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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马语者|作者:zh19961111|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1 07:01:34|下载:马语者TXT下载
  《马语者》第一部:重创 第1章(1)

  死亡之初必有死神降临,它又必然在死亡终局时到来。只是那女孩永远也不会知道,死神是否就是那匆匆掠过她的梦境、在那个最黯淡的早晨将她唤醒、随即飞一样消失的阴影。她只知道当自己睁开双眼时,世界不知怎么就起了变化。 闹钟表面醒目的红光告诉她,距离原先设定的起床时间还有半个钟头,于是她头也不抬地静静躺着,努力思索其中的变化。天色昏昏,但比起平日的这个时候已明亮几分。越过寝室那头,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从凌乱地摆在架子上的那些骑术奖杯、奖章上所反射出的昏黄的光芒。在它们上面依稀可辨的是几张她曾热爱的摇滚明星面孔。她凝神倾听,充满屋子的寂静也和平常不一样,特别像在吸气之后和说话间的短暂停顿,带着某种期待的气息。很快地,地下室的大火炉里就会哔哔剥剥地响起爆裂声,农场的老地板也将开始吱吱呀呀地抱怨。她钻出被窝,走到窗口。 下雪了,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从竖立在池边的篱笆侧面,她判断出积雪有将近一英尺深。在没有斜风的情况下,漫天白雪不见一片飘散乱舞,纷纷直坠而下,堆在去年爸爸亲手栽植的六株小樱桃树枝桠上,积成均匀得令人发笑的模样。天边的孤星射出一道楔形的深蓝色寒芒,幽长地投射在树群顶端。女孩低下头,看见窗户下缘已经凝结出一线冰雪的花边,于是伸出手指,往那薄薄的冰面上一按,将它融出一个小洞来。她激灵灵地打个寒战。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这变了模样、暂时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世界所带来的刺激。她转身快步往里走,迅速换好服装。 克蕾斯·麦克林昨晚陪同爸爸从纽约抵达这里,仅仅他们两人。克蕾斯一向喜爱这段旅程,和爸爸同处在封闭的加长型马自达车厢里,边听录音带,边轻松自在地聊校园生活,或是他手边正在进行的某件新案子,一起在塔科尼克州立林园大道奔驰两个半小时。她喜欢听他边开车边谈天,完完全全拥有他,看着身穿优雅度假装的他,让自己的身心慢慢得到舒展。 她的妈妈像往常一样,必须出席某个宴会、典礼,或者诸如此类的某个聚会。她将在今早搭乘火车前往哈得逊——无论如何,她宁愿选择当日赶去。周末夜那种慢得像蜗牛爬行的交通速度,没有一次不把她折腾得心急如焚,靠着安妮的一路指挥,父亲罗伯特加速、减速,或者绕道而行,以免延误时间。罗伯特每次都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地遵照她的指挥驾驶,他懒得开口争辩,只是偶尔叹口气,或者对着镜子,递给退居后座的克蕾斯一个眼色。对这小女孩来说,父母间的关系长期以来始终是难解的奥秘,一个绝不像表面上这种支配与顺从的形式那般单纯的复杂世界。克蕾斯宁可缩进她的随身听世界寻求庇护,也不愿卷入其中。 她的妈妈一坐上火车就会一路埋头工作,绝不受任何因素干扰。最近她曾陪妈妈出过一趟门,沿途留心观察妈妈的一举一动。惊讶地发觉,除了在某位名作家或比她更性急的助理编辑打电话找她时,妈妈或许会视而不见地将视线投向某个方向,她连瞥都不会朝窗外瞥一眼。 克蕾斯房外的走廊灯还亮着。她踮着仅穿长袜的脚尖,在父母半开半掩的卧房门口,停住脚步。耳中可以听到挂在楼下通道口的壁钟正滴滴嗒嗒走着,爸爸轻微的鼾声更让她大为安心。她走下楼梯,来到玄关,屋外反射的雪光早已穿透没放下窗帘的窗户,把墙壁和天花板照得明晃晃的。 进了厨房,她一口气灌下一杯牛奶,然后拿起一块巧克力饼干吃起来,同时在电话机旁的记事簿上草草给爸爸留了个字条:去骑马。约十点回。女儿:克蕾斯。 她拿着第二块饼干,边吃边通过后门旁的出口,那是他们放置泥泞的长靴和外套的地方。她套上茄克,优雅地跳一跳,衔着饼干,穿好马靴,再把茄克拉链拉到领口,戴好手套,取下架子上的骑师帽,不知是否该打个电话给茱蒂,问她下雪天还去不去骑马。不过这种问题其实根本就是多余的,茱蒂的兴奋肯定不亚于她。就在克蕾斯打开后门,跨入寒冷的空气中时,她听到地下室的炉火已经噼噼啪啪地燃起。 韦恩·p坦纳越过咖啡杯上缘,愁眉苦脸地瞅着停在小餐馆外面那一排排压雪车。他讨厌下雪,更讨厌被警员逮着,却偏偏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接连被逮着两次。那些纽约州警,沾沾自喜的老美,无时无刻不以此为乐。他发现他们还在两英里外就盯上了自己,一路尾随不放。对方更是清楚他已经看见他们,正怡然享受那种猫逗老鼠的乐趣。此时灯光亮起,警察指挥他将车开到路旁停好。一个时髦俊俏的笨蛋,乳臭未干的小毛头,戴着他那高顶宽边的史特森帽,活脱脱全套电影警察的派头,大摇大摆走到他的驾驶室旁。韦恩料定这孩子肯定会向他要行车日志看,干脆自己先找出来交给对方,看着他查阅。 “亚特兰大,嗯?”警察快速翻动纸页。 “是的,先生!”韦恩回答,“老实说,那儿可比这儿暖和多了!”那恭敬中带着几分友好的套交情语气暗示:彼此同是在马路上辛劳奔波,工作性质其实差不了多少。这种暗示通常在警察面前都能派上用场,可这小子却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你知不知道在车上安装那个雷达侦测器是违法行为?”韦恩瞄一眼拴在仪表板上的小小黑盒子,犹豫着不知是否该装出一脸无辜。在纽约,一万八千磅以上的卡车装雷达侦测器扰乱警员执勤才算犯法。他反复三思。说不定以完全不知情为借口,只会惹得那小混球更冒火,便嬉皮笑脸地扭头挤出一脸内疚,可惜白费心思,因为那小伙子依旧不瞧他,只顾追问:“知道吗?” “唔……我想是吧!” 小警察合上行车日志,交还给他,终于迎视他的目光。“好啦!”他说,“咱们来瞧瞧另外一本吧!”“抱歉……”“另一本行车日志,真的那本。这本是假造的。”韦恩心里一阵翻腾。十四年来,他就像其他成千上万的卡车司机一样,同时记录两份日志。一本写的全是事实,包括行车时间、里程、休息情况……样样照实记下,另外一本则是专为应付像眼前这种盘查而捏造的,内容显示他从未逾越法律一步。打从韦恩开车以来,也不知被拦车检查几十、几百次了,没遇过一个像这小毛头一样的警察。妈的,他认识的卡车司机里头哪个没有这么一本假日志?人人戏称那日志叫漫画册。倘若你单独出车,没有搭档可以替你,碰上支撑不住或临时有个意外时该如何是好?怎样才能保住一命?咳,这些问题没有一家公司不清楚,只不过他们通通故意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本想装样,甚至装作不太把法律放在眼里的架式,拖延一下。但不管用,他心里明白。小毛头的搭档,一个脖子长得又粗又短的大块头不想错过好戏,堆着满脸傻笑,跨下巡逻车走过来,喝令他离开驾驶座,接受搜车检查。他一见他俩有意严格执行任务,立刻决定主动全盘招认,乖乖摸出藏在车厢睡铺下那本真的日志交给他们。根据上面记载,在过去二十四小时内,他已经开了九百多英里路程,途中只歇过一次,而且时间仅达到法令要求的八个钟头休息时间的一半。因此,此刻他眼中盯着的是张一千美元,说不定是一千三百美元的罚单,倘若他们有意连带那该死的雷达侦测器一并处罚的话,还不止这个数目,甚至有可能吊销他的驾驶执照。两名警员递给他一叠单子,亲自将他送入卡车休息站,警告他别想在天亮以前上路。他等到那两名警员离开之后,走到加油站买了一份不新鲜的火鸡肉三明治,和一箱六罐装的啤酒。他想在后车厢的卧铺上度过一夜,里头的空间既舒适又宽敞,加上两罐啤酒下肚,心情好了一些,只是整个夜晚大半时间还是在烦恼中度过。他一觉醒来,只见外头是白茫茫的雪地,发现自己被陷住了。 两天前的早晨,在乔治亚温暖气候的怀抱中,他压根儿没想到检查雪链。等到今早一看小工具箱,才知道自己没把那鬼玩意儿带来。他简直不敢相信!准是被哪个不告而取的蠢货借走或偷走啦!韦恩知道走州界一带不成问题。他们一定早在好几个小时前就已出动扫雪车和撒沙机了!他车上装载的两部巨大的涡轮机,必须运往一个名为占丹的小地方,交给一家果酱工厂。他必须抄捷径,避开收税关卡,越过州界。那些道路想必蜿蜒曲折、十分狭窄,而且恐怕还没清除积雪。韦恩暗自诅咒几声,放下一张五元钞票。出了门,他先停下脚步点支烟,再压紧他的勇士队棒球帽抵御严寒,耳中听得好几部卡车正轰隆隆开往州界外。他涉雪朝自己的卡车走去,两只靴子踩在雪堆上嘎吱嘎吱直响。停在这里的卡车有四五十辆,其中绝大多数是彼得毕尔特、长途快速货运、肯沃兹等厂家的像他所开的这种十八轮大车,它们井井有条地排列成整齐的车阵。韦恩驾驶的是一辆纯黑——铬黄双色肯沃兹传统车,有长长的倾斜车鼻,因而这种款式车辆又被俗称为“食蚁兽”。尽管看起来如果让它挂上一部标准的高车身冷藏拖车,似乎要比眼前这样在积雪的晦暗黎明中运载两部涡轮机合适多了,可他还是觉得全场就属他的车子最漂亮。他在雪地里伫立片刻,边欣赏车,边将烟抽完。他不像时下年轻一辈的司机,连手指都懒得多抬一下,他总是把自己的驾驶车厢收拾得光可照人,甚至还先将雪全清除干净了才去吃早餐。他猛然想到,他们大概都不会忘了那该死的雪链吧!韦恩·坦纳将烟蒂往雪地上一扔,踩扁,抓住车门边缘,荡上驾驶座。

  《马语者》第一部:重创 第1章(2)

  两组脚印在通往马厩的长长车道口会合。两名少女在极短的时间内前后相继抵达,一同上山,口中清脆的笑声一路飘送到谷底。太阳还未出来,夹道两旁白色尖桩围篱在雪色映衬下,像篱笆外一垛垛隆起在田野中的东西,放眼望去,恰似满脸七零八落的疙瘩。这俩女孩绕过峭壁边缘,消失在挨挨挤挤、恍如包围在蓄养马匹的红色谷仓四周的卫士般的那一大群低矮的建筑物里。 克蕾斯与茱蒂刚一折进马厩外院,一只猫咪便踏破雪面,飞似的向外蹿去。她俩停下脚步,站在院子里迅速朝住宅瞄上一眼,看不出有一点动静。按常理说,当初指导她们骑马的马场主人戴尔太太这会儿早该起床打扫院子了。 “我们该不该告诉她一声,说我们要出去了?”克蕾斯轻轻问道。这俩女孩从小一块儿成长,每个周末都在这里相见。她们同住在小镇的上西区,念的都是东区的学校,父亲同样都担任律师。平常她们两个却不会在每周的上课时间里碰面。她们的友谊,连同她们的马匹,全都属于这里。克蕾斯刚过十三岁,朱蒂比她大将近一岁。对于戴尔太太那一触即发的怒气,克蕾斯总是避之唯恐不及,而茱蒂却老爱我行我素地招惹她。这会儿她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扮个鬼脸,说:“不!她只会大吼大叫地骂我们把她吵醒。走吧!” 谷仓里面温热的空气带着浓重的干草和马粪香。两名少女携着鞍辔走进谷仓,关好了门。关在里面的十余匹马如同克蕾斯刚醒时一样,意识到外面的晓色和平时有些不同,纷纷向前竖起双耳,从各自的厩舍抬头张望。茱蒂那匹眼神柔和的核桃色阉马格列佛一见她走近便发出嘶鸣,把脸凑上前来让她摩挲。 “嗨,宝贝儿!”茱蒂问了声,“你今天好吗?”马匹和缓地倒退一步,好让抱着饲料的茱蒂有地方推门而入。克蕾斯继续往前走。她的马关在谷仓尽头的最后一间马厩,每走过一间棚舍,她都轻柔地呼唤着里头那匹马的名字,和它们打招呼。她可以看见朝圣者昂着头,动也不动,目光一路跟随着她的身影。它是一匹四岁摩尔根马摩尔根马:原产于美国佛蒙特州的一种轻快马匹。,红棕的毛色深暗得有时候看起来就像黑的一样。那是去年夏天,她的爸爸妈妈在极为勉强的情况下买下来送她的生日礼物。他们担心这匹马个头儿太高大、年纪又太小,不是适合她的马匹。但克蕾斯第一眼看见就爱上它了。 他们一家三口搭机到肯塔基看它。这匹马才被带出场来,便直接跃过篱笆来审视她。它不让她摸它,只是嗅嗅她的手,用它颊边的毛须轻拂着她,然后像个傲慢的王子般猛一扬头,甩动长尾巴撒腿奔跑,一身毛皮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光泽映射的黑檀木般闪光。出售这匹小马的妇人让克蕾斯上马试骑。从父母互递的眼神中,女孩知道他们会让她拥有它。她的妈妈自从脱离儿童时代起便不曾再骑过马,但一见女儿骑在马背上,她自然能准确无误地评断马的优劣。朝圣者绝对是一匹良驹,但它肯定是一匹难驯的马,和她小时候骑过的所有马匹都不一样。但克蕾斯一跨上马背,便可完全感受到在它体内澎湃的活力,知道在它内心蕴含的是良善而不是顽劣。她俩之间一定没问题,她们会是一对儿好搭档。她本想替它改个尊贵点的名字,像柯奇士柯奇士:美国印第安人领袖,阿帕契族酋长,约生于1815年,卒于1874年。,或可汗之类的,但向来采取自由主义的母亲却声明,这事全听克蕾斯的,只是照她看来,替马改名字不是件好事。于是朝圣者依旧叫朝圣者。 “嘿,漂亮的马儿,”走到马厩前,克蕾斯伸长了手对它说,“谁是我的伴侣啊?”它让她摸摸自己鼻翼边柔软的细毛,但只是一下,马上就昂起头退开。“你的性子可真急。来吧!咱们先在这里把准备工作做好。” 克蕾斯进入棚舍,脱掉盖在马身上的毡子,将马鞍挂到朝圣者背上。它像往常一样稍稍避开,而克蕾斯则吩咐它别动。她一面轻巧地为它绑紧肚带、套上缰辔,一面对它诉说谷仓外的情形,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把蹄刷,开始有条不紊地清除它每一只脚上的沙土。她听到茱蒂已经牵着格列佛走出它的马厩,于是赶紧系牢朝圣者的肚带,很快她就一切准备就绪啦! 她俩牵着马匹走到庭院,趁茱蒂回头关谷仓门的空档,让它们站在院子里打量雪景。格列佛低下头嗅了嗅,迅速得出结论:那是它曾见过无数次的东西。然而朝圣者却很惊诧。它用蹄子刨雪,看见白雪移动,不由得大吃一惊。它尝试像比它年长的格列佛那样去嗅它。但它的鼻子吸得太用力了,以致打了个大喷嚏,逗得俩女孩哈哈大笑着奚落它。 “也许它从未见过雪吧!”茱蒂说。 “它一定见过。难道肯塔基不下雪吗?” “我不知道。恐怕是!”她的视线越过克蕾斯,望向戴尔太太的住宅,“嘿,走吧,我们快出发,否则就要吵醒那位严厉的女人啦!” 她俩牵着马走出庭院,来到草场,跨上马背,缓步徐行,越过草场,走向通往林地的篱笆门。它们的足迹斜穿过洁白无瑕的雪原,在雪原上画出一道完美的对角线。当她们抵达林地时,朝阳终于升到山脊一方,在她们背后的山谷洒下斜长的黑影。 到了周末,克蕾斯的妈妈最讨厌的就是那叠堆得像山似的、非读不可的报刊了。它就像某种害人的火山熔岩,重重叠叠,整整囤积了一个星期。每一天,她漫不经心地把各种周刊、所有她不敢当垃圾任意丢弃的每一版《纽约时报》堆积起来。可是如果等到周六还不去管它,那堆小山就要“吃人”啦!再加上礼拜天来的厚厚的《纽约时报》,若是不赶紧行动,自己就会被活埋在里头。那成千上万被释放到人间的词句,那所有辛辛苦苦努力的成果,只会让人感到内疚。 安妮把另一叠刊物往地上一扔,有气无力地拿起《纽约邮报》。 麦克林寓位于中央公园西区风格优雅的旧建筑八楼。安妮两腿缩在胸前,坐在窗口边的黄色沙发上。她身穿黑色紧身裤,配浅灰色长袖圆领厚运动衫,赤褐色的短发扎成一束粗短的马尾,在从背后射入的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红似火焰,阳光将她的影子投映到起居室对面的沙发上。 这是一间粉刷成淡黄色的长方形房间,其中一头一排排陈列着不少书籍、几件非洲工艺品和一架大钢琴,另一头则在细如钓丝的阳光下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光。要是安妮回头的话,就会看到几只海鸥正昂首阔步地踏着蓄水池上封固的冰面行走。即使是在下雪天,即使是星期六早晨,还是有好几个慢跑者出门来,咚咚咚咚地绕着圈子跑步。等看完报纸以后,她也要出去跑一跑。她拿起茶杯浅啜一口,正要把邮报当垃圾丢掉,忽然在一个她向来略过不看的专栏里瞥见一条隐藏在其中的短新闻。 “我真不敢相信,”她大声嚷着,“这卑鄙小人!” 她“砰”的一声把茶杯放在桌上,快步拿起话机,拨好电话号码,一脚轻轻敲着地板面窗而立,等待对方拿起电话。蓄水槽下有个老人脚穿溜冰鞋,头戴一副大得离谱的耳机,正朝着树群这边死命踏步;一位妇人忙着呵斥整队绑着皮带的小狗,那些狗儿身上全穿着毛线外套,腿都非常短,非得连拖带滑兼跳才能够前进。 “安东尼,你有没有看到邮报?”安妮显然吵醒了她的年轻助理,不过她可没想到要道歉,“他们登了一篇有关我和费克斯的东西。那个小东西说我炒他鱿鱼,还说我捏造新发行量。” 安东尼说了几句同情的话,不过安妮要的可不是同情。“你有没有唐·法罗周末的电话号码?”他走开去查。外面的公园里,那带着整群狗的妇人已经不再训斥,正在努力把狗们拖回街道。安东尼告诉了安妮她要的号码,她匆匆记了下来。 “好!”她说,“回去睡吧!”她挂掉电话,立即拨通法罗的电话。 唐·法罗是出版集团方面冲锋陷阵的律师。自从六个月前安妮·格雷夫斯(在工作上,她一向使用娘家的姓氏)被介绍到这里担任主编,以拯救那份岌岌可危的杂志以来,他就成了她的同盟,甚至是朋友,他俩合力铲除守旧派势力,使刊物“大换血”。  

  《马语者》第一部:重创 第1章(3)

  在被她和法罗逐出大门的作家当中,有几位与报界关系很好的人,他们很快便在报导名人花絮的专栏里开始报复,于是这地方就成了人们口中的“坟场”了。 安妮可以体会他们的满腹辛酸。这里头有些人已经为这个集团工作了好几年,他们觉得自己拥有这个地方,被人连根带土拔离立足点,是件极不光彩的事,而假使撵你的是个突然冒出来的四十三岁的女人,自然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总之,如今这番整顿已经将近结束,而近来安妮和法罗在确定该付哪个离职者多少酬金堵他们的嘴时,手段也高明多了。她认为给这会儿在邮报上对她恶意中伤的菲米摩尔·费斯克——那垂垂老矣、令人难以忍受的杂志影评人的待遇绝对恰如其分。小人!但就在安妮等候法罗接电话的这段时间里,她发现一个颇为欣慰的事实:费斯克犯了个大错,竟声称她所提高的销售量是假的,她可以证明这绝非事实。 法罗不仅已经起床,而且也看过邮报上的那篇文章了。他俩一致同意两点钟时在她的办公室碰面,准备为他们付给那个混账的每一分钱控告他。 安妮打了个电话回占丹给她的丈夫,结果听到的是自己留在答录机上的声音。她留话吩咐罗伯特该起床了,她将搭稍后一次火车回去,在那之前先别去超级市场。随后她搭乘电梯下楼,走入外面的雪地,加入那些慢跑者的行列。只不过,安妮不是慢跑,而是奔跑,尽管无论是从她的速度或技巧看来,这之间的区别不是很明显,但对安妮来说,这区别却像此刻她所投入的寒冷空气一般明确清晰。 州界地带的天气就像韦恩·坦纳意料中的一样晴朗。由于是周六,路上没有太多车。他心想自己最好走八十七号公路,然后上九十号公路、跨越哈得逊河,再由北进入占丹。他已经仔细研究过地图并详细估算过,虽然那并不是最直接的路线,但惟恐较窄的马路上积雪还未清除,也只好多绕点路了。没有雪链的他只盼望这条直达果酱厂的道路不是地上积雪松软的小径。 在望见开往九十号公路的告示后,他的心情开始好转。乡村风光美得像张圣诞卡,录音机里播送着葛士·布鲁克斯的歌曲,阳光在肯沃兹车的大鼻子上跃动,情况看起来不像昨晚那么糟。呸,就算走到最坏一步,丢了驾驶执照,顶多再回去当他的机械工就是啦!当然喽,那绝对赚不到这么多钱。话说回来,对于一个受过十年培养训练,又必须自费购买价值一万美元工具的技工,只讨那么一点点微薄的酬劳,简直是他妈的侮辱人。最近他有时也会厌倦终日在公路上奔波。也许多花些时间留在家里陪陪太太、孩子更好吧!唔,也许,该多腾出点时间去钓鱼。 在一次颠簸中,韦恩认出通往占丹的入口已逐渐逼近,他得加把劲儿,一踩一放地控制刹车,让九个齿轮带动卡车,四百二十五匹马力的大引擎轰隆隆发泄着不平之气。在折离州界之际,他已经关掉四轮传动开关,锁住驾驶车厢的前轴。据他估计,从这里到果酱工厂大概只剩五六英里路。 生命仿佛处于停滞状态,当天上午,林木深处一片静寂。鸟不啼,兽不语,惟一的声音只有积雪从不胜负荷的枝条上坠落地面时发出的柔和的零星的撞击声。两名少女的笑声穿过枫树和山毛榉林,钻入空中。 她们正听任马匹漫步、快跑,沿着通往山脊的蜿蜒小径徐徐前进。一马当先的茱蒂一手扶着格列佛马鞍后缘弓起的部位,拧腰望着朝圣者大笑。 “你应该把它送进马戏团里,”她说,“那家伙是天生的小丑。” 克蕾斯笑得没力气搭腔。朝圣者正低着头,一路把鼻子当铲子,推着地上的雪行走。然后不时打着喷嚏,把铲上来的雪甩进空中,加紧速度,大步跑上一段距离,假装被散落的雪花吓坏啦。 “喂,快走哇,你玩够啦!”克蕾斯说着一勒缰绳,控制住它的脚步。朝圣者恢复原先的漫步,而茱蒂则摇摇头,依旧咯咯笑着把头转回前方,再次面对山径。格列佛完全不在意背后疯疯癫癫的闹剧,只顾循规蹈矩地走着,头随着脚下的韵律上下晃动。沿着小径两旁的林木上,每隔二十码左右就钉着一张鲜橘色的海报:任何人一旦因打猎、设陷阱或侵入该地被发现,就会被提起公诉。 分隔两条谷地的山巅上有块垦伐过的圆形空地,往常,只要她们悄悄接近,就能看到鹿或野火鸡。然而,今天当两名少女骑着马奔出树林,闯入阳光下,看到的却是一只血淋淋的断翅,恰似某座蛮荒境域的象征,令人触目惊心地躺在空地的中央。 “那是什么?雉鸡还是什么?”克蕾斯问。 “我看好像是雉鸡身上的组织吧!应当是雉鸡身上的一部分。” 克蕾斯皱起眉头:“它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呢?” “我不知道。大概是被狐狸叼来的吧!” “不可能。狐狸的踪迹呢?” 空地上没有任何足印,也没有半点打斗的痕迹,仿佛那只翅膀是自己凌空飞来的一样。茱蒂耸耸肩:“也许是被人射下来的。” “哦?剩下的一只翅膀会带动它的躯体飞走?” 两人沉思了一阵。不一会儿,茱蒂严肃地点头表示:“鹰。一只掠过天空的秃鹰掉下的。” 克蕾斯仔细想了想:“鹰。啊——哈!一定是。”两人轻拍马匹,重新举步。 “或者是一架空中飞过的飞机。” 克蕾斯大笑。“说得对!”她说,“看起来很像去年飞往伦敦那班飞机上供应的鸡肉,只是比那好。” 通常她们骑上山顶后,就会让马优哉游哉地漫步通过空地,兜个圈从另一条小径回到马厩。但地上的积雪、天上的太阳和万里无云的碧空,诱使两名少女不想这么快回去。她们决定做一桩以前只做过一次的事——那大约是在两年多前,克蕾斯还骑着她那匹健壮的巴洛米诺巴洛米诺马:产于美国西南部,脚细长、毛色为淡黄褐色或乳白色。 小马吉卜赛时做过的事;她们将跨越山脊,进入另一座谷地,穿过树林,绕过小山沿河边的长路回去。这意味着途中要横越一两条马路。不过,朝圣者看起来似乎已经恢复镇静。况且,无论如何,在这满地是雪的星期六早晨,路上绝对不会有太多的人和车。 离开空地后,她们再次进入林阴。克蕾斯和茱蒂都默不作声。山脊的这一侧长着许多山胡桃木和白杨,里面并没有较明显的山路,因此通过树枝下时,两名女孩不得不频频弯腰低头,很快地她俩和马身上就洒满了从枝头飘落的雪花。她们沿着一条小溪缓缓下山。零星散布的雪堆由两岸向水道悬垂,下边的溪水匆匆流过。坡道愈来愈陡,两匹坐骑小心翼翼地移动步伐,谨慎选择它们的立足处。格列佛被一块隐没在雪中的石头颠了一下,它不慌不忙地重新把脚站稳。阳光斜斜地穿透丛林,在雪地上制造出一个个斑驳碎裂的图形,同时照亮从马鼻孔冉冉升起的烟云。两个女孩一心一意只专注于下坡的路,满脑子想的只有座下双骑的感受,完全无视这些现象的存在。 她们终于穿过林缝,看见流经其下的金德河湾波光,心底的石头顿时落了地。她俩原先都没想到下坡路会这么难走,直到现在,两人才总算能互视对方,咧嘴一笑。 “很棒的一趟吧?”茱蒂轻轻勒住格列佛。 克蕾斯笑呵呵地俯身向前,揉揉朝圣者的脖子:“毫无疑问,这两个家伙表现得挺不赖,对不对?” “它们棒极啦!” “我记得没这么陡啊!” “没错!我想我们走的是另外一条溪岸。照我估计,现在的位置大约是在目的地的南方一英里处。” 她俩拂掉沾在衣服、帽子上的雪花,从树缝间凝目俯瞰。树林底下是一片洁白无瑕、和缓降落到河边的草坡。沿着这一侧河岸,两名少女可以勉强辨识出果酱工厂的篱笆支柱。自从一条位在河流对岸,相距半英里的更宽、更直的支道由公路边开到这里以后,那条旧厂道就已经无人使用了。两名女孩想沿原定路线回家,就必须沿着旧厂道走。  

  《马语者》第一部:重创 第1章(4)

  正如韦恩·坦纳一直担心的,进入占丹的马路,积雪尚未扫除。不过他很快便知道,自己用不着烦恼。在他之前,早有其他车辆行驶过这条道路,而十八个肯沃兹车的强化轮胎便借此嵌入它们的轨迹,牢牢抓稳地面。他根本不需要那些该死的链子。他与一辆反向而来的扫雪车相错而过,尽管那对他半点用处也没有,心底如释重负的他却对开扫雪车的人挥挥手,友善地按了一下喇叭。 他点了一支烟,看看手表——比他预定的抵达时间还早。在和警员吵嚷之后,他打电话到亚特兰大通知工厂的人,安排好让他在早上交付涡轮机。没有人喜欢在星期六上午工作。 他猜想自己到达目的地时恐怕不会太受欢迎。不过,那是他们的问题。他把另一盘葛士·布鲁克斯的带子推进录音机,开始注意找寻工厂的入口。 出了林地后的旧厂道相当好走,两名女孩和她们的坐骑一踏上这条路,心情顿时放松下来,比肩齐步,沐浴在阳光中。 道路左侧,傍着河边的树林里有对鹊鸟相互追逐,除了沙沙的林木低语、淙的流水拍石声外,克蕾斯听到一种好像是扫雪车在清理公路的声音。 “我们走吧!”茱蒂朝前方略一点头。 那正是她们一直在寻觅的地方:有条铁道先和旧厂道、后和河流在此处交错。铁道已经封闭好多年。跨越河上的桥梁原封未动,横过马路的桥头却已被拆除,只剩高高的水泥护栏、一条没顶的隧道,穿过消失在转角前的道路。就在那个转角前,有一条由路基渐次升高而与铁轨同样高的陡峭小径,女孩们必须经由那儿上桥。 茱蒂带头先走。引导马匹踏上小径。格列佛走了几步,裹足不前。 “走哇,小伙子!没问题的。” 那马儿轻刨积雪,仿佛在测试路况。这一次,茱蒂改用她的鞋跟催促它了。 “喂,懒骨头,快点走啊!” 格列佛不再坚持,重新举步往小径上爬去。克蕾斯留在底下的马路上留神观看。她隐约感到 公路上的扫雪车声音似乎更大了。朝圣者倒伏双耳,克蕾斯伸手轻抚它汗涔涔的脖子。 “还好吗?”她朝茱蒂喊。 “没问题!小心通过。” 事情发生在格列佛快到达铁路路基顶端时。克蕾斯已经催动朝圣者,尽可能丝毫不差地踏着格列佛的足迹,不慌不忙地慢慢前进。走到一半,她忽然听到格列佛的蹄铁踩到坚冰、发出刺耳的嘎扎声,茱蒂惊慌得失声大叫。 假使这俩女孩最近曾骑马到这里来过的话,就会知道自从今年夏天起,现在所爬的这面斜坡被一条缺了口的暗沟流贯,此刻隐藏在松软的雪毡之下的是一层百分之百的坚硬寒冰。 格列佛在踉跄中试图用后脚找到稳固的着力点,踢起一阵四散的雪花和碎冰,却因四只脚都无法牢牢站稳,整个身体后半部猛往下一挫、滑过斜坡,以致腹部结结实实地跌在冰面上。它的一只前腿向旁偏滑,单膝落地,依旧止不住滑势。茱蒂被往前一抛,一只脚脱离了马镫,哇哇大叫。但她仍抓住马脖子,同时对克蕾斯高呼:“快闪开,克蕾斯!” 克蕾斯呆住了,脑海中一片空白,血液在里头轰轰乱响,两眼木然仰视那慌乱的一幕。但在茱蒂的第二声呼喊响起后,她立即回过神来,试图掉转马头,驱策朝圣者下坡。在惊吓中,朝圣者猛力拉长脖子与她顽抗。它向旁边移动几小步,扭着脖子往坡道上张望,脚下一滑,紧张得发出几声长嘶。这时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在洛列佛下滑的路线上,克蕾斯尖叫着拼命扭扯缰绳。 “朝圣者,快,快走!” 在格列佛撞上她们之前那瞬间的寂静里,克蕾斯明白了她脑子里轰轰不绝的声响绝不止是血液的冲击。扫雪车不是在公路那边。如果是的话,声音不会这么大,绝对是在更近的地方。 这念头在遭受格列佛臀部剧烈冲撞的那一瞬间登时无影无踪。格列佛像部推土机般强行铲入,冲向朝圣者的肩膀,撞得它直打转。克蕾斯感觉自己被向上一提,脱离马鞍,朝坡道上飞去。要不是她一只手摸到另一匹马的臀部,必定会像茱蒂一样摔下去。但她始终奋力坚持,在胯下的朝圣者往坡道下滑去时,她一把紧揪住它光滑的鬃毛。 这时,格列佛驮着茱蒂从她的身旁掠过。克蕾斯眼睁睁地看着她像被抛掷的洋娃娃般甩向马尾巴之后,紧接着陷在马镫里的那只脚“咔嚓”一声,被抛飞起来的她又顿然一挫,狠狠地被往回一扯。茱蒂的身体向上弹起,抛向一旁,在后脑勺结结实实撞上冰地的同时,踏在马镫里的那只脚又是一扭,卡在里头不能挣脱,于是整个人都被强拖着走。在一阵激烈狂乱的纠缠中,这双人双骑飞也似的冲下马路。 韦恩·坦纳一出拐角便看见了他们。果酱厂的人料想他的车会从南边开来,根本没想到要告诉他还有一条偏北的旧支线道路,因此韦恩在看到转弯后便直接将车开了过来,他发现肯沃兹的车轮行驶在没有车辙的雪面上时,稳定性似乎不下于刚刚在公路上的情形,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等他绕过转角之后,便看见大约位于前方一百码左右的水泥桥壁,同时在两壁的视线范围内,稍远一点的视野中,有只动物——一匹马——拖着一样东西。 韦恩一阵反胃。 “搞什么鬼。” 他踩下刹车,但是不敢太用力。因为他知道一旦踩得太急,所有车轮都将锁住,只好操纵方向盘上的自动卸货车车阀,试着摆脱拖车车尾的刹车控制。他根本感觉不到它的作用。若不是及时用手掌猛力一拍挡杆、踩住双离合器,整辆车子真会被齿轮带着往下冲去。刚刚车子开得太快啦!这时,出现在他眼前的马变成两匹了,其中一匹背上还坐着个骑士。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为什么不离开这条该死的马路?他的心怦怦剧跳,汗水冒个不停,在猛踩刹车、猛推变速杆之余,一段咒语般的旋律通过他的脑海:控制方向,维持一挡!控制方向,维持一挡!但桥梁的影像却一下子就撞入视线。老天,他们听不到他的车声,看不到他接近吗? 她们看得到,听得到。即使是摔落到地上做垂死挣扎的茱蒂,在左颠右撞、凄厉尖叫着被拖过雪地的当口,也能看到卡车如飞而至。她的大腿骨在跌下来时就已经摔断了,滑到马路上这一段距离里,两匹马又相继踩过她的身体,压断了肋骨,还踏碎了她的一只小手臂。格列佛在第一次绊倒时就撞破一个膝盖、撕裂了脚键。在踉跄摇晃、腾跃奔窜,奋力想摆脱这持续勾着腰肋的东西之际,痛楚和恐惧充满它的脑海,显现在它的眼中。 克蕾斯一上马路就望见那辆卡车。无论如何,她努力不让自己掉下马背,现在她得设法让大家都赶紧离开马路。要是她能够抓到马缰绳,就能够牵着马,把后面的茱蒂一起拖到安全的地方。但朝圣者的表现和格列佛一样浮躁,两匹马都不断疯狂打转,加深彼此的恐惧。 克蕾斯使尽全身力气扯住马嚼子,暂时引起了朝圣者的注意。她指引它后退到格列佛身旁,险象环生地探长身子,伸手去抓格列佛的鞍辔。它向旁避退,但她亦步亦趋,拼命伸开手,直到自己都觉得快脱臼了。就在五指将要摸到马鞍时,卡车上的喇叭声大作。 韦恩看见那两匹马听到喇叭声之后同时蹿起,这才首次看明白挂在那匹空骑旁的是什么东西。 “我的妈!” 他大声嚷嚷,同时发现车子的运转不够灵活。他开的是一挡,而桥和马匹正飞似的迎面冲来。如今他惟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踩住牵引机的刹车器。他喃喃默念一小段祈祷文,并用更大的力气去踩住底瓣(凝缩器与排气管间的活门)。一时间,这似乎产生了作用,他可以感觉到驾驶座底部的车轮卡得紧紧的。 “很好!” 紧接着,十八个车轮戛然静止,韦恩感到这整整四十吨重的铁皮钢骨的命运已脱离自己的掌握。肯沃兹完全无视于他对车轮的控制,堂而皇之地加速度滑行,蛇行地冲入桥口。这时韦恩倒成了一个纯粹的旁观者,眼睁睁看着自己座下的车厢弯出的一侧碰上水泥墙。一开始时还只不过瞥见一点擦撞的火花而已,后来负载重物的拖车车肩跟着冲过去,顿时撞出一阵凿墙破壁、天崩地裂的巨响,震得连周围的空气都在颤动。  

  《马语者》第一部:重创 第1章(5)

  这时他看到那匹黑马就在眼前面对着自己,发现马背上的骑士是一名少女,黑色的帽檐底下,两眼早已吓得发直。 “不,不,不!”他连声高喊。 然而那匹马却在他面前不到几寸处悬蹄立起,将背上的少女猛力一抛,摔落到路面上。 眨眼间,马匹的前脚当头罩下,然后就在刚刚要被卡车撞上的一刹那,再次昂首掀足,直向他扑来。它使尽后腿的力量,跃上驾驶车厢的前方,将引擎冷却器上的散热栏栅当成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