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11章

作品:废墟之痛|作者:公主站记|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09 08:25:01|下载:废墟之痛TXT下载
  “直接告诉我吧,我的手机不知放哪里了。”

  “好,听着——”安澜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祝你一年365天开心8760小时快乐525600分钟精彩31536000秒幸福。”

  罗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说话。

  “罗老师你怎么啦?失恋了吗?”安澜靠上来搂住他的肩,”我刚才念的,你都听见了吗?”

  “别,小姐们看见了!”

  “那你记住,我以后再发信息给你:520代表我爱你,记住啦?瞧,就这些数字就让我们生活得很幸福了……当然,还必须要有存款的数字。你的数字肯定是很厉害的,干吗不快乐?”

  安澜说着,像演小剧场戏剧一般叫着”啊——”,然后滚落身体掉到罗滋的脖子上:”罗老师,知道吗,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有魅力的男人,好像李察?基尔!”

  她更加夸张地抱住他的头,往他的耳朵里哈气,咯咯笑着。

  “安澜,求你别闹了!”

  “我爱你啊!”

  “爱我干什么?别爱我。”

  “你真是,想爱你还真是不容易呢!那你就自己呆吧!”安澜说着,扭着她的水蛇腰,咕哝着”不给面子”,钻进某个包房里去了。

  她也是20世纪70年代出生的。

  这个年代出生的人,吃了太多的色素,这些色素又从他们的身体里渗透到他们的皮肤和毛发——你看那些发廊仔,五颜六色像热带鱼!而街头的少女,用过多的流行色彩来涂抹自己。

  另类是现代性的残渣,就好像任何一种生产都会留下废料一样。

  当然,也有不少70年代出生的人会站到时代的前沿,成为骄子。

  阿林回了宝安的家。他不在,使罗滋有些扫兴。罗滋抬头就看见右面砖墙上有一幅阿林的黑白照片,镶在紫褐色的木框里。他有着谢霆锋一样的面孔,是少女们追捧的对像(其实这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少年面孔。你看深圳各个文化广场上的夜晚劲舞,扭动着和嚎叫着的,都是这样的面孔)。阿林的气质是复杂的,有些叛逆,但决也不是”愤青”,而是有些接近20世纪初中国青年的气质。他算不上时代的骄子,不是报纸财富周刊关注的对像,但可贵的是,因为他没有历史,所以他能够学习和欣赏历史。他在自己的酒吧装饰了不少旧时代的图景,还准备出版一本”明清暗杀史”之类的书,对文艺复兴时期的哲学也颇有兴趣。

  (关于历史,罗滋想起来,在某次纪念鲁迅的学术会议上,北京的教授和浙江的教授就克罗齐的话发生了争论。一方把自己当成了克罗齐,所以嘲笑另一方连”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样的经典论断都想撼摇;另一方则因为对方以克罗齐自居,所以根本不打算去理解那句名言,哪怕它的意思仅仅是”历史具有当代性”,而只想对准对方的鼻尖投出自己的梭镖……

  当时,罗滋就有些为鲁迅先生叹息,赶快离开了会场。)关于历史,罗滋的脑子里只是在不断的回响着罗素(russell;b。)的声音,他是20世纪最智慧的人,是罗滋心目中的文化英雄。罗素说:”能够随时把当前看做是已经成为过去,并且考察它包括有哪些成分将会增加世界史的永恒财富的储藏,并在我们和我们整个这一代消失之后将会仍然生存下去并有生命力——这是最好不过的事。在这一思考的角度之下,一切人类的经验都会得到改造,凡是污秽的或个人的东西都要被清除掉。随着我们在智慧之中成长起来,各个时代的宝库就会呈现在我们的眼前;我们就越来越学会懂得和热爱那些由于他们的奉献而使得这一切财富都成为了我们自己的财富的人们。通过思考这些伟大的人生,一种神秘的通感——就像是一支看不见的合唱队里的音乐充满了我们的灵魂——就会逐渐地成为可能。英雄们的声调,仍然从过去的深处在呼唤着我们。

  思想在思想家那里也许是很深邃的,但思想在普通人那里就是很朴素的,它不会为某人或某类人所独有。这是罗滋热爱和社会各阶层人普遍交往的理由。许多时候,他欣赏他们对原则是非的直觉判断,和现实的取舍态度。

  比如他与和自己年纪十分悬殊的阿林们。

  历史就是历史本身,是过去的人们的事情,在阿林们的心灵之中没有半点阴影。

  所以,对于历史和现实生活,他们可以有更自由的解读方式。他们热爱时尚和金钱,着迷于罗滋和凯丽金,偶尔会投入行为艺术。

  可贵的是,罗滋不时可以和他们一道寻觅罗素所说的那”神秘的通感”。

  二十五罗滋喝光了桌上的酒之后,看见酒吧墙上的绳索、木框、毡帽,游离太空一般飘舞。

  他笑笑,抓了帽子戴头上,走出去。

  一辆的士准确地滑到他面前。

  他拉开门坐进去,没有发现车后座还有两个男人,他们都戴着风雨帽,帽檐压得很低。

  司机目光冷漠的望着前方,罗滋觉得他有些面熟。

  他伸手拍司机的肩:”哥们,随便去哪里……”

  他舌头有些木了,头疼得厉害,浑身无力,还有点劲,只够摇下车窗。

  安全带也仅仅是套在左手臂上装样子。

  “哦嚯——”

  的士高速行驶,风在车窗呼呼响,罗滋兴奋的叫着,将头和手都伸进风里。

  风扑打着他的脸,使他清醒了几分,看见车已经来到环城高速公路上。

  同时,他也感觉到了自己身后两个沉默的男人,一直专注的盯着他的后脑勺。

  在前方的一个出口,的士拐进了一片果树园。

  “哥们,玩的哪一路?”

  罗滋咕哝着。

  没人理他。

  一瞬间,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张汉已经停好车。

  “哥们,怎么样都可以,但如果不打死我,就请不要伤我的手。”他说。

  后座的男人下车,拉开车门将他拖出来。跟着,另一个照着他的脸孔就是一拳,他感到自己的头因为被袭击而变成了木头。

  罗滋被三个男人打得天昏地暗,晕头转向,鼻孔和口腔流出的鲜血使他的前胸潮乎乎的。在极度的痛楚中,他听到自己身体内部骨头的断裂声。

  “这是对你偷食的警告!”三人中的小个男人对他说。

  他们终于累了,歇下来。

  张汉踢踢地上的罗滋,说:”我们不打死你,你可以去报警。”

  临上车,他看看倦缩在地上已经昏迷的罗滋,哈哈笑起来:”得了,你在这里肯定会死掉,还是我们替你报警吧!”

  他示意小个子,小个子打开手机拨了电话。

  罗滋被扔在果园边的水沟里。

  他们钻进的士,红色的士驶离果园,转眼消失在高速公路上。

  第七章 我向世人发声

  (智慧岂不呼叫?

  聪明岂不发生?

  他在道旁高处的顶上,在十字路口站立。

  在城门旁,在城门口,在城门洞,大声说:

  “众人哪!我呼叫你们,我向世人发声……”

  ——《圣经》:箴言第八章)二十六美术界的人们,对亚洲和欧洲政坛的某些大人物以及一些国际财团首脑收藏过罗滋的作品,并不是很清楚,因为那都是走的单一渠道,和市场无关,和小圈子也不相干。

  有些时候,一个画家怎么样,其作品的价值如何,收藏家的看法比画家们更清晰。圈内人成天抱怨自己没有好的经纪人,可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经纪人究竟是打的什么鬼主意。

  罗滋也只是明白那么一点:国际化意识。艺术上的国际化意识,那必须要超越圈子和流派,超越政治和所谓的主流。具体要走到哪一步,他也在摸索。一些文学、戏剧、音乐中的国际元素,或者说全球性,也是他所要借鉴的。而这样的追求,还得和自己的艺术气质、品味能够沟通和融合。

  一句话,得反省过去所提倡的那种实用的、政治的、教化的价值观,得在人性和艺术性、理想性诸方面达到新的高度。

  遗憾的是,同道者还在过去的套子里打转,包括李恩这样的名家,他们在做某件东西的时候,一直在想的是它“像不像”,能够到达什么样的价位……

  罗滋时常会轻轻地笑,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某种愉快心情的自然流露。

  他一直保持着自己的清醒。

  艺术家们在社会生活全面商业化时代到来的时候,反抗过,也抵制过,然后还是扒着商业的窗户往市场上看。当某个时期,他们就是看到一片集市,听到营营嗡嗡之声,对外面的一切不甚了了的时候,罗滋已经远远地行走在自己的坦途上了。

  曾经,改革开放不久,某国家总理访问深圳,适逢罗滋的个展开展。

  这位有四分之一华人血统的欧洲人,在大学期间一度热爱美术。在中国的三天时间当中,他有空去看了罗滋的画,嘴里不断嘀咕着:”yeah!yeah!”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当即问可不可以用他带来的礼物换一幅画。

  当晚,罗滋的画就被外事办的同志送到“也”先生下榻的酒店。

  一段时间,罗滋的作品因为”走向国际”而被圈内议论纷纷,被好笑地当成了”与国际接轨”成功的典范。美术家协会一度邀请他作讲演,规定了题目,就谈”与国际接轨”。他只好说一些临时得来的思考:”我主张我们要表现别人难以叙述的东西,做历史和时代、艺术和世界的清醒的观察者,让自己的作品具有灵明智慧和终极关怀这样的内蕴,努力做对尘世生活的诗性提升……寻找当今世界中的原型符号,开阔我们的视野。”(掌声……)他说的很朴实,又很像是套话。因为这些话,他们一直在听,也会说。但他们的创作,依然在某种惯性里滑翔……这就好像人们的生活在习惯里滑翔一样。

  原来,人是那么的难以改变,普通人是这样,艺术家也不例外。

  在圈外,罗滋显然是比许多有名的画家更有名了。

  二十七罗滋苏醒后的第二天,琼来看他。

  他有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感觉。苍白的病房,苍白的卧具,苍白的身影,苍白的脸,这一切,对于对色彩有强烈要求的他来说,是难以忍受的。

  但他又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无力。

  张汉也来了,在病房外走廊里走来走去,一双大脚板把水泥地板踏得噗噗响,整层楼都几乎颤动起来。他不断喝矿泉水,神色阴郁,呼呼出气,让他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不安。从走廊里经过的病人家属和护士们,都回避着他。

  琼不允许他靠近罗滋,而独自进了病房,伏在罗滋跟前床边,泣不成声。

  胸部的疼痛使罗滋说话很艰难(那里断了两条肋骨),即使是在室温23c的空调特护房里,他的额上也还是不断地涌出细密的汗珠。

  “有两件事,其中一件本来想等你好后再谈,但我等不及了。”琼说。

  “没事,你说。”

  “先说第一件吧,你要起诉他们,我去找律师,我要看着他们进监狱!”

  “我不想。”

  “为什么?”她不解,抹掉眼泪,抬起头来。

  “他们讲信用,没有伤我的手。”罗滋轻轻地摇了一下白色被单上的两手:”我还能画。”

  “天!”琼低声叫了一下,“你还感激他们的信用?谢谢。。他们没伤你的手?”

  罗滋不语。

  “第二件呢?”罗滋问。

  “张汉就在外面,我叫他一起来的,我们已经达成协议。”

  “为什么叫他一起来?向我道歉?我不需要。”

  “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向你道歉的。是我们三人的问题,要有一个解决。我和他已经谈妥了。”

  罗滋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