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高潮的袭击下都会像一个婴儿脆弱。她抱住他的头颅,紧紧地抱,喉咙里情不自禁发出有节奏的兴奋而又甜蜜的辍泣。这是属于她的男人。他是真实的,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不要再消失了,只要她睁开眼,她就能看见他滴满汗的脊背。她叫出了声。
请赞美性吧,那种发自内心的性。当爱失语时,只有它能温暖人们的身体。孙玉下了床,凝视陈平的脸,心中一动,没再想什么,趿起鞋,冲好澡,像个温柔的妻子迅速弄好早点。陈平下了床,从后面抱住她。两个人的身体确实存在一种奇异不可言说的默契,又开始发烫。孙玉吃了一惊,这要再弄下去,是要弄死人的,便拿手指在陈平脑门上戳,眼神不无嗔怪。陈平松开手,有些尴尬。早点美味可口,陈平坐下来狼吞虎咽,还把奶油抹到嘴边,逗得孙玉咯咯发笑。陈平虽说脸红耳赤,但他却发现原来女强人在某时也是小女孩子,笑了,甚为开心。
陈平没有搭孙玉的车离开,他不想从车子里钻出来时让人看见,那会令他不自在。孙玉也没说什么,或许她也有顾虑。当陈平坐在巴士中,那股好闻的女人香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淡淡浮起,被车窗外的阳光剪成一朵朵花瓣,印在每个人脸上。不时地,有人回头有意无意打量着陈平。这让陈平感到不好意思。也许美妙的女人真的就是一瓶最好的香水,她所能改变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体味。陈平神清气爽。孙玉没有说晚上如何,但陈平觉得却也是不必多说。一个迷人的笑脸胜过千言万语。他准备在下班后去买件好点儿的衣裳,让自己精神抖搂些。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三分人才,七分打扮。
下班的时候终于到了。终于!终于!终于!
陈平恋恋不舍地瞟了眼屏幕上的孙玉,关上,转身出门。他没有发现脸上原常有盈盈笑意的同事李璐,今天只是默默地,一脸平静地俯在办公桌边,不停地敲击着键盘。说实话,就算是发现了,他也不会往心里去。每个人都有着仅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空间。若冒昧地闯进别人的心灵,不仅会不受欢迎而且还极有可能危险。再说,他们的的确确也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陈平吹起口哨,哨声清亮,颤悠悠的一晃。
李璐扬起脸,目送他的离开。
生活就是这样,并不会因为谁难过谁高兴而有任何改变。有人悲伤,同时也就有人快乐。人不能因为自己的悲伤而要求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一样。何况悲伤也不应该算得上是种坏事。
李璐把脸埋入手里。
天色渐渐昏暗,拧一把,就像要滴下水珠。
屋子里只有尘埃所发出嘈杂的声音。它们实在是厌倦了白日躁热,所以现在也停不下来。宁愿合上电脑,甚是满意,他相信自己今天做好的这个方案绝对一流。是否是因为认识吴非这个可人儿,才灵泉似涌?想起可人儿,宁愿不禁又想起在网络成人社区与妹妹宁可这个“可人儿”之间的相互称呼,暗自好笑,网络的荒唐有时真让人哭笑不得。算了,以后不上那了。知道妹妹会在那个社区玩后,宁愿是再也厚不下脸皮呆那儿与那些不知是男是女的mm们甜言蜜语,寻开心。否则让妹妹见着了,天晓得她又会弄出什么鬼把戏来敲诈勒索。妹妹也是的,整天没正经。不知她老板怎就敢用她?爸妈也从来不管不说。什么时候是要回家看看。
宁愿想着,苦笑,摇头。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总有各自的不幸。家是幸福的吗?爸妈算得上是有钱人,但自懂事起,却难得见他们在一起露出笑脸,更别说一家人去哪儿旅游玩耍什么的。宁愿很早就被送上寄宿学校,然后大学,再后来就独自创业。要说亲,倒还是妹妹与他感情更深。宁愿这久没有回家,也不见谁打个电话来问问。麻将是妈妈的命根子,而所谓的事业倒成了爸爸很少回家的理由,其实他十有八九是与他众多的二奶三奶混去了。上次听说他去外面了,也不知是否回来了?
宁愿想了想,拨通爸爸的手机,响了会儿,电话里传来柔美的女声:对方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宁愿皱眉,起身,看手腕上的表,快七点了,还得赶去先洗个澡,八点钟,与吴非约好了天上人间。
温暖的东西从心底冒出,泉水般,咕咚咕咚还响。
宁愿展颜微笑,推开办公室的门。同事都走了,目光习惯性地在大厅里扫了圈。一个白衣女子正蜷缩在角落里,身子随着玻璃窗外淡淡夜色不停颤抖,叶子般,而且还伴随着细微几至不可闻低低的辍泣声。是李璐,她怎么了?宁愿一惊,快步走过去,“小璐,你怎么了?”
哭声刹那间大起来。
李璐纵身扑入宁愿怀中,放声大哭。忍了一天一夜的眼泪终如溃堤之洪水,仿佛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一座大山。泪水肆无忌惮地流,紧紧包裹着那么多的委屈、愤怒、不解、怨恨与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宁愿发了慌,抱住李璐,轻拍她的脊背,“小璐,别哭,别哭嘛。”宁愿不敢去问发生了什么事,但隐约觉得与他应是有点关系。问了,或是会哭得更凶,那可真不知如何是好。
李璐的肩膀剧烈耸动,泪水热辣辣地烫着宁愿的脸,像一把胡椒粉。宁愿眯起眼,不敢动,老老实实地把肩膀借给呜咽着的似乎随时都可能断过气的李璐。良久,哭声才渐渐地小了,一抖一抖。泪水总会在某一刻流干,谁也无法一直嚎啕痛哭,不管有多么伤心或者难过,人不是眼泪做的。宁愿在黯淡的光芒下寻找着李璐皮肤上蓝色的静脉,还是没敢乱动,生怕又引发暴雨。
李璐仰起满是泪痕的脸,“阿宁,今晚陪陪我好吗?”
宁愿傻眼了,暗自叹气,早就提醒自己不要与员工有太密切的关系,这不,麻烦来了。宁愿望着李璐那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俏脸,在她眼睛上轻轻一吻,“乖,小璐,阿宁会陪你的。”嘴里说着话,心里惦起与吴非的约会。应该如何是好?脚踏两只船的男人伊始或还能自鸣得意几声,但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还有一个钟头,先把李璐带去家,看看能不能让她先睡会儿,宁愿大叹倒霉,小声说道,“小璐,上我家先吃点东西,好吗?”
李璐顺从地点点头。
在街边买了些熟食、饮料,宁愿想起李璐平日爱吃的猪耳朵,又特意打的到时代超市买了一份。两人回到了宁愿的家。“小璐,吃点什么吗?”宁愿问道。李璐在长的奶白色的沙发上坐下,摇摇头,“阿宁,我真的吃不下。你能陪着我,我就很开心了。”宁愿放下食品,挨着她坐下,搂住她,她的头发虽然乌黑,却枯燥,发尖还开了叉,摸在手上没有往日的柔滑。她到底遇上了什么事?上班时也不见她说起,又不曾请假,她可真沉得住气,宁愿想了想,“小璐,你先坐会,我去打个电话,好吗?”
看样子,八点钟是赶不过去了,但也不能就这样扔下李璐不管啊。心里高高低低恍惚恍惚的,宁愿走阳台,拉好隔断,拨通吴非的电话,压低声音,“吴非,我是宁愿。”
“宁愿,你好啊,这么害羞呀。”电话里传来清脆的笑声。
“吴非,是这样的。”宁愿都不知如何开口了,失约对他来说还真是第一次,“我这有点急事,可能一下子赶不过去,你看,晚点行吗?”
“哦。没关系。那我也不去了,就在家歇着吧。”电话里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还是能听得出一点失望。宁愿又何尝不失望呢?
“我办完事,就上你那。明天是星期天,晚上正好玩个痛快,我带你去江边吹风去。江是长江,风是大风,可以把身体吹没的那种。你说好不好?”
“啊,真的吗?好,我就在家等你。”
吴非今天哪儿也没去,曼儿打过几个电话,邀她去外玩,她推掉了。玩确实让人开心,玩多了,也没有多大的意思。早上做完运动冲过凉,吴非就呆在房间里听音乐唱歌看书看电视写字,下午五点钟时,又洗了个更加仔细的澡,仔仔细细,干干净净的,并朝浴缸里洒了小半瓶玫瑰花香油,那种三百多元一瓶的,然后再用细腻柔和的泡沫冲洗全身,从头发梢到脚指甲,每个褶皱处都不放过,一直洗到皮肤生了疼,这才放过自己。
吴非放下电话,满意地看着双手,盈盈灯光下,晶莹如玉。
女人是块玉,是要佩带在男人心口的。
去江边吹风?吴非吃吃地笑,她还真没去过江边呢。想来定也浪漫得紧。哇,江水、石堤、树枝……这些词汇想起来都令人兴奋,它们比奶油面包还有酥松可口。呆在这个城市虽然已近两年,吴非还只是玩蹦极时去过那依山而建的公园,其他时间多是蜷缩在一些面目可憎的水泥楼房里,抚摸着略显迟钝的感觉。
每天的日子若是从复印机里copy下来,是会让人麻木的。吴非朝镜子吐吐舌头。不知如何,她真的很想念宁愿,冥冥中似乎正有个声音在对她说,别让他走了呀。这声音在她大脑中激荡回旋飘落下一根根雪白的羽毛。
人应该是命中注定。若非去杜兴那发生那场不愉快,自己与宁愿说不定只有那陌生时的一夕之缘,然后流星般擦肩而过。就算回忆再美,也仅仅只是回忆,在某一时刻,是要熄灭于漆黑的苍穹。哎呀呀,怎想起这个?难道真喜欢上了他?加上那一夜,在一起也还没几天?真是不要脸。吴非生气地噘起嘴,镜子里的她也噘起了嘴,这令她更显得芳香迷人。
吴非打开电脑,噼哩啪啦,敲起来。过去,她多是在看了些小说后,依葫芦画瓢,再添上点想像与憧憬,编织故事。女人爱做梦,若是很闲,那就更爱做梦。否则简直就是罪过。在她所写过的小说中,女主角一定是楚楚动人的小家碧玉,而男主角,当然就是骑白马披金色战甲踏五彩详云从天而降搭救即将沉沦于火坑女主角的白马王子,是白马王子,不是刘德华所扮演的黑马王子,黑马王子其实就是小瘪三,宁愿才不是呢。吴非现在很想把自己对宁愿的感觉都敲入电脑里,指尖敲击键盘所发出的清脆声音,让她感觉很舒服,好像正对着心灵娓娓细语。说来好笑,眼前这台电脑除了用来打字看新闻以及聊天外,吴非还真没拿它派上过别的用场。她也不懂,也没多少心情去学。学东西是为了赚钱,若不需要去考虑赚钱,那就应该是随心之事。
李璐终于沉沉睡去,眼眶里还闪动着泪花。她还是没有告诉宁愿她与男友之间的争吵,说了又有多大意思?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她也不想再看见男友那张丑陋的脸,只是渴望能在宁愿怀里好好睡一会儿。有一双肩膀让她依靠,不管能靠上多久,现在她感到了满足。
宁愿点燃根烟,默默地凝视熟睡中的李璐。就是在梦中,人也要被其他东西打扰。李璐苍白的小脸上不断泛出各种神情,让人恨不得走入她梦里,替她驱赶掉所有不开心的事。人睡着了,就像孩子,会不由自主蜷曲成一团,也许谁也都想回到母亲的身体里,也许人只有在此刻才最为最真实。李璐侧着身,睡得并不老实,嘴里不断地发出呓语。宁愿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听不大真切,弯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这个世上有太多让人疲倦的东西。烟雾呛入李璐鼻里,她翻了个身,腰肢露在外面。宁愿捡起被子,替她盖上,按好,又在房间里发了几分钟呆,直到烟头烫手,蓦然惊醒,摁灭,下了决心,也只有这样了。他迅速地拉出抽屉,找出纸与笔,在枕边给李璐留了张纸条,告诉她,他有急事需要出门,或明天才能回来,醒来后要记得吃点东西。李璐是明白人,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她应该能理解他的。宁愿总是恍惚感觉吴非那正传来一深情地呼唤着他的声音,尽管这种幻觉有些可笑,但人就是这样可笑。何况宁愿从来就不喜欢失约。
出门,宁愿在附近花店买了一大束花,是黄色的郁金香。也不知它能代表什么意思,卖花的小女孩子显然刚来不久,对此不大熟悉,结结巴巴。一开始送玫瑰合适吗?宁愿想想,又挑出几枝鲜红的玫瑰插入其中。浓洌的花香在夜色里漾开,让人晕晕乎乎。宁愿并没有仔细去分辨这是否就是爱的感觉。这么多年过来,对爱,他总有点怀疑。有人说,经科学鉴定,所谓爱,只是一些荷尔蒙的分沁;又有人说,所谓爱,仅是一些无法确定并不太真实可信的但能在刹那间让人柔肠百转的莫明其妙的感觉。但不管是科学还是感觉,它们毫无例外地都让人稀里糊涂。真理并非越辩越明,最后只会成为一锅稀粥。
宁愿敲响房门。吴非的地址是昨夜她告诉他的。门开了,一股比花香更令人陶醉的幽香飘过来。是香水味?还是女人的体香味?宁愿露出灿烂的笑靥,“真对不起,我来晚了。”
熟悉的感觉又在吴非心里悄悄荡漾,“没事的,进来坐。还不到九点呢。”吴非望着眼前的宁愿,灯光打在他脸庞上,半透明的。宁愿微笑着,手捧着花,生动无比。吴非脱口而出,“你是第一个进我房间的男人。”
“真的吗?我太高兴了。”宁愿相信吴非说的话,一个人的真诚往往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这个女孩子与生意场上所结识的女人或是所曾拥有过的女人截然不同,她好像非常渴望说真话,眼神很纯,近乎无邪,身子却媚,媚得人心猿意马。“来,送给你的。”宁愿按捺下心跳,把花递过去。花很漂亮,金黄色中有着几点鲜红,一大丛,艳艳的。
不是说没有男人送花给吴非,但那些花比起眼前这束蛤是垃圾。它是多么的干净迷人呀!是因为眼前这个仿佛认识了很久的男人吗?吴非接过花,脸埋入花里,深深地吸了口气,仰起脸,眼神都醉了,“谢谢你。它好漂亮。你去帮我去厨房拿着瓶子倒点水,我们把它插起来,好吗?”吴非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说得这样顺口,她没发现她刚说的是“我们”一词。宁愿的心又是一跳。女孩子喜欢花,或许因为花能为它们打开梦的窗户吧。花本身并不能说明什么,送花来的人应该才是这个梦的关键。
一切亲切而又自然,空气比花还更令人陶醉。
两人头碰头,把花插好,相视一笑。
“你不是说带我去江边看风景的吗?”小时候,吴非经常想方设法逃过奶奶的视线,跑到屋后的河边,坐在被太阳晒暖和的石子上,把脚浸入水里。那种感觉真好,水是清的,也是浊的,但总是在不停地流动,水面有阳光洒下的金光闪闪的鳞片,水里有银白色的小鱼。鱼儿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在脚趾间游来游动,就像一个个吻,痒痒的,甜甜的,让人真想跳入水里也变成一条鱼。河边的风很大,吹过河滩上的草与岸两边的芦苇,吐出一根根嫩黄色的芽。吴非说着话,仿佛又到了童年,红里泛白的腮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涡。
“谁说不去?只是你去看风景,你怕是要成为别人眼里的风景。”宁愿笑道,身子忍不住一阵痉孪,妈的,她也太具有杀伤力了。
吴非眨眨眼,“这是卞之琳写的诗,你抄袭人家的,无耻。”
“你刚才在玩电脑?”宁愿不敢呻吟出声,赶紧转移话题。
吴非的脸闪过一抹淡淡红晕,有些羞涩,忙走过去,关上电脑,他应该没有看见什么吧,眼睫毛颤颤一抖,闪出钻石般的亮点,吴非吐出舌头,冲宁愿不好意思地笑,“随便打点字玩,人家闲得发慌嘛。”
“哦,打字玩?我什么时候可以看看你打的字?”宁愿咽下口水。
“明天给你看吧。还这样傻兮兮地望人家?是想吃了人家的肉啊。”吴非嘟起小嘴。这个肉字因为卷舌,音发得不大标准,却让人更为之想入非非。
她怎这么可爱呀?老天。宁愿心里低低地叫了声。
22
水从头顶流下,父母彼此的咒骂声因此变得遥远。
陈平匆匆地洗,不敢多呆。呆久了,骂声就会是一只瞪大眼正寻找着猎物的兀鹰,扑来,将他撕碎。水很贵的,二块钱一吨,够买二斤大米。燃气又涨价了,一钢瓶得六十四块钱,现在除了工资不涨啥都涨……若陈平分辩他每个月是交了四百元钱的伙食费,那他爸爸准会怒目四顾,额上青筋随呼呼的粗气一鼓一胀,浑似头被猎人逼急了的野兽,嘴边还冒出白沫,手指直往陈平鼻点奔来,嘴里吼,就你那四百?够啥够啥?你说够啥?
然后就一直够个不停。
他老人家是有心脏病的。
妈妈则会在一边捶胸顿足说他要气死他爸,然后开始算这四百块钱是花到哪儿去了,多少钱买油,多少钱买菜,又往银行存了多少是为他以后娶媳妇攒的。陈平算是怕了,谋杀父亲的大罪名他可担当不起。只好任他们骂。人人心中都有委屈,凭什么,父母就有资格将自身的委屈转化成愤怒,挥舞鞭子,抽打儿女们?凭什么?陈平心中发出嗤嗤冷笑。这么会精打细算的父母咋不见哪家公司请去当财务顾问?哥哥回来了,嫂子没有来。哥哥正哭丧着脸,因为钱的事,说是要凑钱做生意,再赚不到钱,那女人要说拜拜了。
不就是个女人吗?三条腿的女人难找,两条腿的女人臭了街。
陈平不大看得起哥哥,这样一个窝囊废活该挨老婆骂。人家孙玉,一个女人,赤手空拳不赚下凭大的一份产业。没出息的男人。陈平望着小小的脏不拉叽的到处泛绿毛的淋浴间,情不自禁在想起早上的那个房间。同在一个地球上,为何差距就这么大?他匆匆擦洗身子,挂好毛巾,穿上新买的衣裳,也没与谁打招呼,逃也似的奔出家门。不是所有的家都会让人觉得温暖。家是美好的,可偏就有人喜欢把家当做一个可以乱发脾气随便扔垃圾之处。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家里也没穷到没有饭吃,为何就不能安宁些?人家坐车我戴笠,相逢只是一长揖。陈平在巷口踢翻一把板凳,破口大骂。愤怒是会转移的,巡抚骂县台,县台骂衙役,衙役骂女人,老婆打狗,狗咬耗子,耗子去啃巡抚的脚趾头。妈的,这个世道,谁也逃不脱。
街上已有亮起一盏盏灯光,冒出无数金黄色的线,嗡嗡地响,旋转,忽长忽短地来回伸缩。陈平听见肚子猛然咕咕直响,想起晚饭还没有吃,肠子顿时打了结,胃里就像一锅沸腾了的水,水蒸汽上下翻滚,涌到喉咙处,痒痒的,越过,再酸酸地穿过鼻腔,到额头上,砰地几声,跳起来,却是冷的。头发晕,身子软软的,确实是饿了。陈平的目光从夜宵摊上缩回,口袋里的余钱并不多,折身进了路边的一间花店,没有犹豫,选了九朵玫瑰,血红色的,一朵三元钱。玫瑰象征爱情。陈平也并不清楚他对孙玉的感觉是否就能算得上爱情。说那个,很可笑。可他确实买不起其他更为贵重的礼物,花应该属于种送得出手又能讨女人喜欢的东西吧。夜色呜咽,暑气热腾腾地冒,很闷,没有风,整个天地间就像一个硕大无比的蒸笼。汗水一粒一粒从脖子根处跳出,陈平挤上辆往孙玉办公室方向去的大巴,手上小心地拿着这束花,并仔细地凝视着它。
孙玉的车子还在,办公室里的灯光也还亮着,微微的,色泽桔黄,像一盆洗脸的温水。陈平心中长吁出一口气,还好她在,否则只能上她家门口等。陈平并没有打电话告诉孙玉说他晚上会来。早上孙玉那些动人的笑容若清风拂过心田。她应该是在等着自己。陈平想着,笑容滑上嘴角,脚步放得很轻很柔,梦总是像一片白帆悄无声息滑入夜里。陈平双手捧起玫瑰花,捧在胸前,想像着孙玉打开门时的那份惊喜,然后站稳,喘匀气,刚打算伸手敲门,就听见门内传来压低嗓音的说话声。是孙玉还有一个男人。心嘭地声往上跃,陈平竖起耳朵。
“杜老板,不要好吗?今天我来了那个,不太方便。”
“那更好,见红见喜,也更滑溜。我说孙玉,今天你怎么横鼻子竖眼?货虽是要了你的,别忘了要领钱还得等我签字。”
“杜老板,那是,那是,谁不知道你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今天真是来了那个,改天我一定让你舒服,好吗?算我求你。”
“哈,孙玉,若不说你来了那玩艺,改天那也无妨。嘿,你真不知我就喜欢那个调调?这叫可遇不可求,是好兆头。”
然后是椅子倒掉的噼碰声,衣服撕破时的裂帛声,以及孙玉因为惊慌所发出短促的“不要”声。陈平的头嗡地一声炸了,畜生?咬牙,侧身,肩膀斜沉,对准门直撞。门没锁死,竟然是虚掩的。陈平一个趔趄,差点扑了个啃嘴泥,手中的玫瑰掉落于地,迅速爬起,眼里冒出怒火,拳头捏紧。屋子里的两人显然被这巨大的撞门声吓呆了。那个正把孙玉摁倒在办公桌上的中年男人慢慢抬起头,秃顶,肥头大耳,一脸福相,嘴唇哆嗦,结结巴巴,“你是谁?想干什么?”陈平哪有闲情理会,瞥了眼头发蓬乱的孙玉,纵身,前冲,扯住中年男人衣领,一把就将他从孙玉身上掀开。妈的,重得像头猪。陈平肘部一屈,横地击中,撞在男人胸口,那男人顿时鬼哭狼嚎起来。
“玉姐,你没事吧?”陈平扔下男人,转过身,就欲来扶孙玉。他并没有察觉孙玉已脸色惨白,眉头皱紧。孙玉拧起身,从办公桌上滑下来,迅速套好衣裳,猛地,用力推开他,走到男人身边,蹲下,双手从男人胁下穿过,竟然类似于一个紧紧的拥抱。陈平愣了,血往上冲,头发根根竖起。
孙玉挽扶起秃顶男人,“杜老板,对不起,让你受惊了。这是我手下的一个员工,他还不大懂事,你大人有大量,莫见怪。”孙玉边说着话,边去拍男人衣服上的尘土。那男人扬手一个巴掌,啪一下。
陈平嘴里发出怒吼,又欲扑上前,孙玉马上回转身,拦在男人面前,手一抬,指向门,凤目圆睁,蛾眉倒蹙,“陈平,你太不像话了。出去,我与杜老板有要紧事谈。”
孙玉脸上那五根指印瞬间已是鲜红,一丝青气急速掠过。
陈平彻底地傻了眼,有要紧事谈?一张脸立刻就憋成一只煮熟的虾米,然后迅速由红转青,再转白,刹那间已换过好几种颜色,脸上肌肉一耸一跳,双手抖索,浑身颤抖,竟似比一只择人欲噬的野兽还更可怕。
那男人本还想说什么,见陈平这个样子,嗫嚅嘴唇,突突发颤,还真不敢说话了。孙玉牙齿咬得咯吱响,她都快压抑不住胸腔里的怒火,这笔五十万的大单可千万别被这一肘给撞没了。这孩子到底想干什么?手往桌上拍,话就不客气了,“陈平,你出去,听见吗?”
这就是自己朝思暮想整整一天的女人?
陈平不敢置信,嘴里怎这么苦啊?大拇指的指甲抠入食指,眼圈发了红,喉咙里哽咽着却冒不出半句话,身子簌簌地抖,越抖越厉害,忽然低头,张嘴往自己手上咬去,鲜血溅出,五指箕开,不敢眨眼,生怕泪水滴落。
“出去!”孙玉转回头去看那男人,“杜老板,你没事吧。来,我给你揉揉。”原来再好看的女人,声音也会在某时变得像一根尖锐的鞭子。真痛。痛。一个病子头加一个捅人一刀的半边就是痛。陈平低头,静静地,往门口走去。血红的玫瑰已不知是被谁踩成粉碎。
天已经完全黑。陈平茫茫然往回走,也不知走了多久,拐过弯,眼前一亮,广场上霓虹乱舞,时有五色焰火自喷泉中涌出,音乐声起,正是那曲“双截棍”,放眼回旋处,皆是扎群撮堆的人。歌声凌厉,上下挥洒,伴随几位小姑娘的尖叫,百事可乐巨大的广告牌上,周杰伦傲慢地扬起下巴。商厦白玉石阶上窜下一少年,寸头,t恤,脚踏溜板,身形在空中滴溜溜一转,左脚抬,右脚踩,稳住,呼吸声略显急促,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着他,“你死爸了?”见陈平没吭声,唿哨一声,兜身,手往黑暗中蹦出来的一个涂有黑色唇膏的少女胸口一抓,嘴里咤道,“神龙百变无敌威猛抓波拳。”少女做势扬手去打,却被他哈哈一笑,顺势搂入怀里,叭唧,脸上又挨了一记,手往陈平一指,“瞧见不?绝对处男,你有福了,搞定他,今年保准风生水起地旺。”少女眨眨眼,挺胸,收腹,脸上顿时挂起媚笑,整个人往陈平胳膊上挂去,“大哥哥,你好帅哦。”少女嘟嘟囔囔着,深色眼影随灯光幻化,呈出幽蓝光芒。脸,猫一样的,尖。胸口那两只乳房鼓鼓囊囊。脚尖踮起,去够陈平的嘴。陈平蓦然一惊,身子后仰,扑通下,后脑勺撞地上,眼前金星冒起,鼻涕眼泪就溅出来了。少女露出恶心的表情,“屌,真是处男哩。走啦走啦,不好玩。蠢死了。”
少女与少年扬长而去。陈平在石阶上坐下,抬左腿,动右腿,两条腿轮流往前踩,踩过一会儿,也没管身边人流,身子呼地下四仰八叉地躺下,在地上摆成一个大字,往左侧,又往右侧,伸手在脊梁下摸,平滑的汉白玉上并没有石子、废塑料等硬物,像孙玉的身子,光溜溜的,可仍是不舒服,哪儿都不舒服。陈平翻身,双膝跪下,眼睛在石阶上来回睥睨,眉毛皱着,手从裤兜里摸出张纸,是他在花店买花的售货单据,看了几分钟,将它折回小四方条,正想起身,一只小手伸到眼前,手掌上摊着一枚硬币,“大哥哥,你别哭,这个给你。” 是个小女孩,也就五六岁大,黑的瞳仁里不无怜悯,声音奶声奶气。陈平刚想说什么,一个女人扑过来,惊慌地抱起小女孩,“囡囡,你别乱走。”陈平身子一挺,立起,手在小女孩的屁股蛋上狠狠地拧,嘴里轻轻说道,“很漂亮的小女孩”,然后,走开。小女孩哇一下哭出声,女人赶紧去哄,张张嘴,没敢骂出声。灯光闪动,在人群中扑腾,站不稳脚跟,一头就撞在地上,溅出一堆堆血一样鲜红的蘑茹。陈平慢慢地走,下台阶,顺手从旁边一个卖水果的摊位上摸过水果刀,往空中扔,接住,再扔,再接。扔得越高,接得越稳。突然,扑哧下,刃尖刺入掌心,鲜血迸出。陈平往左右诧异的人群扫过一眼,面无表情地拔出刀,扔回目瞪口呆的摊主,从裤袋里摸出那张小四方条,摁住伤口,握紧,继续向前。
走。
一瘸一拐,一跌一滑,一颠一跛,两条腿就似灌足了铅。
不知不觉,他竟然又走回孙玉的公司,痴痴地望着里面嘻笑的灯光,在漆黑的角落抱膝坐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不明白。没有星星或月亮,天空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远处浮起的霓虹用巨大的华丽,不断提醒着人们,所谓生活,绝对是一个不真实的梦。谁在梦里?谁又在梦外?粘的、咸的、滚烫的液体从眼眶深处滚出,滑过脸庞,落在舌尖,很苦很涩。人是什么?一撇一捺靠下半身粘合在一块的产物。真他妈的是一种无羽两足奇怪的动物。为何他们会有眼泪?眼泪简直就应该是奢侈可笑的代名词。陈平的双眼直勾勾地发着愣儿,他好像丧失了所有的感觉,四肢是麻木的,抬不起来,惟有一些声音在脑海深处不断回旋激扬发出耀眼的白光。
幸福是苦痛之根源。若世上没有了幸福这种玩艺,人们还会觉得苦吗?当所谓的疼痛成为最为平常的生存状态后,只会被人熟视无睹,并且自己对此亦是无动于衷。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想法设法要成为让别人疼痛的人,另一种是再怎么被鞭挞也不觉得疼痛的人。所谓幸福,只是诳语,只是一些人用来欺骗另一些人,而那些人真以为它确实存在的幻觉,自以为是的幻觉。人们从来就不敢正视现实,从来就不敢不想也不肯告诉自己--别说幸福,就是人,其实也就是一些比死灰还要冰凉的东西。人们自以为是万物灵长,却不知上帝正拿着骰子冷冷发笑。生命的汪洋中,人这一撇一捺算得了什么?
幸福是不存在的,苦痛才是人生的真相。
陈平直眉瞪眼地出了神,不断地点头摇头再点头似乎要回答这些在脑海里轰鸣着的声音。但这声音太过于凶猛,超过他的承受,他甚至不晓得这些声音从何而来。他呆呆地望着黑色中的某处。黑色中有着一种难以言喻令人头痛但还是弄不清楚个之所以然的生命。也不知过去多久,那个臃肿肥壮中年男人的身影从门里出来,上了辆车,很快就开走了。不多时,门里又走出一个婀娜被衣服剪裁出动人曲线的身影。陈平的心猛地抽搐了下,怎么还痛?滚你妈的吧。他挪了下屁股,默默地看,看着孙玉一点点靠近那辆本田雅阁,一点点溶入夜色里。男人是狗,女人是狗日的,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陈平听见自己心底愤怒的吼。
他也听见了自己的颤抖。
但他没有冲上前,骂一声贱人,给她两耳光,她是那样的美好,那样的喷香。心脏缩紧,陈平咬破嘴唇,血果然比泪水还要咸。他分辨着嘴里的味道,细心品尝着人生的滋味。
人哪,也真是命中注定。就在孙玉刚打开车门之际,两个人影,一高一矮,忽然不知从何处蹦出,一前一后抱住孙玉,声音低沉,却凛凛透出凶悍之气,“别动,动就要你的命。打劫!”
陈平没起身,人影手上闪过一道刺目的光亮,他闭上眼,略感诧异,这两个人影就像小时候看过的皮影戏里的,她也是,仅仅只有一个轮廓。她还是她吗?孙玉是谁?玉姐又是谁?还有那个孙老板?
陈平出了神,耳边又听见一句,“这马子奶子蛮大的,还烫手,哥们,拖到那边弄一下,憋了这么久,解解馋。”
陈平还是没站起来,却睁开了眼,两个黑色人影一个抬头一个捧脚,其中一个用膝盖使劲往上顶,把孙玉扛了起来。这真是可笑之极,比皮影戏还像皮影戏。孙玉的身体在两个人影间奇异地扭动,忽然,可能一下没捂紧嘴,陈平听见从孙玉嘴里迸出半截的喊声“救命……”
是她!
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身体似已不受控制。陈平从地上蹦起,飞奔,腾空,一脚侧扫,踢飞一个人影,落下,直拳挥出,嘴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然后他先是感觉到背上一疼,身体扑倒,牙齿在地面一撞,裂开,身子向旁边滚去,刚翻过身,一只大脚往胸口一顿,紧接着一种冰凉的东西正捅入他柔软的腹腔,一搅,拔出,再捅,他没再让它拔出,死死地按住,按住那儿,那儿已经变得火热。清凉的也就是火热的?血流在地上会成为玫瑰吗?意识慢慢模糊,仿佛又回到出生时那一片混沌中。陈平微笑起来。他没听见孙玉那嚎啕得有些变形的哭音。
23
风,湿润微咸,裹着充足的水份,从江面上飕飕地跃过,像淘气的孩子,也未辩明方向,就往桥墩上奔,一撞,生气了,尖叫出声,噘嘴,在江面上耍起赖,一层层细浪涌出,翻滚起黑黝黝的身子,却被桥上射下的灯光一染,嘴角又挑出几丝狡黠的笑容。
子在川上日,逝者如斯夫?
天空仿佛睡着了,颜色淡淡,没有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眨眼的繁星,偶尔几粒打破沉寂的流星就像孩子手中银亮色的画笔,浅笑谑然,一瞬间就拽紧天下有情人的视线。“快许愿啊。”吴非用肩膀推宁愿,眉角眼梢全是惊喜,“流星没坠下时你许完了愿,愿望就一定会实现。哎呀,你瞧,那边又来了一颗,还是蓝色的。”吴非往石堤上面跑,站在凸起的坡上,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天空,大呼大叫。灯光剪下她的轮廓,有点瘦,瘦得恰当好处。优美和谐的线条温柔地躺入宁愿怀里,突然一挣,迸出无数耀眼的光。
汽轮发出呜呜的鸣笛声。
吴非被汽轮强有用的灯光一照,顿时就成了一座教堂里的圣母雕像,样子岂直是美焕绝伦,身子是透明的,又似乎转眼就要飞起来。
这一刹那的风华!
妈呀,宁愿脑袋里只来得及想起这七个字的蹩脚的赞叹。靠,这都是受了那些狗屁武侠小说的毒害,还那一剑的风华呢。宁愿恨恨地想,往前走,靠近吴非,情不自禁拉起她的手,一握,凉凉的,“你许了什么愿?”
“哎呀呀,不告诉你。”吴非吃吃地笑,脸微红。她许的愿却是与他有关,“嘻嘻,宁愿宁愿,你改名字叫许愿好不好?”
“不好!许愿,哇,那分明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在向老天爷祈祷嘛。宁愿,宁愿如此,大丈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往无前,这才是男人。”宁愿伸手指着自己的脸,嘿嘿地笑,“我是男人,不是男孩。”
“男人与男孩有什么区别?”吴非眨眼。
“男人懂得珍惜爱情,男孩只晓得挥霍爱情。”
灿烂无比的灯光从大桥上投下,色彩斑驳错落,被水花打湿,隐隐约约,浑不似在人间。桥很长,气势恢宏,却依然沉默地搭在江岸两头。滔滔江水浩浩荡荡从桥下淌过。一个是流动的歌声,一个是凝固的音乐。
这是这世上最好听的天籁之声。
吴非的脸胀得通红,抬头,黑眼珠滴溜溜地转,突然举起双手,脚尖踮起,转圈,嫣然笑道,“真好,真是太美妙了。人都要被这风洗得干干净净。真想跳入这风中打个滚。”
“吴非,看不出来你还会作诗呀。在风中打滚,这主意不赖。只是不知会被这风吹去哪里,可不要最后扑通声掉大泥坑,那就不好玩了。”宁愿乐道。吴非一撇嘴,眼神投向宁愿,又收回,脸迅速烫了,滚烫,“才不会呢。好风吹我上九天,说不定我的白马王子就在那等着我。”
是否每个女孩子都会幻想脚踏五彩毫云身披金色盔甲的孙大圣出现在她面前深情无限地说道……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给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一万年?只争朝夕呐。
这话咋看就咋肉麻,偏偏还成了所谓的经典。宁愿曾在网上聊天室看见有人满屏幕地贴这份爱的宣言,而一帮小女孩子则为之发出疯狂的尖叫。他还真想不通,或许现在本来就是一个把肉麻当有趣的社会。宁愿有过不少女人,但他确实没对谁说过爱这个字眼。爱,在没弄清楚它是如何一回事前,还是不要轻易地吐出口。毕竟,这是对他人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宁愿虽然无法给爱下出一个准确的定义,但对性,他还是自信能分辨出来。性只是性。得意洋洋举起的超短裙并不是爱情的旗帜,虽然它足够迷人,重要,并富有甜蜜的奥秘,但它只会与身体有关。性不能改变世界,而爱能。对于人而言,除了繁衍与生殖,性只是一种享受,一种籍此互相认识的手段,一种乐此不疲的游戏,一种兴致勃勃的娱乐。人是动物,便就有性;人是一种会思考的动物,所以也就有爱,是这样么?
宁愿脱下外衣,铺在石堤上,招呼吴非坐下,两个人靠着坐下,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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