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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阅读

作品:动物恋爱咨询中心|作者:咱滴宝儿|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18:45:48|下载:动物恋爱咨询中心TXT下载
  「很、很可爱吧,catherine教授,一点都不像教授的样子。」david好像只要遇到俊男美女,就会异常兴奋,双眼放出光亮:「你别看教授这个样子,她当时已经年过三十五了。大家都说她像精灵一样,即使历经岁月也不会失去光彩。」

  「嗯。」我呐呐地点头,觉得脸颊很烫。

  「她和你长得很像。」david看了一眼照片,又望著我,脸上充满回忆的温柔: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这麽觉得了。你们真不愧是母子。」

  我和david一直看相簿看到天黑, johnny一直安静地陪著我,一句话也没说,只在看到john年轻照片时说了句:『原来人类长大了也会长毛。』

  临走前,david把有我爸妈合照的那本相簿送给了我,和我道别。我心情紊乱地抱著那本相簿,忽然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david先生,我爸妈到底是怎麽死的?病死的吗?还是出车祸?」

  david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眼我身边的灰狼。「这个。你还是直接问john吧!我想,他终究会和你说的。欢迎你再来,对、对了,那个相簿里绝对没有埋定时炸弹,在你离开後十分钟就会爆炸消毁证据。」

  「。我知道。真的很谢谢你,david先生,後会有期。」

  david头上的猴子却在这时醒来了,睡眼惺忪地叫著:「快去报警,我来拖住这个恶棍!你不要管我,快去报警!」我开始觉得,最近t市的动物是不是压力都太大了。

  ※※※z※※y※※z※※z※※※

  离开宿舍,外头果然已经灯火通明,我一看手机的时钟,已经是九点钟了。但此时我的手机却响了,来电人不用说是john,我很快接了起来。

  「喂,john,是我。」

  「你去那里了?我从你放学就一直call你,你家也没回,也不接我电话。」

  「john,」我打断他的关心,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我有点事想和你谈,你可以来我这里一趟吗?或是我去找你也可以。」

  大概是被我严肃的说法吓到,john沉默了一下,好半晌才开口:「你在那里?」

  「在r街和h街十字路口的转角,就是那间三层楼的咖啡馆,你知道吧?我在那里等你,顺便吃个晚饭,可以吧?」

  「我知道了。」

  john挂了电话,我便过了马路,灰狼也跟著我过来。我在他面前微蹲,看著他的眼睛:「johnny,真的很不好意思,但是。可以麻烦你先回森林去吗?」

  灰狼凝视著我,缓缓地说:「阁下父母的事,在下不便听取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个人问john。」

  「。在下明白了。」

  johnny一说完,便跃进城市的夜色里。我望著他如银河般亮丽的毛发,他忽然停下脚步:「对阁下而言,在下还只是朋友吗?」

  「咦?」我呆了呆。但他没有等我回话,几个灰影掠过树丛,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我怀著忐忑不安的心,点了一杯柳澄汁和两个三明治,挑了二楼面窗的两人座坐下。本来以为john还要一段时间才会来,没想到我三明治才吃一半,他便从楼梯口匆匆现身,身上还穿著研究院的袍子,只在外头罩了件御寒的黑色大衣:

  「john,我在这里!」我招呼他。他的脸色十分不安,应该说是很紧张,他站著盯著我:「有什麽事?」我把三明治放下,指著我对面的位置:

  「先坐下来吧,john。」

  「到底有什麽事?你想和我谈什麽?」他显得相当急燥,好像一路从停车场跑过来,胸口还微微起伏。我用双手握紧柳澄汁的杯子,帮助自己冷静:

  「你从研究院过来的?」

  「夜里留下来谈一些事情。这不重要,到底是什麽事?」

  他急著问,我决定不再吊友人的胃口。

  「john,我父母到底是怎麽死的?」

  john猛地向我一望,好像很惊讶我会问这种问题:「这就是你想谈的事情?」

  「是啊。」我觉得他似乎松了口气,却又有点生气。

  「你大老远把我从研究院叫过来就只为了问这种事?」他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然後把背靠进沙发,转头看著我:「我说过了,这种事情不重要,你父母已经不可能回到你身边。我照顾你、抚养你,你平平安安长大成人,这样就已经很够了。你。」

  「我母亲。catherine教授,你的恩师,到底是怎麽死的?」

  周遭的气氛一下子阴沉下来,我观察著友人的表情变化,他先是惊讶,然後是微怒,最後竟然涌起一丝似乎早已了悟的悲哀:

  「你从那里知道这些事情?」

  「这不重要,john,你明明什麽都知道,为什麽一直隐瞒我?」

  「你知道你父母的死因要做什麽?」

  「因为他是我的父母!john,我什麽都知道了,包括你和我一样是孤儿,是我爸妈抚养你长大,还有他们也是生态保育学者的事。我知道我爸妈的死一定让你很难过,但请你告诉我真相,至少让我可以和你一起分担,这样好不好?」我求恳著。

  john沉默了一会儿。「我不会说的。」

  「为什麽?」

  「我说不会说就是不会说。就算要说,至少不是现在,如果你就只有这点事情的话,我要走了。」友人竟然站了起来。我忙起身拉住他:

  「等一下!john!你为什麽总是这个样子,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你上次在森林里和我说的话,我也有话要说,什麽叫做我不信任你?什麽叫做你没给我安全感?不信任的人是你好不好!就像上回在动物园,我说johnny不会伤害我,你却坚持成人的判断能力,硬要把我拖回家!但你看,到目前为止有任何一只狼伤害过我吗?」

  我放开他的手,望著他高大的身形,从满面的胡渣间,似乎仍可以窥见年少时的英俊,我继续说:

  「我已经十八岁了,总有一天要离开你,过自己的人生。就算一辈子都缠著你,你也会老、也会死,我不能事事都依赖你。john,请你至少相信我一次,我已经不再是当初抱著你哭,要你留下来别走的小鬼头了,好吗?」

  我自以为讲得还算得体,但友人却越听越是阴沉,呼吸也微微加快。「不曾伤害过你。?」他语气带著讽刺:「你说没有任何一只狼伤害过你?太可笑了,至少我就知道,他伤害过你一次!而且是最重的一次!」

  「你说什麽?」我呆住了。

  「你这麽想知道catherine老师的死因是不是?很好,那我就告诉你!」他蓦地逼近我,我觉得有些可怕,但又不能在这紧要关头回头:

  「当时我是第一个发现者。那是西伯利亚的森林,你至少听过吧?在一个大雪的夜晚,他们死在那里的观测站附近,你对动物那麽清楚,应该知道那里盛产什麽。没错。我发现他们的时候,你父亲已经被咬得面目全非、你母亲一只脚血肉模糊。而在他们周围,全是西伯利亚荒原的王者,狼的脚印!」

  我说不出话来。john似乎陷入某种报复性的亢奋,他近乎自虐地笑了笑:

  「那时俄罗斯的伊尔库茨克科学中心有个计画,请你的父母去参与,因为是相当大的研究计画,我便休学跟著他们一道去,你在t市没人照顾,当然也就随著我们。工作的地方是位於里斯特温卡镇北方数百公里的科学观测站,离最近的城镇也要半天路程。本来西伯利亚的夜,是绝对禁止閒逛的,他们研究人员也很清楚。但你母亲为了替一只枭放生,所以只好由你父亲陪著她,走进观测站附近的黑森林。」

  john拿起我的柳橙汁喝了一口,他的眼睛都是血丝,我一声也不敢吭,

  「我也不晓得当时catherine老师在想什麽,竟然抱著你一块出去放生,她这个人有时就是很异想天开。总之他们夫妇俩在回程时,不幸被狼群赶上,观测站在很荒僻的地方,而野地里人类永远跑不过狼。」

  「我跑出去找他们时,已经来不及了,你父亲。几乎被狼吃得不成人形,catherine紧紧把你抱在怀里,你毫发无伤,但她一只脚被活生生扯下来,就这样因为失血过多和疼痛过剧而死。」

  我的嘴唇微微哆唆著,友人的表情有些木然,他看著我。

  「我本来等你大一点,就想和你说这些事。但是你从那之後,对动物却开始亲近起来,後来竟然开始和动物说话,对猛兽又充满兴趣,我每回想和你坦白,就觉得好像会破坏掉什麽似的,就这麽一天拖过一天。怎麽样,这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真相,高兴了吗,catherine的儿子?」

  他自嘲地笑笑,我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浓得化不开的痛楚。他又说道,

  「而现在竟然有只狼跟你告白!哈,对我而言就像杀母仇人一样的生物,竟然说想和你永远生活在一块,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那和johnny一点关系也没有!」我醒觉过来,虽然我现在脑袋乱成一团,john看起来好悲伤,我从未看过他露出这种自暴自弃的表情:

  「就算是。就算老爸老妈是被狼杀死的,那也不是同一只狼啊!西伯利亚狼是西伯利亚狼,johnny是johnny,你不能把罪过推到他身上。」

  「对我来说他就是!」john低吼道:

  「我管他是那种狼,你口中人畜无害的动物,就曾经杀了你父母,还差点杀了你!」

  「但人类也曾经杀了johnny的兄弟!」我瞪著友人,也大叫回去:

  「因为西伯利亚不知那只狼杀了我妈,你就要我恨死天下所有的狼吗?johnny的弟弟什麽都没做,就莫名其妙地被人类谋杀!真要说起来的话,如果不是你们侵入狼的领地,在他们出没的时间擅自打扰,他们也不会把他们当成食物!说到底还不是。」

  「啪」地一声,john竟然狠狠扇了我一巴掌,咖啡馆里残存的人全看著我们。我呆住了,以往他虽然还满常教训我,但从来没有打过我的脸,我用右手抚著脸颊,无神地望著他,john的手发著抖,好像也没有查觉自己的反射动作。

  「我不许你这麽说。。」

  他的声音也微微颤抖,似乎不敢看著我的脸,他微低著头,把脸埋进另一只手:

  「我不许你。说这种话,只有你不可以!catherine老师是因为保护你才死的,否则她说不定有机会可以逃走,所以只有你。不准这麽说她。」他缓缓放下手:

  「只有你。不准这麽说。」

  他有些语无伦次,只是反覆著这句话。过了一会儿,他朝我的脸颊伸手,轻轻抚过,我才发觉那里已经肿了起来,很痛很痛,但我却不知道真正的痛的是那里。

  「对不起,我。」

  john好像和我说了什麽,但我什麽也听不见,耳朵一片嗡嗡声,我只记得我推开了友人的手,然後转身下楼。友人在我身後唤我,但我没有停步,我只想尽快逃离这一切,就像我以往所做的那样。

  我一路上了末班电车,到了停机坪,开了直升机回家。路上一刻也没有停,我什麽也无法思考,什麽也无法判断,整路上恍恍忽忽,还差点撞到一只白鹭鸶。

  现在我终於明白,为什麽john从小到大,对我接近猛兽这件事会这麽过敏了。他是多麽害怕旧事重演,他害怕我在西伯利亚大雪的那夜,好不容易捡回的性命,再一次被相同的事物夺去,让他再一次一无所有。

  我在深夜时抵达森林,我走下直升机,走到刻著狼图腾的橡木前,用手摸著代表狼兄弟的镌刻。john始终都不肯告诉我真相,现在想想,对john来说,虽然失去父母的是我,但事实上john的伤痛才是最深最烈的,对他而言,这等於是第二次失去双亲。所以毋宁说是顾虑我,不如说是他不愿再一次回想起那种痛。

  如果说是john被狼咬死,我想我也会这麽做。我被这样的想法惊了一下,没有错,如果今天被杀的人是john,我试著想像那样的情境,我在一片冻原里,发现john血肉模糊的尸体。我几乎不敢再想下去。那瞬间,我忽然什麽都懂了。

  「john。」

  我忽然觉得好恨,又好难过。为什麽这个人不早一点和我说?为什麽总是一个人悲负所有的重量?他是用什麽样的心情目送我跑下高速公路,奔向狼的怀抱、是用什麽样的心情注视著johnny、是用多大的忍耐包容著我,我不想去想像,也无法想像。

  他给我的东西太多了,多到我不知该如何报偿,那种感觉已经超越了感激,彷佛他要我做什麽,我都不应该拒绝。但就因为这样,我对他的感觉才更加五味杂陈。

  我不想承认他对我的深恩,因为一承认,我就再也爬不出来、再也甩不脱了。

  「john,对不起。对不起。」

  我扶著那棵橡树,慢慢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似地蜷成一团,哭得泣不成声。直到那一刻,我才清楚明白,我始终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我自以为成长、自以为坚强,但其实一无所有,我逊毙了,真的。

  那天晚上,我跪在树下哭了一整晚,直到睡倒在一片白花丛里,和狼的图腾一起。

  ………

  ※※※f※※r※※e※※e※※※

  隔天我整个脸都是肿的。被john打过的地方也肿,眼睛也哭肿了,john和johnny都没有出现,我不禁有点庆幸,因为被看到这样子实在有点丢脸,我的心里还是很沉,於是就在家里休息了一天。我有太多事情要整理,也有太多的话想和友人说。

  开学第三天,我毅然再踏进学校。城市的人类一切如常,但我现在知道,这些人表面上无忧无虑,其实每个人心底都藏著一段伤痕,每个人都抱持著不同的心情,活在自己的族群里。如果我选择做个人类,那麽我便不能逃避我的伤痕。这是属於我的战斗。

  踏进学校时钟才刚响,我照例绕路去了兔子笼。刚走过转角就有人叫住我,我回头一看,原来是david,我才想起他好像真的是我们学校的工友。

  「啊,david先生,早安,昨天真的很谢谢你。」

  我想起john的事,一时间竟有些无措。但是david却好像没看到我似的,仍旧是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到处东张西望。

  「david先生?」我放大声音叫他。他被我吓了一跳,满头大汗地望向我:

  「喔!是、是你啊。你不要误会,我、我并不准备要做坏事。」

  「。不,我只是单纯和你打招呼而已。你在找什麽东西吗?」

  「我、我没有在找赃物。」

  我觉得这男人的脑袋会自动翻译,我决定转移话题。「对了,你的那只小猴子呢?」我看了一眼他的肩头,随口问道。

  「啊。其、其实我就是在找它,它每天都会跟我来学校,但是刚才我去倒个垃圾,转眼想找他,他就不见了。他、他很少这样主动离开我。」david手足无措地说。

  david的话让我吃了一惊,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上个学期的事情又浮现在我脑海。我想起前天开学典礼时,我曾溜出来碰见david,那时小猴子也在场,要是又被什麽人看到,那些人说不定又会拿它来开刀。我心中碰碰乱跳,反身便往校舍跑,david在我背後叫了一声,但我忧心如焚,所以并没有理他。

  上课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我先在走廊上的铁柜前停下,鼓起莫大的勇气才打开门,我很害怕看到同样的情景。还好并不如我所想的,里头一片平静,那些人也没放什麽奇怪的东西,只是从上学期到现在一直没整理,有点杂乱罢了。

  我提著书包冲进教室,讲台上站著另一个人类,正在黑板上忙乱地写著数字,看见我走进来,很不高兴地皱眉。

  「同学,你迟到了,请安静一点。」然後又转回头去了。

  我往前天向我丢纸团的那些男同学看去,发现他们也正侧著身子看我。我往自己的座位一瞄,并没有什麽异状,我一坐下来,就听到背後有窃笑声。但我一回头,他们又都正襟危坐起来,我觉得心里很不安,但又不知道确实发生了什麽事。

  我一直熬到了中午,因为实在不放心,又跑到校园各处找那只猴子。但都没有见到他的踪影,下午上化学课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还差点被盐酸烧到手。我心想:或许那只猴子是贪玩,所以跑去那里逍遥了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那个名为导师的人类,倒是带来令我在意的讯息。t市在秋季结束前会有一次长达一礼拜的长假,大部分学生用来温书用,以准备接下来的大考。而那个人类说,攸关学生未来的升学会谈会在那之前。

  「请双亲至少要来一个人,爸爸或妈妈都可以,当然最好是全部一块来。」

  我想起了john,这样的会谈我果然还是得仰赖他。我想向他道歉,有很多事情想向他坦白,但是友人从昨天开始又找不到人,好像故意在躲我什麽。他总是这样。

  ※※※z※※y※※z※※z※※※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我今天一路低调,以免又被那个人类给盯上。钟一打我就悄悄冲出教室,从学校的後门溜了出去,我本来想马上去找友人,但刚出校门就被叫住了。

  「喂,你是不是忘记了什麽?」

  我身体微微一僵,慢慢回过头来。是班上那群男同学,其中一个人戴著毛帽站在前头,上次用橡皮筋弹我的就是他。

  「有什麽事吗?」我我往後退了两步,靠在学校的外墙上,他们看起来来势汹汹:

  「『有什麽事吗?』」他们模仿我的语调,自得其乐地笑成一团,带头那个人类扬了扬手上的纸,对我扬起下巴:「你还真健忘啊!真不愧是学校有名的翘课大王。两天前的约定,你这麽快就忘了?」

  我看著那张纸,这才想起开学典礼那天的事,好像是叫我到後门的巷子里一趟。他又继续说:「你昨天没来,我还以为你吓得躲起来了,害我们好失望。没想到你今天还有脸来学校,真是令我们惊喜不已。喂,怪胎,你还真会取悦人类啊!」

  我无法判断他们到底想要干嘛,浅浅吸了口气。「我做了什麽吗?」

  「做了什麽?」那人类挑了挑眉。

  「我说,我做了什麽让你们不高兴的事,或是什麽地方得罪了你们,所以你们才这麽看我不顺眼?」

  没想到他们竟然笑了,还笑得很大声,好像我的问题是什麽天大的笑话一样。那个戴毛线帽的男的盯著我,微微扬起下唇:

  「小子,你觉得你很特别,对吧?」

  「我不觉得自己有什麽特别。」

  「你有!你就是觉得自己很特别,怪胎,你瞧不起我们这些天天乖乖上学的人对吧?你瞧不起我们这些每天念书,为了成绩和升学努力的人对吧?你一面在旁边冷眼看著,一面在心里偷偷嘲笑,这就是你的想法,我有没有说错?啊?」

  「我并没有。」

  我才说到一半,眼前黑影晃过,然後是剧痛,我才醒觉自己被揍了。因为那拳来得太突然,我根本来不及闪避,那个男的一拳打在我肚子上,我往後一摔,整个人抵在墙上。周围的人纷纷叫好,有人喊著:「oscar,揍扁他!」我被那个男的抓住了头发:

  「怪胎,我告诉你,我最讨厌你这种人,我们每天努力的活著,在压力和期望下拼命求生存,而你们呢?整天动著歪脑筋,想著要怎样才能跟大家不同。我从二年级就开始注意你了,我和你同班过,还当过班长──我想你大概不记得吧?像你这种人,自以为翘课很潇洒、很帅气,结果我们班从来没有全勤过,就因为你一个人,你知道吗?」

  我望著他,这张脸对我来说确实很陌生:

  「上学期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教训你,本来以为你那麽久没来上课,大概留级留定了,没想到开学那天,竟然又看到你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学校里,而且还考进了这班!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麽肮脏手法,但是我要告诉你,这世界上不是每件事都能那麽佼幸!」

  这回换他闷哼了一声,因为我用膝盖顶了他肚子。我对他虚晃了一拳,威胁他往後退,老实说john教过我简单的打架技巧,他说男孩子多多少少总会遇到这种事,john就非常擅长这些,我小时候,就曾经看过他把一个跟我搭讪的怪叔叔揍飞出去。

  那些人看到头头被打,很快朝我全涌了过来。我觉得我应该以逃走为第一优先,毕竟他们人多示众,但我的大计马上就被打乱了:

  「喂,不要轻举妄动会比较好啊,怪胎。」

  我疑惑地向他看去,那个男的把手上某个东西举高,看起来像个小铁笼。他把盖在上面的布掀开,果然就是david的小猴子。我冷冷看著他们。

  「果然是你们。」我才说几个字,我後面的人就一拳朝我打来。我本能地想躲开,但是那个戴毛线帽的少年却放下了笼子,把某样东西高高举在上面,我瞪大了眼睛,那是液体一样的东西,好像是今天下午化学课用的盐酸,他竟然往猕猴身上洒。

  「住手!别这样!」

  我大为震惊,本能地就想冲过去。但是站在我旁边的人踢了我一脚,我被踢中小腿,痛得跪了下来,小猴子在笼子里直叫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宁死不屈!」

  「我们做个约定好了,现在开始,你只要反击一次,我就倒一次盐酸。你既然这麽关心猴子的安危,应该不想看到他受伤吧!」

  他边说又边倒了一些,那是未经稀释的实验用盐酸,足以把猕猴的毛烧掉一大块。他又是一拳打在我背上,我完全不敢乱动,只是瞪著这些人类。

  「喂,他还真的就不反抗了耶,这个白痴!」我听见他们的笑骂。

  拳脚像落雨一样打在我身上,我却在想另一件事。这是我的错吗?照刚才那个人类的说法,我对於同类的疏离,反而造成别人的困扰。

  我曾经听john说过,人是群居的动物,就因为是群居,所以每个人都不自由,我的行为牵动著别人,我的任性也牵动著别人,我以为我自己怎麽样都行,别人为何要多管閒事。但事实上我已经惹到了别人。

  那个男的一脚踹在我胸口,我整个人半趴在地上,没办法去算全身上下有多少伤。还好骨头没断,因为我不想再进医院,他们把我踹到大马路上,一只脚踩在我的手上。

  「唔。」我痛得喘个不停,半开著眼睛仰视著他们,我想这次至少会断根手指,否则他们不会放过我。但是脚还没踩下来,我就听见了惨叫声。

  「呜哇啊啊啊啊──!」

  我看见一片血光,好像有什麽东西扑了过来。但我额角被打得流血,鲜血遮住了视线,直到那个黑影掠到我身边,我才终於看清楚了:

  「。johnny?」

  是我的灰狼。虽然他出现在这里,我已经不惊讶了,但他似乎没听见我在叫他,即使我不懂狼的情绪表现方式,也感受得到他正在生气,而且是暴怒。他朝那些男的低声长啸,咧开森然的獠牙,前脚伏低,冷冷地瞪视那些人类。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那是狼!那真的是狼!天呀,我还以为是狗。这个怪胎竟然带著狼!」

  「快点逃!快去告诉老师!」带头的那个少年也十分惊慌,转身跟在落荒而逃的同伴後。但是就像john说的,人类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动物,johnny只轻轻一扑,就压在那男的背上,然後对准肩膀狠狠咬了下去。

  「johnny!快住手!」

  虽然这些人也有错,但灰狼的样子简直就想杀了这些男同学,我顾不得满身是伤,冲过去抱住了他,企图把他们分开,但是johnny已经失去理智,紧咬著猎物不放。再这样下去,这男的就算不死手臂也废定了:

  「johnny,求求你住手!我没事,我一点事也没有,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绝不能伤害人类──虽然是很久以前的约定,虽然是个不公平的约定,但我的话似乎终於唤醒灰狼的意识,他松了口,我紧紧抱住他的头颈,和他一起滚倒在人行道上。他的口里全是血腥味,混著唾液染了我一手。我发觉自己的手在发抖。

  我们是如此不同的生物,我第一次这麽深刻地感受到。

  「你们在做什麽?!」

  现场乱成一团,人行道那端传来男人的喝声。我抬头一看,好像是学校的工友,david也在其中,他第一个跑了过来。

  「johnny,你先走,快点!」我催促著他。要是被人发现他在这里,又伤了人,後果不堪设想。johnny也终於冷静了一点,他看著鼻青脸肿的我:「在下。」我不等他说完,把他往後一推,又低声说了句「快走」,然後便奔向受伤的男同学。

  「有人受伤了,快叫人来帮忙!」我大叫著。那些工友看来很惊讶,有人还去叫了教职员,我托著委顿在地上的少年,他的手臂伤得不轻,血肉模糊得一片,我几乎不敢直视。十六年前的那个夜里,john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景象吗?

  「喂,有学生受伤了!去叫救护车!」

  「谁去保健室拿担架来!」

  其他的同学几乎都吓得跑光了。我忍著满身的疼痛,直到目送那个男的被送上担架,才发觉有人正盯著我看,抬头才发现是david:「你、你还好吗?」他担忧地问我,我很快想到那只猴子,赶忙跑过去打开了铁笼。

  「david先生,你的猴子。」我心疼地抱著那只小猕猴,他的毛几乎被烧掉一半,伏在我怀里一动也不动。我知道他被吓得不轻:

  「呜。。」

  「没事了。你没事了。」我轻声对他说。

  「他们很粗暴的抓我!把我监禁到笼子里!」他大哭著。

  「我知道。现在都没事了。」

  「他们还拿很烫的蜡烛滴我!用皮鞭打我!」

  「嗯,是他们不好。」

  「他们堵住我的嘴,撕开我的衣服,我的扣子飞出去,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还摸我的脸,说:『长得很不错嘛,真是个尤物!』,我一直叫著『不要不要放开我!』,但是他却把我压倒在地上,把我的双手用领带绑在头上,然後舔了舔嘴唇说:『你叫啊,你再叫啊,你越叫我越兴奋。』。呜。我好怕。」

  「。不,我想他们应该不至於会对你做这种事。」

  猕猴把头埋在我怀里哭,虽然说他描述的情节有点夸张,但我知道他确实是被吓到了。我心里还是一片混乱,david想把我送到保健室,但婉拒了他的提议。要是被学校发现我打架,然後通知john,那就麻烦了。我并不想被他知道这种事,从小到大都是。

  「你、你被他们打了吗。?」

  总之,後来david向保健室借了个救护箱,就在兔子笼旁边替我疗伤。因为早就放学了,学校的人因为学生受伤的事忙成一团,我全身到处都是瘀青,随便碰都痛得要命。

  「没什麽,同学之间打打架而已。」我紧紧抿著唇,尽量盯著前方。

  david看著我,忽然笑了一下。「你。你很像那个小鬼。」

  「小鬼?」

  「嗯,就是john。」

  「我像john?」因为有点惊讶,我稍微动了一下,结果棉花棒划过伤口,痛得我差点叫出来。

  「嗯,你。和john最相似的地方,就在於你们的高傲。」

  「高傲?」我并不觉得自己高傲。

  「嗯。这、这麽说吧,如果说人类的世界为大部分的人类设了一条线,大部分人都会在那条线里存活,就算有的时候想离开一下,也会因为畏惧别人的眼光而作罢。但、但是你和john不同,你们一开始就生活在那条线之外,而且是不自觉地、自然而然地选择那个位置。你们旁观著这些在线内的人,还疑惑我们为何不肯跨出一步。」

  「可是我真的没有。」

  「那个男孩子,好像叫作oscar吧!」david并没有理会我说什麽,他帮我的额角上药,贴上纱布,又替我包扎扭伤的脚踝,一面继续说:

  「我一看见那男孩子讲话的方式,就觉得他和我年轻时很像,说、说来惭愧,年轻的我是很拚命、也很守规矩的人,而且很看不起那些吊儿啠y钡娜恕5怯植桓颐髂空诺u乃担远荚诒翅嵬低档芈钊恕9低档卣恕v钡轿易约阂卜赶麓蟠怼!埂

  我看著这位坏人脸的大叔,虽然他说很像,但我觉得他和那个人并不相同。

  「david先生。为什麽会想要念保育相关的科系呢?」我忽然问。

  「其、其实是刚好考上就念了。我是个没什麽梦想的人。」

  「如果。想要为动物做点什麽,david先生认为念那些有用吗?」

  「你想和你父母还有john,走相同的路吗?」david问我,我支著下巴没说话。但david却忽然举起手来,大力摸了摸我的头,好像长辈安慰晚辈一样,我感到有些惊讶:

  「像john这样的人,就算他自己没有查觉,但他其实是天才。但我们却都不是,大部分人都不是,我想他一定常和你说什麽学校不重要、学问是纸上谈兵的垃圾之类的话,那些话虽然很有道理,但是老实说是天才专用。我不敢担保知识一定能让你的人生更幸福,有、有时甚至相反,但对凡人而言,大部分时候还是挺有用的。」

  他放下手来,又开始擦起汗,这个人真的很容易紧张。

  「不、不过说来惭愧,也是有很多人像我一样,用知识来做坏事的人,懂得越多就越容易动歪脑筋。有人就说过,学校是把纯真的孩子变成野兽的地方。」

  「野兽。」

  「我、我很久以前读过,关於人类这种生物起源的说法。有一说是人类是从猴子这种生物,慢慢进化来的,而从猴进化到人,花了几千万年的时间。」

  他看著伤痕累累的我,有些感慨地笑了起来:

  「有时候我便常想。到底这几千万年的时间,猴子们有了什麽样的变化,而我们花了几千万年的时间,又比猴子多拥有了什麽啊?」

  ※※※f※※r※※e※※e※※※

  我一拐一拐地走出学校大门时,学校的晚钟已经响了。

  我不禁失笑,虽然开学才没几天,我似乎没一天是平安无事地放学,看来要重新回到自己的族群,还真是件困难的事情。那个被johnny咬伤的同学,已经被送到医院了,听说没有什麽大碍,只是可能有好几个礼拜没法正常使用右手,我总算松了口气。

  我马上就想去找johnny,不知道他有没有顺利躲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识狼的愤怒,到现在还馀悸犹存,同时我也明白,灰狼对我说的那些话,并不是随口说说的。

  但我才重新背上书包,我的手机就又响了。是john打来的电话。

  「。john?」我把电话接起来,但对方却没有说话。我心想他可能还在生气,毕竟我那天晚上,对他说了那麽过份的话,我决定先道歉,但这时john却开口了:

  「。对不起!」

  友人的声音听起来充满悔意,而且不让我有插口的机会,他急急地接口,

  「我不该对你发这麽大的脾气,你都十八岁了才忽然知道父母的事情,心情一定很复杂,我不但吼你,还。动手打你的脸,而且还是在这麽多人面前。」

  他好像憋这些话憋了很久,说不定这两天都在想这件事,一口气不停地说完,我甚至可以想见他在话筒那头面红耳赤的样子。我先是讶异,後来又觉得好笑,一股莫名的暖意流过我心头:「john,真的很谢谢你。」

  「嗯?」

  「john。你是我这辈子,最感激的人。」我贴著话筒说。

  「。为什麽忽然说这种话?」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放轻声音。「我们曾经一起失去过某些人,但是现在我们两个活了下来,虽然不能叫你忘了那些,但是我希望,至少你现在能够活得很幸福。」

  我慢慢地说,因为我觉得,如果我的父母如果还活著,一定也会对john说这样的话。友人听完我的话,沉默了很久,我听见他微不可闻的声音:「我的幸福。」接下来的声音彷佛吞落肚里,我再怎麽努力也听不清。

  「啊!对了,john,有件事想和你说。这个月底是学校的升学会谈,他们说要请家长来,你能来一趟吗?」我忽然想到。

  「会谈吗。你也到了这个时候了。」john好像很感慨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去的。」过了一会儿,他又迟疑地开口,

  「你。没发生什麽事吗?」

  「。咦?」我一惊。

  「你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有点沙哑。」

  「不,只是昨天晚上太晚睡了。」我心虚地看了眼手上的伤。

  「是这样吗?嗯,那就这样了,到时候见吧。」

  「嗯,到时候见。」

  我呼了口气,赶紧把手机关了起来。现在想起来,john真的是很敏锐的人,特别是对我的事情,david的话一点也没错,这个男人既高傲又聪明,所以才会经常令我觉得无法捉摸、无法企及。

  但是,我并不讨厌这样的john。

  我刚把手机收起来,一道黑影便悄没声息的掩过我身後。有了之前的经验,我很快便知道是谁:「johnny!你没事吗?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会不会找不到地方躲。」

  灰狼好像完全冷静下来了,站在一公尺外静静地看著我,我猜刚才讲电话时他就来了。他的目光落在我几处严重的伤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凑过来让我拥抱他的颈子。

  「抱歉,在下竟然毁约了。」半晌,他垂下耳朵。

  「啊。没关系啦!我只是担心你咬伤了人,人类肯定会找你的麻烦,所以才说那种话阻止你。你做得一点都没错,那个人再怎麽讨厌我,也不该找猴子开刀。」

  我赶忙安慰道。johnny却没说话,只是缓步走到我面前,我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缩,他却伸出舌头,轻轻舐著我手上的瘀青,我有点惊讶,他仰起颈子看著我:

  「离开那些人吧。」

  「离开。?」

  「离开你的族类,虽然我们狼不见得高尚到那里,也会为了生存杀害其他的族群,但至少不会是这麽无聊的理由。既然你的同类不接受你,那就和在下一起回归森林,在下原不想左右阁下的自由,但现在看起来,在下的想法并没有错。」他诚恳地看著我。

  我有些茫然地抱著johnny,这些日子以来发生太多事,我总没有时间好好地思考,许多人对我说的话,我也没法好好消化,我看著眼前的灰狼,手机里还留著和john的通话纪录。我想起david的话:人类花了这麽多时间进化,究竟改变了什麽?

  当然,我喜欢johnny,和我的狼在一起,能令我感到很安心。彷佛在充满暴风雨的大海里,忽然找到避风港的喜悦。

  我也很喜欢john,但我同时也很怕他。不单单因为他是人类,我无法猜测友人的想法,他总是阴晴不定的发怒,又总是不赞同我的想法,想要亲近他时,他不是远的无法抓住,就是全身充斥著难解的花刺,让人既想触摸,又怕受伤。

  「我还想。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我听见自己说,感受著灰狼的体温,还有些微的血腥味。我忽然查觉到,我竟然把john和johnny放在一起比较,或许是因为john总给我狼的感觉吧!我这麽想著:

  「一直以来,我遇到很多的人,受过很多伤,但也承蒙很多人的恩惠。johnny,所以我想再试一次,给人类一个机会。不,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johnny望著我,良久,才垂下头来。

  「我明白了。」最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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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季悄悄地来到,天气不再像之前那麽热,而学校的人们,似乎也随著气候冷静下来。那件事发生之後,那个叫oscar的人听说住了院,很久都没来上课,那群人没了带头的,好像也安分下来,不再找我的麻烦。

  只是那个人被狼咬伤的事情,在学生里却传了开来。人类是很会造谣的生物,我小时候,就曾经被人认为会指挥动物攻击人,现在这种说法更是不迳而走。

  不过这对我来说,反而有好处,至少那些无聊的人不敢对我轻举妄动。我和班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