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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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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是销售,我是助理,指教谈不上,支持是肯定的。

  “五一”节是我自己的节日,但漫长而枯燥。唯一的好处就是我终于学会打字了,而且不用看键盘。因为我找到一个聊天室,在那里彻夜胡聊了一个晚上。从此,我对键盘不再陌生,开始上网搜索bsp;再上班,我觉得自己不是菜鸟了。

  公司里没有秘密,我和新来的神秘大佛是同校兼同班同学的消息不胫而走。王清跑来埋怨我没有提前告诉她,我只好把两个招聘单位不一样的原因又说了一遍。

  王清倒想起一件事,“露露,趁还年轻,你还是弄个北京户口是正事儿。你看你同学就很有心计,你得跟人家学学。”

  我万分肯定自己在想象那张纸片,但这时候的嘴巴似乎没有那么大了,我依然口是心非,“有那么严重吗?有户口有什么用?”

  “什么用不好说,至少是个根儿啊!你总不能这么漂着吧?”

  “北京漂着的人多着呢!能挣钱就好了。”

  “钱钱钱,最近老听你说钱,你真那么缺钱啊?家里有事吗?”王清关心地问。

  缺吗?

  记得小时候每次出去玩儿,吃了零食还想吃的时候,老妈就说没钱了。看我要哭未哭的样子,就会说:“看我给你变钱啊!”于是在大马路上,老妈拽着小小的我,跟个魔术师似的,口里念着“变变变”。哎,真能变出一块、五块的,我又能吃冰糕了!一直到上高中时我都坚信,我们家不会缺钱,因为我妈会变钱。

  “缺吧?”我回答,“就我们现在的工资,根本应付不了在北京的花销。公司给咱们租的房子,我们一辈子也买不起。先挣钱吧!”

  “可是你嫁人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孩子要随母亲的户口啊!”那时的政策还没变,随母不随父。

  “能不能有人要都是问题,想那么长远做什么?”我看见何春菊进来,赶紧低下头。后面也没动静,估计王清也藏起来了。

  “子润,你坐那里。”何春菊忙着给公子润和常沛安排座位,对我们这里的闲聊没有注意。

  我知道公子润来了以后曾经闹过一个笑话——人事部搞培训的时候,有个老同志,是个女的,介绍完公子润以后,习惯性地说:“我们小公同志……”包括陈总、赵总、刘总,还有我们的董事长,所有的人愕然而哄然。更有一些活泛的销售大声喊着:“不对,是老,老,游姐你喊错啦!”然后有人接茬儿说:“没错,就是小,人家比咱游姐小十几岁呢!”

  从此以后,所有人都自觉地把他的姓省略,直接叫子润,倒也很风雅。关系处得好的,就干脆叫他公子。他总是笑嘻嘻地应了,一派好脾气的模样。

  那个常沛是mba硕士毕业,在读硕士前做过两年销售,所以他在这里的职位比公子润要高,是高级销售经理,仅次于何春菊。与其说是应届毕业生,不如说是空降兵。

  “五一”回来,王清就给我弄了个msn,说公司不让上qq,不然会更好用。

  msn的好友里,只有王清一个人,基本上是我们专用的沉默专线。

  他们在那里忙活,栏下有橘色的光芒,点开一看,王清说:

  “这个常沛很厉害啊!是刘总亲自面的。”

  “不是个mba吗?”

  “嗯,听说要做区域销售总监。”

  “我看名牌是高级销售经理啊。”

  “那是暂时的,不是说要动了吗?说不定我们这片儿得归刘总了。”

  我默然。那何春菊去哪里?陈总呢?

  “你看陈总和赵总斗得凶,最后得利的还不是刘总!哎,我跟你说你别跟别人讲啊!关了,关了!这个常沛,千万不能得罪。”

  王清真是好朋友,我心里暖洋洋的。我回了个笑脸,赶紧关了对话框。

  晚上是部门的wee dinner,欢迎常沛和公子润。何春菊笑逐颜开,大家风范。如果不是王清提醒,我真以为从此后她又添了两员干将,而不是屁股底下多了个撬杠。

  何春菊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要大家互相学习、多多帮助,两位新同事也要充分发挥自己的力量,尽快地适应工作,融入公司的氛围中来。随后,大家吃饭的吃饭,聊天的聊天,很少再有人提工作的事情。

  常沛想问基本的业务情况,被问的人总是下意识地看一眼何春菊后,打个哈哈糊弄过去,何春菊好像没看见。几次下来,常沛便转了话题聊起学校的事情。公子润和我是同班同学的事情很自然地被大家当作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先说了一通缘分的问题。何春菊总结说:“今年的招聘我倒是跟着,咱们公司只在北京和xx市招人,但是规模之大,要的人数之多,在整个北京市都是数得上的。而且,地方政府这次给了我们很多优惠,包括户口和名额。虽说露露和子润是从不同的地方投的简历,可是都在我们招聘的地区内,又都是以北京为目标的,能碰见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如果不是都很优秀,也不会在这里碰到。”

  “是啊!是啊!”大家应和着举起酒杯。

  “对了,公子,你有女朋友了吗?”问话的是个同事,姓李。他的票最多,我常常加班帮他贴东西。随着我对工作的了解,有时候他把本来是他做的表格也推给我填,只讲个大概,人就溜得没影。但是他的业绩是部门的no1,也会来事,上下处得都很好。

  “嗯……”公子润沉默了一下,说,“没有。”

  我吃了一惊,“五一”时给他打电话的难道不是段姜吗?

  上班以后,他去厂部培训一周,我一直在市里待着,除了听王清介绍只言片语,并没有和他深聊过。他和段姜……

  大概我的表情说明了什么,老李很有把握地说:“撒谎,公子,咱可不能撒谎。你看人家露露的表情,都揭发你了。”老李嗜酒,说话的工夫又喝了两口。我琢磨着,明天他要出差,本来答应我晚上填项目报表的,看来只能我自己填了。

  “以前有过,这不是毕业了嘛,分手了。”公子润轻描淡写地说,给人感觉倒像是不得不分手,有点儿黯然神伤。我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个?难道是段姜?可是也不像啊!在学校的时候,他俩见面就没什么伤感了。

  旁边的小王拍拍他的肩膀,“来,兄弟,干一个。天涯何处无芳草,分就分了吧!就凭咱这条件,再找一个。现在小姑娘,只要你有北京户口,甭管你六十还是八十,成群地向你招呼。”他有些醉了,前不久他的女朋友找了一个四十多岁二婚的北京男人结婚,理由就是小王没有北京户口,现在怕是触景生情。“我说,你看你这模样、这能力……”

  “来,王哥,伤心事不提了,我陪您走一个。”公子润打断他的话,一仰脖把自己的酒喝干了。我知道他有酒量,这么喝难不倒。

  “好兄弟,好样的!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你王,王哥!”咕噜,他也喝了。

  小王其实年纪不大,但是爱充老大,酒量不高却老是冲在前面,何春菊并不喜欢他。何春菊见他喝高了,就对另外一人说:“你送小王先回去休息吧!唉,最近事情闹得,他也不省心,送回去了你再过来。”

  宿舍不远,走路五分钟就到,但是送去了你不得照顾一下吗?离开这个氛围,再来就很难融入。说是回来,怕是回不来了。那人脸上稍稍有些变色,也没说什么,搀着小王跟大家笑嘻嘻地告别。

  尽管何春菊一直谈笑风生,可大家心里似乎总有个疙瘩似的,这顿饭吃得并不轻松。送走小王后不久,大家就散了。临走,老李拍着公子润打着酒嗝说:“咱公司有个政策,啊,内部政策。为了降低人才流动率,稳定军心,对未婚男女实行‘三内办法’。”

  我听王清说过,隐隐约约猜着他要说什么,想着阻拦又不想张口。犹豫的工夫,就听老李说:“内部消化,内部吸收,内部管理。我看露露不错,人漂亮温柔,有点儿小性子也是应该的。你们又熟,干脆内部消化得了。”

  头一次被人推销商品似的介绍出去,我立刻扭头看别处,当自己没听见。

  公子润笑了笑,说:“她有男朋友了,就在北京。”

  “啊?我怎么没听说?”

  “不好意思呗!”

  声音渐渐远了,我放慢脚步,落在后面。

  是了,我是有男朋友的。我想,公子润指的是谢亦清。他大概以为谢亦清是我心里的人吧?

  但是,我和谢亦清真的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在我的生命之河中,谢亦清是被彻底滤掉了。觉得有些可惜,仅此而已。

  走到宿舍楼下,昏暗的路灯下有个修长的人影。公子润不知道在等谁?

  “孟露。”他迎过来。

  “嘿,怎么没上去?”我打起精神。

  “喝多了,吹吹风。”他还是笑嘻嘻的,那一瞬间我以为他是专门在等我,“陪我走走吧,这周围我不熟。”

  “嗯。”

  我一边走一边绞尽脑汁地想问题,“对了,你怎么说我有男朋友呢?还说在北京?我都告诉他们我没有的!坏我行情。”

  公子润说:“没有啊!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是有男朋友在北京。”

  “啊?”我站住,“你别乱说。虽然我们没戏,可我还得嫁人。你这么乱说搞得我像脚踏两只船的人!”

  公子润微微弯下腰,说:“你是得嫁人,但如果你再找就是脚踏两只船!”

  “喂,饭可以多吃……”

  “话不能乱讲。”他皮皮地说,“我知道!”

  “你!……”我被噎得无语,但更因为他的态度已经大大地超越了暧昧,带着浓浓的酒气,熏得我找不着北。这才是真正的暧昧!

  “怎么不说话了?冷吗?”他体贴地指指旁边街心花园的小凳子,“坐那里吧!”

  坐下,街上的喧嚣被林木遮挡在外面,凳子很小,我们只能贴着坐在一起。我的手臂碰在他的胳膊上,隔着薄薄的衬衣,热度清晰可感。可能他醉了,也可能是晚上天凉,五月北京的夜晚,我觉得有点儿冷,连带着说话都不利索。

  “对了,段姜怎么样了?没听你说过。”我想找个安全的话题。

  “哦,她去首钢了。他们办公室正好需要一个写字好的,虽然别的差点儿,但她会来事,又有特长,很幸运。”不等我问,公子润自动地说下去,“在上海我们就闹翻了。这次推荐……其实我只是觉得她合适。毕业了,找工作都不容易,无论你也好她也好,有机会能帮得上的我都要试试。那天我说的话,挺过分的,你别介意。”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道歉了,看来他很有诚意。

  “没有,我小心眼儿了。而且我不该乱说你的,对段姜也不好。说完我就后悔了,又不好意思道歉。”

  公子润笑了,“你呀,道什么歉啊?!在学校你帮我那么多忙,如果不是你,段姜根本不可能继续学生会的工作,更别说现在能去首钢了。”

  话说开了,我心里好受很多,好像也没那么发抖了。

  “嗯……你……嗯,杨燃天去学校找过你,知道吗?”公子润絮絮地说,“楼下阿姨说的,说你小叔叔来好几趟了,找不着你挺着急的,让他找我,问我有没有见。我就知道是杨燃天。他后来找到你了吗?”

  “他去找你了?”

  “没有。他找我干吗,你的电话和手机号他不都有嘛。再说那里没你,他可以去你家,还用得着找我?”

  我貌似可以理解成酸溜溜吧,不知道真的假的,先小小地得意一把过过瘾。

  “嗯,他找我了,劝我留在家里,他可以帮我联系国家机关什么的。总是家里好办事吧!”

  “那你怎么过来了?”公子润欲言又止。

  “公司派过来的,我也想见识见识,可能有一天还要回去吧。”我想起谢亦清,想起后海的碎波,心突然疼了一下。

  “见谢亦清了?”公子润低声问。旁边是座街边花园,没有灯,这个时候很安静。

  “见了,在后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吵了一架,彻底掰了。”

  “他不是有女朋友吗,怎么还找你?”公子润的立场很不稳,我理解是由于我这里颠三倒四,让人没办法理出一个比较明晰的线路图。

  “我也不知道,可能,可能他女朋友太强势,有些话不方便说;也可能我们是同学,不需要拐弯抹角。”

  “他想脚踏两只船?”公子润声音略高。

  我只能摇头,“他就把我当成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也许比朋友多一点儿吧,但肯定不会是女朋友。那天他喝多了,说了很多抱怨的话,我也在气头上,就骂了他一顿,然后他就不理我了。”

  “呵呵,”公子润突然笑了,笑得很开心,“被你骂过的人很少再理你的,我……”他指指自己的鼻子,“除外。”

  我想起自己骂他是井底之蛙,还抓着母蛤蟆炫耀,也忍不住乐了。

  公子润笑了一会儿,才说:“其实你骂得对,我那时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后来去了上海,才知道世界之大,世事之繁,不是我能理解的。”

  看来他感慨良多,貌似我也曾有类似的感慨,只是不如他贯彻得彻底,所以现在他有北京户口,而我没有。我们之间要论输赢,这一局,我负他胜。

  我觉得还是很有必要澄清一下自己的身份,捅了捅他说:“别在办公室瞎说,我真的没有男朋友的!”

  公子润说:“我没瞎说,你有!”

  “谁?”

  他指指自己,自豪地说:“我。你男朋友,在北京!”

  我吓了一跳,死灰真的复燃了!

  今夜月色明亮,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酒味有些浓重,却不影响他对我的诱惑,又或者我被那酒味熏晕了,我脱口而出,“我拒绝你了,你,你还要吗?”说得好像我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真的太不争气了!

  他圈住我,手臂有些发抖,这种紧张反而安抚了我,“我以为真的没缘分了。可是‘五一’的时候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想跑,是不可能的!孟露,注定我们要在一起。”

  我的眼睛酸酸的,鼻子有点儿不通气,意识好像从身体里脱了出来,飞到九霄云外找太上老君喝酒去了。

  好在我坐在凳子上,几乎全部靠在他身上,连腰都软得找不到支撑点,“你,不是开玩笑吧?我,没做梦吧?”

  脸上一疼,腰部一拧,所有的力气回来了,我吱哇叫着,“拧我干吗?!”

  “疼吗?”

  “当然疼!你自己试试!”我伸手拧他被他拦住。他嘿嘿坏笑,“是你让我告诉你这不是做梦的!露露,做我女朋友吧?!”

  这是问题吗?

  他根本不等我回答,直接行使男朋友的权利——低下头,吻住我。

  深吻,缠绵,轻柔。

  在他的掌心,我飞起来了。

  第十一章

  就在我为自己和公子润确定关系而开心的第二天,王清告诉我一个消息,比我们早来一年的xx离开公司了。因为她和公司的一个工程师谈恋爱,所以走了。

  “公司不是鼓励的吗?”我不理解。

  中午吃饭的八卦时间,公子润、常沛还有王清和我在办公室里聊天。王清说了这个消息,我看公子润,他正看我,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我们想的大概一样:工作来之不易,若是因为这种事情丢掉,是否有些不值?

  此时,我突然觉得感情包括结婚不应该跟工作搅和在一起,两个人谈恋爱如果让别人知道也未必是好事。即使在学校,也不是人人祝福;放在办公室里,更是会牵扯太多的计较。我的那颗原本沸腾的心,慢慢地有些淡了。

  王清还在说:“说是鼓励,但是你想啊,现在哪个公司还跟以前似的千秋万代啊!就算千秋万代,我们这些小喽啰也不能在这公司里混吃等死吧?再说了,就算我们想,那公司不得考虑一下升级更新吗?夫妻两个都在,一升级,吧唧全lay off 了,哭死去吧!”

  晚上,公子润陪着何春菊去见客户,回来时已经十一点了。我在门口等他,出来后我们慢慢往花园走,一边走一边斟酌,这个要求不太好,说出来好像不负责任。但的确也没必要搞得尽人皆知。我正想着,公子润说:“受王清的影响了?”

  我点点头,把白天的想法说了一遍,最后说:“我们先不要公开吧!”

  公子润显然想的和我一样,没有任何反对,只是点头说:“好,自己的事没必要让别人知道。晚上何春菊又跟我谈了谈,唉,公司里的人事太复杂,什么鸡毛蒜皮都能揪出来把别人搞臭。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理虽如此,心却不服。他同意得太快,让我有点儿不舒服。公子润搂着我,“嗯,等我三年期满了,我就跳槽,跳到外企,呵呵!我的一个同学就在外企工作,挣很多钱。这个公司不能养活我们,我走,你也走!”

  三年,好长啊!

  我已经等了四年了,等来一个男朋友,这三年会不会等来一个老公?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开始变得实际,不再相信别人的话,甚至不相信自己的承诺。我嘴巴变小了,这些疑问统统关在心里。

  因为住宿舍,因为不能公开,因为大家都在一起办公,公子润对我并未因为特殊关系而有任何特别,甚至还有些刻意的疏离。

  王清在msn上跟我说:“这个公子润对谁都放电,要不是我有老公,肯定也得栽进去。你们在一起四年了,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

  我说:“没有,习惯就好了。”为了取信于人,我告诉王清,“我不想出操,他撵在后面赶你起床,这种人好吗?”

  前面说完,中午吃饭时王清就一脸坏笑地问公子润:“公子,听说当年你有去女生宿舍###的权力?”

  公子润看我一眼,虽然只是一眼,也足以让人心慌。但我不知道是喜欢的心慌,还是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真的发慌,——最近越来越患得患失了。

  “学生会检查,我一般都在门口站着。孟露有老师特批不用上操,没人吵她的。”

  “哎呀,孟露你还有老师特批不上操的权利?那这四年你不是睡爽了?!”王清羡慕不已。

  我才知道原来这也是让人羡慕的地方!

  晚上出来跟公子润说了,他笑道:“你不知道你在学校有多风云吗?很多人都认识你的,羡慕死别人了!”

  原来我还是个人物!但那个“大人物时代”已经在我不经意的时候过去了,现在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助理,前途未卜,情路未卜,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我开始怀念自己的大学生活,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多幸福啊!要能永远停留在那时候该多好——哪怕没人疼,没人爱,没有桃花朵朵开!

  八卦之所以为八卦,就在于它总是似是而非。

  张秀秀在行政部门混得如鱼得水,看不到半点儿不适应的地方,而且最近已经以助理的身份独自主持公司的内刊了。最让我和王清羡慕的是,公司最近请了一个很著名的咨询公司给公司做企业文化设计,据说花了很多钱,要做个什么文化内核出来。

  张秀秀作为内刊的副主编,当然地成为这个项目的成员。而且由于大家都很忙,她就成了项目的实际联络人。

  王清这几天一直念叨奇怪,因为张秀秀的遭遇使她的“党派理论”受到严重挑战,她执意认为这是个个案,我却笑她人小鬼大,水仙花倒栽——充大头蒜。

  因为做项目,张秀秀来办事处出差的机会越来越多。由于曾经同屋的关系,我们三个经常在一起吃饭,有时候也会叫上常沛和公子润。

  常沛老大不小的还没有女朋友,听说有个女友在美国,在他读mba的时候分手了。他的年纪比我们大一些,做事也稳重些,有一种让人轻松的力量。

  别人喜欢拿我和公子润开玩笑,他却从来不提,有时候还代为挡驾,免了我许多尴尬。这种好意在我和公子润确立关系后显得更为珍贵,因为有时候我真的想大声地向全世界宣告:我是公子润的女朋友!幸福的感觉被挡住就是不幸,而搬开这个阻挡却是太容易不过了。只要你肯张口,它就不是问题。可是,我们顾虑太多,小心太多,以至于张口都变成一件很难的事。

  常沛和公子润是一个屋的,公子润和他关系最近,平日甚是要好。但私下里,公子润也警告过我要小心常沛,不要无遮无拦地什么都说。看他严肃的样子,我还笑他无事生非。他却说:“你觉得常沛对你说过什么有用的吗?”

  我一愣,仔细想想,除了一副笑模样,真没想起常沛说过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公子润只是握紧我的手,慢慢地踱步。这个动作让我感觉好些,总算不是孤身一人吧!

  张秀秀没有男朋友,她自己说没有,王清问她:“常沛和公子,你选哪个?我帮你做媒。”生活在蜜糖中的人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生活在蜜糖里。

  大四三件事:定男友,找工作,落户口,都完成了,就能像王清一样生活在蜜糖里;完不成,就如我这般,天天惴惴不安的,心里苦哈哈的。

  张秀秀的眼睛圆圆的,并不大,巴掌大的瓜子脸,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秀气。王清这样问,她就看着我说:“孟露,你先挑,你漂亮,我就要你不要的。不然,我有压力。”

  我也有压力。不是我挑人家,是人家挑我,就算现在两厢情愿了,还不能说。

  “秀秀,你不选就不选嘛,干吗拉上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钻钱眼儿里,除了工作挣钱哪有时间想这些啊?”

  王清说:“也对,孟露天天闷在办公室里,看这脸闷得都没血色了。秀秀,你要等孟露那可得日子了。”

  张秀秀圆圆的眼珠转了转说:“那……常沛,公子,你们两个谁愿意啊?”

  哈哈,那两人一愣,我和王清差点儿鼓掌。太妙了!这球踢得,以后得学着点儿。

  常沛和公子润几乎是苦笑着互相看了看,然后常沛说:“秀秀,你就别难为我们两个了。来,吃饭,吃饭。”

  吃完饭,王清悄悄地说:“我看常沛对秀秀有意思。你看他没事老看秀秀,说话又特别拘谨,肯定是心里有想法。”

  王清是八卦先锋,她的老板是八卦大王,大王指挥先锋开路,一般她说的事儿,多半靠谱。跟王清接触久了,我对八卦就越来越相信。反过来,王清倒教训我“轻信是认知的大敌”,总是她有理。

  公司里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如果你都熟悉了,就算有个突发事件也不会让人绝望地束手无策。

  因为结构调整定不下来,办公室里总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压抑。常沛和公子润身份特殊,其他的销售员不怎么跟他们聊天。

  公子润还好,何春菊有时候会把他叫过去交代一些办公室的工作,不能算闲着。常沛就很惨,如果自己不找活干,就是闲人一个了。

  和秀秀吃饭的时候就觉得常沛的状态不太好,不过他和公子润关系不错,算是有个人安慰。晚上偷溜出来约会,公子润笑我,“能管好自己就行了,别人不用你操心。”

  我们不敢在外面待太久,总怕被人发觉,尤其是管理员小张,闲着没事一双小眼看得真真的。有一次,也就是前后脚地没错开时间被她抓着,立刻大嘴巴地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我:“你是不是和公子润谈恋爱了,怎么老看见你俩在一起?”

  我自然不能说破,只好搪塞,“怎么,非得男女朋友才能在一起吗?那我跟常沛说话就算脚踏两只船了?”

  “我不跟你讲!我讲不过你!”小张耍无赖,“你们是大学生,有知识的文化人儿,说话都一套一套的,我讲不过你们。反正你们肯定有问题!”

  那次,连着好几天,我们都没敢出门,大多数的时候都是靠短信联系,偶尔我会想起和谢亦清的电话粥,但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公子润一门心思地扑在业务上,但凡有些进展或是学些东西,都能看到他眉宇间的一点儿舒展。每想起这份舒展只我一人能看懂,心里就会稍稍好些。毕竟他在眼前,不是在天涯海角。

  常沛的境况没多少改善,以前他虽然做销售,但不是一个行业,开拓市场非常困难。可能他反映过一些,何春菊开始分给他一个单子做。这是个中等项目,标的快一千万了,在上层备了案,上面都知道。可是,周一投的标,周五传来消息——丢了。那个项目也是我第一次参与投标,熬了一夜,公子润也陪着,消息传来后大家都不好受。

  快下班的时候,人差不多走光了,老李过来拍拍常沛的肩膀,叹口气说:“不用难过,这个项目谁做都是丢,也就是你摊上了而已。”

  何春菊根本拿不下这单,正好常沛要求任务,她既可以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又可以在领导面前表示自己的公允,是最简单的一箭双雕。

  我以为公子润要安慰一下常沛,收拾东西准备走。谁想,公子润接了一个电话,走过来说有事要先走一步。他看看常沛,我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其实,我也不好受。大家只看着这是常沛在公司的一次重要表现,谁能意识到这也是我自己第一次表演呢?

  比起那些清醒的自我克制,我真的很希望能躺在公子润的怀里大哭一场念叨念叨,可是不行。

  他有事要走,嘱咐我照顾一下他的好朋友。

  喝酒吗?我并不觉得常沛那样的君子会答应我。他肯定不愿意在一个女同事面前袒露自己的脆弱。

  看看电脑还没关,我想起一件事——

  “常沛,你今天晚上有事吗?”

  常沛一直趴在自己的桌子上看书,不过能看进几页就不知道了。“没什么事,怎么了?”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只是脸上有些灰败,一向胖乎乎的脸盘似乎一下子多了许多皱纹。

  “我有些数据要做,销售数据,挺麻烦的,如果你有时间……”我不想强求他,如果他心情不好,那他完全可以拒绝我。但如果他够聪明,应该明白帮助我做这些东西,只要稍微有点儿头脑,就能站在何春菊的角度对整体业务有个把握。其他的销售可以通过共享看到,不知道为什么,何春菊没有给他开通共享。他问过我,我只能说都放入共享盘了,须得找何春菊授权。

  但我想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有些销售往往只登记一个信息,并不亲自跑项目,所以,从过往数据跟踪可以发现哪些项目是没人盯着的,也许这里面就有常沛的机会。

  果然,常沛眼睛一亮,点头答应下来。

  我调出一份做到一半的文档,调出来的时候,故意打开销售登记信息(也是需要共享权力的),然后关掉。然后又调出几份原始数据表,对常沛说:“我的excel用得不好,你能帮我查查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一个人看,怎么也看不准确。”

  常沛一手支撑着桌面,我坐在自己的电脑前问他。他没有立即回答,等我奇怪地抬头去看他的时候,他似乎已经拿定主意,“我可能需要时间。”

  “没关系,我到那边看会儿书。你校对完了告诉我一声就好了。”

  我抽出考研的书,向最前面的位子走去,常沛叫住我说:“孟露!”

  “嗯?”

  “考研……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他斟酌一下开口,却与工作不相关。我笑,他亦笑。我喜欢他此时的笑容,自信明朗,暖洋洋的。

  但是,我终究不是他的朋友,朋友是交心的,不是交资料的。

  公子润发来短信,说他今天有事,晚上不回来了。明天十点,问我能不能去动物园。想起小张凌厉的眼神,我赶紧回复同意。这日子,比地下党都难!

  在动物园,我终于有了谈朋友的感觉,看着平时那么虚伪的一个人此时笑得灿烂,还不时地做鬼脸,我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公子润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纯白的,没有任何夸张的构图,只有一个小小的豹子标志,下身穿着浅蓝色的牛仔裤,和今天的天气一样明朗舒润。

  “露露,你……呵呵,你在学校怎么没穿成这样?”公子润说话的表情有点儿发傻,我以为出了什么问题,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

  “这是和王清逛街的时候她帮我买的,今天天挺热的我就穿了,是不是太短了?”我向下拉拉小t恤的衣角,这个t恤能盖住肚脐就不错了。

  “没有。”他左右打量了一会儿,我们正站在大象馆外面,几只大象正在泥潭里打滚。

  公子润的眼神让人浑身发热,我赶紧装成很纯的样子去看大象如何在泥里打滚。难怪人家说恋爱中的人都傻,就算不傻也要装傻!

  正傻着,突然屁股上被人拧了一下,我捂着,转头愤怒地去看,公子润已经俯首在我耳边低声说:“这么好的屁屁为什么早不让我看!”

  “好屁股多得是,干吗找我?!色狼!”可说归说,心里甜滋滋的。小公是不是以貌取人这种严肃的问题还没来得及考虑,只有满心被他喜欢的欢喜,这回我是真的变傻了。

  公子润从后面圈住我,低低地耳语。周围是各种动物发情的吼叫和嘈杂的人声,可我就认这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以后,只给我一人,不许让别人碰,听见没?!”

  不知道算不算甜言蜜语,但比起谢亦清的鬼故事,还是这个更能让我接受。

  周围人很多,挤挤挨挨的,我们在人丛中贴在一起,感觉自己就是骄阳下的冰糕,化成了甜乎乎的一坨。

  中午吃饭,公子润指着动物园旁边的仙踪林,我的脸立刻黑了下去。

  转到远处的永和豆浆,他追问我原因,我才指着不远处的宾馆说:“我过年的时候就是在那家宾馆实习的。谢亦清过来看我,就是在仙踪林吃的饭。后来他女朋友去宾馆找我谈判被我骂走了,也是在这附近。如果不是你,我永远不会对这一带有好印象!”

  公子润坐在我对面,神色轻松,两手交握在脑后,略带些慵懒地问我:“呵呵,你来的时间不长,对这里的记忆倒不少,不像我……”他有些感慨地看看外面,“对这里还是很陌生。”

  口气里的失意显而易见,办公室里伪装的意气风发可以全部卸掉了,看来他的心事不比我轻。我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只能不安地动动身子。

  公子润长出一口气,指着远方的高楼说:“那是个新楼盘。前几天就在咱们小区宣传,何春菊说如果不是公司给咱们租房子,凭咱们自己买,连北京的一个厕所都买不起!”

  我皱眉,“她怎么这么说?那我们就不要给公司做事了!连自己都养不活呢!”

  公子润笑笑,“是啊,她们其实挣得不少。只是我们太嫩了,才这样被人教训。等我们的翅膀长硬了,露露,你看着吧,我不仅要在北京买房、买车,我还要买很多房、很多车。”

  他的意气重新回来,不是伪装的,而是发自心底的。我亦被感染,笑着说:“是啊,是啊,您老还会买很多老婆,挨个儿来。”

  公子润嘿嘿一笑,放下手臂摸摸鼻子,“不会,不会,那样会把身体搞坏的。”

  他还挺自爱!

  玩笑开过,饭菜上来,公子润想起方才的事情,问我如何与唐笑纯谈判的,我就一五一十地讲了。当听到我把谢亦清比成一坨大便的时候,他更忍不住畅快地大声笑出来。自有邻座的人斜眼看我们,但却管不了。

  但是,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有一天我跟他分手了,另外一个男人问我当初是如何骂公子润的,我又该如何回答呢?

  思来想去,我有些后悔不该告诉他这些。可是话一出口,便如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

  果然,笑过之后,公子润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我呢?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这算坦率的,若是碰上不坦率的憋在心里,迟早是个炸弹。

  “你呀……”我不敢自作聪明地岔开话题——那会让事情更糟,“你知道的,青蛙嘛!”

  公子润笑了笑,“井底之蛙,呵呵!有时候是这样的。”他低头数着米粒,“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世界之大了,以前太张狂了。露露,你说你想要什么?”他突然问我。

  我愣了一下,却不觉得意外。出来之后我们都多了很多反问,况且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很久。我伸手比划了一个圆圈,“一个家,有人的家。”

  公子润反而愣了,“不要房子吗?”

  我看看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我觉得,人在家在,人不在家也就不在了。”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你怕吗?”

  我点头。原来二十年的嚣张只是建立在父母慷慨的给予之上,一旦没了这个基础,我竟如裸体的弱鸟,在这风刀凛冽的世界里不胜惶恐。

  公子润说:“放心,有我在,我给你家。”

  下午的时候,公子润要去同学那里,我回宿舍。临分手的时候,他说:“以后别穿这身了,你原来那样挺好的。”

  挺好的你不要,偏今天跟吃了药似的,听他话的才是傻子!

  甜言蜜语永远不够,我想着他掌心的温度,整个人有种飞起来的感觉,飘飘地回到宿舍。

  王清不在,但她的床上换了一张新床单和一些简单的卧具。秀秀带着沐浴后的暖和气儿走进来说:“我这两天进城玩儿,厂子太远,今天暂时住在王清这里。我跟她说了,她同意。”

  王清都同意,我有啥意见!我的心情大好,连看着秀秀都觉得漂亮得不行。

  睡觉前,和公子润突击了一通短信,洗脚水都泡凉了才知道去倒。惦记着手机里有没有接到新的短信,我连盆都没洗,倒了水就冲出来了。刚进卧室,就看到秀秀的背影,我僵在那里。

  “咳咳!”我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反正学得挺像。

  秀秀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转过身来说:“咱俩的手机真像,我以为是我的短信呢!”

  她在看我的手机!不知道看的是机身还是什么……

  我看看她放在床头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诺基亚的手机能和西门子的相像了,尴尬地说:“是吗?我的是我爸的,好老的,还正说等发工资了换个新的。”

  “不过我刚看了,你的手机挺结实的,又小巧,我倒觉得我该换成你那样的。”秀秀嘴甜,我真以为她是羡慕我的手机。可惜,女人不是凭着理智做事的。

  “真的吗?呵呵,我可以省钱了。”

  我拿起手机瞄了一眼,公子润给我发来的最后一条短信在上面躺着,背景灯早就熄灭了,“晚安,宝贝。”

  想起平时的嘱咐,脚心飕飕地灌凉风。幸好,我手机里公子润的名字是用a来代替的,同样,他的手机里我的名字也是a,这样一进入通讯录第一个就是。原本是浓情蜜意时的你侬我侬,此时看来竟成了一道防线,不由人不感叹!

  熄灯,我想早点儿睡觉,并不想和这个越来越搞不懂的女人聊天,可是她似乎很健谈,“你谈恋爱了?”

  既然她看见了,再遮掩就没意思了,问题是该怎么说才不至于让她套出更多的话呢?

  “算吧。”我给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什么叫算吧?都宝贝宝贝地叫上了,还算吧?”张秀秀干脆半卧着准备长谈。说起感情问题,是女人都会兴奋,要不言情小说能那么流行?

  可是我情况特殊,尤其是面对一个刚刚偷窥了我手机信息的女人,不仅没兴趣还觉得危险,“呵呵,你说是就是呗。”我只能拿出这个答案。

  秀秀问:“哎,透露一下,a是谁啊?”

  她不避讳看我手机短信的事情,似乎这样做很自然,自然到如果你觉得她不对,那肯定是你自己有问题。

  我别扭了一下,“呵呵,什么a啊?”好吧,我承认我不正常。平时我和王清住在一起,互相都不碰彼此的东西,如果一定要用,都要先说一声。不光是因为尊重,也是为了避嫌。宿舍里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样做的必要性,我不信张秀秀大学毕业没住过宿舍!

  “你别瞒着,我都看见了。”张秀秀咯咯笑着,笑得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难道她听不出别人拒绝的意思?就算你看见了,也不意味着别人必须回答吧?何况你“看”的本身是不是合情合理,还有待商榷呢!

  我有些不快,“是吗?看到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让你看过我的短信啊!”

  那边突然不笑了,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安静得有些尴尬。

  我想我说错话了。可是,不这样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对这种人,只有这样说才能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