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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马语者|作者:zh19961111|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5-21 07:01:34|下载:马语者TXT下载
  否则他们全会被这浪涛卷走。 但安妮毫不怀疑,很有可能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事实上,当她听到他们当时在那栋大楼里对她的女儿做些什么时,就像有一支冰箭射入她的身体,一股隐隐想要尖叫的冲动迅速升起,然而,她的脑中却已冒出一连串客观实际的问题,说出来显得她好像是 铁石心肠。 “多少?” 他双眉一锁,随即松开:“什么?” “她的腿,他们打算切除多少?” “从膝……”他泣不成声,不得不集中精力克制情感,“从膝盖以上。” “哪条腿?” “右腿。” “膝盖以上多长?” “天哪,安妮,这究竟有什么要紧!” 他摆脱她的双手退开一旁,用手背抹拭泪湿的脸庞。 &

  《马语者》第一部:重创 第2章(4)

  “唔,我认为非常非常要紧。”连她自己都对自己的反应大感错愕。他说得没错,那当然无关紧要。继续追问不但太不着边际,甚至显得十分残忍,但她却不愿就此打住,“是只到膝盖上方,还是连大腿根儿都会失去?” “只到膝盖上方,我没有精确的测量数字。但你为什么不干干脆脆下楼去,我相信他们一定会让你亲眼看看。” 他转身走到窗口,安妮站在原地看着他掏出手帕,拼命擦鼻涕、抹眼泪,暗自为刚刚的涕泗纵横生气。安妮身后的走廊响起 脚步声。 “麦克林太太?” 安妮扭头一看,是个全身白衣白鞋的年轻护士。她飞快打量了罗伯特一眼后,对安妮说: “你的电话。” 护士雪白的鞋子无声无息地踩在亮晶晶的磁砖地板上,在安妮眼中看来就像在滑行。她先告诉安妮使用一具装设在柜台附近的话机,然后将电话从办公室里转接过来。 电话是戴尔太太从马场打来的。她首先为打来电话致歉,然后紧张地问候克蕾斯。安妮说她还在昏迷中,但没提到腿的事。戴尔太太不多说废话。她打电话来的原因是为了朝圣者。他们已经找到它了,哈利·娄根来过电话,询问应该如何处置它。 “处置?这是什么意思?”安妮问。 “那匹马的情况非常危急。骨折、有很深的伤口、大量失血。 即使他们竭尽所能抢救,那马儿能够幸存下来,也永远不可能恢复原状了。” “丽芝呢?不能找她过去吗?” 丽芝·哈蒙是负责照料朝圣者的兽医,也是麦克林家的朋友。 去年夏天,在他们买下朝圣者以前,就是由她前往肯塔基替他们检查它的状况,她同样深深喜爱那匹马。 “她出门参加会议去了,”戴尔太太说,“要到下周末才回来。 “娄根想要处死它?” “是的。安妮,我很遗憾。朝圣者此刻正在镇静剂的控制下安眠,哈利说它甚至有可能不会再清醒过来。他想请求你授权处死它。” “你是指——杀死它?”她听到自己又像刚刚面对罗伯特时一样,抓着毫不相干的细节刨问不休。他们要如何结束那匹马儿的性命究竟有何差别? “我想应该是利用注射!” “要是我不答应呢?” 电话线那端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唔,我猜想他们大概会设法把它弄到一个可以开刀的地方。 或许康乃尔吧!”她又略一沉吟,“撇开其他所有的事不谈,安妮,到末了,这会花上你一大笔比保险金还多的费用。” 正由于戴尔太太提到钱,才促使安妮打定主意。因为在她的心目中,那匹马的生死和她女儿的生死是联系在一起的。 “我不在乎花费多少。”她不假思索地声明,隐隐感觉到对方的退缩,“你转告娄根,只要他杀了那匹马,我立刻控告他。”说完,她立刻挂掉电话。 “加油啊,快!你可以的,快!” 古柏曼正步步倒退,对着卡车猛挥双臂,走下斜坡。卡车跟随他缓缓倒入树林,挂在车尾起重机上的链条沿路叮叮当当地摇晃。那原是果酱厂里的人准备卸新涡轮机用的,这会儿连车带人都在古柏曼的征用下为新的目的努力。紧接卡车之后的是辆加挂敞篷拖车的大型福特货车。古柏曼回过头,望着娄根及蹲跪在马匹四周帮忙的一群人。 朝圣者侧躺在地,血流经那些正企图挽救它的人们脚下向外扩散。这是注入大量镇静剂造成的结果。它的前腿弯曲,屈膝伏地,虽然它曾努力做短暂的抵抗,但在娄根赶到时便已不支倒地。 娄根先前已叫古柏曼用他的移动电话联系琼安·戴尔。幸亏那个猎人不在身旁,没听到他要她代为取得马主的同意,处死那匹牲口。接着他又让古柏曼去求助,自己则跪在马匹旁边,试着为它止血。 他的手探入血流不止的深深的胸部伤口,摸透整个撕裂的柔软组织层,直到手肘都已埋入三角形缺口。他四下摸索,终于找出鲜血流出的源头——一条被刺穿了的动脉。他挟住动脉,鲜血不再间歇性喷出,却仍不断从无数破裂的静脉血管中溢出,因此他只得七手八脚地脱掉长羊毛衫,掏光口袋里的东西,尽可能将水分和血液拧干,然后卷成一团,以最和缓的动作轻轻将它塞入伤口。 他破口大骂。眼前最需要的是补充流体,而临出门前带来的血浆袋却放在置于河边的那个袋子里。他站起来,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回去拿。 等他回来时,救援小组的医护人员也已赶到,正用毛毡覆盖着朝圣者的身体,其中一人拿着话机递给他。 “戴尔太太找你。” “老天,我现在没工夫和她说话。”娄根说完,蹲下来把五公升装的血浆袋系在朝圣者的颈部,然后打一剂类固醇以防止它休克。马匹的呼吸既浅又不规则,四肢的体温正迅速降低。在伙同医护人员为它的腿部包扎,使它减缓流血之后,他又高声呼叫大家多找几条毛毯裹住它的四肢。 一名救援小组人员从一辆救护车上带来了几条绿布帘。娄根小心翼翼从马匹胸部的伤口内将被鲜血湿透的长羊毛衫取出,代之以那些绿布。他仰起上身,喘着气,开始在一支注射器里装入盘尼西林。他的衬衫已是湿漉漉的殷红一片。当他高举针筒,将气泡先行打出时,鲜血便一滴滴从袖管的肘部滴下。 “简直他妈的疯狂透啦!”他说道。 他将盘尼西林注入朝圣者颈部。这匹马儿已是奄奄殆毙,单凭胸口的伤势就足以判定该结束它的生命,况且这还只不过是几处大伤之一!它的鼻骨被狠狠撞凹,几根肋骨显然已经断裂,左嘴角被马勒勒住的部位上方有一道极深的丑陋创痕。天晓得还有多少处较小的割伤或瘀肿。另外,从马匹刚刚奔跑上坡的样子,他可以看出它的右前腿上必定会因为严重的僵痛而造成跛行。他方才的一连串举动已将这可怜的动物推入痛苦的深渊。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要让那动不动就爱使枪的小混蛋欣然知道自己是对的,才该死呢!而假使那马儿终究还是死了,也只好认了! 此时古柏曼已指挥果酱厂的卡车连同拖车开到他们旁边,娄根看到这些人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张帆布吊床。 戴尔太太仍在电话线那头等着,娄根从后援小组的人手中接过话机。 “好啦!恭候你的吩咐。”他边听,边指手画脚地指挥众人该把吊床摆在哪里。在听到那可怜的妇人巧妙地代为传达安妮的意思后,他仅是笑着摇摇头。 “了不起,”他回答,“值得赞赏!” 他将话机交给救援小组成员,帮助大家拖着朝圣者身躯底下那张帆布吊床的两条吊带,通过如今已成一片血红的雪泥地。大伙儿全站立在朝圣者身旁,双膝同样染得通红。娄根觉得每个人看上去都很滑稽。 有人递给他一件干茄克。自他下河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有多冷。 古柏曼和司机把吊床的尾端勾在起重机的链条上,后退几步,和其他人并肩站立,观看朝圣者被缓缓吊到半空,像具尸骨般晃晃荡荡地被升上拖车。娄根和两名空降队医护人员爬到车上,赤手空拳地搬动马匹的四肢,终于使它恢复先前的侧卧姿势。古柏曼把兽医的用具传到他手中,其余的人也忙着摊开毛毯,盖好马匹。 娄根又替马匹打了一支类固醇,再取出另一袋新血浆。忽然,他觉得很疲倦。他估计,等他们到达他的诊所时,这匹马存活的可能已是微乎其微。 “我们会先打个电话,”古柏曼表示,“好让他们知道你大概什么时间会到。” “谢谢!” “一切就绪了吗?” “应该是的。” 古柏曼用力拍拍挂着拖车的小货车车尾,高喊司机开车。货车缓缓爬上斜坡。 “祝你好运。”古柏曼在背后大叫,但娄根似乎充耳未闻。年轻的副警长隐约露出几分失望之色。一切结束,人人都要回家去了。背后响起拉动拉链的声音。他回过头去,只见猎人正把猎枪收回到枪袋里。  华人小说吧 m.hrsxb

  《马语者》第一部:重创 第2章(5)

  “谢谢你的帮助。”古柏曼说。 猎人点点头,将枪袋甩过肩膀,举步离去。 罗伯特蓦然惊醒,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身在事务所里。他的电脑屏幕已经乱套了,两条颤动的绿线相互冲过一系列锯齿状的尖峰追逐。噢,不!他心中低呼:病毒!在没头没脑地搜遍当佛证券案的档案之后,他看见了病床,整整齐齐的被单,床罩下覆盖着女儿残存的大腿,顿时醒悟自己身在何处。 他看看手表,快五点了。病房里头昏昏暗暗,只有床后的角灯在克蕾斯的头部和裸露的双肩投下一团柔和的光。她合着双眼,脸上安静得好像毫不在乎那些蛇行缠绕、侵入她身体的塑胶管。其中一条管子从呼吸器直接通到嘴巴,另一条则往上衔接鼻子、往下导入胃部,以便于喂食。此外还有不少管子分别由挂在床头上方的瓶瓶罐罐、各种袋子上延伸下来,在她的颈侧狂乱纠结,仿佛争相要第一个冲过活栓,伸进她的颈静脉。那活栓和接在她两边太阳穴与胸口上的电极接头,以及为了将一条光纤管导入心脏而在她稚嫩的胸口开的洞,贴着肉色的胶布。 医生们都说,幸亏有那顶骑师帽护着,否则这小女孩恐怕早就丧生了。在头部撞上路面那一瞬间,帽子虽然应声破裂,脑壳却完好无损。可是到了第二次扫描时,又在脑部发现了部分出血,只好在脑壳上钻开一个小洞,插入一种用来监测颅内压的东西。院方表示,人工呼吸器将有助于阻止脑内肿块的形成。呼——吁,呼——吁,它那规律的节奏就像机械海洋的浪涛拍打在砾石滩上,诱使罗伯特沉入梦乡。他始终握着她的手,酣睡中不知不觉松脱了。 这时他再次把那掌心向上的手握入自己的双掌中,感受她的温度。他俯身轻轻压好一片在她的臂弯里的一根导管上松开的胶布,仰视病房里那一整套机器,这些机器的精确用途他都打听过。 现在,他用不着挪动半步便可细观每一张屏幕、活栓和液体高度,系统地完成所有检查,以确保在他睡着期间不会发生任何情况。他知道整座医院都已是电脑化管理,若是病房里出了任何毛病,角落里那个中央监控台就会警铃大作,但他非得亲眼看过才能放心。总算安下心的他依旧握着女儿的手,坐回原来的座位。院方在回廊那头提供了一个小房间,安妮正在里面睡觉。她希望罗伯特在半夜时叫醒她来接替守夜,但由于自己已经打过一会儿盹了,因 此他心想干脆让她继续睡好了。他默默凝视着克蕾斯的脸庞,心想:置身于这无情的科技专业领域中,她看起来真像个七八岁的女娃娃。这孩子一向健康,打从出生以来,除了一次从脚踏车摔下后缝合过膝盖外从没进过医院。 只是,单单她的出生就够戏剧化了,多年后回想起来还有几分紧张呢! 当时是紧急剖腹产。在经过十二小时的努力之后,医生为安妮保住了胎儿。由于看来一时不会有事发生,罗伯特便信步逛入自助餐厅,为自己端来咖啡、三明治。等到半个小时后他回到太太的病房,情况已完全改变,那里就像一艘军舰,一大堆绿衣人在舰上跑来跑去,有的推着器材,有的大吼大叫发号施令。有人告诉他,在他离开这段期间里,体内监视器显示宝宝情况危险。产科大夫已像一位四十年代战争片中的英雄人物般风卷而入,对他手下的大军宣布他即将“上场”。 罗伯特一直以为剖腹产是种安安宁宁的事情,脸不红、气不喘,没有推挤和叫嚷,只是简简单单依设定的线条划开,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小宝宝抱出来。他事先毫无和继之而来的情况搏斗的心理准备。当他们放他进去,让他瞪着大眼站在旁边的角落时,手术已在进行之中。安妮接受了全身麻醉。罗伯特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这些全然陌生的人双手探入她的体内,肘部以下全浸浴在一大团血色里,把那一大团血球一团团地推至边缘,然后用金属夹子拉开洞口,在一阵叽哩咕噜,拉、提、拧、扭之后,终于,其中一人——那名战争英雄——双手握住了婴孩,其他众人瞬间屏气噤声,注视着他将这沾着子宫黏液、白皙如玉的小东西抱出安 妮绽开的腹部。这家伙自以为是位滑稽大师,扭着脖子告诉罗伯特:“祝你们下次运气好一点。是女孩。”罗伯特差一点杀了他。不过,在他们迅速将她全身擦拭干净,检查过她的正常的手指、脚趾数目,裹上白色毛毯交给他后,他的怒气立即烟消云散,忙着把这孩子抱 在自己的臂弯里。随后他把克蕾斯放在安妮枕旁,好让她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们的小宝宝。 下次运气好一点!他们始终没有下一次!尽管夫妇两人都想再要一个孩子,但安妮接连流产四次,最后一次甚至已有好几个月身孕,情况相当危险。医生嘱咐他们不宜再轻率尝试。不用人说,他们自己也已打消此念了。因为每次流产带来的痛苦都是成倍增加,到了最后,两人都觉得再也无法面对那种悲恸。四年前的最后一次流产之后,安妮表示她想接受结扎。罗伯特知道她是想借此进行自我惩罚,请求她不要那么做。最后,她勉强放弃原先的想法,装置了避孕环,同时冷冷地开玩笑说:幸运的话,也许效果都一样。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首次有人提供安妮担任主编的机会,而且,大出罗伯特意料之外,她接受了。之后,正如罗伯特所看到的,安妮将她的愤怒与失望全部投注在她的新角色里。他心里明白,她若不把它当做转移注意力的工具,便就是想借它来惩罚自己。也许两者都有吧! 她把这个新角色扮演得如此成功、耀眼,几乎国内每家大杂志都开始企图偷偷把她挖走,他一点也不惊讶。无法制造另一个孩子的共同失败,是他俩如今绝口不愿谈论 的悔恨,但它却悄悄渗入两人关系的每一道罅缝里。今天下午,当安妮抵达医院,看到他竟如此愚蠢地任情绪崩溃、泪水决堤,那悔恨便无声地开始梗在他俩之间。他知道安妮 感觉他为她不能再替自己生下一个孩子而怪罪于她。或许她对他的眼泪反应之所以如此强烈,正是因为她不知怎么在泪水中看出了他责怪的痕迹。也许她没有看错,因为他们惟一拥有的,就只有这个脆弱地躺在病床,任凭一把小小的外科手术刀割去部分肢体的孩子。粗心大意的安妮,丢脸的安妮,竟然只生一个。他果真是这么想的吗?当然不是。但,话说回来,这个推理又怎么如此无拘无束地就闯进脑海呢? 罗伯特始终觉得妻子对他的爱永远也不可能像他爱她那样深。他绝对相信她是爱自己的。比起许多他曾观察过的夫妻,他俩的婚姻真的很美满。直到今天,他们似乎仍能在灵肉双方面带给彼此欢愉。这么多年以来,罗伯特没有一天不把得到她视为自己的幸运,更没有一天不纳闷像她那样充满生命活力的一个人,怎么会想和他这种人厮守。 倒不是罗伯特贬低自己。客观来说(而从客观的角度看,他自以为客观正是自己的长处之一),他是他所知道的最有天赋的律师之一。此外他是一位好父亲,一名忠于他仅有的少数密友的好朋友。同时,纵然在当今社会中你听到的律师都是些以夸张演出为能事、以得到各界瞩目为目标的虚假的人物,罗伯特却不折不扣是个品行端正、追求公道的人。尽管他不会自以为是庸庸碌碌之辈,却也知道自己缺乏安妮那种耀眼的光芒。不,不是光芒,是光热四射的活力。自从在非洲初见的那个夜晚,他打开屋门,看到她带着行李站在门外的那一刻起,那股活力始终令他激动不已。 他比安妮大了六岁,但感觉上还不止。而与她所遇到过的那些极富魅力、有权有势的男人相比,罗伯特认为她竟肯以他为满足,简直可以算是个奇迹。他确信——或者说,和任何一个处在类似情况下的理智型男人所能做到的一样确信——她从未对自己不忠过。 不过,自从今年春天安妮接下这个工作以后,情况就变得紧张起来了。办公室的裁员行动造成她暴躁易怒,比起平常更爱吹毛求疵。  

  《马语者》第一部:重创 第2章(6)

  克蕾斯和爱尔莎都注意到这种变化,只要有安妮在附近,大家就得格外谨言慎行。如今爱尔莎只要遇上他比安妮早下班回家,就如释重负。她会飞快地交代完所有留言,告诉他自己做了哪些饭菜,赶在安妮抵达以前匆匆离开。 这时,罗伯特感觉到有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仰头看见妻子站在自己身旁,仿佛是被他的思绪召唤而来。她的眼睛底下浮现两个黑眼圈。罗伯特执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颊边。 “你有没有睡?”他问。 “睡得跟婴儿一样。你该去叫醒我的。” “我也睡着了。” 她微微一笑,低头探视克蕾斯:“有没有变化?” 他摇摇头。仿佛担心吵醒女儿似的,他俩一直是轻声细语交谈。一时间,四道目光齐齐盯在女儿身上,安妮的手依然搭在罗伯特的肩头,呼——吁、呼——吁的呼吸器节拍衬托出充塞在他们之间的那凝然静寂。这时,安妮身上泛起一阵冷颤,抽开她的手,紧紧裹住羊毛茄克,双手抱在胸前。 “我想我得回家帮她收拾点东西。”她说,“这样,等她清醒过来时,就不会缺少什么了。” “我去!你现在不会想开车的。” “不,我想。真的!你能不能把你的钥匙给我?” 罗伯特找出钥匙递给她。 “另外我也会替咱们俩打点些随身用的东西。你缺什么?” “只要衣服就好。再带把刮胡刀。” 她俯身亲吻他的额头。 “小心开车。”他叮咛。 “我会的。我不会离开太久。” 他目送她离开。她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他看得出她有话想说。 “什么事?”他问。但她只是微笑着摇摇头,然后转身离去。 这个时刻,马路上空空荡荡,除了一两辆孤零零的砂石车外一片荒凉。安妮沿八十七号公路向南行驶,继而经由早上那辆货车所走的出口,往东开上九十号路。 路面的积雪尚未融化,轿车的前灯照亮沿着路边堆起的一堵堵雪墙。罗伯特已经替他的车子装好雪地轮胎,在布满砂砾的柏油路上制造出隆隆的低吼。收音机里播送着一则听众的电话,一名妇人正在倾诉她对她那十几岁的儿子的担心。她最近刚刚买了一部日产轿车,而那孩子似乎爱上它了。他每天往车上一坐就是好几个钟头,轻轻抚摸它。今天她走进车库时,正撞见他在和它的排气管做爱。 “金妲,你想必将它视为某种偏执吧?”名叫梅尔文的节目主持人说。 如今似乎每个节目的主持人都是这种自作聪明、没有半点怜悯之心的家伙。安妮一直搞不懂,为什么明知道会自取其辱,人们为什么还是不断打电话进去,也许那正是特色吧!这名通话者继续清楚地说:“是的,我想那大概是一种偏执!”她说,“但我不知道该如何 处理。” “什么都别做。”梅尔文大叫,“那孩子很快就会把气排光啦!” 安妮折离大道,将车开上弯弯曲曲绕着山脚直达他们住处的小路。早已被辗得硬硬实实的白雪铺在路面上闪着银光。她小心翼翼地通过穿林而出的暗径,缓缓驶入今早罗伯特已经整理过的私用车道。摇晃不定的车灯光束投映在贴着白色护墙板的住宅正面,屋子两侧的山形墙投入高耸的山毛榉树群间。室内暗无灯光,大厅四壁和天花板在头灯闪过之际现出一抹稍纵即逝的蓝。安妮开车绕到屋后,一盏室外灯自动亮起。她在屋后等着地下室车库的门升起。 厨房里面还是罗伯特出门时的样子。食橱的门一直开着,餐桌上面立着两只已经取出部分物品的杂货袋。其中一个袋子里的部分冰激凌已经融化并渗漏,正一滴滴从桌边滴进地板上粉红色的小池子里。答录机的红灯闪着亮光,显示有人留言,但安妮不想去听那些。她看见克蕾斯写给罗伯特的字条,盯着它,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想去碰。随后她猝然转身,开始动手清理冰激凌,收拾还未坏掉的食物。 上了楼,她动手替罗伯特和自己打点了一袋衣物。心里有股像机器人似的古怪感觉,仿佛每个动作都被程序设定好了,这种麻木大概是和惊惧有关,或者,也许是某种拒绝承认的心态使然吧! 当她在手术后第一眼看到克蕾斯时,那截然不同的模样确实让她一时难以接受。她对那幅画面所带给罗伯特的显而易见的痛苦始终近乎没有感觉。她看到他的视线一直在克蕾斯身上打转,每看到一处医生们所添加的痕迹便流露出无限苦楚。但安妮却只两眼直勾勾地打量着,院方在她女儿身上所做的改造,对她全然不具任何意义。 安妮的衣服和头发上都带着医院的味道,于是她脱掉衣服,进浴室冲澡。她先让水淋遍全身,旋即将水温调高到几乎无法承受的地步,接着又伸手把莲蓬头的水柱扭至最强,任热水像无数炙热的尖针扎在身上。她闭上双眼,仰起头,整张脸迎入热雨中。那刺痛使她大叫出声,而她却一直任由那滚烫烫的水柱冲打着,满足于它所带来的疼痛。是的,她可以感觉到这疼痛,她至少可以感觉到这疼痛。 当她一脚跨出淋浴间时,整个浴室里弥漫着雾漾漾的蒸气。她拿着浴巾擦拭镜子,抹净部分镜面,随即便站在镜前揩干身体,望着镜子里那仿佛不是自己的影像。尽管比起傲然睥睨于她的杂志彩页上那些体态轻盈、丰姿曼妙的少女们,她的胸部尺寸略大、身材略显丰满,对自己的胴体她却一向很喜爱。然而眼前这面镜子回映给她的就像法兰西斯·培根的画像一样,是她扭曲变形的粉红色抽象面貌,看得安妮心烦意乱,关了灯,快步回到卧房。 克蕾斯房间里的样子和她前一天早上出门时一模一样。她穿着来当做睡衣的长t恤躺在凌乱的床尾,地板上面扔着一件牛仔裤,安妮弯腰捡了起来。这条牛仔裤的两边膝盖都磨出了破洞,里侧用从安妮的一件旧印花洋装剪下的碎布补缀起来。她还记得自己是如何主动声称要做这工作,而在听到克蕾斯满不在乎地表示她宁可让爱尔莎缝补后内心又何等痛苦。安妮像平常的习惯一样,只在眉宇之间微露一丝受创之意,使得克蕾斯大感愧疚。 “妈,对不起!”克蕾斯搂着她的脖子说,“可是你明明不会缝纫的嘛!” “我也会哩!”安妮改变神色,开了个两人都知道不是玩笑的玩笑。 “嗯,也许你会,不过不像爱尔莎那么好。” “你是说,不像爱尔莎那么行吧!”安妮老爱用她那高人一等的英国腔挑剔她的遣词用字,这总是让她回到完美无瑕的山谷女孩岁月。 “哎呀,妈,都一样嘛!” 安妮把牛仔裤折好收起来,然后整理床铺,站在一旁匆匆浏览整个房间,犹豫着该带些什么到医院。挂在床头上方那张类似帆布吊床的东西上摆着十余个玩具,从熊到牛、到老鹰、食人鲸鱼……足足可以组成一座动物园。它们来自全球各个角落,诞生于家人或朋友之手,如今齐聚此处,轮流享用克蕾斯香衾。每天晚上,她会一视同仁地根据它们的体积,认真挑选其中两或三只倚在她的枕头上。安妮看出,昨天睡在床上的是只臭鼬,以及一只外形凶恶、属于某种龙之类的东西,是过去罗伯特从香港买回来的。安妮把它们放回吊床,动手翻找安妮最老的朋友——一只叫做格福瑞的企鹅——那是罗伯特事务所里的朋友们在克蕾斯出生当天送到医院里去的。如今它的一只眼睛已经被纽扣取代,身体也因为多次光临洗衣店而凹陷退色。安妮把它拖下吊床,塞进袋子里。 她走到窗口的书桌旁,把克蕾斯每趟旅行必带的随身听和录音带一块儿打起包来。医生说他们应该试着播放些音乐给她听。 桌上摆着两幅装着框的相片,其中一幅是他们三人在一艘小船上的合照。克蕾斯坐在中间,一手揽着他们一个人的肩膀,三人尽情开怀大笑。那是五年前在马萨诸塞海湾南方的科德角拍的,也是他们曾经共同度过的最快乐的假期之一。安妮把它收进袋子里,拿起另外一幅照片。照片的主角是朝圣者,拍摄的日期就在他们去年买下它不久,背景是马场上方的原野。它的身上没套鞍辔,连条缰绳都没系,阳光洒在它的毛皮上,发出闪闪的光泽。它的身体朝向别的方向,但头却扭了过来,正对着镜头。安妮以前从未真正仔细看过这张照片,不过现在细瞧之下,她发现那马儿沉稳的凝视中不带一丝浮躁。  华人小说吧 m.hrsxb

  《马语者》第一部:重创 第2章(7)

  她根本不知道朝圣者是否还活着,只是从戴尔太太昨天傍晚打到医院的电话留言中,得知它被运到兽医在占丹的诊所之后,又被转往康乃尔。此刻,注视着照片中的它,安妮觉得很丢脸。不是因为她对它的命运一无所知,而是为了别的,为了一件件她仍不明了、更深奥的事。她把这张照片收入袋中,熄灯下楼。 大厅的玻璃窗已经透入一抹淡淡的天光。安妮一盏灯也没开,放下袋子,走入厨房。在检查有没有电话留言前,她认为应该先替自己冲一杯咖啡,在等待老铜壶里的水沸腾时,她走到窗口。 窗外,就在距离她站立的位置不远的地方有群白尾鹿。它们凝然伫立在屋外,迎着她的视线与她对望。是为寻找食物吗?即使是在最严酷的寒冬,她也没有看到它们这么靠近过住宅。这意味着什么?她数数鹿群,共十二头,不,十三头。每一只代表着她女儿一年的生命。安妮告诉自己,别胡想了。 壶水开始沸腾,猝然发出低低的笛声,窗外的鹿群听到了,整齐地转身就跑,冲过池塘,狂奔入林,白色的尾巴随着它们的步幅剧烈地上下跃动。 万能的主啊!安妮心中默念:她死啦!  

  《马语者》第一部:重创 第3章(1)

  哈利·娄根把车停在一面写着“大型动物医院”的看板下,心想:真稀奇!堂堂一座大学竟然无法更准确地用语言描述大的究竟是动物还是医院。他下了车,吃力地踩着一摊摊周末那场大雪残留下来的灰黑泥泞走着。车祸发生已经三天了,娄根边左拐右绕地穿过排排由汽车、拖车组成的车阵,边想,真是不可思议,那匹马竟然还活着。 他花了四个钟头时间才处理好它胸部那个伤口。那里头扎满了玻璃碎片和从卡车上剥落的黑漆,他必须将它们一一挑除,然后把伤口冲洗干净,再用剪刀修齐破破烂烂的肌肉边缘,固定动脉,缝入几条引流管。然后,罗伯持才在由助手们负责监管麻醉、氧气补给和输血管的情况下,拿起针线,着手缝合。 里里外外必须缝三层:一是肌肉,其次是纤维组织,最后才是皮肤,每层大约要缝七十针,里面两层用的是可溶解的线。而这一切全为了一匹他认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马。但那家伙竟然醒啦!真不可思议。更重要的,这次它所做的抵抗仍不下于在河里时。当娄根眼看着朝圣者在恢复室里挣扎站立时,内心不住暗暗祈祷:它可别扯裂了缝线,不然,全部必须从头来。 马语者马语者下来的二十四小时,他们连续为朝圣者打镇静剂,以便让它稳定下来,去对付前往康乃尔所用的四小时旅程。 尽管自从六十年代末期在这座大学念完书后,学校已经改变许多,娄根对它本身和附设的兽医院却仍非常熟悉。它在他内心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其中多数和女人有关。可爱的上帝,有些时候它的确是在的,尤其是在夏日黄昏,人们可以趴在树下俯瞰卡育加湖卡育加湖:长四十英里,宽二英里,为美国纽约州中部首屈一指的湖泊。 时。在他所知道的校园中,这大约是最美的一座,但今天可不然。天气很冷,眼看就快下起雨来,根本望不见一点水色湖光。更惨的是他觉得全身不舒服,一整个早上都不停地打喷嚏,毫无疑问是那天泡在金德河湾里给冻坏了。他三步并做两步,走进围着玻璃帷幕的接待室,向坐柜台的年轻女人求见负责照料朝圣者的临床医师桃乐西·陈。 校方正在马路对面新盖一栋大诊所。在等候时,娄根望着那些建筑工人皱成一团的脸孔,感觉舒服多了。一想到就将再见到桃乐西,心头甚至泛起一丝丝兴奋,她的微笑,是他不在乎每天开两百英里路车子探视朝圣者的理由。她的模样特别像他妻子看的那些中国艺术电影里纯洁的小公主,有着一副迷人的身材,年轻得足以吸引他。他看到她映在玻璃上的影像通过房门走进来立刻转身面对她。 “桃乐西,好吗?” “冷啊!而且对你不怎么高兴。”她用手指指他,皱着眉头,佯装一脸严肃相。 娄根高举双手:“桃乐西,我为看你一笑可是开了百万英里路的车哩!我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你给我送来这么一头怪物,还想要我冲着你笑?”说归说,她仍然面露笑容,“来吧!x光片冲出来了。” 她领着他穿过迷宫般的走廊。娄根耳朵听着她解说情况,眼睛尽可能忍着不去看她的臀部在白外套里面婀娜多姿的移动姿态。 校方拍摄的x光片足够办一场小型展览。桃乐西把它们固定在灯盒上,两人并肩站立,仔细研究。正如娄根原先想象的,这匹马儿鼻骨折断,肋骨破裂,共撞伤了五根。脆裂的肋骨可以自行愈合,鼻梁也已经由桃乐西动过手术了。她先将鼻骨撬出,钻了洞,又穿上金属丝绑回原位。虽然他们还得摘除塞进朝圣者瘘管上的凹洞处那些药签,不过整个手术都算很顺利。 “以后我需要处理鼻部时,就知道该找谁了。”娄根评论。 桃乐西闻言大笑。 “以后再说吧!往后,从它的侧面看上去它要像个职业拳手喽!” 娄根本来一直担心朝圣者的右前腿顶端或膀子恐怕会有骨折、挫伤之类的症状,幸好并没有。只是,那一整片区域在强烈撞击的情况下淤肿得吓人,而促进那条腿动作的神经系统则遭受了严重的损伤。 “胸腔情况呢?”娄根问。 “很好!你做的那一部位的手术很棒。多少针?” “噢,差不多两百针吧!”他感觉自己像个小学生一样,“唰”地红了脸,“我们要去看看它吗?” 朝圣者已被移到复原棚舍内,他们还未走到那儿,远远就可以听到它的高声长嘶。自从最后一剂镇静剂药效消退后,它就一直大叫,嗓子都扯破了。棚舍的四壁都已经塞上厚厚的填充物,但在马蹄接连不断的重蹬下仿佛也在摇晃。隔壁那间马舍里头有几个学生,他们注视中的那匹小马显然饱受朝圣者喧声的困扰。 “来看人身牛头怪minotauv:希腊神话中牛首人身怪物,食人肉,饲养于克里特岛谜宫中,为雅典王子西修斯所杀。 ?”其中一名学生问。 “对。”娄根回答,“但愿你们记得餐餐喂它。” 桃乐西拔掉门闩以便打开上半段的门。在她动手的同时,棚里的嘈杂声停止了。她只打开一点足够他们往里瞧的门缝。朝圣者正垂着脖子,退至棚内远远的角落,两耳倒伏,仿佛看见什么恐怖片里的东西似的直盯着他俩。它的身上几乎每个部位都被裹在染血的绷带里,在冲着他们喷了几口鼻气后,它昂起口鼻,掀唇露齿。 “我很高兴见到你!”娄根说。 “你可曾看过哪匹马身上缠过这么多带子?”桃乐西问。 他摇摇头。 “我也没见过。” 他俩站在门外盯着它瞧上好半天,他真不知道他们究竟拿它怎么办。那个姓麦克林的妇人昨天首次打电话给他,态度非常亲切。他心想,可能是对她透过戴尔太太传达的口讯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吧!娄根不是刻薄的人。事实上,在那妇人的女儿发生事故之后,他也很替她难过,不过等她亲眼看到马匹后,说不定会为他让这可怜的东西活下来而想要控告他呢!“我们应该再为它注射一剂镇静剂才对!”桃乐西说,“麻烦在于没有多少人肯志愿上阵。这需要连打带跑!” “没错!只是它不能永远依赖麻药撑下去。这几天它所接受的剂量已经足够让一艘战舰沉没了。咱们试试是否能让我有机会仔细看看它胸口的伤。” 桃乐西很不乐观地耸耸肩:“你已经立好遗嘱啦?” 她动手打开下半部的门。朝圣者看见他凑上前来,登时不安地徘徊、挪步、刨地、喷鼻息。一待他踏入厩舍,立即转身一百八十度,把臀部对准了他。娄根跨向墙边,试着找个有利的位置,以靠挺进马膀子。可惜朝圣者不准。它的身体猛朝斜前方做俯冲之势,两条后腿飞踢而起。娄根忙跌跌撞撞地跳向安全的地方,随即没命似的落荒而逃。刚刚冲出棚舍,桃乐西马上紧闭厩门。一旁的学生们纷纷咧嘴大笑。娄根轻吹一声口哨,拂净他的大衣。 “我救这马一命,得到了什么?” 老天一连下了八天八夜的雨。不是阴湿的十二月天里司空见惯的那种毛毛细雨,而是像模像样的大雨。一场加勒比海暴风雨来到北方,在此地逗留下来,酿成沉重的灾难。几条中西部河流纷纷决堤溃流,电视新闻里头充满人们趴在屋顶、浮肿的畜尸像被丢弃的气垫般在已成汪洋的田野中打转的影像。在密苏里州,有个五口之家在麦当劳排队等候时淹死在自家的汽车里,总统飞到这里,宣布正如某些爬上屋顶的人已经料到的,这是一场大水灾。 克蕾斯·麦克林躺在昏迷的自己的天地里,被破坏的细胞正悄悄重新聚合,对外界的灾祸一无所知。一周之后,院方摘下她喉咙的导气管,在颈部开了个精巧的小洞,输入了一条新的。他们透过接在她的鼻腔、顺势直下胃部的那条导管,喂她一袋袋乳状流体。有位物理治疗师每天三趟,像操纵傀儡般活动她的四肢以防止她的肌肉和关节功能退化。  

  《马语者》第一部:重创 第3章(2)

  在度过第一周之后,安妮和罗伯特开始轮流照顾她,当其中一人回到市区,或者在占丹的家中工作时,另一人就守在床边照料。安妮的母亲主动表示要从伦敦飞来,不过在经过劝说后就打消了念头,取而代之的是爱尔莎。她前来为他们料理三餐、接听电话、在医院和住家之间来回跑腿,照顾他们的生活。只有在茱蒂下葬的那天早上,安妮和罗伯特都无法留在医院时,才由爱尔莎守在病床边看护了克蕾斯一次。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