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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阅读

作品:双规行动|作者:却墨|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0 23:26:14|下载:双规行动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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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访接待室的小方正在记录一位老同志关于户口迁置过程中增收城市增容费方面的反映,这时,他身旁的那只电话响了。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小方机灵地揿下了录音键。这位中年男子在电话里诉说了一个令人惊诧的故事。他说:“我是青云市的,什么单位?我是老百姓啊。我姓叶。我向你们揭露祈成富的腐败问题。祈成富,就是我们青云市的原市委书记,后来当了南州市房管局长,现在又回到青云当总经理来了,对。那一年,我求他帮我找工作,送给他8万块钱,可他什么事也没替我办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贪官。在哪送?在他家里。是一张存折,他要我送存折的,户头上要我写‘邹生’,还有个密码,是9999,对。请你们一定好好查查他,不要象上次一样不了了之。”

  小方正要再仔细追问下去,对方就气乎乎地挂断了电话。

  这天晚上,易锋正在分析着吴东南上次调查祈成富的案卷,希望从中梳理个眉目出来,避免重蹈覆辙。这时,他的手机响了。里面传来他非常熟悉的、分管案件工作的南州市纪委副书记老韩的声音。

  “易锋啊,没错吧,这个电话可不能打错哟”。老韩在电话里向易锋透露出南州市纪委信访室接到的这个神秘的举报电话。认为这与上次余天海转交的举报信上反映的内容有惊人相似之处。两个举报反映的不是同一件事,但说明了同一个道理。那就是祈成富这个人收受贿赂的可能性非常大,而且胆大妄为,到了非常恶劣、非查不可的地步。”

  易锋在电话里向老韩汇报了钱成山配合办案的情况,以及钱成山交待的内容。老韩对易锋配合办案表示放心,他说:“你能够取得易锋的配合就很好,否则,光靠你一个人是办不成事情的。你们先别忙着去打搅祈成富,反正他现在也不在青云。接下去的任务是千方百计找出打举报电话的这个姓叶的人。如果找到,并且证实他举报的一切,那就可以向祈成富开刀了。”

  易锋完全赞同老韩的计划。只是,青云共有一百多万人口,到哪去寻找这个姓叶的人呢?而且,他也没有留下任何相貌特征。唯一可用来推测的凭据,就是举报人的声音。对,这倒是个很有用的宝贝。易锋决定派他的手下倪宜帮去青云,凭他的条子把小方录下来的带子带来。

  倪宜帮长得矮矮地,高额头、大脑门,看上去很和善。易锋看他眯着嘴笑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两天没喝酒了,便笑道:“再熬一熬,等把带子拿回来了,我陪你喝二两,怎么样?”

  从录音分析,易锋认为举报人自称“老百姓”,很可能恰恰相反,说明他是一位党政机关干部。于是,他和蓝屏山等人商议,是否排查一下青云市姓叶的干部,看看是不是有谁请祈成富帮忙找过工作。两天后,蓝屏山拿来密密麻麻的五页干部表,上面是全市各部门各乡镇姓叶的干部名单。但是,经过几天来的努力,还是没有找出有哪个姓叶的人有请祈成富找工作的嫌疑。

  难道打电话的真是青云市的普通百姓?不会的,从举报人举报的口气来分析,他对党政机关的工作比较熟悉,而且了解吴东南调查祈成富案件的有关情况。那么,为什么青云市姓叶的干部里面没有这号人呢?是不是调查得还不够细?

  蓝屏山和林朝虎也在一旁分析举报人身份的种种可能。林朝虎道:“我们可以找一找与找工作相关的部门领导了解一下。”

  蓝屏山道:“是啊,姓叶的人如果要找工作,肯定会找人疏通。比如所在单位的一把手,或者市人事局的局长。”

  “对”,易锋接过来道:“这个人可能是帮助自己的什么亲戚找工作,当然不会是到什么企业去当工人。目标应该是党政机关事业甚至行政编制的干部。身兼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的市人事局局长很可能会认识这个姓叶的人。”

  市人事局局长王丁荣正在办公室里通过因特网浏览当天的国际国内新闻。当市纪委易锋带人进来后,他好不容易才恍过神来。这位王局长其实也是祈成富一手提到人事局这个重要岗位的,但易锋并不知道这一内情。

  易锋说要找一个姓叶的干部谈一谈党风廉政责任制方面的问题,但一时又找不到这个人。但这个人有一个特点,就是近一两年来向人事部门要求帮助什么人安排过工作。在机关里混了大半辈子、颇有城府的王丁荣局长,早已从易锋漫不经心的谈话中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前段时间纪委在南州和青云查了好几个月,一无所获地退兵之后,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此次以调查党风廉政建设责任制为名,可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王丁荣心里十分有谱。近年来要他帮助安排工作的人何其之多,姓叶的人也有好几个,但都已办得非常完满,不可能会出什么漏子的。加上他王某人做事一向老道,他做官的原则一向是既要捞好处又决不给纪委留下任何把柄。于是,他十分大度地把南州市纪委和青云市纪委的领导统统请进了小会议室,然后叫来了市人事局的干部调配科科长和科技干部科长,请他们帮助找一找这个姓叶的人。

  查阅了干部调配档案并经大家努力回忆,近三年来与姓叶的机关干部有关的调配人员共有五人:第一个是滩头乡党委书记叶志海,自他一步步当上领导干部后,自己虽然吃了皇粮,但家里的结发妻子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农业户。为了既让她找到工作,又保证收入丰厚,他已多次找过市人事局局长王丁荣,请局里的正副局长和干部科长吃饭不下十次,到王局长家里也去过三次。最后,叶书记的妻子终于被安排到市计经委下属的散装水泥办公室轻轻松松地做了名收发员。叶书记虽然开支了不少,但那都是公款,因此,他对王局长始终是心存感激的。第二个是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副局长叶长松。他的女儿因大学毕业后一直找不到理想的工作而有意在家“候补”。去年,市土管局公开招考土地监察大队工作人员。他女儿分数入围后,经过有关领导打招呼,终于顺利地进了土管局。第三个是市委办公室秘书叶洪,他从中专毕业后便安排在某乡政府当文书,由于有些文字功底,被调至市委办当秘书。但他的女友还在乡里当计生员。在他所服务的某市委副书记的关照下,他的女友也顺利地调到了城关镇计生办,现在两人正是新婚燕尔之际。第四个是南湖镇一位副镇级调研员,姓叶名土根。他的儿子在部队里混到了个副连级,但在家里等了一年还是进了入市机关。老叶就到处跑了一年。在南湖镇党委书记、镇长的关心下,现在他的儿子已经进了市委统战部民族宗教科工作。小叶的调动是属于组织部管的。但由于当时老叶曾经到人事局来跑过多次,所以人事局的干部都是知道这一情况的。第五个是姓叶的,王丁荣差点忘了,是干部调配科长重点补充的。这个人是市工商局的退休女干部,名叫叶诗。她的女儿曾想进工商局,但南州市工商局一直卡着不放。由于现在工商部门是垂直管理的,南州市工商局不同意,青云市人事局也没法子。因此,市工商局现暂时安排她在局办公室打字,属于临时工性质。叶诗一家的活动目标是南州市工商局,只要上面工作做通就行。因此,她不必去找当时的青云市委书记祈成富,况且她是个女的,与举报人的性别有异。

  看来市人事局已经提供不出这个举报人的下落了。易锋惆怅地想了想,准备结束今天的人事局之行,便道:“算了,我们只是想随便了解一下。听说这个人对党风廉政责任制落实情况,以及人事制度改革方面有些积极的建议。我们就找机会来看看。没想到你们青云市人事局这么重视,还翻阅了这么多的材料。”他转过头对蓝屏山道:“蓝局长,我们再去找找那个老马,看看他有什么好的建议。”

  从市委大院出来,蓝屏山道:“看来这个姓叶的人一下子是找不到了,我估计,这个人根本不姓叶。我们是不是再留意一下,看看机关干部中,有其他什么人在帮助自己的亲戚找工作,而且现在还没有找到的,很可能在人家面前发过牢骚。这个人的特点,一是机关干部,二是中年男性,三是声音略微沙哑,四是对祈成富意见比较大。”

  易锋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便派出案件检查室和党风廉政室的四名干部,分成两个小组到各乡镇各部门暗中了解具有以上条件的机关干部。但是,两个暗访组辛苦了几天几夜,仍然找不出明显符合上述条件的机关干部。有的人声音虽然沙哑,但看不出他对金显贵有什么特别大的意见。这也难怪,因为我们党一直教育广大党员要团结不要分裂,因此,广大党员干部即使对某人或某事有些看法,都已经习惯于深藏不露,甚至已经习惯于在办公室说好话、回到家里说坏话的“两面人”生涯。况且,暗访组也只是比较随意地了解,又不能打草惊蛇,搞得满城风雨。这就大大阻碍了这次暗访行动成功的可能性。

  易锋在马路上走着,心里一直想着案子的事,他担心这个案子深入不下去,对不起方孚白的信任,心里便有些沉甸甸的感觉。

  走在市机关会堂门口,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个神秘的举报人,想着他的种种特征。有时又好象想出了是谁,有时又觉得根本就没有这号人。正在低头纳闷,迎面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易书记!你在想啥呢?”

  易锋抬头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金林奇。

  易锋便热情地拉住老金道:“去去去,家里正好有两瓶高梁烧,我热两个菜,咱们好好喝两盅。”

  金林奇推辞道:“这次就算啦,你心思那么重,太为难你了吧?”

  易锋道:“不不不,你对我的工作那么支持,我今天正好又有一些事情要向你讨教呢。借着老酒,找你这个老领导聊一聊,不是正好么?”

  曾经担任过青云市市长的金林奇,经易锋这么一客气,酒瘾也就真的勾上来了。

  因为金林奇年纪大,患有轻微的风湿和关节炎。易锋就向他推荐了浙江产的著名的五茄皮酒。象血液般鲜红而粘稠的五茄皮酒,略带药味,但也很好进口。

  金林奇喝了口酒,道:“易书记,骆财生查完了,下一步该查谁了啊?”

  易锋道:“下一步要查的人,恐怕我们青云市纪委就管不着喽。上面那些人,有的也非常腐败啊!”

  金林奇道:“是啊,我们市里的党政一把手,黄伯昌、叶逢秋他们,都该好好查一查。你应该好好向上面建议一下,让上面派人来收拾他们。”

  易锋道:“难哪!上次骆财生交代出祈成富的问题,可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金林奇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现在纪委办案,想保密都难哩。祈成富这个鸟东西,他在青云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整天就知道搜刮民脂民膏,他们夫妻俩都可以开银行了!”

  易锋笑道:“他老婆本来就是交通银行的行长嘛!”

  金林奇道:“她是不光在外面开银行,我看她家里面也可以开银行了。”金林奇伸长脖子,有点神秘兮兮地道:“易锋啊,你听说过没有?去年一个捡垃圾的跟着金显贵老婆的屁股后面,刚看她一包东西甩进垃圾箱就钻了进去,结果在一盒发臭的生日蛋糕里发现了厚厚一叠人民币,回家一点,刚好是一万块钱。还有一次,据说是春节过后,一个亲戚在自己开的杂货铺里帮助祈成富代卖几条大中华香烟。在青云做生意的两个小年轻刚好在这家杂货铺里一人买了一包。其中一个人在路上拆开抽时还不注意,回到家里继续找烟抽时,才发现里面尽是一卷一卷的钞票。当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杂货铺准备买下铺子里所有的中华牌香烟时,老板告诉他说刚才和他一起来买烟的另外一个人刚刚把所有的香烟买走。”

  易锋道:“真是稀奇古怪,什么事都有,难怪老百姓对祈成富的举报不少。可祈成富这个人非常狡猾,现在纪委虽然查了,但也缺少有力的证据啊。”

  金林奇道:“证据总会有的,我就不信他祈成富事情做得那么周密。”

  易锋借机探道:“金主席,我听说青云市机关干部里面,有一个人曾经找祈成富帮忙过。他为了帮助自己的亲戚找工作,给了祈成富一笔钱,可祈成富至今还没有帮上忙,而且也舍不得退钱。我们听说过这事,可就是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金林奇拍了拍脑袋,道:“找工作?后来又没找到?好象听说过这事。”

  金林奇喝了口酒,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地道:“有个叫郑韩子的人曾经找过我。他是从部队转业的,在部队里是个技术副连。可是一直呆在家里,就是找不到理想的单位。现在企业形势不好,职工纷纷下岗,他最想去的还是机关里的行政事业单位,可行政事业单位现在编制卡得又紧,他找了好些人帮忙都没办成。开始,我也并不认识郑韩子。是我女儿单位里的一个同事介绍到家来的,她的这个同事是郑韩子姐夫的小舅子。郑韩子要我帮他去说一说,他不知道我这个人是不管事的。我女儿也是碍于情面,才硬着头皮把人家带到家里来的。”

  易锋道:“他现在在哪上班?”

  金林奇道:“我也不清楚,可能还在家待业吧。我虽然没有帮助人家找到工作,可从我女儿那里听到了你刚才讲的那件事。我女儿也是听她的同事讲的。据说,郑韩子刚从部队回来时找过市委书记祈成富,花了不小的开支,但一直没有办成。我女儿说:‘人家许诺说,只要你帮助他进机关,他可以送你五万八万的呢。’易书记啊,你看,我这个人从来不喜欢借自己的老面孔去替人家说情,也没福气享用这几万块钱呢。啊,哈哈!”

  易锋听了很兴奋,便继续问道:“这个郑韩子是不是有什么亲戚在机关里工作?”

  老赵道:“好象有,对了,听说他的哥哥在南郊镇当副镇长,名字也叫郑韩什么的,对,叫郑韩儿。这兄弟俩都是外地人,连名字都有点特别。”

  雷阳县森林招待所看上去就象一座美丽的别墅。前几年,这里仅仅是雷阳林场的职工食堂,后来外面的客人多了,经过几次修建,终于成为一个普通又不太普通、平常又不太平常的好去处。

  青云市南郊镇副镇长郑韩儿与易锋面对面地坐着,双方都在不经意地琢磨着什么。

  易锋觉得郑韩儿长得有些傻楞楞地,况且他是揭露祈成富的举报人无疑,便开门见山地试探道:“听说你曾经为弟弟工作的事,找过祈成富?”

  郑韩儿眨了眨眼,一字一句地答道:“找祈成富?没有,我没找过祈成富。”

  易锋没料到他会这么坚决,便绕一个弯问道:“听说你和祈成富比较熟?”

  郑韩儿道:“是的,我们是比较熟。祈成富是从东临县调过来的,我们都是东临人。见面时,我们都说一口地道的东临话。因此,我们是比较熟悉的。”郑韩儿忽然有些结巴,但还是傻模傻样地道:“不,不过,我没有为弟弟工作的事找过他。”

  易锋严肃地道:“郑韩儿同志,你一定要实事求是向组织上反映问题。虽然我们不是调查你的问题,但不管是你自己的问题,还是别人的问题,只要牵涉到你,只要你了解的,你都要毫无保留地向组织上说清楚。”

  郑韩儿道:“那当然。知道了肯定说。”

  易锋道:“听说,你不但找过祈成富,还在他身上开支不少?”

  郑韩儿又结巴道:“没有,没有的事。我要是送钱给他,他干嘛不帮我弟弟安排工作?我弟弟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呢。况且,凭我和祈成富的老乡关系,要是有事求他,还用得着送钱么?”

  易锋道:“那你究竟有没有找过祈成富?”

  郑韩儿好象很委屈地道:“没有,真的没有。我要是找过他,送钱给他,他不会不帮忙的。我们是老乡,说话更要实事求是,我不能随便冤枉他的。”

  接下去,不管易锋、蓝屏山等人如何劝说,郑韩儿还是一口一个不知道,一口一个没找过祈成富。

  难道举报人真的不是郑韩儿?会不会是郑韩子?

  被叫到森林招待所来的郑韩子,同样是一问三不知。

  蓝屏山把举报人的电话录音一遍接一遍地播放着。

  易锋皱着眉头道:“不象,这两兄弟的声音都不太象。”

  蓝屏山两手插在裤袋里,在屋里转来转去。倪宜帮到卫生间里洗了几只苹果,一人一只地递了过去。他很随便地笑道:“很简单,要么是其他人,要么是他们中的一个人装出了这种声音。”

  易锋道:“对,这录音里的声音有点沙哑,要说是装的,也有可能。”

  蓝屏山道:“声音可以装,说话的口音应该是差不多的。”

  易锋道:“是啊,我们可以根据口音的特点,把这几句话仔细地分析一下,看看这种口音和郑韩儿兄弟俩是不是一样。”

  接着,倪宜帮把带子倒到头,又重新开始放了起来。

  易锋道:“注意,老百姓的‘姓’字,他念成‘行’。”

  蓝屏山道:“还有,我姓叶的‘叶’字,他念成‘也’。”

  易锋道:“9999的‘9’字,他念成了‘舅’。”

  倪宜帮恍然大悟似地道:“呃,你们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这个人说话挺有特点的。只要照着这种声音去找,不怕找不着。”

  易锋建议道:“我们分两步行动。一方面我们再去了解一下郑韩儿这个人的情况。另一方面,我们把郑韩儿兄弟再找来谈一谈。注意,这回要偷偷录音。”

  郑韩儿再次坐在易锋面前的时候,看上去仍然很平静,但脸色却与上次有些不同。

  易锋要蓝屏山拿笔录纸做好笔录准备,然后故意非常严肃地道:“这次又叫你进来,为什么你知道吗?”

  郑韩儿惶恐地道:“不,不知道。”

  易锋问:“你,姓什么?”

  郑韩儿傻傻地,答道:“我姓(行)郑。”

  “你是党员干部,还是普通的老百姓?”

  “我是党员干部,不能把对自己的要求等同于普通老百姓(行)。”

  “你是哪一年提副镇长的?”

  “我是一九九(舅舅)六年当副镇长的。”

  “哪一年参加工作的?”

  “我是一九(舅)八五年参加工作的?”

  “你父亲姓郑,你母亲姓叶,是不是?”

  “我父亲姓郑,我母亲姓吴,不姓叶(也)。”

  “你母亲不姓叶?那你老婆姓叶,是不是?”

  “我老婆也不姓叶(也),她姓张。”

  蓝屏山和林朝虎在偷偷地笑。

  不料,易锋忽然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厉声道:“郑韩儿,你站起来!”

  郑韩儿更傻了,只得乖乖地站了起来。

  易锋指着他鼻子,怒骂道:“你!你明明给祈成富送了钱,还给南州市纪委打了电话。为什么不承认?是不是心里有鬼?”

  郑韩儿眨了眨眼,嘴巴张得大大地,象是犯了大错误。

  易锋从他的脸色上进一步明确了自己谈话的方向,便继续骂道:“你还是不是个党员干部?还想不想当这个副镇长?是真的送过钱,还是在诬告人家?据我们调查,你对祈成富有些想法,乘他调走之际,胡乱编造事实,捏造祈成富的罪状,想把他搞倒是不是?”

  郑韩儿木讷地道:“没,没这个想法。”

  蓝屏山过来插道:“你老实交代,你给市纪委打的那个电话,是不是捏造事实?”

  郑韩儿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没打过电话。”

  易锋道:“我问你是不是捏造事实!没有问你有没有打过电话!你有没有打过电话,我们早已调查清楚。市纪委信访室早就录了音,你打电话的地点和号码都已经查得一清二楚,难道还要我把调查的经过向你仔细说清楚吗?”

  郑韩儿低下了头。

  易锋见他有些承认的意思,便也平静了下来,耐心地问道:“郑韩儿,你说,你在电话里反映的问题,是不是你捏造的?”

  郑韩儿眼睛红红地,叹了口气,道:“我没有捏造事实。”

  易锋道:“那你究竟送了多少钱?是怎么送的?请你把事实的前后经过老老实实向组织上讲清楚。”

  郑韩儿道:“我,我没有送过钱。”

  易锋道:“没有送过钱?那还不是捏造事实吗?如果真的没有送过钱,那也要说清楚。为什么没有送过钱却要说送过钱,为什么要诬告领导,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查清你诬告陷害领导的错误,对你进行党纪政纪处分,甚至法律上的制裁,也是我们的职责。市纪委虽然查过祈成富的问题,但如果有谁要诬告他,我们同样要查。如果祈成富真的没有什么错误,我们对他进行保护,也是应该的。”

  郑韩儿痴痴地道:“这件事不太好说,让我再想想吧。”

  与此同时,易锋已经派封强和祝侃等人搜集到了有关郑韩儿的详细情况。他对易锋道:“郑韩儿是祈成富的老乡,他们都是东临人。据说,两人经常在一起吃饭,说一口东临话,让人觉得他们俩挺热乎地。估计祈成富也曾经帮过郑韩儿处理过一些小事情,但在关键问题上,也就是他弟弟郑韩子落实工作的事情上,没有帮成。于是,郑韩儿对祈成富明里尊重,暗地里很有些意见。他举报祈成富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易锋道:“郑韩儿这个人看上去挺傻的,他怎么当上副镇长的?”

  蓝屏山道:“我们青云是个县级市,很多干部都是从农村来的。可能土是土了一点,但实际上并不傻。特别是郑韩儿这个人,长得又矮又胖的,说话速度慢,一字一句,有板有眼地,让人觉得智商不高。从小就被他的同学们称为‘憨儿’。但这个憨儿看上去憨厚,实际是挺精明的。在南郊镇,他处理问题,协调问题的能力还算比较突出的。因此,他从一个小小的农技员很快就干到了经济发展较快的南郊镇副镇长,而且还是镇长候选人呢。他今年才三十出头,很有发展前途。”

  林朝虎道:“易书记,据我们掌握的情况,郑韩儿很可能给祈成富送过钱,而且打举报电话的就是这个人。经过我们再三教育,他的态度已经有所好转。但他现在还有一些顾虑,还需要我们继续做工作。”

  易锋道:“是的,象他这样一个精明能干、很有前途的年轻干部,是不会愿意被牵涉到这种事情里面去的。”

  蓝屏山道:“为什么?”

  易锋道:“你想,如果他向你们交代了向祈成富送钱的事实,就会在许多方面不利于自己.给领导送钱的事,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而且现在又主动去举报人家,让某些心存杂念的领导知道这件事后,就会对他另眼相看,觉得他是个不讲义气、不可信的人;更要命的是,承认这种事情后,可能会被判犯有行贿罪。这不是白白地葬送自己的大好前程么?”

  蓝屏山道:“嗯,是这个道理。我们要对症下药,针对他的这些想法,努力做些疏导工作。我们要真正做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向领导行贿是错误的,但只要他积极配合组织上查清祈成富的错误,我们可以不作计较。”

  郑韩儿开始在笔录纸上写材料了。

  经过易锋等人的反复劝说,郑韩儿终于甩下袍袱,轻装上阵。他仿佛又回到了中学时代,坐进了老师命题作文的课堂里。他的其他功课并不出色,只有语文课,特别是写作文是他的强项。几乎每篇作文写完后,第二天都会被老师作为范文在课堂上公开点评。自从中学毕业后,他只写过几篇较为简单的公文,而这一次,市纪委书记易锋给他布置了一个崭新的命题,他觉得自己文如泉涌,语句特流畅,特深刻。要是早在十年前,恐怕又是一篇出色的范文哩。

  40

  易锋躺在床上细细地品味着手里的一叠材料。他觉得,这几页材料不仅写得漂亮,提供的证据也非常有查办价值。他相信,有了钱成山和郑韩儿这两个人的证供,不怕祈成富不认帐。

  郑韩儿写的材料内容很多,但易锋很快就理出了重要的几条线索:两年前,郑韩儿的弟弟郑韩子从部队转业,希望能够安排到党政机关工作。可是,郑韩儿凭着他的活动能量,多次托人说情,终因当前机关单位人满为患且面临精减,只有几家效益好点的企业,努力一下还是可以进的。但郑韩儿兄弟俩对企业不满意,一心想进党政机关,最好是拥有实权、将来能够有所发展的重要部门。于是,郑韩儿想起了平时不太愿意动用的、在普通人看来是最管用的一条门路……他的东临老乡、当今青云市委书记祈成富。有天夜晚,他打电话后得知祈成富在家里,于是便带着弟弟郑韩子前去拜访,手里只是拎了点补品。祈成富明白了他们的意图后,满口答应,并开门见山地问他们想到什么部门。郑韩儿说他们是外地人,为了防止别人欺负,最好是能够进公检法。祈成富表示可以向公检法和人事部门说说看。临走前,郑韩儿说要谢谢祈书记,不知道该怎么谢。祈成富听后,竟然大胆地提出送他一张存折即可,署名‘邹生’,密码为‘9999’。第二天,郑韩儿就再次上门,送上了一张8万元的存折。过了几天,郑韩儿见没有音信,便给祈成富打电话,祈成富说工作忙,还没有去说。又过了一个星期,郑韩儿再次打电话给祈成富,祈成富在电话里说已经帮助说过了,现在法院还需要两名法警,只要他没有得罪过法院领导,这件事情是没有问题的。正在郑韩儿兄弟俩满怀喜悦地期盼时,人事部门又传来坏消息。由于很多人都想进法院,法院领导和人事局领导的条子、电话应接不暇,市里领导意见有分歧,最后决定用公开招考的方式录用。由于郑韩子文化程度不高,况且他是送了8万块钱的,于是他连报名都没有报。祈成富答应再帮助到其他单位去说说,可还是没有消息。这样,一直到他调离青云,还是没有帮他办成这件事。郑韩儿兄弟俩对此异常恼火。郑韩儿曾打电话给祈成富,要他归还那8万块钱。可祈成富说现在还是刚到南州,还没站稳脚跟,等以后上下左右的关系熟了,再帮郑韩子安排到南州来工作。郑韩儿再也不相信他了,便在电话里威胁说:如果不归还,就向省纪委揭发他。可祈成富胆子大得很,掉进嘴里的肉还是不肯吐出来。于是,郑韩儿就向省纪委打了那个匿名电话。

  易锋带着蓝屏山、林朝虎二人立即赶到青云市交行,要求新任的青云市交行行长王一平帮助调查钱成山的10万元和郑韩儿的8万元这两笔款子的下落。祈成富的老婆叶如莲曾经是这家银行的行长,下面的很多干部都是他提的。但这位新上任的王行长却是南州市里派下来的,因此,他很愿意配合纪委的工作。经过电脑搜寻,发现这两笔款子都已经被取走,但取走的地点不在原先的存款处,而是在南州市的湖山储蓄所。

  “事不宜迟,我们要马上回南州去查一查,这个里面肯定有重大秘密。”

  易锋带人立即赶到南州,在南州市交行领导和湖山储蓄所主任的支持下,两笔款子的下落很快查清:18万元均已在去年下半年先后分43次取走,户名已注销。

  易锋问:“难道就没有留下取款人的笔迹?”

  “有的,取款底单上面留有取款人的笔迹”,湖山储蓄所主任说:“但是,由于时间太长了,底单已经存到仓库里,恐怕一时难以找到。”

  易锋坚定地道:“只要底单还在,我们就是大海里捞针,也要非把它找到不可。”

  去年下半年的底单共二十多只大麻袋,在仓库里纷纷排开。易锋、蓝屏山、林朝虎等人象垃圾婆似地一人打开一只麻袋,仔细地搜寻着标有“邹生”名字的存款底单。

  易锋在一旁看得吃力了,自己也动手打开一只麻袋。过了一会儿,易锋像发现新大陆似地道:“找到了,这张‘邹生’,取走的是六千元。”

  蓝屏山也喊了:“我也找到一张‘邹生’,是四千元。”

  接下去,林朝虎等人也都陆陆续续找到了‘邹生’。

  经过将近一天时间的努力,43张写有‘邹生’的底单均已找到。最令人兴奋的是,其中有一张底单上面,在取款人姓名栏里,竟然写了“祈成宝”三个字。

  祈成宝,祈成富。看上去是多么像兄弟俩的名字啊!

  易锋马上与南州市纪委党风廉政室取得联系,他们在翻阅了干部廉政档案后告知,祈成富的确有一个弟弟,名字就是祈成宝!

  在南州市做水果生意的祈成宝被带到了雷阳县森林招待所。

  与此同时,银行底单上的签字笔迹与祈成宝的笔迹一起,被火速送往省公安厅作笔迹鉴定。结果很快出来了,43张底单上的28张共10万元,全系祈成宝一人的笔迹。但另外15张共8万元却并非祈成宝所为。

  易锋建议道:“我们先向祈成宝发动攻势,同时,还要想办法查清另外8万元上面究竟是谁的笔迹。”

  蓝屏山道:“对,一定要把笔迹搞清楚。”

  林朝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这个人肯定也是祈成富非常亲近的人。我们可以从近到远展开调查。首先是祈成富本人的笔迹,其次是他老婆叶如莲的笔迹,再次是他们夫妻双方的父母或兄弟姐妹等。”

  易锋肯定道:“你分析得很对,我看,说不定就是他老婆叶如莲所为。”然后,他对倪宜帮道:“小倪,你负责办这件事。你可以到南州交行去一趟,请南州市交行纪委的同志协助一下,马上搞到叶如莲的笔迹。然后送到省公安厅去。”

  森林招待所里的日子很不好过。起先,祈成宝是做好了赖账准备的。不料,银行底单和公安部门的鉴定实在让人躲不过去。没办法,他招了。

  那是一个夏天,祈成富在从青云去南州开会的途中,用手机给祈成宝打了电话,约他中午一起吃餐便饭,有点事情要面谈。在一间小餐厅里,祈成富拿出一张8万元的存折,并告诉了他存折的密码。祈成富还说,他家里的钱都是老婆管的,他没有自主权,因此,这笔钱就委托弟弟保管。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取出来用。

  祈成宝远没有祈成富精明。他做水果生意并不用心,加上嗜赌成性,生意上赚来的几个钱都输得差不多了。于是,就一次次从银行里取出这10万块钱。最后,同样也都输在了赌场上。

  祈成宝已经交代清楚了,市纪委的办案人员都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南州市纪委方孚白觉得应该支持一下,便也派人来协助办理此案。凑巧的是,看管人员便竟然又是市纪委信访室副主任雷坚。

  中午,易锋由于肠胃有些不适提前离开了饭桌。不知为什么,他想亲自去陪一下祈成宝,然后替下还没有用餐的雷坚。

  走近祈成宝住的房间里,听到里面有忽轻忽重的谈话声。他觉得有些奇怪,就在门口站住了。可是,他越是想听,就越是听不清楚。他就这样像影子一般无声无息地移进了房间。这时,他发现雷坚正咬着祈成宝的耳朵,轻轻地说些什么。当他转过身来看到易锋时,忽然傻了,脸色瞬间发青,又由青变紫。

  易锋装作一无所知,告诉他先去吃饭。雷坚一边走,易锋一边送出来。送到走廊上,易锋忽然叫住他,问他刚才在和祈成宝谈些什么。雷坚支支吾吾地道:“没什么,天气,身体,对,我要他注意身体。因为他似乎吃不下饭,我劝他保证身体,一定要吃饭。”

  易锋觉得他解释得有些荒唐,便笑了起来,道:“好的,谢谢你这么关心,你快去吃饭吧!”

  雷坚以为自己解释得很圆满了,便步伐轻松地走进了餐厅。

  在房间里,易锋问道:“祈成宝,我问你:刚才雷坚在和你说些什么?”

  祈成宝犹豫道:“刚才没说什么。没有啊。”

  易锋道:“我走进来的时候,明明看到雷坚正咬着你的耳朵说什么嘛。”

  祈成宝慌张道:“噢,是是是。他刚才是对我说了。他说什么时候约我去钓鱼,我们都是朋友嘛!”

  易锋道:“什么?你们是朋友?”

  祈成宝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本能地用手掩住嘴巴,道:“不,我们不熟悉。这次是刚刚认识的,大家一回生两回熟嘛。易书记,你虽然是领导,但我们也可以做朋友的嘛。你说呢?”

  易锋顺着他的意思,继续问了其他一些事情。下午,易锋将这一情况向南州市纪委书记方孚白作了汇报。方孚白说,他对雷坚的情况不太熟悉,他说:“雷坚这人,你在这里时他就来的,他这个人看上去挺老实的,平时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不过,应该马上派人调查一下。”

  傍晚,方孚白急乎乎地赶到森林招待所,对易锋:“这件事,是我一时马虎了。雷坚这个人的确有些问题。他原先在青云林场招待所当服务员,后来不知怎么和祈成富搭上关系,被祈成富推荐到市纪委来的。因为我到市纪委来时间不太长,他们之是的这层关系我还没了解清楚。据说,雷坚这个信访室副主任的职务,也是祈成富让组织部的朋友极力推荐提上来的。”

  易锋对方孚白道:“我们应该突击审一审雷坚,要他交代出自己和祈成富的关系。凭我的直觉,这个人一直在帮助祈成富和我们搞对抗。说不定啊,上次吴东南出师不利,就是这个人在从中作梗。”

  倪宜帮从省城打电话来说,省公安厅的鉴定已经出来了,另外8万块钱果真是叶如莲取走的。

  “我必须马上向方书记汇报”,易锋道:“必须加大力度,争取尽快突破此案!”

  在市经贸培训中心宿舍楼里,三层楼分别关进三个重要人物:一位是大地房产集团公司总经理祈成富;一位是祈成富的夫人、南州市交行城东分行行长叶如莲;再一位就是祈成富的弟弟祈成宝。

  易锋对办案人员部署道:“我们分三组进行谈话:第一组由我亲自负责对祈成富谈话;第二组由蓝屏山负责对叶如莲谈话;第三组由林朝虎等人负责对祈成宝谈话。”

  蓝屏山道:“恐怕人手不够。”

  易锋道:“我们另外再抽些人来。”

  蓝屏山想了想叶如莲这个人,皱了皱眉头道:“女人比较麻烦。”

  易锋道:“女人就用女人来对付,我们抽两个女同志来看管,你负责谈话就行了。”

  由于祈成富已经与南州市纪委有过一次对抗的经历,这块骨头可能最难啃。易锋决定加大力度对付祈成富。易锋很善于做思想工作。祈成富虽然比易锋官做得大,但两人并相识,但听说过他的名字,对他很有些敬畏。

  易锋那双睿智的双眼里,总是不经意地在琢磨着对方的,通过漫不经心、不着边际的谈话,忽然抓住对方的某个要害,把被谈话人一步步引向党纪国法砌成的死胡同里。

  钱成山的10万块钱和郑韩儿的8万块钱,不仅有送钱人的口供,而且还有他亲弟弟祈成宝的交代材料。这两件事情,可谓事实清楚,铁证如山。尽管祈成富身为南州市副市长,脑子极管用,他想千方百计地回避这一切。可是,这些证据和材料恰如一支支“小李飞刀”直逼其心窝,让他禁不住冒出一阵阵冷汗。

  易锋的思想攻势,加上其他同志在一旁劝说,终于使祈成富抛弃了南州市纪委信访室副主任雷坚私下传授的秘方,在纪委办案专用的笔录纸上交代了收受这两笔钱的前后经过。他希望纪委就此了事,把他的问题控制在“党纪的范围”,以使今后在工作中改正错误,继续“为党和人民做贡献”。

  第二组蓝屏山碰到了一个真正的“钉子户”。叶如莲这个人貌不惊人,文化程度也不高,但视钱如命,极其狡猾。虽有省公安厅的笔迹鉴定,但叶如莲装作很委屈的样子,说是鉴定有问题,要求纪委慎重对待一个干部的前途问题。吴东南反复向她做思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