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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阅读

作品:网王 海子|作者:dfyfhujts|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20:02:04|下载:网王 海子TXT下载
  她看着更生,脸带微笑,眼里全是坚定和决绝,“我想试试,试试能不能找回他的真心……当然,你也许会觉得我疯狂,是的,”帕西娃笑了,一瞬间点亮了整张脸,“他就是有那种让女人疯狂的本事。”

  “对不起,忽然对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朝更生90°鞠躬,然后坚决地转身,脊背挺直。

  更生忽然有点敬佩这个法国小女人,爱,必爱得舍生忘死。

  更生微征间,看见幸村精市从车上下来,走到她面前,看了眼帕西娃的背影,扒扒她的刘海,“怎么,遇到熟人了?”

  “嗯~~”更生摇摇头。

  幸村也没怎么在意,拿过她手里的东西,“看看容白给你寄了什么?”

  更生看着幸村低头看书的样子,忽然说,“我想去看看容白。”

  “嗯?”幸村疑惑地抬起头。

  更生转开头,径自望着空气说:“容白说他想做和尚,我想看看那个让容白做和尚的人。”

  幸村精市愣了没多久,摸摸她的头,说:“你想什么时候去,我陪你。”

  “嗯~~”更生笑着摇摇头,“我想自己去。”

  幸村精市不说话了,默默地看着更生,有点忧郁。

  更生坚决地别开头,微微笑着,说:“精市,让我一个人吧。”说着,率先向车子走去。

  “我觉得,她真的不错咧,你要真对人家有意思,就认真点儿吧。”

  盘腿坐在地毯上,更生忽然放下手中正厮杀到关键时刻的psp,如此说道。正玩psp联机游戏玩得投入的向日岳人愣了一下,半天没反应过来,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一脸凝重的更生,仿佛看一个傻子似的——

  更生被他看得火气上来了,psp撒手一扔,嘴巴一撅,“你十万火急地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跟你打游戏,你无不无聊啊?”

  “不无聊!”小魔王眉一挑,霸道之气全开,“你看你,本来都可以赢了,发什么鬼疯!”

  “你才发疯呢,我跟你说认真的呢,帕西娃都为了你跟莫罗分手了,你是面子里子都挣回来了,知足吧你。”

  “嗤,”向日岳人十分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你丫瞎凑什么热闹?”

  更生朝他吐了下舌头,忽然又贼兮兮用手肘碰了碰向日岳人,“忍足说你在法国战果丰硕咧,跟我讲讲嘛!”

  向日岳人嫌恶地挪了寸地,就是不让更生碰到。更生仿佛玩上了瘾,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碰,最后向日岳人实在退无可退,只好一根手指撑住更生一脸八卦的额头,“真想知道?”

  “嗯嗯。”更生笑得傻气加贼气。

  向日岳人忽然掀起一个风华绝代的笑,看得更生差点闪了眼,然后——啪嗒,手指狠狠地弹上更生的额头,痛得她惨叫一声,“你……讨厌!”一脸敢怒不敢言,娇气地看着罪魁祸首。

  向日岳人凉凉地看她一眼,psp潇洒地随手一扔,站起来,长腿迈开,走进厨房。

  更生懒骨头似的靠在沙发上,吊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叫着小魔王,“殿下哎~殿下——”

  向日岳人从厨房里伸出脑袋,不耐烦地看着她,“干什么,叫魂呐!”

  更生嘻嘻笑着,等他脑袋缩回去后,继续叫。

  向日岳人钻出来,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一张嘴,恶毒的话就冒出来,“叫床也没见你叫得这么起劲!”

  “讨厌!”更生随手就将一个靠枕丢过去,向日岳人身子一撇就躲过去了,长腿两三步就迈到更生面前,蹲下,凑近她的脸,笑得又坏又色,“是不是想我了?”

  “滚!”更生抬脚就踹,向日岳人一闪身,就抓住她的脚腕,一根手指戳上她的额头,“敢叫我滚,你胆子粗了嘛!”

  更生的脚被他抓在手里,身子被迫往后仰,双手撑地一撇头,张嘴就去咬他的手指,他躲,她再咬,他再躲,就跟逗小猫似的,看着她气鼓鼓又无可无奈何的样子,心里别提多愉悦了。

  更生不干了,手一松,干脆直挺挺躺地上,不理他,脚还握在他手里,他爱握多久就握多久。

  向日岳人也倾过身子,跪在她旁边,上身趴在地上,侧着头,启明星一般的眼睛就这样亮亮地看着她,过了许久,才仿佛不经意似的开口,“暖暖,要不……咱们重新开始吧。”

  更生的瞳孔微微放大,慢慢地侧过头,看见他微漾着笑容的脸,淡漠,玩世不恭,好像跟你商量今天上哪儿吃饭。

  更生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地直起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更生这才回过神,循着声音找手机,但,显然向日岳人比她快了一步,他也坐了起来,手里拿着更生的手机,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神情莫测。

  “我一直以为,你会跟你弟弟在一起,”

  更生不做声,低着头啃手指甲。

  “毕竟,你当初为了他,可是连我都不要了……”他抬起头,淡淡地看着更生,“你永远不会知道,那天,我的心有多痛。”

  番外(不在场的爱情)

  走出拍卖会场的时候,天阴沉沉地下着细雨,手里用1000万日元拍下的青花缠枝莲纹梅瓶,忽然变得沉重无比,从宣传册上见到它的第一眼,千里迢迢从瑞士赶到利物浦,不顾一切地用大大高于其本身价值的价钱拍下它,究竟是为了什么?

  柳生比吕士,你疯魔了吧?

  青花瓷,青花瓷,只因为这是她喜欢的青花瓷,只因为这是她说过的——天青色的青花瓷。

  雨过天青,这是多么美丽的颜色。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办公室,那时候他和其他几个同学在数学老师那里为即将到来的数学竞赛做准备。

  她跟在一年组的数学老师小泉后面,看起来唯唯诺诺的样子,但是撅起的嘴泄露她心里的不服气和委屈。

  “又是一个笨蛋!”身边的青木扯着嘴巴小声地嘲讽。

  我们都听见了,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高傲的笑在嘴角衍开。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强者支配的世界,法律条文、规章制度,繁密又复杂,看似公平,其实不过都是为强者服务,那些不懂这些生存规则的人注定要掉入陷阱,被骗、被耍、企业倒闭、家破人亡——这是个注定充满无形压榨的世界。

  所以要成为一个强者,要成为制定这些规则的支配者——这就是我在柳生家所受的教育。

  在场的这帮资优生,哪一个不是自负到顶,高傲到顶?嘴巴刁,眼睛毒,说话缺德……这没什么,我们有这个资本。

  不要说什么同情,说这种话的人不是弱到只靠这些虚幻的假象安慰自己的可怜虫,就是那些已经手握大权的制裁者,他们有的是杀生予夺的权力,说些漂亮话,扮演下慈善家的角色,无伤大雅。

  风鸟院更生——我早就知道这个名字。

  我们柳生家一直以来担任着风鸟院家的家庭律师,所以知道很多风鸟院家不为人知的秘密。比如说幸村精市其实是一个私生子,他的母亲年轻的时候跟一个四处流浪的画家相恋,不顾一切地离开风鸟院家跟着恋人远走高飞,半年后主动回家,带回了三个月的身孕。

  父亲一直器重他,偶尔会谈起那个家族的一些事,他就是从父亲口中听说了那两个名字——更生和重阳。用日文念来,是有点奇怪的名字,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直到他会拿着《日汉大辞典》磕磕绊绊地去查那些中文歌词,直到他看到那首唐国大诗人孟浩然的《过故人庄》,才恍悟:原来他们的名字出自这个典故——“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这么美的诗句,这么美的约定,这么美的缠绵。

  原来他们生在中国农历的重阳节,原来“更生”在汉语里面是菊花的别称,原来单单他们两个名字的叠加,就已经是一幅最美最美的画面。

  他几乎疯了一样查遍了关于“重阳、菊花、酒”的典故传说,然后想,她是不是因为生在重阳节,所以才那么喜爱喝酒。

  她喝酒的时候,喜欢小小地呷上一口,然后眯起眼睛,慢慢品味,满脸的陶醉,很幸福很惬意,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烦恼。

  比起我们这些所谓优等生的骄傲忙碌,她显得那么潇洒自在,有时候,我总恨不得打破她那副快乐的表情,我很想问她“到底凭什么这样悠闲,凭什么这样满足,学习成绩倒数,是一道题讲过五六遍依然会错的白痴,不该自卑地遮起脸面,躲起来自惭形秽吗?”

  幸村说:“每次看到她那副自得其乐、心满意足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很想伤害她,想看看她露出仇恨、憎恶、绝望的表情。”

  他的心蓦然一惊,几乎有些恐惧地盯着幸村的脸。

  他的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的笑,只是那笑飘忽得仿佛随时要飞走,嘴里说着冷酷残忍的话,眼睛却是仇恨和悲伤的,望着那个像小孩子一样趴在地上画画的女孩。

  他的心蓦地一沉,他知道幸村精市——这个像神一般的少年陷进去了。而他,也在那一刻忽然明白了胸口那总是又酸又软的感觉是什么了。

  骄傲的他们,被俗世负累的他们,无法企得自由的他们,在不可知的内心深处,带着怎样刻骨的羡慕和嫉妒注视着这个女孩。想得到她,想毁灭她,想她的眼睛一直一直地只看着自己,这样矛盾又卑微的心情。

  丸井和仁王不喜欢她,他们总是用一副鄙弃的口吻说:“她有什么好?”

  是的,她有什么好?他也常常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没有什么好,至少她不符合一直以来所受观念中的那种好女孩——她娇气,并且,自私。是的,他们两姐弟都是自私到极点的东西,对他们再好,入不得他们的眼,进不了他们的心。因为自私,所以自我。

  这个女孩喝醉的时候,白皙的脸上泛着娇艳的酡红,像三月的桃花,脸上挂着憨气的笑,醉眼迷离,琥珀色的眼睛水光潋滟,娇得仿佛能滴出水,那么亮,好像整条银河都在她眼中。

  她拿各种名贵的瓷器、陶器,放在廊檐下接水,一脸陶醉地听水滴打在各种器皿上叮叮咚咚悦耳的声音,这种暴殄天物的事只有她能做得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可是——那水滴的声音,真好听,像大自然的绝响。

  于是我说:“也许风鸟院更生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也说不定。”

  是的,她是真正的天才,是被神宠爱的孩子,她所有的一切无不体现着天意,随意点石,便也成金。

  她弹一手华丽流荡的钢琴,画一手中西结合的浓墨重彩,写一笔漂亮的簪花小楷,她不断地给人惊喜,像一个悬念,不停地让人探索,欲罢不能。

  她所有的一切才华,仿佛信手拈来,又毫不犹豫地丢弃。

  不是上流社会那些名门淑女装点门面的才艺,她只是兴之所至,那样任性的,又那样让人羡慕。

  他一直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什么时候开始心心念念地全是她——她喜欢吃清淡的东西,不喜欢吃辣,她喜欢花草,喜欢在室内养大盆大盆的水生植物,她喜欢青花瓷……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她在他生病时的一句不轻不淡的问候,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一丝难得的关心?是因为这在她身上太难得,所以格外心动?还是那天她翻窗闯进音乐室,弹一首绝美的钢琴,神采飞扬,眼底全是软软的甜蜜和狡黠,仅仅就为了她的向日岳人?还是在她的弟弟重阳被打的时候那一刻爆发出来的凛冽不可侵犯?

  或者更早,仅仅是在第一次拜访紫阳花寮的傍晚,那个伴随着“重阳”的娇嫩声音的魔模糊身影,踏着万千红霞的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进他来不及设防的心里。

  他房间里她送给他的水养荷花,她在“桃花坞”丢的那只金鱼绣花鞋。为了她,甚至放弃了自己疼爱了六年的花都。

  花都是早就察觉到了吧,只是骄傲地不肯说。

  他记得那天他们吃了海鲜,点了他们都很喜欢的油焖龙虾,她吃得很开心,还喝了酒。回去的路上,她走在前面,忽然蹲下身捂着脸哭泣。

  他第一次看见花都的眼泪。这个自负的女孩从来不相信眼泪,所以也从不哭泣。她高傲,她娇蛮。她任性,因为她本就是被所有人宠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女,她尽可以用睥睨的眼神俯瞰众生。

  可是这一刻,她卸下所有的骄傲,哭得委屈,哭得伤心。

  他站在她身边,默默无言,无法伸出双手去拥抱这个他原本应该疼爱一辈子的女孩。

  喜欢一个人,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道理的事。

  花都走得那天,他去机场送她,她独自一人拖着拉杆箱,戴着墨镜,又是那个骄傲的大小姐。

  她说:“比吕士,我不恨你,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是的,他既无法被原谅,也无法得到救赎。

  利物浦的天空,是工业过分发达的铅灰,雨落下来带着空气中的尘埃粒子,街上行人匆匆,摩登女郎,比比皆是,藏在九寸细高跟凉鞋里的脚,也如艺术品一样修饰得完美精致,漂亮的蔻丹覆盖着椭圆的脚趾甲,散发着或俏皮或艳丽的味道。

  可是,始终抵不上他记忆中那一双天然无垢的莲足,那样小,那样可爱,那样柔软,就那么一下一下地踩在他的心里,又酸又软的疼。

  我这样想念你,可是你永远不会知道。

  只因为你的世界,从来没有我。

  更生慢慢抬起眼眸,看着向日岳人,向日岳人坦然地回望,脸上甚至还带着浅笑,目光如水,娇软,微涩,多情——

  手机铃声在两人之间还是响个不停,却,仿佛谁也没有听到。

  指尖,轻触上他的宽额,那里蕴含着高山深渊的睿智和狡黠,指尖划过他的眉弓,那里饱含着贵族式的嘲弄和骄傲,指尖划过他最明亮最火热的所在,他轻轻闭眼,睫毛刷过她的指肚,微痒,心里面仿佛吹过一阵暖融融的风,指尖划过他坚 挺的鼻,那里凝聚了所有神佛的宠爱,最后,指尖终于停留在他红滟饱满的唇间,柔软鲜美如蜜桃的诱惑,曾经诉说过这个世上最动人的情话。

  他一直不动,用目光抚摸她的眼睛,无声倾泻。

  更生无法形容心里那一汪一汪的柔软,那柔软是荷叶上的露珠,慢慢渗透进碧绿的肌理,于是你的骨血里永远住下了寂寞和忧伤。

  叶更生,你伤害了这个男孩儿,你欠了这个男孩儿,你永远不能否认,你以为他见惯了风月,玩惯了游戏,所以理直气壮,所以理所当然,可是——你忘了,心,不是生来就坚强的,再无坚不摧的东西都有柔软之处。

  向日岳人微微垂眸,嘴唇开始密密地亲吻更生的手指——专注,虔诚,动情——这个男孩在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有一种连佛都自叹不如的美。

  “岳人……”更生的轻唤中夹杂着叹息和不可名状的感情。

  男孩儿安静地抬起眼眸,看她——

  秋雨过后的紫阳花寮,弥漫着一种萧瑟的水汽,凉风丝丝,慢慢浸入人的肌肤。更生就侧卧在廊檐下的软榻上,微阖着眼。幸村精市一进来就看见这样一副模样,心里漫过一丝心疼,悄声走近,握住她放在身边的手,意料中的冰凉。

  更生睁开眼睛,看见他,笑了,温软的目光,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幸村精市的心也在她的目光下变得愈加柔软,真的,这是太过久违了的感觉,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额角,她也静静地看着你,不说话,温顺得像只猫。

  “怎么躺在这里,天凉了,小心感冒。”

  更生直起身,慢慢地将幸村的双手拢在自己手心,琥珀色的眼眸微笑着看着他,“精市,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她说得非常真诚,她的确是在真心实意地感激他,这让幸村心里升起一种酸酸的感觉的同时,又有一种无措。

  可更生并没有在乎幸村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只是想把她想了一夜的事情,想了一夜的成果原原本本地表达出来,“我想了很久很久,我问自己,叶更生,你还一直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待人以诚吗?叶更生,你还拥有简单的生活,勇敢地去爱去承担这些美好的品质吗?——不,你没有,从重阳离开的那一刻开始,你像一个懦弱的逃兵一样龟缩在自己的壳里,你变得喜怒无常、任性、软弱——在你们无限度的宠爱,无限度的迁就中,我不会问你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值得这么好的对待。”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严肃,眼里全是认真和骄傲,是的,她从不妄自菲薄,也从不做作谦虚。她比谁都喜爱叶更生这个人,而且,她并没有说错,这个女孩儿,虽然有诸多的缺点,可确实是灵动生气,似乎天生就要被众人娇宠在手心。

  “可,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她微微蹙起眉,“精市,你知道什么叫相依为命吗?”

  幸村精市深深地望着她,不做声。

  更生微微笑了下,“相依为命就是如果哪一天一方不见了离开了,被留下来的那一方除了巨大的悲伤外,还有恐惧和无所适从。因为这些,我破罐子破摔,消极处事,我没有拿一颗真诚的心去对待你们,我把你对我的好当成一种莫名其妙的困扰,抗拒又依赖,我把向日岳人当成游戏人间的富家子弟,忽视曾造成的伤害,蒙上眼睛,万事大吉。”

  “暖暖,你不必对自己这样苛刻……”

  话还未说完,就被更生轻捂住嘴,更生摇摇头,微笑中透着一股子坚持,“精市,你对我好,我却不能纵容自己,我不能允许自己成为一个不知好歹的女孩儿。犯了错误,就要改正是不是?所以,精市,如果我能为你做什么,请一定告诉我。”

  幸村精市垂下眼眸,无法形容心里面的感受——说到底,这个女孩儿还是要跟他算得清清楚楚。可,面对她那双殷殷望着你的眼,你拒绝得了吗?

  “那么,暖暖能不能为我弹一曲钢琴,只为我一个人。”

  更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简单?”

  “是的,”幸村点点头,“就这么简单。”

  “好吧。”更生郑重地点了下头。

  更生房间里的钢琴是这三年里添置的,可是更生很少去动它,先试了一遍音,并没有多少问题,于是转头问幸村,“你想听什么?”

  “随便什么吧。”

  更生低头略想了一下,静美的琴声便从指尖流泻,有大漠黄沙漫天的孤独悲怆,有花开花落的妩媚寂寞。她的指尖有魔力,能将人带入音乐的情感世界,那个有着奇异光辉和暗艳爱情的国度,于是神醉了,心醉了,人生如此,浮生如斯,缘生缘死,谁知!

  琴声已经断了好长时间,房间里静默如斯,过了许久,幸村似乎才回过神问:“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更生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叫《痴》好不好?”

  “痴?”

  “嗯。”更生点点头,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琴键,“你看‘痴’这个字多矛盾,病字头,说明这是一种病,可内里却是一个表示智慧的‘知’字,可见,犯痴的皆是有文化有头脑的,画痴书痴,可不就是么,其实,这世上哪一个不是犯了痴病的,对人对事对情,放不下忘不了,一个痴字,多少缠绵。我们都是俗人,谁能不犯痴?”

  幸村笑起来,这个女孩真真精怪,扯起理来一套一套的,谁说得过她?可,也确实很有道理。

  “精市,我把它送给你,以后,这首曲子,只为你一个人弹。”

  说完,她又低头,弹起这首曲子。

  “暖暖。”

  更生回过头,对站在窗边的幸村微微一笑,那软软的笑意能让人真正从心底柔化开来,让你不忍心,让你舍不得,让你放不下。

  更生下了个谁也没有料到的决定,她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径自走到风鸟院老太爷的茶室,对正在喝早茶的老人说,她要去美国找重阳。

  风鸟院老太爷当场一口茶就呛在喉咙,咳得喘不过气,叶更生小朋友一看把老人家吓着了,还很孝顺地走过去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老人家好不容易理顺了气,抬眼看着自己一向宠爱的孙女儿,略带迟疑地问:“阿暖,你刚才跟爷爷说什么?”

  更生乖巧地跪坐在老人面前,脸上写的全是认真,“我要去找重阳。”她的眼神坚定,她告诉你她绝不是在跟你闹着玩儿。

  老人的心里顿时翻江倒海了,又是惊又是急,可面上丝毫不敢表现出来。他也算对这个孙女儿有了解,绝对是个犟孩子,你不能跟她急不能跟她凶,只能好声好气地哄,可,真能哄得住吗?——

  “阿暖,告诉爷爷,你找重阳干什么?”

  “我想他了。”她说得实诚,微微垂了眸,现出一种难过,看着不知道多让人心疼。 老人确实也蛮心疼,可,这件事上,决不能让步——

  “阿暖,不是告诉过你,重阳在念书吗?你看,你去了那里,谁照顾你?”

  “我会自己照顾自己,我还可以照顾重阳。”她抬起眼睛,认真而执拗地望着你。 “好好,就算你会照顾自己——”老人只好顺着她,你不能真跟她去计较这些,那扯不清楚,只能换个方式,“可,你想想,重阳是肯定要上课的,你知道美国大学里的课是多么重要,没有人陪着你,人生地不熟,你不无聊?况且,你也要想想爷爷,你跑去美国,爷爷该有多担心是不是?”

  更生抿着唇不说话。

  “阿暖,爷爷也知道你想重阳了,再等等,等重阳毕业了,你们不就可以天天见着了……”老爷子真是够低声下气掏心掏肺了,全为了这么个宝贝疙瘩。

  更生低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老人也不急,等她想通,心里却实在没什么底,这孩子别看着乖巧得很,一碰上重阳的事儿,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痴得很。

  “爷爷,重阳是不是出事儿了?”她也没嘶声裂肺地质问,琉璃般明净的眸子就那么幽幽地望着你,说话的声音很小很平,可就有一种强忍的坚强和悲伤,让听到的人的心真真揪在一起。

  老爷子真的骇了一大跳,以为更生什么都知道了,可,看着神色,也不像啊,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阿暖,你怎么会这么想?”

  更生抬了下头,又低下去了,垂在胸前,多委屈似的,“我知道的,我能感觉到,重阳从来不会这样。”是的,她的重阳怎么可能就这样丢下她一走经年,毫无音信,他怎么忍心?他怎么忍心?

  老爷子松了口气,摸摸更生的脑袋,“阿暖,别乱想,重阳好好的,爷爷跟你保证,重阳一定会好好的。”老人说出这话时,脸上有一种杀生予夺的郑重和肃穆。

  可,更生还是固执地摇摇头。

  “阿暖,你不相信爷爷了?”

  更生依然摇摇头,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信任还是不信任?

  老人叹了口气,慈爱的目光对着更生,“阿暖,爷爷跟你说,重阳确实出了点儿事,现在,是谁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爷爷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就是怕你着急——”

  “我明白。”更生懂事地点点头,你瞒了她这样大的事,她不吵不闹,也不埋怨,她知道你是为她好,她知好歹,可就是这份懂事,更让人心疼。

  “我相信爷爷,可,爷爷,你让我去找重阳好不好?我真想他”女孩儿那么娇娇软软地看着你,信任、乞求、乖巧,你真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捧到她面前。

  老人皱起了眉,语重心长,“你知道重阳在哪儿?”

  更生摇摇头。

  “你都不知道重阳在哪儿,怎么找?”

  “可,总会找到的不是吗?”

  女孩固执地看着老人,眼里一种莽撞的天真和执着。你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好,舍不得说重话,只好僵持着,就看谁先妥协。

  你说这个叶更生小朋友要犟起来,还真是没人能奈何,她也不哭不闹的,也不闹绝食什么的,乖的很,就是没劲,浑身上下不得劲儿似的,也不爱说话,郁郁的,坐在廊下愣愣地发呆,一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睛满是忧伤。这边还没什么,老爷子那边先心疼上了,不过两天,就败下阵来。

  妥协是妥协了,可老爷子也有自己的考量,更生就是个软硬不吃的死心眼,你不让她去找找,她不会甘心,干脆就依了她,等死了心回来,自然就乖乖的,一出去,吃穿用度自然比不上在家里,可,小孩子吃点苦,磨砺磨砺也好,大不了等回来后加倍补偿她。

  老爷子松了口,最高兴的就是更生了,好像只要到了美国就可以见着重阳似的,哼着小曲儿收拾这收拾那的,想着重阳见到她该有多高兴,一定惊讶死了。他一定想不到,她会来找他。

  幸村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她快乐的飞来飞去,什么话也不说。

  “精市!”更生蹲到他面前,抬头笑盈盈地看着他,“我要去找重阳了,你为我高兴吗?”

  面对她殷切喜悦的目光,幸村点点头,“我为你高兴。”

  “谢谢。”她略略有点儿羞涩,可明亮的眼睛还是眨也不眨地望着幸村,“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真的。”

  幸村的眼眶忽然有点儿热,他对自己说——幸村精市,这三年来你掏心掏肺费尽心血的,为了什么,也不过是为了这一句话,为了在这个天性凉薄自私的女孩儿心里留下一点儿痕迹,只是因为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忽视。现在,你做到了,她的心里有你,也许永远及不上风鸟院重阳,也及不上向日岳人,可她的心里至少有了你,永远有你,够了,真的,够了。

  “只要你高兴。”这句话,是他心底最最真实的声音,他说的时候,脸上带了坦然宠溺的笑,温和得如同山泉水,有氤氲的热气,烫得人心底一颤。

  更生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用力地抓紧他的手,“精市,我也要你高兴。”

  “我很高兴。”

  这是更生第一次独自出远门,老爷子派了秘书千叮万嘱,巴巴地送上了飞机。更生也都一一听了,乖得不得了,上了飞机,也不像其他第一次出远门的女孩儿那样新奇、紧张,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安静地坐着。

  她的邻座是个非常年轻的男子,从上飞机开始就开着手提不停地处理文件,从更生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好可以看见他微微蹙起的眉,纠缠着一种优雅沉静的肃穆,看不见他眼里的光,可眼角的泪痣,将每一寸冷漠肆意都收拢成诱惑之箭,射入每一个人的心灵之谷。银灰色修身西服下,水蓝色的丝质衬衫,酒一样流淌的光泽,跳跃着无法言说的魅惑。只一眼,更生就知道,这是一个能让人的灵魂共振的男子。

  他的身上有奢华绚烂之后的内敛平静,这是一个真正的贵族阶级的雅痞。

  似乎感受到她的注视,男子侧过头看她,他的目光让更生觉得他似乎认识自己,更生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平静地收回目光,不可否认,她欣赏美男,可也仅止于欣赏,对于这种一看就高不可攀的奇葩,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何况——她相信,她的重阳绝不输于眼前的男子。

  一路上,两人再无交集。

  长时间的飞行确实让人疲惫,更生下了飞机就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对着美国费城明亮的阳光微微眯起了眼。

  “风鸟院小姐,我们少爷请你上车。”一个穿着挺刮管家制服的老人站在更生面前,非常纯正的日语,更生顺着他的指示望过去,一辆黑色加长型宾利映入眼帘。

  更生有点摸不到头脑,可,还是跟着老管家走近了,车窗摇下,里面坐着的正是她飞机上的邻座,连面前的笔记本都没有变过,微微侧过脸朝她点了下头。

  这是什么状况?他认识自己,这是毫无疑问的了,可,她不认识他呀!

  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再普通不过的休闲服,她可不会自恋到以为人家看上自己了,况且,那冷淡的表情也不像啊。

  她还没开口说什么,一旁的老管家已经打开了车门,更生无奈,只好坐进车子。

  对面的年轻男子总算从他的宝贝电脑中抬起了头,看着她颔了下首,又投入到文件的处理中去了。啧,很明显,他并没有要跟她打交道的意思,也没有任何解释。

  更生有点微微的恼,可很快被自己压下去了,她是那种越到关键时刻越沉得住气的人——眼前这个人,姿态优雅从容,习惯了发号施令,那种彬彬有礼下的疏离淡漠,她太熟悉了。 “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她的双手撑在身侧,明亮的眼睛望着你,像个乖孩子,可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儿。

  迹部景吾闻言挑了挑眉,从善如流地将笔记本移开,双腿交叠,修长有力的手指交叉放在膝盖上,泼墨一般浓黑的眸子平视更生,一瞬间,自身的强大气场全部打开,尊贵无比。

  “你认识我?”

  迹部景吾点了下头。

  “是有人叫你拦住我的吗?”

  对于更生猜到这一点,迹部景吾还是有点惊讶的,“可以这么说。”

  “那么……我可以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他说得模棱两可,她点点头表示明白,就不再问了,身子开始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风景。

  这又让迹部景吾吃惊,她的反应太出乎他的意料,没有惊慌没有吵闹,乖得你还真有些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迹部景吾略略思索了一下,开口,“你不怕?”

  她看着风景的脑袋转过来,语气坚定:“你不是坏人。”

  她的回答让他忍不住兴起逗逗她的念头,“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她说完又将头转向窗口,那种孩子气的回答奇妙地让迹部景吾有了一种微妙的心情。

  本来的确是不想太过接触的,在此之前他想的是对女孩儿的各种疑问各种吵闹不予理会,反正不过是那一点时间,完全无视就好了,可现在女孩儿望着窗外一副不欲再开口的表情——你不屑她,正好,她也不想理你——这倒反让他有了点兴致,主要是看更生说话的表情,很享受,她明明很不乐意,可依然微蹙着眉回答你各种刁钻的问题,有一种逆来顺受的倔强,矛盾,但,美。而且听她说话,真的蛮有意思——

  “听说你钢琴弹得很好。”

  “唔。”她靠在窗玻璃上,也没看他,这种非常明显的客气的外交辞令,她也很认真地回答你,也没故作谦虚。

  “你喜欢弹钢琴?”

  “嗯。”

  “那怎么不弹了?”

  她这时候才抬眼看你一眼,好像你问的问题有多白痴似的,可,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你:“喜欢是一回事儿,将之当做毕生事业又是一回事儿,当喜欢成为一种任务,也就失去了最初的灵魂,对喜欢的东西保持淡定和自负,这是我妈妈教给我的处世态度。”

  “说说你喜欢看的书吧。”

  “唔……司马迁的《史记》,文采故事皆一流,刘义庆的《世说新语》,简单爽利,洒脱不羁,王维的诗,佛祖拈花,迦叶微笑,还有李渔的《闲情偶寄》,这是个真会过日子的男人,适时抒情,自得其乐——至于现在的,恩,喜欢刘亮程,散文也好,小说也好,总是阳光充沛,令人想起高更笔下的塔希提岛,‘我一回头,身后的草全开花了。好像谁说了一个笑语,把一滩草惹笑了’,写得多好!”

  ……

  “对于人类的生存处境,卡夫卡提供了阴郁的寓言,昆德拉提供了斑斓的象征,哈维尔提供了政治的实验,三者都达到了顶峰,布拉格真让人嫉妒。”

  ……

  越听下去,你越惊讶,这个女孩的思维如此敏捷,见识如此广博,见解如此独到,让你不得不沉醉其中。

  车,缓缓地停下。更生走出车门,入目的是那种十九世纪巴洛克风格的古堡,巨大的庄园,漂亮的天使喷泉,修剪整齐美观的花草。

  在老管家的引领下,她进入古堡大厅——金碧辉煌,还有没有哪个词能够形容她见到的情景呢,巨大的水晶吊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随处散落的欧式老家具,留古董声机、枝型地灯,浓郁的贵族气扑面而来。

  一个年轻的女孩儿正沿着旋转楼梯下来,高高的马尾辫,简单的线衫牛仔,一派青春洋溢的活力也抵不住那种骨子里的贵气,她看见更生,笑了——

  “又见面了,你好,风鸟院更生。”

  更生记得她,曾在她和重阳的十六岁生日宴上出现过的女孩儿——迹部涯。

  “是你找我来的?”

  迹部涯笑得狡黠,却不回答她的问话,拉着更生坐了,女佣捧上英式下午茶。

  这一家子都神神秘秘的,更生蹙了眉,不说话,只看着她。

  女孩儿却毫不在意,拿着叉子优雅地一小口一小口吃,然后抬头微微一笑:“我最喜欢吃这种芝士蛋糕,就像被人娇宠在手心的感觉。听说女孩子都对甜食有一种莫名的执着,这是一种内心渴望抚慰的反应。你觉得呢?”她笑着问她。

  更生摇摇头,很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女孩儿笑起来,伸出手,“你这人真有意思,我叫迹部涯。”

  更生将手覆盖上去,“你好,我叫叶更生。”

  这时,女佣走过来,交给迹部涯一叠东西,“小姐,摄影棚送来的照片。”

  迹部涯接过来,更生瞄了一眼,是一组迹部涯的室内照,各种造型的都有,摄影师看来很了解迹部涯,将她的特性挖掘得淋漓尽致。

  迹部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遍,忽然对更生说:“帮我一个忙吧,挑一张你最喜欢的照片。”

  更生点点头,从善如流地接过照片,她看得很仔细,那照片拍得确实好,张张精品,端看个人的审美品位了,不过更生还是最喜欢那张——在涂满涂鸦的墙上,迹部涯靠着,头发杂乱枯黄,下巴高抬,眼神下垂,一种不羁不屑傲慢,猩红的口红像黑洞洞的枪口闪过的幽蓝的光,周身洋溢着淫 荡以及迷人的复杂气息,般的隐香。

  “我也喜欢这张。”迹部涯那过那张照片,脸上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愉悦,“萨拉——萨拉——”她叫来女佣,“把这张照片做成一平方米的海报,我要挂在房间里。”

  更生心里也有点喜欢这个肆意的女孩儿了,真实,不做作,关键是,和她臭味相投——他们其实都是那种外表单纯高贵,内心中却总有一种黑暗中才能开放的花朵。

  屋外忽然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更生狐疑地转过头,迹部涯却突然站起来,脸上的笑容分外神秘,“我去看一下。”说着,轻快地走出屋子。

  更生也走到巨大的窗户边,撩起白色的蕾丝窗帘,看出去,一架直升机停在草坪上,螺旋桨带起的狂风将周围的花草都倾倒一片,人仿佛也要被刮走,走得摇摇晃晃。

  更生放下窗帘,正想转身离开,忽然从背后来了一股冲力,将她拦腰抱起,瞬间天旋地转,更生吓得惊叫一声。

  我来找你

  “你怎么在这里?”在这里看见向日岳人,更生真的蛮惊讶,身子很被他抱着,头,使劲地往后转去看他。

  他脸上有一种刚下飞机的风尘仆仆,可非常精神,把她抱到沙发上坐好,冲着刚进门的迹部景吾和迹部涯喊:“有没有吃的?饿死我了,你飞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