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爸爸回去上班,谢承阳抗着卧具和自己的行李蹒跚上了六楼,607。
门没关,里面有两个人,个子小小的那个正在整理床铺,另一个半靠在床架上说话。
“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整理床铺那个边拍枕头边说:“毛小金,一年级外贸英语……”
“哦……我二年级机械的,快叫师兄。”
毛小金也老实,“师兄。”
谢承阳正想迈腿进门,突然被一个从后面跑过来的人撞开。
刚稳住脚步,又被另一个人从另一边撞了一下。
“还给我!”第二个人追上第一个人,扯住他不放。
第一个人哈哈大笑,举起一包香烟,“刚来就躲在厕所抽烟?明明是小毛豆一个,瘾还不小嘛!”
叫毛小金的人突然回过头,“谁叫我?”
一阵沉默。
然后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笑。
“原来你以前叫毛豆?哎哟我的肚子!”
“毛豆可比毛小金好听多了!哎哟我的肚子!”
“毛豆?毛小金?哎哟我的手!你咬我干嘛?”
被抢了烟的人瞪大了双眼,“把烟还给我!”
抢他烟的人手举得老高,“上供吧上供吧!向师兄我上供吧!”
谢承阳于是知道那个烟鬼大概也是自己同学。
他拖着东西悄悄地进了屋,悄悄地挪到自己的床位旁边,想趁乱赶紧整理好,才刚把棉絮展开,就发现自己被阴影笼罩了。
回过头,毫无悬念地看见四张整齐排队的脸。
谢承阳礼貌地向他们打招呼,“你们好。”
“名字年龄身高体重毕业学校三围!”抢人烟的人先咋呼起来。
“你是外贸英语班的新生吗?我叫毛小金,我也是。”毛小金伸出手。
谢承阳和他握了一下,“谢承阳。”
“年龄身高体重毕业学校三围!”抢烟人重复强调。
之前问毛小金名字的人用手隔开他,“一样一样地问。谢承阳师弟,你以前哪个学校毕业的?”
烟鬼插嘴道:“别理他们,完全是一群狼!”
抢烟人做了个削脑袋的动作,威胁道:“说我们是狼?小心我们老大喀嚓了你!”
烟鬼冷笑,“老大老大的耳朵都听出茧了,人呢?我怎么没看见?”
“我在这里。”一个不属于谢承阳和他眼前四人的声音从人堆外传进来,谢承阳敏感地察觉到气场变了。
那人走过来,把人堆拨开,“聚在一起干什么?开会?”
抢烟人搓了搓手,“老大,咱们寝室的新生来齐了,这不,互相认识一下嘛……”
被唤作老大的人先打量了一下烟鬼,又看了看毛小金,轻轻地点了下头。
谢承阳这才看清楚,对方是个很高大的男生,平头,国字脸,浓眉,单眼皮……谢承阳半眯起眼。
那老大也注意到谢承阳,先是一愣,然后突然笑了,可声音却好象闷在胸腔,出不来,“哦,原来是你……”
谢承阳全身紧绷,下意识地捏起了拳头。
“别这么紧张……”他拍了拍谢承阳的肩膀,“我叫郑楠。”
谢承阳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依然防备。
郑楠和他对视了几秒钟,笑得更欢了,“如果我没记错……你揍人时的力气,可真不小……”
告诉你,我有所谓 正文 二十一
章节字数:2997 更新时间:08…03…15 23:33
谢承阳趴在床上写日记,写完后将本子合上,塞到枕头下,然后从搁板上随手拿了本书翻着玩。
过了会儿听到佟飞和老k的声音,吵闹着由远及近,最后破门而入。
佟飞是那个烟鬼,老k就是第一天抢他烟的人。
老k不喜欢自己的本名,对外一律自称老k。
他进寝室看见谢承阳躺在床上,连忙挨过去,“就你一个人?都八点了……老大呢?”
谢承阳目不斜视看着书,“不知道。”
老k夸张地捧住下巴,“你怎么能不知道?你们俩不是天天跟磁铁碰到铁一样形影不离?”
谢承阳有些尴尬,低声说:“别这么说。”
“不然要怎么说?秤砣不离秤?”老k的床位就在谢承阳下铺,边说边拖掉球鞋。
谢承阳立刻闻到一股浓郁的咸鱼臭。
佟飞也闻到了,捏着鼻子把老k赶出去洗脚。
老k临出门前冲谢承阳喊:“老大回来了告诉他,通知说明天不去车间见习了,换……”
后半句消失在关门声里。
佟飞也跟着走了,大概去厕所抽烟,屋里又只剩谢承阳一人。
他回想着老k之前说的话,有些恍惚。
磁铁碰到铁?
秤砣不离秤?
以前如果有人说这样的话,一定是拿来形容他跟谢沐阳,如今换了个环境,周围的人换了一批,连对象也要换了吗?
郑楠就是初二暑假被自己压着打、和自己一起进派出所的那个流氓头头。
按理说被揍了他应该讨回来,可那家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线,开学半个月了不但没报复,对自己还很和善,一有机会就约他一起吃饭。
很快就有人背后嚼舌根,说郑老大罩了个新人,男的,比许多女孩子还漂亮。
开学后第一个周末回家的时候,谢承阳无意说漏嘴,让谢沐阳知道了郑楠的存在。
他比他紧张百倍,如果不是被拉着,差点就冲到父母房间里要求给弟弟换学校。
“冷静!”谢承阳抱着谢沐阳的腰,“他并没有对我怎么样……而且,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他是为了降低你的防备!那种人会安什么好心?总有一天他会跟你过不去的!”
“你先冷静一下!”
“你都引狼入室了要我怎么冷静?不换学校就换宿舍,尽量离那混蛋远点!”
谢承阳使劲拖住他,一脸正气,“这样说别人不好。”
谢沐阳听了不再动作,转过头,语气有些酸,“以前你也这么帮药罐子说话,现在连那个流氓也要维护……”
“因为的确是不好。”谢承阳再次强调,“而且,我说过郑楠也不是什么流氓,他这人还不错。”
“你眼里谁有错?烂好人……”谢沐阳有些烦躁,一屁股坐到桌子上,“这样好了,先留着他观察一段时间,记得,稍有风吹草动,一定要告诉我。”
谢承阳点头。
“还有,以后别对外人那么好……”飞速瞥了谢承阳一眼,先大大咧咧地耙了耙头发,转眼又一本正经,“老哥我会吃醋的。”
谢承阳眼珠都快掉出来。
“如果别人在你面前说我不好,你会不会也说‘这样说别人不好’?”
谢承阳觉得耳朵有些热,“呃……不会。”
“不会?”谢沐阳夸张地双手捧胸,做出伤心欲绝的表情,“我白疼你了啊!”
谢承阳埋下头,“我去帮妈妈做点事情……”说完打开卧室门就跑了。
谢沐阳还在桌子上扭来扭去,哼哼哈哈地越演越高兴,“居然不会……居然不会?!苍天无眼,日月无光!可怜我含辛茹苦十六载,养了一头白眼狼……”
门外,谢承阳听到老哥在那里自说自话,忍不住苦笑起来……
笨蛋。
如果有人说你的坏话,我肯定第一时间拳头招呼,还用得着说废话?
用脚指甲去想都能想明白的事情……真的是——笨蛋!
谢承阳第二周一回到学校就找郑楠谈关于一年前暑假的那件事,他觉得有必要做个确定,让谢沐阳安心。
不过郑楠似乎并不觉得那很重要,想了好一会儿才懒洋洋地说:“哦……你说那个啊……什么?”
谢承阳坐在他对面,背挺得笔直,“我想知道,为什么你没趁机报复我。”
郑楠像看怪物一样把谢承阳从头打量到脚,“事情过了还想它干嘛?老子不计较你还不舒服了?不然再来干一架?”
谢承阳连连摇头,“我打不过你。”
郑楠嘿嘿一笑,“知道就好……当时是我失算,从没见过你那种表情的人,的确是被吓懵了,你别想再在我这里占到第二次便宜。”
谢承阳问他自己当时什么表情。
郑楠又把他当怪物般地打量了一遍,“别逼我回忆,很恐怖的。”
模棱两可的回答,搞得谢承阳那天没事就摸自己的脸,最终还把一颗本来不明显的青春痘给摸大了。
和郑楠认识了十多天,虽然已经算得上熟悉,但毕竟还不了解。
不过谢承阳仍愿意相信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该怎样就怎样,直来直往,不搞阴谋。
所以郑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没有丝毫怀疑,
晚上给谢沐阳打电话,首先就说起这个,对方虽然还有些不放心,可由于隔得太远,再担心也白费,没说两句就扯到一些旁的事情上。
谢沐阳前一句还在说班上的谁谁做了一件什么傻事,后一句音量突然变小,“老弟……”
声音好象由很远的地方传来,听得谢承阳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老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说。”谢承阳直觉他要说很无聊的事情。
“昨天我梦见xx了……”
“xx?”
“那个唱歌的啊,我床头不是贴了一张她吗?”
谢承阳仔细回想,老半天才想起来,的确,谢沐阳的床头贴着张二寸照片一样大的贴纸,不过他只知道是个歌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梦见了就梦见了呗。”有什么奇怪?
谢沐阳在电话那头吃吃地笑起来,“可是我梦见我跟她上床了……”
谢承阳差点没拿稳听筒。
谢沐阳继续吃吃笑,“她身材相当好,我早上醒来就发现……嘿嘿,你知道吧,就那个了……”
谢承阳连忙挂了电话。
由于动作太猛,声音太大,惊动了郑楠。
郑楠从床铺里抬起脑袋,“怎么了?”
谢承阳慌慌张张地抬起头,和郑楠的目光刚一接触上就转移开去,“没……电话串线了。”
“那电话经常串线,上次老大给他以前的妞儿打电话,结果被会计班的人给听去了……”老k也伸出头,还接嘴。
郑楠随手操起一本字典,看也不看就扔了过去,老k被砸得泪流满面。
谢承阳走到放洗漱用品的地方,拿起自己的脸盆,刚打开寝室门就倒回去拿牙刷和口缸,再走到门口,又倒回去拿毛巾。
搞得佟飞相当不耐烦,“一次全拿完!晃来晃去我眼花!”
谢承阳尴尬地笑了笑,快速消失在门边。
“不大对劲啊……”老k缓过劲来,望着谢承阳消失的地方感叹。
“干你屁事。”郑楠作势又要去摸字典。
老k迅速用毯子蒙住头。
“的确不对劲……”佟飞和607寝室里至今也没出现名字的第六人相继附议。
郑楠翻翻白眼,睡了回去。
只有毛小金,双手枕在脑袋下,若有所思地抿起了嘴。
他的床离电话最近,而那破电话的听筒一向以低音小喇叭而闻名……
告诉你,我有所谓 正文 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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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阳最近一直发呆。
上课时发呆,吃饭时发呆,站在水房洗脸的时候也发呆。
龙头开着,口缸和脸盆里早满了,多余的水溢了一池子。
他半仰起头,仔细地研究着水房天花板上的一只勤劳的蜘蛛。
织那么大一张网,究竟是想网住蚊子还是打算网住自己?
等在后面的人不耐烦地伸手想去推他,还没碰到他的衣角,就被人阻截住了。
毛小金抓住那人的手,脸上挂着憨厚的笑。
“你干什么?”那人恶声恶气。
毛小金递了个眼色,“那是郑老大罩的人,你想怎么样?”
先前的气势一下就没了,“我……我去旁边……”
毛小金松了手,看到那人排在了另一个人后面才走上去关了谢承阳面前的水龙头。
谢承阳猛地回过神,左右看了一下,窘得说不出话来。
毛小金催促他,“上课快迟到了。”
这才三下五除二地胡乱捣腾了几下,跑回寝室放东西拿书包。
宿舍离教学楼有十分钟路程,谢承阳和毛小金一路小跑。
“佟飞先去了?”谢承阳问。
“嗯,他说早上厕所不臭,适合过瘾。”
谢承阳觉得佟飞今后肯定死于肺癌。
说起来谢沐阳就不准他抽烟,不仅不准抽烟,还不准他留长指甲。
也不知道他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是职高生爱留长指甲,一个个跟妖怪似的,流气,所以现在他一看到弟弟就先抓手,检查指甲长度。
谢承阳无奈地任他抓,装作不在意,只是心跳得有些快。
而上周周末,当谢沐阳把谢承阳的手前前后后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没发现长指甲后,似乎还不满意,想了想说:“再加一条。”
“什么?”
“不准早恋!”
这句话直接导致谢承阳本周发呆次数陡增。
他倒想早恋,也得有人让他早啊。
于是他承诺,“在你恋爱之前我都不会……”
话只能说到这里,再说,保不准就露馅了。
不过谢沐阳的迟钝天下无双,一听就乐了,“行啊,那这么说定了,你以后可别插队,认识了再好的姑娘也给我忍着!”
苦笑。
除了苦笑,谢承阳还是只有苦笑。
哥哥喜欢女生……果然只有自己一个人不正常。
职高的课程很松散,压力小得几乎感觉不到。
相反,高中生因为面临考大学那座大山,日子就难过多了。
年末年初,节日排队似的一个接一个,谢承阳跟着郑楠他们在学校里疯,翻墙出学校去疯,玩得忘乎所以。
谢沐阳则因为面临期末考试,哪里都不敢去。
据说这次考试关系到第二学期周六补习班的分班情况,如果能被分入a班,今后考上重点大学的几率就很高了。
翻过年没多久,职高早早地放了假,谢承阳收拾东西回家时哥哥还没考试。
那几天是谢沐阳的关键时刻,在学校刻苦不说,回到家还要挑灯夜战。
话少了,看得出在强忍压力;笑得更少,即便是笑,也很少开怀。
谢承阳每晚都半躺在床上看他,看着他在台灯下反射出橘色光芒的侧脸,心里总会不好受。
这个眉头轻蹙,表情认真,日渐英俊的家伙,身体里留着和自己一样的血,是自己不该喜欢却偏偏喜欢得醒着梦着都会想的人。
别开脸,谢承阳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于是拍了拍被子准备睡觉。
“要睡了?”谢沐阳突然抬起头问他。
谢承阳半张脸缩在被子里,“嗯”了一声。
谢沐阳忙把台灯的光线调暗。
“别调,太暗对眼睛不好……就这样我也能睡着。”
“我两只眼睛都二点零,没事。”说着还是调暗了些,并把灯头转了个方向。
人影也跟着转了方向,大而模糊,正好铺过来,笼罩在谢承阳的床上。
谢承阳在阴影里愣了一下,随即把整个脑袋都埋进被子里。
这样算不算和哥哥睡在一起呢?他红着脸这样想。
谢沐阳期末考的第一天,谢承阳送他到学校后就去找毛小金。
毛小金是孤儿,被外公外婆拉扯着长大,那天是他生日,早就说好要请全寝室的人下馆子吃饭。
谢承阳到场的时候只有佟飞和毛小金在,一问之下才知道除了郑楠,寝室另外两个师兄都有事来不了。
谢承阳有些惋惜,毛小金倒无所谓,嘻嘻地笑着说只要老大肯赏光就行了。
听说郑楠虽然在学校是老大,放假时却从不和学校的人玩,当年谢承阳在滑冰场碰见他的时候,他身边跟的全是邻居和社会上的小弟。
佟飞边喝茶边感叹,“还是毛豆脸大。”
毛小金下巴短,脸显圆,平生最恨别人说他脸大,偏偏佟飞还提到他以前的名字,更是怒从胆边烧,扑过去就要揍人。
佟飞高一点腿也长一点,边叫边躲,差点把饭桌子掀翻。
谢承阳眼角瞅到几个忧心重重又不敢上前劝阻的服务员,再看看眼前你追我赶的人,笑了。
郑楠迟了几分钟才来,身边还跟了个女孩。
女孩看上去比他们年长一些,化了妆,指甲涂成紫色,手里还夹着一根没点着的烟。
谢承阳他们三个一见那女的就呆了,齐刷刷地立正站好,等着郑楠介绍。
郑楠见他们那样,皱了皱眉头,还没开口,那女孩上前一步,“你们好……谁是谢承阳?”
佟飞和毛小金扭头看着谢承阳,谢承阳说:“你好,我是谢承阳。”
那女孩笑了一下,“我刚才也猜是你……”说着转过头去看郑楠,语气一变,出奇地轻佻,“真是漂亮啊。”
谢承阳有些尴尬,垂下头不知道看哪里才好。
郑楠又皱了皱眉头,“没人让你来。”
“是是是,是我死皮赖脸跟来的,我带了礼物……谁是寿星?”
换佟飞和谢承阳扭头看毛小金。
毛小金从郑楠来的时候开始,脸色就不大好,只轻点了一下头,“我……”
女孩从提包里勾出一只小盒,递到毛小金面前,笑道:“喏,生日快乐。我可以入席吗?”
毛小金看了看郑楠,郑楠别过脸去,一副要置身事外的样子。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毛小金只得让出一个座位,“请问你的名字……”
“你们平时怎么称呼郑楠?”
毛小金说:“老大。”
“哦,”那女孩从头到脚把毛小金打量了一遍,坐下来,点上烟,“叫我大嫂就行了。”
告诉你,我有所谓 正文 二十三
章节字数:2562 更新时间:08…03…15 23:34
毛小金的生日宴,可以说被搞得一塌糊涂。
一伙人胡乱吃了一个多小时就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原因,当然全都可以归咎在突然出现的那个大嫂的身上。
因为她的出现,郑楠从头到尾没有露出半分笑容,佟飞有许多荤段子憋着不敢说,毛小金忍受着她时不时打量的眼光,谢承阳更是郁闷得连最喜欢的卤鸡腿都没吃多少。
大家本着沉默是金的原则,很有默契地将气氛弄得阴风惨淡。
分手时那大嫂和每个人说了一句话,对佟飞说走了,对谢承阳说再见,对着毛小金却说:“你的眼神不简单,很伶俐。”
毛小金糊涂得很,一脸问号。
她还要再说什么,嘴张到一半就被郑楠给拖走了,留下云雾里的三人。
晚上郑楠给谢承阳打电话,说自己带的人太不懂规矩。
谢承阳说你应该先给毛小金打个电话。
他说已经打了,给你打后再给佟飞打个,对不起啊。
谢承阳压低了声音说:“看得出来那女孩喜欢你。”
郑楠干笑,“如果她老爸不是我老爸的战友,说不定我也会喜欢她。”
“青梅竹马?”
“光屁股就认识。”
谢承阳想起自己和谢沐阳也是光屁股就在一起,不由得笑出声。
“笑什么?”郑楠问。
“没,一起长大的伙伴值得好好珍惜。”
“一码归一码,谁愿意十七、八岁就被人用‘未婚夫’什么的名号给拴着?”
谢承阳无比惊讶,“你们订婚了?”
郑楠这才发现说漏了嘴,支支吾吾地解释说那不算,两家大人以前说着玩的自己才不会鸟他们云云。
谢承阳突然很羡慕,又和他瞎扯了一会儿。
谢沐阳穿过客厅到厨房喝水,手上还捏着作业本,喝一口,看一眼,默一下,再喝。
谢承阳讲完电话就倚在厨房门口看他,从头顶看到肩线,再从腰看到腿。
十六年来看过无数次,好象总也看不厌。
他似乎……又长高了?
再看看自己的脚,叹息——什么时候你也多争争气啊。
谢沐阳转过身时正好看见那样的谢承阳。
斜斜地站着,半垂着头,脸上隐约挂着苦恼的表情。
这段时间一直在为考试拼命,弟弟回家一周多了也没怎么和他叙叙。
这半年他们虽然努力维系着亲密的兄弟情,但毕竟一周只能见上一两天,其它大部分时间都“各自为政”,互不干涉,就算再怎么注意拉近关系,也不能说没有距离。
他知道谢承阳在学校交了新朋友,而自己除了与秦专以及药罐子保持友谊之外,和现在班上的同学相处得也不错。
学习生活的状态不同,关注的事物不同,交往的人群不同,和弟弟已经渐渐地有些找不到共同语言,更何况有时候,谢沐阳甚至觉得一点都不懂谢承阳。
比如现在。
为什么他苦恼的时候会露出那种淡淡的忧伤?
又是为了什么忧伤?
和朋友处得不愉快?
身体不舒服还是……
“哥,还要考三天吧?”谢承阳出声打断谢沐阳的思维。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抬起了头,眼睛弯起来微笑,比平时明亮许多,好象他一出生就那样笑着,从不曾烦恼。
谢沐阳第一次觉得说不定自己一直就没有懂过他。
“嗯,还有五科。”想问谢承阳最近有没有什么烦心事,话到嘴边又觉得怪异,就这么断住了。
谢承阳把哥哥往厨房外拉,“那你快回去再看看书,晚上早点睡觉。”
谢沐阳顺着他的力道向前栽,“知道知道,别拉了我自己走。”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回了卧室关上门。
谢爸爸和谢妈妈看在眼里,欣慰地点了点头。
腊月二十九是个晴天,谢家兄弟陪母亲办年货,一下午都在农贸市场转悠。
回到家时每个人手上都拎了两大包,走得气喘吁吁,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
刚把东西放进厨房,电话响了。
谢妈妈接起来,然后向谢承阳招手,“小承,好象是你同学。”
谢承阳把两根大白萝卜堆到橱柜旁,随便在身上擦了擦手,走过去拿起听筒,“喂……啊?”
“啊”过就不出声了。
谢沐阳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弟弟脸上一瞬间走马灯似地闪过无数表情,嘴唇抖了两下,硬是没说出话。
半晌,“我马上去!”
慌慌张张地挂电话,挂了三次才挂准位置,谢承阳慌乱地看了一眼谢沐阳,欲言又止,跑到厨房对谢妈妈说:“妈……我同学在医院,有生命危险……我我……”
谢妈妈也被吓了一跳,“哪个医院?”
“三院……”
谢妈妈立刻从兜里套出一把钱,“那你快去看看,坐出租车去!”
“我也去!”谢沐阳说。
“哥你留在家里帮妈妈,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边说边接过母亲手里的钱。
“是哪个同学?”谢妈妈问。
“毛小金。”
“就是那个没父没母的孩子?”
谢承阳已经跑到门口穿鞋,边穿边点头,“我另一个同学已经在医院了,还没通知他外公外婆,怕老人家受不了。”
谢妈妈沉吟了一会儿,“等等。”
她回卧室转了一圈出来,手里捏着两张大票,“多带点钱在身上,能帮忙咱们就尽量帮帮。”
谢承阳感激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妈妈拍拍他的肩,“快去吧。”
谢沐阳递给谢承阳一个刚买苹果,“拿着,一会儿饿了吃。”
谢承阳又感激地看了看自己的哥哥。
“路上注意安全。”谢妈妈和谢沐阳同时说。
谢承阳眼眶有些发红,开了门,头也不回地冲向楼梯。
风在耳边刮得很欢,谢承阳心里乱作一团。
是佟飞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急促地说:“毛小金受伤了,重伤,正在抢救,医生说很危险!”
谢承阳如被雷击。
毛小金!
那个脸圆圆地,乖巧又爱笑的毛小金!
十多天前还请他们吃饭的毛小金!
讨厌别人叫他“毛豆”的毛小金!
从不给老师同学添麻烦的毛小金!
为什么……
一口气憋在胸口,谢承阳越跑越觉得呼吸困难。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告诉你,我有所谓 正文 二十四
章节字数:3524 更新时间:08…03…15 23:34
从谢家坐车到三院,路上有一段有些堵,谢承阳吃完了苹果,耐着性子坐在车里等它龟移。
他左手手指不停地敲打着膝盖,右手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抓,抓空了才想起谢沐阳并不在身旁。
就在不久前,大概因为知道他有个粘人又爱罗嗦的哥哥,佟飞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一个人去。
这让谢承阳隐约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心里更是着急。
好容易只剩大概一站距离就到医院,路却给彻底堵死了。
看看时间,离他从家里出来都过了半个多小时,实在忍无可忍,掏钱付了出租车费,向着目的地一路狂奔。
到医院一打听,毛小金已经转移到住院部的加护病房。
谢承阳一口气冲到门口,撑着腿喘粗气。
他体力本来就不够好,从下车的地方跑到医院跟跑两千米没啥区别,加上心里焦急,路上汽车尾气又重,差点半路就趴下了。
喘了会儿感觉到有人帮他拍背顺气,抬头一看,是老k。
“怎,怎么样?”谢承阳问。
老k拉着他坐到房间外的长椅上休息,“不乐观。”
“佟飞呢?”
“到外面过烟瘾去了,我刚来,之前一直是他守着,医院里不准抽烟。”
“究竟怎么回事?”谢承阳终于缓过气来,“我进去看看……”说着想起身。
老k扯住他的衣袖,“做好心理准备……”
谢承阳心里一突,“很严重?”
老k不说话了,垂下头,放开了手。
几步路,从门外走到门内而已,谢承阳却觉得像长征。
毛小金躺在白色的床上,半张脸包着纱布,一只手放在外面打着点滴,手腕以上也包着纱布。
一口气哽在谢承阳的喉咙处,上不来下不去,他紧紧地握住拳头。
空气中除了医院固有的味道以外,还有些别的什么味道,象征着颓败和虚弱。
再走近一点,发现毛小金的呼吸很轻,轻到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谢承阳靠着病床坐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重伤的人,腿有些发软,脑袋里一片空白。
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没意识的毛小金,渐渐觉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肋骨断了一根,腹部内出血,右手小臂骨折,右脚小腿骨撕裂,脑震荡,左眼视网膜严重受损害,可能会导致失明。”
佟飞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来了,站在谢承阳身后解释。
拳头捏得更紧,谢承阳喃喃地问:“为什么会这样?”
“被人打的。我今天和他约了去游戏厅,时间过了半小时他还没来我就去他家找……结果在他家后面的小巷里发现了他。”
谢承阳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原因,立刻就呆了。
再开口,声音颤抖得完全不像自己的,“那他……他外公外,外婆……”
“他们不在家,我也没通知他们就把他送到最近的医院来了。”
“郑楠知道吗?”好歹是寝室里名义上的老大。
佟飞没有马上接话,而是绕到病床的另一边,从被子里轻轻将毛小金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牵出来,“他几分钟之前来过,又走了。”
“哦。”谢承阳垂下头。
毛小金的脸色很糟,青里透灰,嘴唇已经干裂,上面浮着白色的皮。
“老大说他会帮毛豆报仇。”
“啊?”谢承阳猛地抬起头,发现佟飞的表情不大正常,“什么意思?”
“老大知道是谁下的手。”说着把毛小金的袖子往上面一拉。
谢承阳定神看了看,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坐不稳了。
那只细白的手臂上歪歪斜斜刻着一排字,经过处理上药已经不流血了,却肿得跟蚯蚓一样。
我不喜欢郑楠。
上面刻的是:我不喜欢郑楠。
谢承阳的双眼瞬间模糊了,他低吼了一声,狠狠地将头磕在病床床沿上。
“胸部和背部也有,身上一共七处被刻了字。”
佟飞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希望自己没有听见。
毛小金喜欢郑楠……原来他喜欢郑楠!
难怪郑楠知道是谁下的手。
他咬住唇,眼眶灼热,心里翻江倒海似地难受——小金,我明白,全都明白,真的。
佟飞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也很惊讶。”说着把毛小金的手放回去,掖好被子,“没想到他喜欢……”
“喜欢上同性错了吗?”谢承阳突然说,“就该被歧视,被打?为什么下手那么狠?他可能失去一只眼睛啊!如果瞎了,他以后要怎么办?怎么上学?他外公外婆又怎么办?”
佟飞连忙安抚他,“你别激动,别吵着他……我们出去吧。”
谢承阳又看了看毛小金,胸口一扯一扯地痛。
不就是喜欢上一个人,究竟触犯了哪条清规戒律?为什么要至他于死地?
和佟飞、老k一起坐在门外长椅上,眼看天色渐渐暗下去,谁也不说话。
护士进房间检查了两次,出来都说没有什么新情况。
快六点的时候谢承阳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他不回去吃晚饭了,晚上可能也要晚点才能回去。
谢沐阳在电话那头嚷嚷着要去陪他,谢承阳心里一酸,“不用了哥,我们同学都在,你在家陪爸妈。”
下意识里,他不想让谢沐阳知道毛小金为什么受伤。
天黑后寝室第六人也来了,据说是专门从郊区赶回来的。
他给谢承阳他们带了盒饭,四个人坐成一排,默默地吃着。
马上就是新年,住院部没什么人住院,加护病房又在顶层最角落,冷清得近乎肃杀。
幽暗的走廊反射出青光,偶尔有护士或护工走过,脚步声一串一串地延伸到很远,怪骇人的。
吃完饭他们轮流进去守毛小金,剩下的就在外面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到郑楠,好象他是一颗地雷,一踩就爆。
毛小金仍没有清醒。
晚上八点,老k开始分配任务,让佟飞给毛小金家打电话暂时骗骗老年人,说自己想守夜,让谢承阳和第六人回家。
谢承阳不愿意回去,说无论如何至少也要留两个人守着。
第六人也说他不回去。
老k斟酌了老半天,正犹豫着要不要弄个上下半夜接替轮班制,就听见楼梯那边传来有人跑动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回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谢承阳突然有一种预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跑上来的是郑楠,外套大敞着,里面的毛衣上黑糊糊不知道粘了什么东西,东一块西一块;满脸汗水,鼻孔一张一翕,嘴张开,帮助鼻子呼吸。
预感成真,谢承阳长长地叹了一声,眼眶又有些发热。
老k和第六人迎上去,“老大。”
谢承阳站着没动,牢牢地盯着他。
郑楠越过那两人的头顶往病房里看,佟飞正好出来,看见他来了,愣了一下,随即说:“还没醒。”
“老大,怎么样?”老k问。
郑楠摆了摆手,推开他和第六人进了房间。
其它四人没人跟上去,全站在门口。
只见郑楠在毛小金的床前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久到谢承阳他们以为他会就这样站一晚时才有了动作。
他伸出手在毛小金脸上摸了摸,低声说了句“傻瓜”。
再无下文。
后来听郑楠解释,害小金的就是那个自称大嫂的女孩,她不知道为什么就认定毛小金喜欢郑楠,找了一群在外面混的人帮她警告一下毛小金,可没想到毛小金脾气硬,当面承认了,刺激的那女孩痛下毒手。
郑楠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表情很平静,谢承阳心里一动,问道:“郑楠,你把他们怎么了?”
“没怎么,教训了一下,把豆子的医疗费讨回来了。”
老k说:“恐怕不止教训那么简单吧?”
郑楠冷笑了一下,“反正他们以后再也做不了恶了……”
“那大嫂……不,我的意思是那个女的……”佟飞虽及时改口,却还是被郑楠狠瞪了一下。
“我从不打女人,不过……”郑楠看了看他们,“不代表我的那班兄弟不收拾她……好了,你们都回去吧,今晚我守在这儿。”
老大发话,没人敢不从,几分钟后老k等人就零零落落地散了。
谢承阳揣着心事落到最后,临出医院大门时觉得还是再对郑楠说点什么比较好,便找个个借口折返回去。
还没到门口就听见有动静,谢承阳放轻了脚步,顺着没关紧的门缝向里张望。
受伤的人好象已经醒了,郑楠正弯腰抱着他的头。
能感觉到毛小金在哭。
嘶哑的嗓子哭不出什么声来,只是像猫那样在喉咙里一吼一吼,很微弱,在夜里却听得分明。
郑楠的身子随之微微颤抖。
明明忍秘,却又让人觉得是那样地惊天动地。
谢承阳后退两步,安静地转身离开……
告诉你,我有所谓 正文 二十五
章节字数:2542 更新时间:08…03…15 23:35
谢承阳坐在住院部的小花园里吹夜风,呼出一口一口的白烟。
园子里没什么人,背后的住院部大楼亮着惨白的光,影子投在身前,乌黑一片。
谢承阳将两只手都揣进衣服口袋,又并了并脚。
大概是一年里最冷的日子,这个时候应该在家里陪家人聊天看电视的,可他却半点都不想动。
反复想着毛小金的事,想他躺在床上的样子,想他身上的刻字,想他抱着郑楠的身影,在脑袋里盘旋起落,挥之不去。
暗恋暴光,一身伤痕。
毛小金以后要怎么办?
突然有人靠近,递了一个东西过来。
谢承阳侧过头,佟飞逆光的脸上面无表情,手上拿着一根烟,“来一根?”
谢承阳苦笑着摇头,“我不会……”
“来一根就会了。”
谢承阳想到谢沐阳,继续摇头,“不了……你怎么还在?”
佟飞自己点上,然后坐在谢承阳旁边,“去了趟厕所,正准备回去就看见你了。”
他眯着眼狠吸了一口,“烟这玩意儿就是好,无论有什么烦恼,在它面前都不值一提。”
谢承阳没作声。
“说实话,我很惊讶……”
谢承阳转头看着他。
佟飞轻笑起来,“同性恋啊,以前听说过有些人天生不喜欢异性,但那时小,听就听了,也没往心里去,没想到……其实我早该猜到的。”
“什么?”谢承阳问。
佟飞把烟灰随手一弹,“毛豆偷偷帮老大洗过衣服,还不止一次。”
啊。
“看你那表情就知道你没注意……”佟飞说,“我当时以为他只是崇拜老大,根本没往深处想。你说为什么他不喜欢女孩呢?”
谢承阳心想我知道才怪。
半垂下眼,他说:“佟飞,我不会看不起毛小金。”就算我和他不是同一类人,也不会。
佟飞又狠吸了一口,“我也不会。”
“佟飞。”谢承阳感激地看着他。
佟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喜欢男人的毛豆和喜欢女人的毛豆又没什么区别,再说了,就算他喜欢女人,他的脸也还是圆的。”
谢承阳哭笑不得,“如果他听见你这么说,肯定跟你没完。”
“得了吧!”佟飞怪叫,“就他那小身子骨?我一只手就能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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