇,简直是撒拉
逊人的名字,我老是叫不来,就像冷不防碰到荆棘丛,一下
子把我拦住了。”
“天啊!”可怜的少女说道。“我原以为这个名字很奇特,
所以很漂亮!既然您不喜欢,那我就改名叫戈通好啦。”
“啊!犯不着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难过了,标致的小娘子!
这是个名字,我应该叫惯它,如此而已。一旦我记住了,也
就顺当啦。听我说,亲爱的西米拉,我爱您爱得入迷,我真
心实意地爱您,这真是天赐良缘。我知道有个小娘子会活活
气死的。”
少女顿生嫉妒,打断他的话问道:“那是谁?”
“这跟咱们有什么相干?”弗比斯说道。“您爱我吗?”
“啊!……”她应道。
“算啦!不用再说了。我是多么爱您,您看好啦。要是我
不能使您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那就叫大鬼内普图努力斯海
8
3
王用钢叉把我叉死。我们会在某个地方有一座漂亮的小房子,
我要叫我的弓箭队在您的窗前列队操演。他们个个全骑着马,
压根儿不把米尼翁的弓箭手们放在眼里。还有长矛手、短铳
手、长铳手。我要带您去吕利谷库看看巴黎人眼中的那些巨
怪。那才好看哩。八万顶头盔,三万套白鞍辔、甲胄和锁子
胸甲,六十七面各行业的旗帜;大理寺、审计院、将军司库、
铸币贡赋司的旗帜;总之,是魔鬼一整套銮驾!我还要到王
宫去看狮子,全是凶猛的野兽。女人个个都喜欢看这些。”
少女早已沉浸在幸福的想象当中,随着他说话的声音想
入非非,却没有听他在说些什么。
“哦!您会幸福的!”队长继续说道,同时悄悄解开埃及
少女的腰带。
“您这是做什么呀?”她急速问道,这种作践把她从想入
非非中一下子攥了回来。
“没什么。”弗比斯应道。“我只是说,等日后您跟我在一
起时,应当把这身街头卖艺的轻佻打扮全改掉。”
“那就等我同你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弗比斯!”少女
满怀深情地说道。她又沉思不语了。
见她柔情似水,队长壮大色胆,一把搂住她的腰,她并
没有抗拒,接着动手解开这可怜少女紧身上衣的带子,瑟瑟
作响,随后一使劲,把她的奶罩扯掉。直喘粗气的教士顿时
看见吉卜赛女郎赤裸的秀肩从轻纱衣裙中露出来,浑圆,赤
褐,宛如从天边云雾中升起的明月。
少女任随弗比斯摆弄,似乎没有察觉。胆大妄为的队长
眼里闪烁着亮光。
1
8
3
突然间,她转向弗比斯,无限爱恋之情溢于言表,含情
脉脉地说:“弗比斯,教我学你的宗教吧。”
“我的宗教!”队长哈哈大笑,叫了起来。“我,把我的宗
教传授给您!长角的和天杀的!您要我的宗教有啥屁用?”
“为了我们结婚呗。”她答道。
队长脸上的表情又惊讶,又轻蔑,又满不在乎,又淫荡。
他说:“呸!结什么婚?”
吉卜赛女郎顷刻脸色煞白,满脸愁容,脑袋耷拉在胸前。
“我漂亮的心上人呀,”弗比斯温柔地说道。“那种荒唐事
儿有什么意思呢?结婚,有啥大了不得!不上教士的店铺去
疙疙瘩瘩念点拉丁经文,难道就不能倾心相爱吗?”
弗比斯一边用最甜蜜最缠绵的声音这样说着,一边挪动
着身子紧挨着埃及少女,两只温存的手又放在原来的位置上,
紧搂着少女的纤纤细腰,眼睛越来越发亮,这一切表明弗比
斯先生显然就要到了这样一个时刻:连朱庇特自己也干出那
么多蠢事来,好心的荷马不得不唤来一片云朵替他遮羞。
这一切堂·克洛德全看在眼里。门板是桶板做的,全都
腐烂了,板与板之间裂缝很宽,他那鹰隼般的目光透过裂缝
可以一览无余。这个教士皮肤棕褐,肩膀宽阔,在此之前一
直被迫过着修道院严厉的禁欲生活,这里眼见深夜里男女作
爱、销魂荡魄的情景,不由得浑身颤抖,热血沸腾。这俊俏
的少女,衣衫零乱,委身于那个欲火中烧的青年,把他看得
血管中流动的仿佛是熔化的铅水。他心潮翻腾,冲动异常,带
着争风吃醋的一股蛮劲,目光直钻到少女那一枚枚被解开的
别针底下。谁要是此时看见这个倒霉虫那张贴在蛀痕斑斑门
2
8
3
板上的面孔,会以为看见一头猛虎正从笼子里面注视着豺狼
吞吃羚羊。他的瞳孔闪闪发亮,好似穿过门缝的一道烛光。
只见弗比斯突然一下子扯掉埃及少女的奶罩,可怜的孩
子本来依旧脸色苍白,想入非非,这下子仿佛一惊,清醒过
来了,遂猛然从色胆包天的军官的怀抱中挣脱开去,看了一
眼自己裸露的胸脯和肩膀,羞得满脸通红,神色慌乱,连话
都说不出来。连忙伸出两只玉臂交叉在胸前,遮住自己的乳
房。要不是她脸蛋上像火焰在燃烧,那么,看见她这样静静
呆立着,还以为是一尊贞洁淑女的雕像哩。她依然眼睛低垂。
然而,队长这么一扯,她挂在脖子上的那个神秘的护身
符立刻露了出来。他问道:“这是什么?”他利用这个借口,好
再次接近刚才被他吓跑的美人儿。
“别碰!”她急速应道。“那是我的保护神,它会保佑我找
到亲人,如果我还配得上的话。 啊,队长先生,放开我吧!我
的母亲!我可怜母亲!我的母亲!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呀!
求求您,弗比斯先生!请把胸罩还给我吧!”
弗比斯向后一退,冷淡地说:“啊!小姐!我看得出来,
您并不爱我!”
“说我不爱你!”这不幸的可怜孩子叫了起来,同时扑过
去勾住队长的脖子,叫他坐在她身旁。“我不爱你,我的弗比
斯!你胡说些什么?你真坏!占有我吧,把一切都拿去吧!随
你爱怎么就怎么吧!我是你的。护身符算得了什么!我母亲
又算得了什么!既然我爱你,你就是我的母亲!弗比斯,我
心爱的弗比斯,你看见我吗?是我,你就看一看吧。是那个
你不愿嫌弃的小姑娘,她来了,亲自找你来了。我的灵魂,我
3
8
3
的生命,我的肉体,我整个的人,所有的一切全属于你,我
的队长。唉,不结婚!我们不结婚就不结婚,既然你觉得讨
厌。再说,我是什么人,我呀?一个从阴沟里出来的可怜的
女孩子,而你,我的弗比斯,你是侍从贵族。真是想得美!一
个街头跳舞的女子嫁一个军官!我真是发疯了。不,弗比斯,
不,我情愿当你的情妇,你的玩物,供你寻欢作乐,只要你
愿意。我是永远属于你的一个女子,我就是为此而生的。受
糟蹋,遭白眼,被污辱,那算得了什么,只要被你爱!我将
成为世上最自豪最快活的女人。等到我年老珠黄了,弗比斯,
等到我配不上再爱你了,大人请允许我再继续服侍你。让别
的女人给你刺绣绶带,而我—— 你的奴婢,我来照料你,让
我给你擦亮马刺,刷净你的披褂,掸净你的马靴。弗比斯,你
会对我这样怜悯的,是不是?在这以前,那就先占有我吧!瞧,
弗比斯,这一切全属于你了,只要你爱我!我们这些埃及女
人,我们需要的就是这个:空气和爱情!”
她这样说着,双臂勾住军官的脖子,用恳求的目光从下
往上打量着他,泪眼汪汪,却露出美丽的笑容。她那娇嫩的
胸脯磨擦着军官的粗呢上装和粗糙的刺绣。她漂亮的身体半
裸,在军官的膝盖上扭动着。卫队长如痴似醉,把他火热的
嘴唇紧贴在那非洲少女漂亮的肩膀上。少女仰着头,眼神迷
乱,望着天花板,在军官的亲吻下心房突突直跳,全身战栗
不已。
霍然间,她看见弗比斯头顶上方出现另一个脑袋,脸孔
灰白、铁青,不断抽搐,魔鬼般的目光闪闪烁烁。这张面孔
旁边有只手,手执一把匕首。这是教士的脸和手。他原来破
4
8
3
门扑到这里来了。弗比斯无法看见。在这骇人的幽魂鬼影的
恐吓下,少女一下子怔住了,手脚冰凉,叫不出声来,这情
景好比一只鸽子猛抬头,冷不防发现老雕瞪圆着眼,正在窥
视着鸽窝。
她连一声也喊不出来,眼睁睁只见那把匕首往弗比斯身
上猛扎下去,再拔出来,鲜血四溅。“晦气!”队长叫了一声,
倒了下去。
她昏死了过去。
正当他闭起眼睛,正当她心中任何的情感都烟消云散,切
实觉得自己的嘴唇像被火炙了一下似的,那是比刽子手烧红
的烙铁还更烫人的一个亲吻。
等她苏醒过来,只见自己被巡夜的兵卒紧紧围住,人们
正把倒在血泊里的卫队长抬走,教士早已无影无踪了,房间
深处临河的那扇窗户敞开着,人们捡到一件斗篷,猜想这斗
篷是军官的。她听到周围的人在议论:“是个巫婆刺杀了一位
军官。”
5
8
3
整理
第 八 卷 一 金币变枯叶
格兰古瓦和整个奇迹宫廷,人人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整整一个月,谁也不清楚爱斯梅拉达的下落,埃及公爵及其
丐帮的人都忧心忡忡,谁也不知道她那只山羊的下落,格兰
古瓦倍加痛苦。有天晚上,埃及少女失踪了,从此便杳无音
讯,四处寻找如石沉大海,有几个爱捉弄人的捣蛋家伙告诉
格兰古瓦,说那天晚上在圣米歇尔桥附近看见她跟一个军官
走了,不过,这个吉卜赛式的丈夫倒不是个听风就是雨的哲
学家,他曾从亲身的经历中可以断定:护身符和埃及女人这
双重德行结合所产生的贞操,冰清玉洁,坚不可摧;而且他
曾经用数学的方式计算过,这种贞操的二次幂有多大的抗力。
因此他在这方面是绝对放心的。
所以对她这次失踪,他百思不得其解,真是愁肠百结。假
若能消瘦下去的话,他宁愿伤心得形销骨立。可却伤心得把
一切都忘掉了,甚至连他的文学爱好,连他那部大作《论规
6
8
3
则与不规则的修辞法》统统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部著作,他
打算一有钱就去排印。(因为自从他看到雨格·德·圣维克多
的《论学》一书用万德兰·德·斯皮尔的出名活字版印成之
后,他便一天到晚唠叨着印刷术了。)
一天,他愁眉苦脸,路过图尔内尔刑庭,瞥见司法宫的
一道大门前拥着一小群人。
“什么事?”他看见从司法宫出来一个青年,向他问道。
“不清楚,先生,”那个青年应道。“据说有个女人暗杀了
一个近卫骑兵。这案件似乎牵涉到巫术,连主教和宗教审判
官也都来过问这桩审判,我哥哥是若札的副主教,毕生都干
这种审判的。我想找他说点事,可是人太多,无法见到他,这
真气死我了,我正急着等钱花哩。”
“唉,先生,”格兰古瓦说道,“我倒是很愿意借钱给您,
不过,我的口袋全是破洞,当然并不是被金币戳破的罗。”
他不敢告诉年轻人,说自己认识他那个当副主教的哥哥。
自从那次在教堂里谈话之后,他再没有去找过副主教,一想
到这种粗心大意,便怪不好意思的。
学子径自走了。格兰古瓦跟着人群,沿着通向大厅的阶
梯拾级而上。他认为世间没有比观看审理刑事案件更能消愁
解闷的了,因为法官通常都是愚不可及,叫人看了挺开心的。
他混在群众当中,大家往前走着,你碰我,我碰你,悄然无
声。司法宫里有条弯弯曲曲的阴暗长廊,宛如这座古老建筑
物的肠管,顺着长廊缓慢而索然无味地走了好一阵子之后,好
不容易到了开向大厅的一道矮门旁边,格兰古瓦个子高大,从
乱哄哄的人群那好似波涛汹涌的头顶上望过去,可以扫视整
7
8
3
个大厅。
大厅宽阔而阴暗,因而看上去显得更宽大。白日将尽,尖
拱形的长窗上只透进来一线苍白的夕照,还没有照到拱顶上
就已经消失了。拱顶是由雕镂镌刻的木架组成的巨大网络,上
面千百个雕像仿佛隐隐约约在黑暗中动来动去。这里那里,几
张桌子上已经摆着几根点燃的蜡烛。照着正埋头在卷宗废纸
堆中的书记官们的脑袋瓜。大厅的前部被群众占据了,左右
两侧有些身穿袍子的男人坐在桌前;大厅深处台子上坐着许
多审判官,最后一排的隐没在黑暗中;他们的脸孔一张张纹
丝不动,阴森可怕,四周墙壁上装饰着无数百合花图案。还
可以隐约看见法官们头顶上方挂着一个巨大的耶稣像;到处
是长矛和戟,映着烛光,其尖端好似火花闪闪烁烁。
“先生,那边坐着的那些人,个个活像开主教会议的主教
一般,到底是些什么人呀?”格兰古瓦向旁边的一个人打听道。
“先生,”旁边的那个人应道。“右边是大法庭的审判官,
左边的审问推事;教士大人们穿黑袍,法官老爷们穿红袍。”
“那边,他们上首,那个满头大汗的红脸大胖子是什么
人?”格兰古瓦问道。
“是庭长先生。”
“还有他背后的那群绵羊呢?”格兰古瓦继续问道。我们
已经说过,他是不喜欢法官的,这也许是因为他的剧作在司
法宫上演遭受挫折后一直对司法宫怀恨在心的缘故吧。
“那是王宫审查官老爷们。”
“他前面那头野猪呢?”
“那是大理院刑庭的书记官先生。”
8
8
3
“还有右边那头鳄鱼呢?”
“王上特别状师菲利浦·勒利埃老爷。”
“左边那只大黑猫呢?”
“雅克·夏尔莫吕老爷,王上宗教法庭检察官,以及宗教
法庭的审判官们。”
“喂,先生,”格兰古瓦说道。“所有这些好汉究竟在干什
么?”
“审判呗。”
“审判谁?我并没有看到被告呀。”
“是个女人,先生。您是看不到她的,她背朝着我们。而
且被群众挡住了。喏,您看,那边有簇长矛,被告就在那里。”
“这个女人是什么人?您晓得她的名字吗?”格兰古瓦问
道。
“不,先生,我刚到。我只是猜测,这案子准涉及到巫术
魔法,连宗教审判官们都到庭参加审理了。”
“得了吧!”我们的哲学家说道。“我们马上就会看到这帮
身穿法袍的家伙如何吃人肉了。这是老一套,跟以往的把戏
没什么不同。”
“先生,”他身边的那个人说。“难道您不觉得雅克·夏尔
莫吕老爷看起来很和蔼的吗?”
“哼!”格兰古瓦应道:“那种人塌鼻翼、薄嘴皮,他会和
蔼,我才不相信哩。”
说到这里,周围的人喝令这两个喋喋不休的人住口,人
们正在听一个重要证人的证词。
只见大厅中央站着一个老太婆,脸孔被衣服完全遮住,看
9
8
3
上去就像一堆在行走的破布。她说道:“各位大人,确有其事,
此事就像我是法露黛尔一样真实,住在圣米歇尔桥头四十年
了,按时缴纳地租、土地转移税和贡金,家门对着河上游洗
染匠塔森—卡伊阿尔的房屋。我现在成了可怜的老太婆,从
前可是个俊俏的姑娘。各位大人!前几天,有人对我说:‘法
露黛尔,您晚上纺线可别纺得太迟了,魔鬼就喜欢用它的角
来梳老太婆们纺锤上的纱线呀。那个野僧去年在圣殿那一边
作祟,如今在老城游荡,这是千真万确的。法露黛尔,当心
他来捶您的门呵!’有天晚上,我正在纺线,有人来敲门。我
问是谁。那人破口大骂。我把门打开。两个人走进来。一个
黑衣人和一个漂亮的军官。黑衣人除了露出两只像炭火一样
的眼睛外,全身只见斗篷和帽子。他们随即对我说:‘要圣玛
尔特的房间。’……诸位大人,那是我楼上的一间房间,是我
最干净的房间。他们给了我一个金埃居。我把钱塞进抽屉里,
心想明天可以到凉亭剥皮场去买牛羊下水吃。……我们上楼
去。……到了楼上房间,我一转身,黑衣人不见了,差点没
把我吓死。那个军官,像位大老爷那样仪表堂堂,跟我再下
楼来。他出去了。大约过了纺四分之一绞线的功夫,他带一
个漂亮姑娘回来了。这姑娘活像一个玩具娃娃,要是经过梳
妆打扮,定会像太阳那样光辉灿烂。她牵着一只公山羊,好
大好大,是白的还是黑的,记不清了。这可叫我揣摩开啦。那
个姑娘嘛,跟我不相干,可是那只公山羊!……我可不喜欢
这种畜牲,这种畜牲长着胡子和犄角,像人似的,再说还有
点邪,叫人联想到星期六的群魔夜会。不过,我什么也没有
说。我收了人家的钱,那样做是对的,可不是吗,法官大人?
9
3
我带着姑娘和队长到楼上房间去,并让他俩单独在一起,就
是说,还有公山羊。我下楼来,又纺我的线了。应该告诉诸
位大人,我的房子有两层,背临河,像桥上别的房屋一样,楼
下和楼上的窗户都是傍水开的。我正在忙着纺纱,不知为什
么,那只公山羊教我脑子里老想着那个野僧,而且那个美丽
的姑娘打扮得有些离奇古怪。……突然间,我听到楼上一声
惨叫,接着有什么东西倒在地上,又听到开窗户的响声。我
冲到底楼窗户边,看见有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我眼前掉到水里
去了。那是一个鬼魂,打扮成教士模样。那天晚上正好有月
光,我看得一清二楚,那鬼魂向老城那边游去。我吓得哆哆
嗦嗦,遂去喊巡逻队。巡逻队先生来了。他们一到,不分青
红皂白,就把我揍了一顿,因为他们高兴呗。我向他们说明
了原委。我们一起上楼去,立刻看到了什么呢?我那可怜的
房间里尽是血,队长直挺挺倒在地板上,脖子上插着一把匕
首,姑娘在一边装死,山羊吓得半死。我说,‘这下可好,我
得花两个礼拜来洗地板,还得使劲擦,这可真要命。’人家把
军官抬走了,可怜的年轻人!姑娘的衣服乱糟糟地全被扒开
了。……等一下,更惨的是隔日我要拿那枚金币去买牛羊肚
肠吃,却发现在我原来放钱的地方只有一片枯树叶。”
说到这里,老婆子住口了,听众无不骇然,四处是一片
低低的嘀咕声。格兰古瓦旁边的一个人说,“那个鬼魂,那个
公山羊,这一切真有点巫术的味道。”另一个插嘴说:“还有
那片枯叶!”还有一个说:“毫无疑问,准是一个巫婆跟那个
野僧勾结起来,专门抢劫军官们。”连格兰古瓦自己也差不多
认为整个这件事既可怕又像真的。
1
9
3
“法露黛尔妇人,”庭长大人威严地说道,“您没有别的要
向本庭陈述吗?”
“没有了,大人。”老婆子应道,“不过有一点,报告中把
我的房屋说成破房子,歪歪斜斜,臭气薰天,这说得太过分
了。桥上的房子外表确实不怎么美观,因为住的人太多,可
是话得说回来,那些卖肉的老板照旧住在桥上,他们可都是
有钱人,都是同规规矩矩的漂亮女人结了婚的。”
这时候,格兰古瓦认为像条鳄鱼的那个法官站了起来,
说:“肃静!我请各位大人需要注意一件事实:人们在被告身
上找到了一把匕首。……法露黛尔妇人,魔鬼把您的金币变
成的枯叶,带来了没有?”
“带来了,大人,”她答道,“我找到了,就在这儿。”
一个承发吏把枯叶递给了鳄鱼。鳄鱼阴险地点了点头,再
将枯叶转递给庭长,庭长再转递给王上宗教法庭检察官。这
样,枯叶在大厅里转了一圈。雅克·夏尔莫吕说,“这是一片
桦树叶。施展妖术的新证据。”
一个审判官发言:“证人,您说有两个男人同时上您家去。
穿黑衣的那个人,您先看见他不见了,后来穿着教士的衣服
在塞纳河里游水,另一个人是军官。这两个人当中是哪一个
给您金币的?”
老婆子思索了一会,说道:“是军官。”群众顿时哗然。
“啊!”格兰古瓦想,“这可叫我原来的信心也动摇了。”
这时候,王上的特别状师菲利浦·勒利埃老爷再次发言:
“我提请诸位大人注意,被害的军官在其床前笔录的证词中宣
称,当黑衣人上来同他搭讪时,他头脑里曾模模糊糊掠过一
2
9
3
种想法,认为黑衣人很可能是野僧;还补充说,正是这鬼魂
拼命摧他去跟被告幽会的;据卫队长说,他当时没有钱,是
鬼魂给了他那枚钱币,该军官用这枚钱币付了法露黛尔的房
钱。因此,这枚金币是一枚冥钱。”
这个结论性的意见,看来消除了格兰古瓦和听众中其他
持怀疑态度的人的一切疑虑。
“诸位大人手头上都有证件案卷,”王上的状师坐下说。
“可以翻阅弗比斯·德·夏托佩尔的证词。”
一听到这个名字,被告一下子站立起来。她的头高出人
群。格兰古瓦吓得魂不附体,一眼认出被告就是爱斯梅拉达。
她脸色苍白;头发往常都是梳成十分优美的辫子,缀饰
着金箔闪光片,此刻却乱蓬蓬披垂下来;嘴唇发青,双眼深
陷,挺吓人的。唉!说有多惨就有多惨!
“弗比斯!”她茫然地喊道:“他在哪儿?哦,各位大人!
求求你们,请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然后再处死我吧!”
“住口,女人,这不关我们的事。”庭长喝道。
“啊!行行好吧,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她边说边合
起两只消瘦的秀手,同时那顺着她袍子垂落下来的锁链发出
轻微的响声。
“那好吧!”王上的状师冷淡地说。“他快死了……您满意
了吧?”
不幸的姑娘一听,瘫坐在被告席的小凳上,没有哼声,没
有眼泪,脸色苍白得像蜡像一般。
庭长的脚下方有个汉子,头戴金帽,身穿黑袍,脖上套
着锁链,手执笞鞭,只见庭长俯身对这个汉子说道。
3
9
3
“承发吏,带第二个被告!”
众人的眼睛都转向一道小门。门打开了,只见从门里走
出一只金角和金蹄的漂亮山羊,把格兰古瓦看得心怦怦直跳。
这只标致的山羊在门槛上停了一下,伸长着脖子,俨如站在
崖顶上眺望着广阔无垠的天际。霍然间,它瞥见了吉卜赛女
郎,随纵身一跃,越过桌子和书记官的头顶,一蹦两跳,就
跳到她的膝盖上。接着姿态优雅地滚到女主人的脚上,巴望
她能说一声或抚摸它一下,可是被告依然一动不动,对可怜
的佳丽连看一眼也不看。
“嗨,这岂不是我说的那只讨厌的畜生吗!”法露黛尔老
婆子说道。“她俩我可认得再真切不过!”
雅克·夏尔莫吕插嘴说:“有劳诸位大人,我们审讯山羊
吧。”
山羊确实是第二个被告。在当时,起诉动物的巫术案件
那是家常便饭。就拿一四六六年司法衙门的账目来说,其中
便有趣而详尽地记载了审讯吉莱—苏拉尔及其母—— 双双因
过失罪而被正法于科贝伊—— 所花费的费用,计开:挖坑监
禁母猪的费用,从莫桑港拿来五百捆木材的费用,刽子手友
好分享死囚最后一餐所开销的面包和三品脱葡萄酒的费用甚
至看管和饲养母猪十一天的费用,每天共八个巴黎德尼埃,一
切都记录在案。有时比审讯还更有甚,根据查理曼和温厚汉
路易的诏令,对胆敢出现在空中的火焰熊熊的鬼魂也严惩不
贷。
这时,宗教法庭检察官嚷着:“附在这只山羊的魔鬼,施
展其妖术顶住了一切驱魔法,如果胆敢以此恐吓法庭,我们
4
9
3
现在就警告它,我们将不得不对它施以绞刑或火刑。”
格兰古瓦不禁出了一身泠汗。夏尔莫吕从桌上拿起吉卜
赛女郎那只巴斯克手鼓,用某种方式伸到山羊跟前问道:
“现在几点啦?”
山羊用聪慧的目光望了望他,抬起金色的脚,在手鼓上
敲了七下。那时果真是七点钟,群众一阵骇然。
格兰古瓦再也忍受不了了,遂高声喊道:
“它是在害自己!你们很清楚,它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
么。”
“大厅那一头的百姓们肃静!”承发吏厉声喝道。
雅克·夏尔莫吕照样把手鼓摆弄来摆弄去,引诱山羊再
变了几套把戏,如日期啦,月份啦,等等。其实,这些戏法
看官早已见过了。然而,同样是这些观众,过去曾在街头上
不止一次地为佳丽那些无害的把戏喝采叫好,这时在司法宫
的穹窿下,由于司法审讯所引起的幻觉,却吓得六神无主,确
信山羊就是魔鬼。
还更糟的是,王上检察官把山羊颈上的一个皮囊里面的
活动字母,一古脑儿全倒在地上,大家顿时看见山羊从那些
零乱的字母中,用蹄子把字母排成这个要命的名字:弗比斯。
这样,是巫术害死了卫队长,看来已无可争辩地得到了验证,
于是在众人的眼里,昔日曾多少次以其飘逸的风姿,叫过往
行人眩目的那个迷人的吉卜赛舞女,顷刻间成了一个狰狞的
巫婆。
况且,她了无生气,不论是佳丽多采多姿的表演,还是
检察官凶相毕露的恫吓,抑或听众的低声的咒骂,她什么都
5
9
3
看不见,听不到了。
为了使她清醒过来,只得由一个捕快跑过去狠狠摇晃她,
庭长也提高嗓门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女子,您原为波西米亚族人,惯行妖术。您与本案有
牵连的那只着魔的山羊共谋,于今年三月二十九日夜间,勾
结阴间的势力,利用魔力与诡计,谋害并刺杀了侍卫弓箭队
队长弗比斯·德·夏托佩尔,您还敢抵赖吗?”
“骇人听闻呀!”少女用手捂住脸喊道:“我亲爱的弗比斯!
啊!这真是地狱!”
“您还敢抵赖?”庭长冷冰冰地问道。
“不,我否认!”她的声调很可怕。只见她猛然站立起来,
眼里闪闪发光。
庭长直截了当地追问:“那如何解释控告您的这些事实
呢?”
她声音断断续续地回答: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知道。是一个教士。一个我不认识
的教士,一个老是跟踪我的凶神恶煞的教士!”
“这就对了。是野僧。”法官接着又说。
“哦,各位大人!可怜可怜我吧!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子
……”
“埃及女子!”法官打断她的话,说道。
雅克·夏尔莫吕老爷温和地说:
“鉴于被告这种叫人头痛的顽抗,我请求动刑审问。”
“允准。”庭长说道。
那悲惨的少女浑身直抖。在持槊的捕役们的喝令下,她
6
9
3
还是站了起来,迈着相当坚定的步伐,由夏尔莫吕和宗教法
庭那班教士带路,夹在两排长戟当中,向一道边门走去。边
门猛然地打开,等她一走进去又立即关上了。满腹忧伤的格
兰古瓦一看,仿佛那是一张血盆大口,一口就把她吞吃了。
她的身影一消失,马上传来一阵悲伤的咩咩声。那是小
山羊在悲叫。
审讯中止了。有个审判官提请注意,各位大人都累了,要
等到刑讯结束实在太长了,庭长深不以为然,回答说:“做为
官员,理应恪尽职守。”
“这个讨厌可恶的下流女人,”一个年老的法官说道,“大
家还没吃晚饭,偏偏在这时候叫人给她上刑审讯。”
二 金币变枯叶 (续)
一道道走廊漆黑一团,大白天也得点灯照明;爱斯梅拉
达一直由那些面目狰狞的捕役们押着,爬上爬下走完了几道
梯级,最后被司法宫的捕快们推进了一间阴森可怖的房间。这
个房间呈圆形,占据整个高大塔楼的底层。这些塔楼,时至
今日,旧的巴黎城已被新巴黎的现代高楼大厦淹没了却依然
高耸入云。那墓穴般的房间没有窗子,也没有别的洞口,唯
有一道入口,低低的,用一扇坚厚无比的铁门封住。不过,里
面一点也不缺亮光,厚墙上有个壁炉,烈火熊熊,把墓穴照
7
9
3
得明晃晃的;摆在角落里的一支可怜巴巴的蜡烛,相比之下
也就暗淡无光了。用来关闭炉口的铁栅门此时已经吊起。映
照着黑黝黝的墙壁,只能看到栅门一根铁栅的下端,仿佛是
一排乌黑的牙齿,尖利而间开,整个炉膛看上去就像神话中
喷吐火焰的龙口。借着炉口射出来的火光,那女囚看见房间
的四周摆列着许多形状可怕的器具,她并不明白那是做什么
用的。房间正中横着一张皮革垫子,差不多快贴着地面,上
方垂着一根带环扣的皮条,皮条顶端系在一个铜环上,铜环
被拱顶石上一头雕刻的塌鼻怪物咬着。火炉里塞满烙钳、夹
钳、大犁铲,横七竖八,全在炭火里烧得通红。炉膛射出来
的那血红的亮光,在这房间里照着那一堆叫人不寒而栗的东
西。
这个野蛮的场所,居然轻飘飘地只称为讯问室。
那张皮床上没精打采地坐着法院指定的施刑吏皮埃拉·
托特吕。他的两个隶役是两个方脸的侏儒,腰系皮围兜,下
身围着粗布条条,正在拨弄着炭火上的那些铁器。
可怜的姑娘曾鼓足勇气来的,但终究枉然。一走进这个
房间,不由得魂飞魄散。
司法宫典吏的捕役们排在一边,宗教法庭的教士们在另
一边。一个书记官、一套书写用具和一张桌子,安排在一个
角落里。
雅克·夏尔莫吕老爷和颜悦色,满脸笑容,走近埃及少
女身边,说:“亲爱的孩子,您还矢口否认吗?”
“是。”她应道,声音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了。
“既然如此,”夏尔莫吕又说。“我们只得违背我们的意愿,
8
9
3
忍痛对您进行更严厉的审讯了。……劳驾您坐到那张床上去。
……皮埃拉,给小姐让位,去把门关上。”
皮埃拉嘟嘟哝哝站了起来,嘀咕道:“把门一关上,火就
要灭了。”
“那好吧,亲爱的,就让门开着。”夏尔莫吕又说。
这时候,爱斯梅拉达依然站在那里。那张皮床,多少不
幸的人曾在这床上惨遭毒刑,这把她吓得魂不附体。由于恐
惧,她感到十分冰冷,连骨髓都透凉。她站在那里,六神无
主,呆若木鸡。夏尔莫吕一示意,两个隶役一把抓住她,把
她拖过去坐在床上。他们并没有弄痛她,但这两个人一碰到
她,那皮床一触到她身上,她顿时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倒流到
心脏去了。她茫然地环视了一下房间,似乎看见所有那些奇
形怪状的刑具全动起来,从四面八方向她走过来,爬到她身
上,咬的咬、掐的掐。她觉得在她有生以来见过的各种器具
当中,那些刑具有如虫鸟类里的蝙蝠、蜈蚣和蜘蛛。
“医生在哪儿?”夏尔莫吕问道。
“在这儿。”一个穿黑袍的应道。她原先并没有发现这个
人。
她一阵战栗。
“小姐,”宗教法庭检察官用亲切地声调又说。“第三次问
您,您对那些指控您的事实还拒不招认吗?”
这次,她只有摇摇头的力气,连声音也没有了。
“不招认?”雅克·夏尔莫吕说道,“那么,我深感失望,
但我必须履行我的职责。”
“检察官先生,先从哪儿开始?”皮埃拉突然问道。
9
9
3
夏尔莫吕犹豫了一下,好像一个诗人在冥思苦想一个诗
韵,眉头似皱非皱。
“先用铁鞋。”他终于说道。
惨遭横祸的少女顿时觉得自己被上帝和世人完全抛弃
了,脑袋一下子耷拉在胸前,犹如一个堕性物体,自身毫无
支撑力。
施刑吏和医生一同走到她身边。与此同时,两个隶役便
在那丑恶不堪的武器库中翻来翻去。
听到那些可怕刑具的相互撞击的清脆响声,那不幸的孩
子浑身直打哆嗦,仿佛一只死青蛙通了电似的。她喃喃自语,
声音低微得没人听见。“啊,我的弗比斯呀!”接着又像块大
理石,一动不动,了无声息。见此情景,任何人都会撕心裂
肺,唯独法官的心肠除外,这仿佛是一个可怜的罪恶灵魂,站
在地狱入口那猩红的小门洞里经受撒旦的拷问。锯子、转轮
和拷问架,这一大堆可怕的刑具就要把那可怜的肉体死死抓
住,刽子手和铁钳的魔掌就要对那个人儿肆意作践;就肉体,
这人儿,竟是那个温柔、白嫩、娇弱的倩女!这简直是可怜
的黍粒,由世间的司法把它交给惨绝人寰的酷刑磨盘去研成
粉末!
这时候,皮埃拉·托特吕的两个隶役伸出布满老茧的粗
手,粗暴地一把扒去她的鞋袜,露出那迷人的小腿和脚丫。这
腿和脚在巴黎街头曾经多少次以其美姿使行人叹为观止!
“可惜!”施刑吏打量看如此优雅、如此纤秀的腿和脚,不
由得嘟哝着。假若副主教在场,此时此刻,准会想起那具有
象征意义的蜘蛛与苍蝇吧。立刻,不幸的少女透过眼前迷惘
4
的云雾,看见铁鞋逼近过来;立刻,看见自己的脚被套在铁
板之间,完全被吓人的刑具盖住了。这时,恐惧反使她增添
了力气。
“给我拿掉!”她狂叫着,并且披头散发直起身来。“饶命
呀!”
话音一落,遂向床外纵身一跳,想要扑倒在王上检察官
的脚下,可是她的脚被用橡木和马蹄铁做成的一整块沉重的
铁鞋夹住,一下子栽倒在铁鞋上,比翅膀上压着铅块的蜜蜂
还惨不忍睹。
夏尔莫吕一挥手,隶役又把她扳倒在皮床上,两只肥大
的手把从拱顶上垂下来的皮条绑在她的细腰上。
“最后一次问您,对您所控的犯罪行为,您承认吗?”夏
尔莫吕依然装出那副和善的模样。
“我冤枉呀!”
“那么,小姐,对指控您的那些犯罪情状,您做何解释呢?”
“唉!大人!我不知道。”
“那您否认啦?”
“一切!”
“上刑!”夏尔莫吕向皮埃拉说。
皮埃拉把起重杆的把手一扭动,铁鞋立刻收紧了,不幸
的少女惨叫一声,这种叫声是人类任何语言都无法描写的。
“停!”夏尔莫吕吩咐皮埃拉说,然后又问埃及少女道:
“招供吗?”
“全招!”悲惨的少女叫道。“我招!我招!饶命呀!”
她面对刑讯,原先并没有正确估计自己的力量。可怜的
1
4
孩子,在此之前一向过得快快活活,甜甜蜜蜜,舒舒服服,头
一种苦刑就把她制服了。
“出于人道,我不得不对您说,”王上检察官提醒道。“您
一招认,您就等死吧。”
“我巴不得死。”她说道。一说完又瘫倒在皮床上,奄奄
一息,身子折成两截,任凭扣在她胸间的皮条把她悬吊着。
“振作点,美人儿,再稍微熬一下。”皮埃拉把她扶起来,
说道。“您那模样儿,就像挂在布尔戈尼老爷脖子上的金绵羊
似的。”
雅克·夏尔莫吕放声说:
“书记官,快记下来。听着,流浪女,您招认常跟恶鬼、
假面鬼、吸血鬼一起参加地狱里的盛宴、群魔会和行妖
0
0
0
0
0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