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那些战争,那些富贵,那些爱恨,都融化在暖阳里。只有我和墨墨,还有貌似灿烂的未来!
一觉醒来,良心也跟着苏醒。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凉薄了?就算杨不愁对不起我,那随他出征的将士,也都是一个个的大活人啊。就这么陪葬了——
哎!我叹口气,就算我要救他又怎么办呢?万铁子不傻,把我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上午纪青月来了,这会儿消息恐怕早就过去了。
正想着,有人送信来,展开一看,是万铁子的口气,但是笔迹流畅应该是他身边的师爷写的:“沙棋关甫定,杨将军欲与家人团聚,是否愿来?”
真是,来就来,还问是否?
提笔回了一封:“奴家浅薄,不懂大局,一切但凭将军做主。”哪个将军我就管不了了,都比我大,我能说什么!
然后叫来凤嫂,去纪青月下榻的客栈把她找来。指着窗外那个送信的:“你认识吗?”
纪青月摇摇头,我又问:“他认识你吗?”
纪青月想了想说道:“这是万铁子的人,都是新提拔上来的。应该不认识。”
“那就好。凤嫂,把宛芳的衣服那几件来,让纪小姐换上。”
凤嫂偷偷瞪了几眼纪青月,把衣服拿过来。我懒得解释,催她去内室换衣服。纪青月是个聪明人,虽然疑惑却明白可能跟杨不愁有关。
另一方面,把那个送信的叫来:“这是我的回信,无比交给万将军。另外我这里有个丫鬟,心思很细,杨将军在外没人照顾不行。送个知冷知热的,也算我能为将军做的一点事了。”
“这个……元帅没有吩咐过啊!”
“自己家的私事,找什么女人睡觉还要元帅同意?”我竭力说的粗俗些,咯咯咯的笑着。心里爽到极点,纪青月你可是我“送出去”的哦,按她的骄傲此时定是恶心到极点了。
果然,出来的时候,一张脸臭的不行不行。我心里无比欢快,催着他们赶快离开!
“夫人,您怎么能让纪青月那种女人服侍将军?”凤嫂不平的说。
我道:“她有大事和将军商量,我不过是提供方便。”
“谁知道是不是又在变着花样勾引将军!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为了讨男人的欢心什么都做的出。”
我笑着说:“凤嫂,你说的不是纪小姐,是我!”
“嘿嘿,夫人说笑呢!凤嫂可不敢说您。哟,小公子是不是饿了,我去看看。”
子辽关和沙棋关相距不远犄角相望。来回也就是一天。半夜三更被红了眼的纪青月叫醒,我虽有准备,还是困的不想让它发生。
“杨大哥不让我掺和。他什么都不信!他不信我说的。”纪青月语无伦次。
“你太疲劳了,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不行!杨大哥三天后就要出征了。”
“厚厚,找死还有这么迫不及待的。”不合时宜的调侃引来纪青月的暴怒,结果——
她嚎啕大哭!
天,还不如拿剑劈了我!
凤嫂赶忙进来:“夫人,这大半夜的……”
我指指蹲在地上痛哭失声的女人,凤嫂莫名其妙:“她,她又来干什么?”
她又来干什么?疯狂的女人不论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当我裹着厚厚的貂裘坐在沙棋关外的树林里等杨不愁的时候,心里不停的抱怨。
这个女人真是我的克星。我都这样以德报怨了,她还把我劫出来。万一让万铁子知道了,我以后还怎么取信于他?说实在的,我也认为在这盘棋中,杨不愁是注定要输的。
以前是他推开我,现在我也可以推开他了!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我坚信,那天晚上的恐惧绝对是半夜噩梦吓得后遗症。
“青月告诉我你在这里,我还不信。”
马蹄声已经告诉我某人来了,不过是我乌龟的不想看。所以即使身边多了一个热源,我也只能装作很吃惊的样子说:“哈,你来啦!”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笑着说:“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很擅长这个!长话短说吧,我现在的时间不多了。万铁子把你的回信给我的时候我以为你根本不想来。”
“为什么?”我只说将军,又没说哪个将军,他应该明白啊。
杨不愁低头看着脚底下被踩倒的青草说:“你请万铁子定夺,自然……自然……”
“卖糕的!”我恨恨的说,也不知掉哪里来的火气。
“啊?你想吃糕?”
“不是,不是。我是说……你不也是将军吗?”慢慢说出后面的话。我知道这容易让人误解,但是我会慢慢解释的。
杨不愁果然聪明,黑红的脸上只是眼睛眨了眨,然后深吸一口气就笑了:“你想让我和万铁子吵架?”
聪明!不用解释了。我两手摊开:“说谎会变成长鼻子的。所以我只能这样做了。”
杨不愁仰天大笑,惊起林中的鸟儿,唧唧喳喳的乱叫:“真是这样,你的鼻子恐怕要从沙棋关拖到子辽关了。”
“是吗?”我微微不悒,“我真的那么爱说谎吗?”
杨不愁还在笑着:“不是吗?你告诉我是自愿嫁给洛玉箫的,还说我们不是夫妻,怎么不是?哈哈!”
我正色看着他,说道:“如果我不是说谎呢?”
笑声嘎然而止,我继续说:“我以为洛玉箫只是一般的受雇于人,你又不可能来救我。他不杀我还愿意娶我,嫁给他有什么不好。”
杨不愁的嘴唇动了动,脸上的表情很难看,“你……你——”
“没错。我喜欢他。”承认了没什么不好,其实我很早就承认了:“我没有撒谎。”
阳光依然很好,杨不愁背光站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阳光照在我的脸上,也照在我的心里,说出去了,心里变得敞亮。也许这是我和他之间最后一次谈话,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是吗?”终于杨不愁低声说了一句。转身慢慢的走了。
一直到他准备上马,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能活过这一仗吗?”
“怎么了?”他的声音没了方才的得意。
我说道:“你知道我们孤儿寡母不太好活。那个……趁你活着,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
“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再正经不过了。纪小姐让我来劝你不要送死。可是我觉得还不如趁你活着,看看你能帮我做些什么?”
“嫁给万铁子。”他不耐烦的翻身上马。
我赶紧抓住他的缰绳:“我要离开他。”
他顿在那里,好像不相信似的看着我:“他可以保护你,绝对的保护你!”
“下来,下来谈好吗?我的脖子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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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我的话让杨不愁大吃一惊,微微弯下身子不确定的问:“你……不想嫁给万铁子?”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谁说我要嫁给他了?”
“大家都这么说?”
“人名!”
“!”
杨不愁张口结舌的站在那里。我几乎要踮起三七步了:“纪青月告诉你的?”
“恩哼!他们说你只想找个人庇护。”
“真客气,原话肯定没这好听。”
“我不信。”
“那还有谁?”
“万铁子!你们在水勺窝村的时候不就在一起了吗?”
“他……他告诉你的?”
“他说你们两情相悦,立了战功就回去娶你!”
“那你还……”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我没阻拦他娶公主!”杨不愁自然而然的接下去。
我愣在那里,他也突然不说了。
看着他青白变换,然后渐渐更黑的的脸,我突然觉得很得意,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嘴唇,用一种我自己都想不到的声音说:“为什么?”
有点沙哑,有点拖腔,还有点坏——女人的坏。
没有期待的饿虎扑食,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肢体接触,他很有节制的看着我,然后说:“因为……因为他不配。”
“谁配?”这是一定要问的。我突然意识到他是一个男人,一个可以更亲密的男人。尽管理智叫嚣着远离,可是这一刻,我不妨比喻成“寻欢”。
是谁造成的这种暧昧,已经无从考证。但是他已经下了马,站在我面前,隔着衣料,我可以摸到下面的软甲。解开如何?
“我!”不出所料的答案。他抓住我的手,不让我乱动。
我想了想,问道:“可你快死了。看,我是这样的女人……”手继续向下走。
他倒吸一口气,这么厚也能感觉的到,多半是意淫。
“我会活下去的。”他嘴角含笑,仿佛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可是,纪相和万铁子筹划的很周密。”
“我也有我的奇兵。”他志得意满。
我放开手退后一步:“那……祝你成功!”
他张开手,苦笑道:“你就是这么劝说我的吗?”
我不自觉的抬起下巴:“杨不愁,我已经活下来了;可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继续活下来。证明你能配的上我吧。我给你的时间也不多。”
“笑话!”他不屑一顾,“跟林风走,他知道带你去哪里等我!”
我不置可否晃了一下脑袋,目送他上马而去。
这世界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无论是渺小的我还是伟大的杨不愁,也无论是我面临的劫杀,还是杨不愁面临的争夺,都是招招要人命,步步紧算计。各活各的,路还长的很。
“怎么样?杨大哥答应了吗?”纪青月紧张的看着我,林风还没有来接我,纪青月先抢着问。
“没有。男人的事,我不理解。”我慢慢走着,林风已经过来了。
“你!”纪青月两眼冒光——泪光。这个女人怕是爱他爱惨了。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的爱情她自己解决吧。
不过我还是好心的加了一句:“这个男人……你怎么会看上他?”
纪青月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杨大哥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难道你不是一直……”
“夫人!”林风适时赶到,看见纪青月再次施礼:“公主。”
“走吧,我们先回去。”我前面走开。我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就没有过激情,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耗光了,用尽了。
回去的路上,分外的疲劳。到了驻地,倒头便睡。心里空荡荡的。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凤嫂抱着墨墨在小院里玩耍,北地风寒,但是太阳也很好。晒着暖和的太阳,院子的空地上开着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在朔风离弯下腰,却在艳阳下扬起了脸。纵然起伏摇摆,那灿烂的紫色还是开的人心花怒放。
墨墨还在学习走路,凤嫂总是有意无意的说起杨不愁在府里如何娇宠墨墨。我忍不住笑道:“凤嫂,你是说我这个娘当的还不如将军?”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嘈杂声。我下意识的把墨墨抱进自己怀里。墨墨也乖巧的缩进来,大眼睛忽答忽答的看着外面。这个孩子,好像敏感的过分了。想起从孕育之初时即受的罪,不由把孩子抱得更紧。
门被推开,鱼贯进入两列衣冠鲜明的女侍男从,宫灯绾扇,虽然多半没用,充个排场还能吓唬人。
院子不大,进来的人很快无法维持队形。挤挤挨挨的凑在一起,威风犹存略带滑稽。从大门的正中间走进来一个珠围玉绕的年轻女子,一身繁复的锦绣华服,再加上脖子上那圈厚厚的白毛几乎要淹没了她。
“杨氏,见了烟琴公主还不行礼?!”有个太监模样的人尖着嗓子呵斥我。
哦,原来是烟琴公主!烟琴公主旁边的人更认识——纪青月。
公主是她请来的吗?难道她放弃利用我了吗?
见礼,让进屋中。那公主倒还客气,即使明显在打量我,嘴里还是“杨夫人”长,“杨夫人”短的称呼。
“不知道杨夫人意下如何?”
啊?光想着纪青月的意图了,烟琴的话没有听清楚。我愣神的功夫,纪青月突然接了话茬,还是“托盘”!
“公主,现在杨将军正在前方备战。昨日杨夫人还专门探视了杨将军,我想还是暂留此地,不宜回京。”
“哦?是吗?怎么本宫听说元帅软禁了夫人,不许杨夫人和将军见面啊?”
我干脆看着纪青月,她既然托盘,那就托到底吧,我看看你又要玩儿什么花活?
“怎么可能?昨天是元帅特意嘱咐我保护夫人去见将军的。沙棋关太靠军前,子辽关相对安全一些,留在这里也是杨将军的意思。”
那烟琴终于坐不住了,嘴巴左右动了动,终于忍无可忍的低声道:“青月姐!”
哦,我心里暗笑。敢情这姐俩儿来这儿没商量!
烟琴公主恨恨的咂了一下嘴,突然站起来拖着纪青月到了外间。隐隐约约可以听见谈话的内容。
“青月姐,你不知道万铁子以前就……就要娶她么?”
纪青月的声音很低,谨慎的多。烟琴公主的声音扬了起来:“我不管!万铁子想把她留在身边,他的算盘我不清楚吗!他拿国家大事建功立业搪塞我没意见,可是这女人我要带回京城!再说了,她不是逃犯吗?应该带回京城法办的。”
“现在不行!”纪青月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心头一跳,抬头看看凤嫂,她抱着墨墨专心的玩儿着。
纪青月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我竭力猜测着谈话的内容,直到烟琴公主的声音若隐若现的传来:“这样行吗?”
声音又消失了,过了一会儿,是杂沓的脚步声,我赶紧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纪青月到底不肯放过我。杨不愁是否意识到了呢?
烟琴公主口风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绝口不提回京城的事情。
当天晚上我就知道纪青月要干什么了。拎着我走了也不知多远,才扔到一个空旷的地方。我的脑袋费力的被人从袋子里面扒拉出来以后一时还适应不了这些黑暗。眨眨眼,才发现是草原。
“我已经派人通知杨大哥了,按时间来算,他现在应该知道你已经失踪。我相信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救你。希望能截住他,不要出征。”
“什么时候出征?”我的脑袋里装着一百二十只小鸟,总算发现一个问题。
“明天,或者说两个时辰以后。”纪青月也不理我,呆呆的看着远方。
只有我们两个人,她扛着我走的路还真不近:“这是哪里?”我记得沙棋关关内一侧都是山,草原在关外,她不会傻了吧唧的把我弄到关外吧?
“子辽草甸。”
听说过,子辽关附近唯一的大草原。从沙棋关赶来还真需要时间。若是她想在这里捉迷藏,看着一人半高的草也够藏的。
“你杨大哥要是知道你把我劫走了,恐怕对两家关系不太好吧?”我试探着说。
纪青月道:“别傻了,他不会知道是谁做的。这里和关外的草原连着,晚上还有狼,你自己小心些。”
我立刻抬头看天,幸好还记得北极星的位置,现在是初冬,很容易看见猎户星座。时间变了,星座的大体位置还没变。
周围安静下来,我爬出袋子,顺手把袋子裹在身上抵御寒风。呼呼的北风刮着,我斟酌着怎么和这个疯狂的女人搭话。
杨不愁不会来的,我有预感。但是,我不确定是不是一定要绝了她的心思。毕竟她可以把我带出来。
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办,纪青月粗鲁的把我的手脚绑起来,扭身要走。我连忙叫住她:“喂,等等我!”
她反而走的更快了。
“纪青月你想干什么?”我扯着嗓子喊,手脚被束的紧紧的。
“你好好在这里呆着吧,求佛保佑杨大哥快些找到你。”
“你给我解开绳子啊?你去哪里?”
“我自然是帮着杨大哥找你,你以为我会在这里陪你吗?对了,你好好呆着。放心吧,我会像亲娘一样照顾墨墨的。”说到最后她已经无法控制的尖声笑起来。
我颓然的坐在地上,心疼的想着墨墨管她叫娘的场面!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完没完?她和杨不愁的烂账为什么总要算在我的头上,要我的命还要我的儿?我真想象希瑞一样大吼一声,然后奇迹就会出现,一匹漂亮的独角兽带着变成英勇女战士的我,乘云驾雾,把纪青月砍翻在地,抓着墨墨飞到美丽的彩虹森林深处,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可是,四周除了北风的呼啸和似远还近的狼嚎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奇迹,没有宝剑,没有独角兽。我转动身子把袋子裹得更紧一些,即使不被狼吃了,也可能冻死!
我坐在地上努力弯腰去够自己的靴子,久未锻炼的筋被扯的生疼。这个动作可以参见瑜伽要求,幸运的是我可以慢慢曲腿,但也不能太弯曲,因为那样会挡住我的嘴,够不着靴筒。
宽袍大袖当然好看,但是在四面楚歌的情况下还将就穿着简直是找死。自从来到子辽关,我就按照胡人的传统,穿着他们的衣服,不仅是因为干净利索,更因为那样可以光明正大的穿靴子。这样我的匕首就可以像男人一样插在不被人重视的靴筒里。纪青月已经搜过我的袖子,她以为我和她一样会在那里藏东西!事实证明,我比她聪明。
我竭力胡思乱想,驱逐筋和肌肉被强迫拉伸的疼痛。狼嚎声远远近近,额头上的汗愈发的密集。偶尔我会安慰一下自己,这下不用担心冻死。
我一直不知道柔软的舌头除了吃饭和接吻,还可以脱鞋。脚上配合着搓动,用舌头顶着靴子边,慢慢的露出匕首的尖部。
要是舌头再长一点,能像青蛙一样卷住东西就好了。我龇开牙,伸长脖子去够匕首,脖子上的皮肤和肌肉好像被生生的扯裂,火辣辣的烧灼着我的喉咙我的脸。
可是,这一切都不重要。我盯着匕首顶部的红宝石,求生的喜悦一层层的在心里翻滚,再使一点点劲儿!再来一下!
深深的吸一口气,再呼出去,身子一点点的贴下去,随着肚子里气体的减少,好像筋和肌肉都变得更加具有弹性——
嘎!一声轻响,我兴奋的一甩头,匕首被拔出了靴筒,落在面前。
双膝夹紧皮鞘,手柄对着外面,低下头,抿紧嘴巴,用下颌轻轻的一点一点的加力,试图磕开绷簧。
使力如果太大了,匕首弹出去不好找还在其次,万一它弹得太高了,划到我的嘴唇,开成三瓣嘴,这荒郊野外我到哪里找药啊!
“绷!”一声轻吟,匕首稳稳的弹出皮鞘,露出半个毫光闪闪的身子,其余的部分还插在其中。我心中大喜,省了不少事!
用嘴咬着手柄,把匕首叼出来,左拧右转的先把脚上绳子割开。从没这么感激过杨不愁,这把还回来的匕首是他送给我的最好礼物。
那天他把匕首收走后,隔了几天林风带给我时告诉我,将军已经把崩了口的刀刃重新打造了,要我收藏的时候小心些,免得又伤到自己。
真是好人,真是好刀,简直是削铁如泥。草绳碰上就断,“这纷纷断草已坠落,美好前途就在眼前!”想起两句《水中花》的歌词,实在是“纷纷”两字太恰当,改的乱七八糟倒也应景。
心情好了没一会儿,又低了下去。手背在后面,怎么办?成龙可以像跳绳一样跳到前面,我不行啊,我的筋骨早硬的连弯腰都费劲,怎么可能那么软!
老办法,嘴脚并用,把匕首倒着插在地上,刀刃向上,转个身,使劲扭着脖子,认准锋刃轻轻磨蹭手上的草绳。
纪青月大概没把我当回事,缠的并不复杂,我当然要从最厚实的地方开始,要不割着手就糟糕了。还是那句老话,缺医少药的时候最后不要受伤,万一感染了,就是有刀子也没得救。难不成我还现培养青霉素吗?!
割一点挣扎几下,终于,手上有些松动了,稻草的隔离作用几乎没有了,锋刃离肉皮也很近了,我使劲扭着手,连搓带拉的把最没用的左手解放出来。
呼!长嘘一口气,我猛地蹦起来连跑带跳,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然后高声宣布:我是小强!
心中豪情万丈,天如何,地如何,纪青月杨不愁,你们等着,老娘还要活下去!
第 42 章
解脱了手脚,头一件事就是找到回家的路。在方才又转又咬的过程中,我已经忘了纪青月消失的方向。四野茫茫,哪里才是回去的路呢?北边是诸汗国的方向。他们正在抓我,可是杨四也说过,他们其实早就忘了嫣梨公主的模样,之所以咬定是我,也无非是因为纪青月指出来的纹身罢了。不过……
我摸摸后背,叹口气。
朱德正临死前把洗掉纹身的药水给了杨不愁,可是那药水根本不管用!我身上的纹身是用汉人都普通的方法永久画上去的!当时杨不愁说大概我出逃的时候已经洗掉了,可能洗的不是很仔细,被纪家瞧出端倪,又重新画了上去。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想假装不是嫣梨公主也不可能了。
沿着北极星的方向,一路走过去,就算是诸汗国吧,至少也是人群,总比周围都是狼群的好。
子辽关的草甸和诸汗国所在的撒云青大草原接壤,天亮的时候,也没碰见只狼,但是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人间烟火!
这里本来就是关口交接之处,牧民和关民经常往来交通,只不过夜间看起来荒凉些,白日多走几步也能找到。难怪纪青月要绑着我,否则我找到人家回去一说,她的苦心就全废了!
在牧民家里讨了杯水,顺带吃些饭。东西还没吃完,部落里一阵骚动,说是要打仗了,必须赶紧撤。我连忙问是谁和谁打?他们说是汉人的杨将军打过来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磨磨蹭蹭从牧民那里掉队出来,就看见杨不愁打头部队的旗幡。我也没想到人会这么多,乌鸦鸦的,万一他们不信我,那我就更糟糕了!
躲在一边的小山丘上向下望,正看着呢,身后有个冰凉凉的东西戳在脊梁上:“什么人?”
回头一看,杨不愁的前哨!
“我是诸汉过来的,要见你们杨将军!”
哨兵左右打量了一下我,似乎有些不信。但是我在牧民家里的时候,人家见我穿着单薄的睡衣,已经送了我一套本民族的衣服,还带着矮矮的小帽,看起来也有几分外族的模样。
士兵想了想,连捅带拽的把我攮下山。我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了,直接说是杨不愁的老婆不是更好吗?
走到营门口,和另外一些探子抓到的零零散散的所谓“奸细”混成一队,跟着往里进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谨慎的好处了。纪青月在营里。
青衣短打,宝剑流苏,黑色的翻毛大氅披在身上,朔风一吹猎猎作响。严肃的表情俨然是位重兵在握的女将军,她刚从宝顶大帐里走出来,看见我们这队人,站住脚步。
她的目光扫过来,我赶紧低下头,只恨帽子不够高。然后听见她问前面带队的头儿:“都是什么人?”
“是抓来的诸汗国的探子,准备交给林风将军。”
“哦,都是探子吗?”
“是的,都是探子。”
“将军没有吩咐寻找夫人的事情吗?”
“将军已经吩咐杨四将军专门带人寻找了。我等并未发现有女子在这附近。”
我看看自己的衣服,难怪那家老太太不好意思,搞半天让我穿的是男子的!福大命大,老天爷都看不惯纪青月的作为,用这种方式保护我。
想到这里,胆气也壮了些,腿肚子不再抽筋哆嗦。
有人说怎么这么熊啊?你想想,人家砍脑袋比我切菜都利索,就算我会玩儿小刀,那也是抽冷子来一下子。好像段誉的六脉神剑,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怎么会的!能跟她苦练多年的本事比吗?我也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到了杨不愁的地盘,她就不敢把我怎么着?说句难听点的,按照杨不愁的前科,我对他所有的话都全部打对折!
这次我失踪并没有阻碍杨不愁的大军,可见他心里对我其实并不是太在乎!说不定纪青月又有什么他需要的倚仗,若是我贸然大喊大叫,恐怕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左思右想,连纪青月走到我跟前都不知道。直到听见有人在我耳边问旁人倒:“这是谁?”
“回公主,是诸汗国的探子。在九原一丘那里发现的。”带队的回答道。
我大气也不敢喘,自己方才说是从诸汗国来,有情报带给杨将军。这位大哥可别献殷勤把这个也说出来。
好在那个领头的很有分寸,没有多说。
“哦。”纪青月脚步没有停留一个个走下去。那个领头的又说:“公主,军情紧急,将军行军还需要他们提供的情报,您看……是不是……”言下多了几分不耐烦。
我看见纪青月大氅动了动,然后队伍就开始向另外一个大帐快步走去。抹抹头上的汗,我轻轻抖了抖衣服,跟着就要进帐。林风我认识,他应该不会难为我吧?
“等等!”好事多磨,身后又有人叫停。铁甲铿锵的声音,一双战靴塞进我的视野,头顶上有人问话:“这是谁?”
“回将军,是诸汗国人,自称有情报给您。下官正想带他去见林将军。”
“不用了,带到我那里吧。”杨不愁的话响起来。我心里没敢放松,因为视野里还有另外一双青色皂靴。
纪青月的声音清朗而带着几分温柔说道:“杨大哥,您已经很忙了,不如让青月先问?”
“哼,我不知道纪相连我审问敌人探子的事情都要插手吗?”杨不愁的话出奇的尖锐。
纪青月含着委屈抗争道:“杨大哥,我是自愿过来帮您的,与我父亲无关!”
“是吗?如果这样,还请公主殿下早日回鸾,这里苦寒,不适合您。”
我正听得开心,猛听杨不愁怒喝一声:“还不走!”
呵,吓得一哆嗦,赶紧缩成一团跟在后面向大帐走去。
经过纪青月身边时,还是不由自主屏住呼吸,踮起脚步擦肩而过。
“都下去吧!”杨不愁进了大帐声音明显放松很多。脑袋上一松,帽子被人摘掉,我才抬起头来。还没说话,杨不愁已经一把揉开我的头发皱着眉头说:“都被熏臭了!哪个男人的衣服你就穿!”
我让开一步,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看你抖衣服就知道了。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会热?”
我不记得自己以前有过类似的动作,不过我吓着的时候多半会出汗,应该是经常的事,只好实话实说:“吓得!吓出了一身冷汗。”
杨不愁低头看军情,哼了一声没理我。我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问道:“占你点时间,墨墨还好吗?”
“在后面!”他头也不抬的说。
啊?你先锋打仗,孤军深入,大家都认为你是在送死,可你还把墨墨带来了!
“对了,”杨不愁突然抬起头满面笑容的对我说,“墨墨会叫爹了!”
啊?什么意思!带着我儿子送死实在太令人震撼,我还不能消化他的决定。所以对墨墨的生理发育没有表现出一个当娘的应有的激动。
杨不愁一挑眉接着说:“他还不会叫娘!”神情万分得意。
我扑上去揪住他的脖领子:“你丫再说一遍?”
他吃惊的看着我,皱着眉头似乎在研究我的反应,我不耐烦的问:“你凭什么带着我儿子来送死!”
他才恍然大悟,悠悠哉哉的拿掉我的爪子,一点也不费劲:“我带他看看大漠风光,顺便让他远离那个没用的娘,总是连自己都保不住!”
“谁说我保不住自己了?”
“那是谁睡得跟死猪似的,还被劫走了?”
“她下药!”
“那你就不能警醒点儿!”
“我哪儿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咚,撞进某人的怀里。冰冷的护心镜差点磕着我下巴。杨不愁猛地吻了下来,不对,不是吻,是咬!
他咬我!
是我死里逃生!
他竟然敢咬我!还笑话我!
抬脚踢他,被夹在他的两腿之间动弹不得。挣扎又没劲,干脆——
来而不往非礼也,忍着嘴唇的疼痛,我不管不顾的张开嘴,两排牙齿之间多了一块肉,软软的,带着一丝血腥味。
嘶,有人痛了!
头被一股大力扯向后面,杨不愁龇牙咧嘴的骂道:“疯婆子!”
我仰着头,不甘示弱的回嘴:“臭男人!”
他完全掌控着主动权,说咬就咬,话音刚落,他又堵了上来。不过这回没有咬我,只是紧紧的堵着我的嘴,鼻孔里呼呼的喷着气。不知为什么,好像一下子堵在我的心上,眼睛一酸,泪水就冒了出去。流在我们紧贴的脸颊之间,冰凉凉的,黏黏的,很多很多……
很多?
我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拉开距离。刚刚看清什么,后脑勺被人狠狠一按,连肉脸都没得碰,直接贴在铁甲上。自己的牙咬到碰进嘴里的肉,我呜呜的喊着:“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你放开我啊!凉,凉!”
杨不愁的手松开一只,另一只还摁着我。我怀疑他是存心耍我。
呼哧喘气的终于分开了,他的脸还是那么黑,我被方才的发现震撼到了,一心琢磨究竟是什么意思?他也哭了!
“行了,回来就好。一会儿有人给你送衣服,你先到后面看墨墨吧。”他迅速转过身去,坐在主位上继续读那些战报。
我琢磨了一下,决定儿子是第一位的。
刚要抬腿,就听见门口小校高声说:“公主!”
想都没想,抬脚立刻变成小跑,钻进后帐。临转进去的瞬间,无意中一回头,正看见杨不愁往我的方向看,仿佛正在笑话我!
凤嫂带着墨墨在后面,令人惊奇的是还有宛芳。
比起凤嫂的开心和墨墨的混玩,宛芳似乎有些心事。
我问过凤嫂,凤嫂说大军虽然行进很快,但是给她们赶车的都是一流的好手,而且也没见什么打仗。
真是搞不懂,这个杨不愁搞什么鬼?
墨墨张着没牙的嘴发着一个奇怪的音,我扭头问宛芳:“杨四呢?”宛芳的心事是不是和杨四有关。
墨墨又叫了一声,他的奇怪发音多了去了,我想着杨不愁的意图,和宛芳的怪异,没有理会。
“哼,有你这么当娘的吗?”杨不愁很快就回来了。从我手里接过墨墨,像举哑铃似的上下先抛了几下。墨墨发出嘎嘎的声音,很快扭头冲我又喊了一声。
这回我听见了:
“娘!”
虽然不清楚,但是足够表达一种含义了。我愣在那里,突然明白什么是天籁,突然明白什么是圣洁!
“乖,再叫一声。”我颤着嗓子说。
小不点玩着自己的手指头,埋进杨不愁的怀里呵呵笑着不吭声。
“哼哼哼,”哼哼了几声,我张开嘴想表达一下内心的感情。可是那些往事突然在这一刻阻塞我的大脑——
挺着大肚子在夜路上奔逃;从刀光剑影下连滚带爬的逃开,到现在后背还有刀风划过时的冰凉;那些死人冰凉的肢体冻在手上,还要小心的避过隆起的肚子,因为我坚信死尸身上有病毒;拖着杨不愁在树林里转悠,我不停的和身体里的宝宝说话,就为了保证清醒的理智;还有在狭窄的大车里,僵硬的身子几度使我怀疑这个孩子不能留下!
而此时,那个曾经不相关的人正抱着这个差点因他离开人世的小孩一起开心的笑!
“爹,爹!”墨墨仰起小脸,开心的叫着杨不愁。
我站在那里,扯出一个笑容。杨不愁把墨墨交给凤嫂,上前抱住我,很亲热的拥紧了,然后俯在我的耳边低声说:“墨墨始终是我的儿子,你是聪明人,该知道怎么做!”
我几乎是立刻的反应,伸手圈住他的腰,贴着他的耳朵说:“谢谢!”
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谢谢。那些死去的,那些悲伤的,都抵不过现下我们母子的活命重要。他肯保护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说一声呢?
可是,我还是哭了出来。不知道是为了墨墨的第一声叫娘,还是为了那些逝去真的已经成风的往事,还是为了不可测的现在?
第 43 章
我不想沉浸在对往事的无限追想中,杨不愁目光烁烁正逼视着我。
他认下了墨墨,并不等于忍下了我和洛玉箫的过去。每次在我自认为认清他的时候,他又会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比如现在,我刚刚以为他那几点可怜的水珠是心疼我的遭遇,但是转脸的威胁让我毫不怀疑——他掐死我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我到底为自己选了一条什么路?最好能碰见那个喇嘛,这里真不是人呆的。
天从人愿,喇嘛真的来了。还是在梦里,我毫不犹豫的把佛珠递给他:“拿走吧,快点带我回家。”
喇嘛反倒没有接,笑着问我:“你在那边没有家啊!怎么回家呢?”
“什么?我不是有个姑姑吗?他们还给我介绍对象呢。”
喇嘛开口叹道:“你可以以任何理由回去,唯独回家,是我做不到的。”
原来我在那里没有家吗?犹豫着走到窗口前,我看见一个大约十六七的女孩子站在追悼会的家属位置呆呆的掉着眼泪。旁边的女人好像是那个姑姑,只是年轻一些。女孩子的另一侧是一个高瘦的男孩。我认出来就是那天闯进房间的男孩子。他握着女孩子的手,眼神有些怜悯又有些不耐烦。
终于刺耳电话铃响了,他低声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那个男孩子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但是肤色白皙,身材高瘦,带着这个年龄特有的痞气。隔着灵堂的大门,可以看见几个同年龄的男女围住他,一个女孩子轻轻的挽住他的胳膊,几个人嘻嘻哈哈的离开。我回头看看那个年轻的自己,好像看见了另外一个纪青月,痛苦的狠戾的,满满的全是不肯放手的决心。
难道接下来的日子,都是这样纠缠吗?
我突然不想看了,转头问喇嘛:“那个男生不是我的亲人吗?”
喇嘛犹豫了一下才说:“您来的时候的确是跟着一位男子,但是您似乎很厌倦了。”
“我什么也没说吗?”
“说了。请您选择的时候,您说没什么好选的,如果有机会离开这一切,哪怕再艰难您都不回回头。这里已经没有您的家了。”
“师傅,还有别的选择吗?”
“有。有一种解脱可以永远的离开这些烦恼。”
“您这是鼓励自杀。”我气结。
喇嘛其实还很年轻,我一直看不清他的面相,但是几次下来,对他觉得分外熟悉。他道:“您是高原上的雪莲,圣湖里的清水,只要放弃执着,一切都会变好的。”
“我就缺执着,你说我是不是矫枉过正了?”
喇嘛笑而不语,我再三追问,他终于说:“也许您心里从没放弃,只是不敢尝试罢了。”
似是而非!我嘟囔了一句。
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窗口,好像看电影一样,看着自己在那个摩登世界里不停地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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