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84章

  说罢领了两人到前头去,果然,她一走到,那些人纷纷正色地喊:“嫂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黛玉“噗哧”一声笑了。她近来病中抑郁,笑的时候不多,这一笑许些个男子都红了脸。林琯玉忙把她往后一遮,却见那些红了脸的反倒都低下了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画风清奇的泼皮无赖们都这么羞涩的吗?

  龄官却像是见惯了,只是笑道:“我无事,是这两位小公子有事呢。”

  林琯玉想了想,问他们:“你们知不知道城里有个孙家,有个叫孙绍祖的?”

  在场可真是什么人都有,顿时有人应声说:“我认得,可是在兵部候缺的那位?我平常没少在酒楼赌场里碰见他,是个心黑的,老子上回输了他一笔银子,他折了钱算,一个月活生生给我涨了两倍的银子,荣国府放的利银尚且没这么多呢!”

  林黛玉和林琯玉的脸色都变了,这两人对视一眼,黛玉出声问:“荣国府如何放贷,何时放贷,你且细细说来。”

  “他家放了许多年了,按月收银子的,”不料在座众人还真有不少借过贾家的钱的,“他家的钱啊,利息高,只是来钱快,你当天借,现成就能拿到手。我们还好些,不怎么去借,他家最喜欢找那些老实巴交的农户,谁家碰上个天灾人祸的,急着用钱,就去他家借,只是倘或延期了,嗬,上回那个赵老头的家都给官府的人抄了,卖了闺女才还上的银子呢。”

  林琯玉道:“那怎么还有人管他们借钱?”

  “他家来钱快啊,”有人道,“都是直接从他家管家女婿那儿拿的现银,红白喜事最是费钱的时候,去他家铺子里借钱自然便宜。而且听说他家的那位贾贵妃的儿子要被封太子呢,这么好的前途,谁不巴巴地凑上去啊,这才只是借银子呢,有的是人送银子!”

  林家姐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林琯玉还记得正事,叮嘱他们去孙绍祖家闹一场,也无需太过,把人绑了打一顿,就说有个大人物被他抢了心爱的女子,叫他麻溜地去退婚。她就不信了,贾赦得了这么一个画出来的大饼,还真愿意为了几千两银子卖女儿。

  随后两人出门。

  “贾家怎么办?”林琯玉说,“管家女婿……约莫是那个周瑞家的女婿了。”

  “这事儿,和母亲说一说吧,”出人意料的,黛玉并没有对此太过上心,“也找人偷偷地和贾贵妃传个信儿,倘或她都管不了,咱们再不忍心看,也无济于事。”

  ……

  贾家完全没有在意自家放贷的事情,毕竟放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出过事儿。这会儿,他们正铆劲儿往宫里传消息,想同贾元春问皇上对于小十八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贾元春却全然没有半分喜悦之情,对此闭口不提,只是提点家中众人,近日不可张扬。

  原因无他,她比谁都知道,这个孩子配不上这个位置。他还这么小,不存在德行是否有亏的问题,但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只能当个闲散的亲王,最好一辈子都不引起皇室中人的注意才好。她虽然对太子感情微妙,但是她也不能保证,这个男人在他的储君之位被威胁的时候能做出什么来。

  将士们凯旋归来,皇帝自然要大摆庆功宴,一些有头有脸的王公贵族都受邀入宫,连女眷们也不例外。而贾元春抱着儿子,几乎是坐立不安。

  幸亏她坐得高,贾母和王夫人都不能近她的身,否则她可能根本无法掩饰自己的神色了。

  同样坐立不安的还有林琯玉。

  按理说,她已经行过及笄礼,这会儿应当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一来京中的风俗没有那么严苛,二来皇帝对她的事迹很感兴趣,三来,却是因为王颀。

  平安州此役,虽然明面上是王子腾领兵,真正立功的,却是王颀。皇帝倒是笑问他要什么奖赏,他当时只是笑道:“您已经赏了我的父亲,再赏我又是个什么道理?我也没有什么想要的——官位用不着,我这个年纪,当几品官都是扎了老辈人的眼睛,钱财——我也用不着。倒是许久没见琯琯了,您便施恩,这番庆功宴,叫林大人带上她来也就罢了。”

  皇帝哭笑不得,“那女孩子有什么了不得的,叫你这样惦记?”

  王颀没回答他,默默地笑了。

  他才从平安州回来,跟着王子腾叩见皇帝的时候,身上还有些边疆未曾退下去的杀伐之气,这会儿换回了锦衣玉带,笑起来却依稀还是跟在皇帝身边长大的那个少年。

  皇帝感慨道:“朕年轻的时候——”

  他摇摇头,不说话了。

  皇帝其实不老,但是最近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竟然叫他隐隐生出些疲惫来。

  因而在宴席上,他还特地召见了一回林琯玉,笑眯眯地赐了她一些东西,还夸她说:“朕的皇儿这么多,都没有琯琯如此英姿,林卿是个博学多识之人,生出的女儿竟然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所以林琯玉回到席上之后,来自四面八方的嘘寒问暖就没有停过。

  黛玉咳了两声,才小声笑道:“这下好了,你王姐姐还是你王姐姐,你自个儿成了‘英姿飒爽’的小哥哥了。”

  林琯玉抚了抚她的背,把她面前的酒盏拿走了,“他听到,又该——”

  话说到这里,才觉得不自在起来。王颀回京有一会儿了,两人还没见上面。听说他受了伤,到底伤在哪里,她却半点也不知道。他回来的路上,也没有给她送过信。

  她捏着酒盏好一会儿,又来了个不知道是哪家夫人,拉住了她的手就是一顿猛夸,林琯玉心不在焉地敷衍走了她,终于觉得烦躁,在下一轮夸赞来临之前就溜了。

  这宫里她来得不少,方才吃了两杯酒,有些上头,不由地就往太液池边走。池边果然吹着冷风,她扶住栏杆,垂下头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却忽然在那池子的倒影里,看到有一人悄无声息地走上前来。

  她下意识把手摸到腰间去,这是之前林如海被暗杀那次造成的影响,这会儿谁鬼鬼祟祟靠近她,都要承担被她卸了胳膊的风险。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动手,有人把她的手一按,懒洋洋说:“怎么变得这么警惕了?”

  她莞尔,放下了手,回身一把揪住了来人的领子,“王姐姐,今儿你倒不怎么怕我动手?”

  她揪领子可真是毫不留情,王颀咳了一声,失笑道:“这么久不见,你怎么光想着动手了?”说罢把她的手拉下去,解开了自己的斗篷给她,“大冷天的,穿这么少,等着我来送衣裳?”

  林琯玉看他这个好脾气的样子,扬了扬眉,“你是不是知道自己理亏?”

  “……”王颀坦诚地道,“我先头忙着,没看你的信,回来的路上才想起来。”

  这不是假话。

  在最后那几天,要不是平安州平白多了个冤大头薛蟠,将士们都快要杀马饱腹了。同时又要应对这朝廷派下来的、城外喊门的、城内造反的几拨人,他甚至没时间睡觉,哪里还想得到京里头给自己送了信过来。

  今天倒是想见她,不过又要忙着述职,又要谢恩,还要安慰亲娘,真是连轴转,一点儿空暇都没有。

  林琯玉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转过了头没看他,“先头我很害怕,也是等知道了你没事儿,才不害怕的,不过略微有些生气。”

  他倚着栏杆,本来就清瘦,这会儿不过一个月没见的功夫,气色更差了些,只是少年人特有的那种锐气,仿佛被贴着剑鞘妥当收好了,变得含而不露起来。唯独看着她的时候,神色还颇为温柔,“以后不会了。”

  她认真地回眸,伸出手指,像他偶尔做的那样,指尖轻轻在他眉心一点,却没有立刻收手,反而是顺着他的鼻梁,滑到了他的鼻尖,随后用力一推。

  “骗人的话,就变成猪鼻子吧你。”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闷闷地笑起来,把人揽到了怀里。

  “好。”他说,“到时候你不要嫌弃。”

  ☆、第一百零六章 各怀鬼胎

  何赤暇收回把脉的手站了起来。

  “陛下只是饮食不节; 或劳倦过度; 或忧思日久; 损伤了脾土; ”他说,“臣开药为陛下您调养; 只是治根之法,还是陛下自己保重龙体。”

  皇帝躺在靠枕上; 有些虚弱地笑了; 说:“朕喜欢用你,不过是因为何太医你从不说假话,和太医院那群只会掉书袋的酒囊饭袋不同,怎么的,你也不敢说真话了?朕还能活多久?”

  何赤暇打开装着银针的布包; 闻言很轻微地笑了笑; 不过他低着头; 皇帝并没能看清他的神色。他淡淡地道:“陛下身体无碍,只是心中有疾; 臣所能做的; 只是为陛下疏肝解郁,但是旁的; 却还要看陛下自己如何处置了。”

  皇帝扬眉道:“何太医知道朕为何忧思?”

  “解铃还须系铃人,”何赤暇拿着银针在龙床旁坐下,很和缓地道,“陛下问臣; 倒不如找那人来问问。”

  太子回朝之后,皇帝就没有召见过他。虽然接风宴上太子也在,这对天家父子,却冷落得仿佛是路人一般。

  不过皇帝对太子是当真重情重义了,如此这般,旁人尚且还好,他却没比太子好过到哪里去。就算嘴上说着要改立新太子,但是小十八对他来说不过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太子却是他倾注心血培养了多年的接班人,后者的意义已经上升到了不可磨灭的程度,不是说废弃就能废弃的。

  趁着皇帝沉思,何赤暇动作精确地在他身上的要穴处一一施针。

  “唉,”皇帝最终叹了口气,冲着侍立在一旁的内宦道,“把太子叫过来。”

  这时候忽然有个小内侍求见,慌慌张张地道:“十八殿下不知得了什么恶疾,上吐下泻,几个太医都束手无策,娘娘叫我过来请何太医过去。”

  皇帝一怔,正要起身,又想到才叫了太子,便皱着眉坐回去,冲着何赤暇道:“劳烦何太医你过去看看。”

  何赤暇微微扬眉,行了一礼,就和那小内侍一起走了。

  却说太子迟迟不得皇帝召见,夜晚忽然得召,又是忐忑,却在半路突然听到了小十八病重的消息。

  他略微犹豫了一下,顺路就去了一趟贾元春处。

  贾元春看到他来,简直不敢置信,挥退了殿内的所有人,才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怎么还敢过来?”

  太子冷着脸,说:“小十八是我弟弟,我怎么就不能来看看他了?”

  其实他也未必没有他自己的考量,皇帝往日斥责他,也曾说过他毫不忠君爱父,没有为人兄长的样子。这会儿他倘或不闻不问,又该手斥责了。

  贾元春冷冷地道:“他是你弟弟,皇上还是你父亲呢。你先来看他,皇上会如何想?你随意出入妃嫔的宫殿,大臣们会怎么想?!”

  太子不耐烦再听她说这些,直接进了里间去看小十八了。

  这孩子眉眼生得肖似贾元春,圆润可爱,不然也不会这么讨皇帝的喜爱了。

  太子至今也没有子嗣,这会儿看着这孩子烧得满脸通红,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他问何赤暇:“小十八……如何了?”

  何赤暇算是这深宫中唯一知道这对男女之间的龌蹉事儿的。

  醉酒的太子淫辱父妃,事情传出去,贾元春自己也活不下去,所以她才会在一开始紧紧掖住此事,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