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把他们抱在怀里,轻吻他们的小脑袋,听着他们小小的稚嫩的叫声,如同世上最美妙的歌。
我身体强壮、食物充足,可以给他们提供足够的乳汁和营养,他们很快睁开了眼睛,没过多久就活泼地上蹿下跳了。
除了捕食外,我与孩子们几乎形影不离,或是躺在一边看着他们玩耍,或是干脆加入,这个时候的我仿佛也变成了一个孩子,专心于他们的游戏。一会儿搔搔风的肚皮,一会儿拽拽云的尾巴,看着他们摇着胖乎乎的身子,手忙脚乱地舞着四个小短腿,一副抓耳挠腮、乐不可支的样子,我就会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
原经过刚出生的瘦弱后迅速的强壮。这小子有股像他父亲一样的狠劲,虽然弱,吃奶的时候却抢得最凶,吃得最多,有时把肚子撑得像皮球一样也不松口,哥哥姐姐都被挤到一边,谁也不让,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
这是我喜欢欣赏的性格,但毕竟不能太随着他,我见他吃得差不多了,就会用尾巴不轻不重地抽打他两下,他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却又舍不得松口,又气又急,发出不满的哼哼声。我不管,继续用尾巴抽打,直到他忍不住跳起来猛扑我尾巴上的绒球,再变着方向逗弄着,弄得他张牙舞爪、团团乱转。
我幸福地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地成长,想着回到狮群后的情景,雷一定会高兴坏了,族人也会用最隆重的方式欢迎我和我的孩子们。他们会在大家齐心协力的保护下幸福快乐地长大,风和原会成为和他们父亲一样强壮雄伟的狮王,云则会变成美丽聪明的姑娘。
我沉浸在对未来美丽的展望中,丝毫没有发现复仇者的脚步和即将到来的灾难。
是那只失去幼仔的母象,它发现了我的藏身之处,并很快地认出了我。
不知道它是怎么发现我的,也许这几个月来它一直都在追寻我的踪迹,寻找复仇的机会。这种事情不光是我,就是我的母亲和姨母们也从没经历过,我们是草原上的终极杀手,只会不停地追杀别人,没有人告诉我遇到追杀者该怎么办?
悲愤的怒火让母象大吼着发疯一样地冲了过来,身后则是那天被族人尽情羞辱过的象群。
我从没想过会遇到这种情况,如果只是孤单一个,我绝对能逃脱。但现在在我的身下还有三个瑟瑟发抖,毫无自保能力的孩子,他们需要我的保护。
面对这么多愤怒的庞然大物,我该怎么办?
二十三、我们的爱
在草原上,谁都无法与发疯的大象正面冲突,唯一的办法就是逃。
但孩子有三个,我一次顶多只能叼起两个,所以必须要舍弃一个,而且,我没有再次回头的机会。
于是,我再一次品尝了失去孩子的痛苦。
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把口中的两个孩子放下,才发现那个留在原地的是原,我最小的儿子,刚生下来时他最小,可他的生命力特别强,喝奶的时候数他最凶,没过两周他就能上蹿下跳,俨然是个小小的掠食者了。
我知道我不该回去,但我还是忍不住把两个幸存的孩子藏好向回跑,明知道没有任何希望,可我还是要回去看一看。
前一刻还温馨的家变成战后的废墟,一个支离破碎、布满尘土的小小身影倒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暗红色的,是他口里喷出的鲜血,我仿佛看到他被不断地踩踏,被长长的象鼻抛起、落下,断气也不肯放过。
我慢慢地走过去,低下头轻吻他冰冷的身体,然后趴下,把他拥在怀里,给他最后的温暖,他小小的头微垂着,白色的眉毛还像往日那样轻轻上挑,像睡着了一样。
他本来可以成为伟大的狮王,可以威震整个草原。可是他死了,在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死在草原最大动物的脚下。
他死了,因为他有个无能的母亲。
我这个天下最无能的母亲抱着自己夭折的儿子,在非洲大陆正午最强烈的阳光下哭泣,低低地抽泣着,渐渐地有个稚幼的童声与我的哭声合到一起,是那个困扰我很久的声音。以前我很苦恼,但现在我感觉亲切,这是我两个可爱的孩子,在天上安慰我。
我们在一起,慢慢地,哭声变成喃喃细语,他们并没有怪罪他们的母亲,反而高兴地与我拥在一起,我抱着他们轻轻的唱歌,他们就要走了,在永远的离别之前,让我再给他们最后一次母亲的温柔。
傍晚,离别的歌声渐渐停息,我站起来,离开那里,那个不久前还有着三个活泼可爱身影的地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还有两个孩子在等待着我,在天黑以前,我一定要赶到他们身边。
一个月后,我带着两个新生儿回到了狮群,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雷果然高兴极了,拥着两个孩子又亲又吻,毫不吝啬他的父爱。
这么多新奇的事物,这么多同龄的玩伴,孩子们又高兴又惊奇,激动地不知所措。
我微笑地看着他们,心中高兴又酸楚,如果原也能跟我回到这里该多好,他那生猛的精神一定会让雷喜欢的。
再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强迫自己转回思路,打起精神招呼玩疯了的孩子们。
食物充足、乳汁丰溢,两个孩子都长得飞快。真是一天一个样,好奇心也越来越大,一片树叶、一块小石头或是我的尾巴都会成为他们很好的玩具,玩上半天,有时我会猛地抽开尾巴,逗逗他们,他们就会像被烫到一样一蹿老远,惹得我哈哈大笑。
不知当年的母亲看着在一旁玩耍的我,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心境。
母亲一天比一天虚弱了,苍老的脸带着苍凉的神色,怀念自己意气风发的日子成为她一天中最有意义的事。她大战水牛留下的伤一直都没好透,走的时间长些就会一瘸一拐,碰上下雨天还会隐隐作痛。
她再也不能率领大家狩猎,再也不能在大草原上奔驰了。
除了提供食物,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但这样苟且地活着显然极大地伤害了她的自尊,有时她会连续几天一点儿东西也不吃,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远方,这让我很担心,却什么也做不了。
终于有一天,她默默地离开了狮群,那是一个雨后的清晨,许久没有起过身的她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轻轻地亲吻我。
我很惊讶,成年之后,我与母亲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密的动作了,这让我很不习惯。但我没有躲开,默默地接受了母亲的吻,心中有种怪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我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被推了过来,这是母亲的最后一个孩子君,是我最小的妹妹,她甚至比风和云还要小一些,母亲一生中成功抚养大了十几个孩子,是个伟大的母亲。
她再一次环视了这个她奉献了一生的家族,然后静静地向太阳所在的方向走去,君有些疑惑地想跟上被我拦住了。
看着母亲静静离开的背影,我奇怪自己并没有很惊讶,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完全不需要语言就明白对方的意思。
心中有着淡淡的悲伤,失去了从下生就陪伴在身边的母亲,虽然我已不像儿时那样依赖她,却仍觉得心痛。
那个伴我走过一生中最脆弱时期的母亲,那个在族人中最美丽最强壮最勇猛的母亲,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她这样的背影,缓缓地、默默地、宁静地离开。
突然发现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都在失去,妹妹、哥哥、父亲、母亲,这些很久以前陪在我身边的人全都不在了。
生活在这个变幻莫测的大草原上,今天不知明天的事,这一秒不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今天离开的可能是别人,明天也许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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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鼎盛时期
不像我们每天有二十个小时都在休息,孩子们精神足得很,几乎闲不下来,不过只要不跑远,我一般都不会管他们。儿时的游戏打闹其实很重要,成年狮子狩猎的每个动作都来源于他儿时的积累,这是他们从幼仔成长为狮子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看着他们玩乐嬉戏,学父亲张开小口做咆哮状,我就会想起从前,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的我也很好动,在玩伴中称王称霸,一刻也不停歇,唯一能让我安静片刻的时间,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那时的我总是静静地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短暂的草原奇景,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夕阳感兴趣,也许是因为我的名字吧。
落日,这是我的名字,我几乎都要忘记了。
陆陆续续又添了几个新成员,家族里的幼仔数量达到了二十只之多,食物的需求量也直线上升,雌狮们都需要足够的食物来为孩子提供充足的奶水,狩猎的压力一下子增大,好在这个季节的食物来源丰富,只要部署得好,一切都不用担心。
危机来自于外部。
两只成年雄狮出现在我们的地盘边界,不时越界挑衅,吼声连连。这引起了我很不好的回忆,让我想起父亲和族人的死亡,还有我所受的痛苦。
虽然我已今时不同往日,但以前的阴影太重,我还是吓白了脸。
孩子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本能让他们觉得害怕,放弃游戏躲到我的身子下面,只露出大大的眼睛恐惧地张望,我紧紧抱住他们,怕得发抖,如果侵略者成功,他们会杀死族中所有的小狮子,我刚刚下生不到半年的孩子将没有丝毫生存下来的希望。
一切都要看雷和他的同伴了。
我抱着孩子们,心中祈祷上天不要对我那么残忍。
雷开始的几天并没有行动,侵略者越来越猖狂,一次几乎到了离我们三十米以内的地方,这时候我反而平静下来,雷的镇定给了我信心,他可以保护我们,我对自己说。
果然,当真正的王者出马时,其他的叫嚣者都变成了小丑,失败者披着尘土和伤痕仓皇逃命。雷昂首挺胸向我们跑来,长长的鬃毛几乎垂到地上,健美的肌肉随着奔跑在皮肤下滑动,闪着耀眼的光芒,所有雌狮的眼睛都变成了心形眼。
站在领地的中心,雷开始吼叫,声音传得很远,几乎覆盖整个草原。我们一起参与进来,与他一起大吼,告诉来犯者,离我们这个正处在强盛时期的家族远一点儿。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风和云已经长成半大的小狮子,他们开始对一些小猎物感兴趣,虫子、小鸟、老鼠等,寻常的游戏已经吸引不了他们,是到了教他们狩猎技巧的时候了。
于是我开始带着他们外出狩猎,虽然他们还只能在一旁看,没有参与的份,但我知道他们会仔细地观察我的一举一动,这很重要,狩猎的第一步都是从模仿开始的。
不是每一次出动都会有收获,我们的命中率大约是百分之七十,空手而归的路上,我顺手牵羊捞了只兔子,随手丢给两个孩子。
孩子们第一次得到活生生的猎物,又兴奋又好奇,用前掌按住,戳戳这儿,动动那儿,然后放手,后退两步,等兔子要跑时再扑上去。
他们是在模仿我捕猎的动作,我高兴地笑笑,孺子可教。
得到赞许的孩子们玩得更欢了。
几经反复,兔子已经毛发散乱、东倒西歪。这是只老兔子,看起来已到不惑之年,今天就要命丧黄泉了,它好像也认命了,放弃挣扎,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除了胸部微微起伏,其它与一具尸体无异,孩子们无趣地用前掌拨弄了几下,还是毫无动静。
看来是完全放弃了,我思索着,还可以用它来教教孩子们如何置猎物于死地。
置人死地的方法有很多,我们常用的有两种。一种是咬断动脉,让猎物流血而死,这种方法较慢,一般用在大型猎物身上,如大象、水牛、河马等;一种是咬住猎物的咽喉,让它们窒息而死,这种方法较快,也是我们最常用的一种,大到斑马、角马,小到各种动物的幼仔都可以使用。
对付一只野兔当然用不了这么麻烦,但为了能让孩子们更准确快速地找到正确的地方,我就来小试牛刀吧。
正在懒洋洋地想着,那只老兔子忽然蹦起来,一改颓废,精神抖擞,一蹿老远,眨眼间就不见了,只留下一阵清风和目瞪口呆站在原地的我们,半天回不过神来。
细细的一想,这只老兔从一开始就在与我们玩兵不厌诈。被逮后先是拼命挣扎,后来装作呆头呆脑、精疲力尽、半死不活,让人觉得它老迈而放松警惕,然后观察四周寻找逃跑的时机,再就是竭力暴起,一蹴而就,跑也不是瞎跑,就连逃跑的方向也是提前选好的。
我站在刺槐树下的树洞口,向里探了探,里面黑洞洞的,深不可测,还透着股凉风,让我只好放弃了把它挖出来的念头。
真是只成了精的老兔子。
我早该想到的,一只能活到这个岁数的兔子必然是经历各种劫难、经验丰富的老江湖。这样的对手,即使只是一只不起眼的兔子,也是不能掉以轻心的。
看看两个孩子,他们倒是不生气,反而又是吃惊又是好奇,兴致勃勃地挖着洞口,我知道这是白忙活也没有阻止,这样也不错,这只老兔给他们上了最生动的一课,题目就是:不要轻视任何对手和不要给对手任何逃走的机会。
二十五、轮回
今年一开始,天气就有些反常,雨季的雨水特别少,小河的水位只上涨到去年三分之二的地方,天气出奇的热,空气中总弥漫着尘土的味道,就连晚上都燥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虽然只是一些细微的变化,可也引起了家族中辈分最老的姨母的注意,她不停地观察四周,仔细地嗅着远方空气中传来的某种信息,担忧地告诉我,我们可能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年。
大旱?有多旱?我没有概念,姨母摇摇头,她也不知。
她只是说在很久以前我们的祖辈也曾经历过这种旱灾,像是神的惩罚或是魔鬼的诅咒,几乎所有的生物都没有逃脱,草原变成了炼狱,寸草不生,能见到的只是干枯的河床、飞扬的尘土和遍地的白骨。
我打了个寒战,不会这么衰吧,百年不遇的都能让我遇上?
姨母摇摇头,她也没有经历过,只能根据上一辈或上上一辈的描述来想象。
直到这一刻我还没有意识到我将面临的是这一生中最大的危机,不光我一个,是整个家族甚至草原千百年来最大的危机。
不管怎样,日子还是要过的,我不知道该怎样使整个家族度过这个夏天,甚至想象不出它的严重性,但我还是采取了一些切实可行的行动,首先就是迁徙。
我要放弃这个驻守了多年的家园,穿过半个草原到玛拉河边去。去和那些猎豹、鳄鱼抢地盘,那里是整个塞伦盖蒂最湿润的地方,如果旱情真的难以避免,那里将是我们最后的乐土。
迁徙的一开始很困难,大家都不愿意离开舒适的家园去千里之外与别的嗜血同类抢地盘。莎丽更是叫嚣着死也不离开,他们大多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我在危言耸听,说实话我也不太相信这百年不遇的厄运就偏偏让我遇上,但我的心里一直焦躁不安,一种直觉让我非离开这儿不可。
有了雷的帮助,族人终于屈服在我的执念之下,我们在一个充满淡淡土腥气的清晨出发,向那个仿佛永远都遥不可及的目标进发。
我冷冷看了莎丽一眼,失去众人支持的她蔫了下来,垂头丧气地跟着大家上路。从出生到现在,她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挑衅,抗拒我的意愿,不过没有一次成功,她也没有一次受到惩罚。当然,我不会永远沉默,耐性总有用完的时候,繁荣的家族需要安定的秩序,更何况我们正在危险迁徙的路上,我不想把一个定时炸弹带在身边,也不想她离家失魂落魄地流浪,所以,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与她一决生死,她非死不可。
一个星期后,饥肠辘辘的我带着族人围攻了一个与我们狭路相逢的角马群,成功地围住了一对母子,这对整整七天什么也没吃的我们来说可是极大的诱惑。但出人意料的是,当我们就要成功的瞬间,一只健壮雄伟的头角马带着十几只成年公角马闯进了包围圈,冲散了我们的队伍,把濒临死亡的母子救走了。
莎丽气得破口大骂,我却笑了,那只头角马的背上有一道年岁已久的伤痕,末端一直延到屁股上,虽是旧伤,却难掩狰狞,当年的惨状可想而知。
这让我想起一件往事,多年前,一只刚刚降生的小角马,也是在这样强烈阳光的照耀下,带着深可见骨的伤口,用稚嫩却相同的姿势从还是幼狮的我的手中逃脱,像今天一样,在我的目送下奔向远方。
我深吸了一口气,淡淡的味道激醒脑海深处的记忆,真的是它,这个世界果然是轮回的。
似乎察觉到什么,头角马停了下来,回过头与我的视线碰在一起,我们像当年一样遥遥相望,它认出了我,就像我从没忘记过它。
多年后再见,我已成为真正的傲视群雄的草原之王,而它也成了最强壮的部落头领,这个时候,新的以生命为代价的较量又会在我们之间展开。
迁徙路上有你的陪伴,相信我不会寂寞的。
二十六、生活的酸甜苦辣
跟着角马群跑了几天几夜,在接收了它们不少老弱病残后我终于弄明白一件事,我们的目的地是一样的,它们迁徙的时间不知怎么比往年提前了好几个月。是什么让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不顾脚下青青绿草马不停蹄地奔赴远方?我对我们所要面临的前景又增加了几分担忧,不祥的预感接踵而来,仿佛危机已潜伏在四周,我们却看不见摸不着,除了害怕,什么也做不了。
我不知道其它族人是否有与我同样的感觉,整个家族的气氛还算平和,几个表弟、表妹已经成年,渐渐成为狩猎的主力。其中数卡拉娜姨母留下的栉尔最出色,想当初雷攻击我们时,卡拉娜姨母为了她的儿子们能活命,无奈地带着他和里尔表弟离开了狮群,几个月后,我们在狩猎的路上发现了全身是伤,奄奄一息的栉尔,而他的母亲和弟弟,我们找遍了方圆几百里,却毫无踪迹。
一个为了孩子可以付出全部的母亲,让她离开自己孩子的唯一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死亡。
我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但我知道那一定是惊心动魄、九死一生的。
那时候,我已经渐渐巩固了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并且刚刚失去了我的第一个孩子。于是我收留了栉尔,让他回到家中,雷的反应非常平静,他阻止了发怒的兄弟,默许了我大逆不道的行为。
栉尔足足修养了两个月才恢复,看着他现在生龙活虎的样子,我几乎想不起当年那个瘦小羸弱的小幼狮了。时间过得真快,栉尔的头部已经隐隐长出具有雄性特征的鬃毛,虽然还比较稀疏,却一天一个样,越来越浓密,与雷之间的气氛也越来越微妙,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冲突却让人倍感压抑,像是爆发之前的平静。
对于这一切我很无奈,只能尽量分开他们,虽然这对事情的发展几乎起不了什么作用。
这让我想起父亲和哥哥,纷争是避免不了的,雷正值壮年,栉尔撼动不了他的位置,我只是希望能最大限度地减小伤害,放栉尔自由,让他去开辟自己的世界。
但是事情似乎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简单,我不知道栉尔是否记得他与雷之间的恩怨,雷曾经差一点杀了他,是雷把他逼进沼泽让他命悬一线,也是雷把他们母子三人赶出狮群以致卡拉娜姨母惨死。他们在险恶的草原上遇到什么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不过从那些到现在都清晰可见的伤疤来看,他们的经历也许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
栉尔会记得这一切吗?
虽然一天比一天强壮却并不张扬,他是唯一一个不是现任统治者子嗣的幼狮。因为身份的尴尬,与他人相处时态度甚至有些谦卑,狩猎时也是技术最好、最卖力的一个,仿佛完全没受到残酷童年的影响,但我却好几次看到他躲在阴暗处冷冷地看着雷,目光中的阴冷恶毒让我不寒而栗。
虽然心事甚多,却还是要活着。食物丰盛,孩子们也长得健康结实,虎头虎脑的,风和云更不用说,只要看一眼他们,我的烦恼就会不翼而飞,嘴角翘起,满脸都是笑意。
雷也很爱自己的孩子,时常逗弄他们,渐渐地他们的胆子也大了,把父亲的肚皮当做最佳的游戏根据地,有时还会爬到他的头上,雷却并不动怒,反而乐在其中。
虽然现在我不会怀孕,但我们还是经常在一起,他具有凶狠和温柔两种截然不同的两面性。让我渐渐沦陷,直到有一天我从睡梦中醒来忽然发现我已经深深地迷恋上了他。
看着他与孩子们笑闹成一团,我忽然有些恐惧。
因为太幸福而害怕失去。
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停住,希望孩子们永远不要长大,希望我们永远年轻强壮,希望幸福的时刻长一些,再长一些。
二十七、完美的破绽
途经一个小水湖,风景秀丽、生机盎然,有不少动物在此栖息,我让精疲力竭的大家觅地休息,顺便捕点儿猎物充饥。
角马群不知去向,算来与我们相隔应不超过百里,我并不担心跟丢,草原四通八达,没有限制,任你驰骋,但不管怎么跑,最后都会聚到一个点,就是水源。
有水源的地方就有猎物。
角马群还没到,我却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湖边的大树上趴着一只瑟瑟发抖的花豹。
这应该是一只刚刚离开母亲的年轻花豹,口里叼着一只刚死不久的猴子,从那只沾满泥土的猴子来看小花豹的食物得来非常不易,甚至还从树上掉下来过。
我注意到树下布满大象的脚印,是刚留下的,也许它已经受过一次不小的惊吓了,不过可怜的小东西,它注定吃不到自己辛苦得来的食物了。
一只瘦猴我是不屑一顾的,家族成年猎手们也对此没有兴趣,三三两两分散开休息,孩子们却兴致盎然、跃跃欲试。
这是一个锻炼他们的好机会,尤其是几只快要成年的小公狮,离开狮群后少不了要过一段缺吃少喝的日子,为了生存,可能就要以别人的残羹剩饭为食,那时候没有挑剔的资本,一只瘦皮猴也算不错的一餐了。
见我点头,孩子们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狮子小时候都会爬树,成年后体重增加受到限制,一般就不用这项技能了,或是只攀爬一些低的树杈,而且对付这种情况根本不用爬得太高。
说话间孩子们已围到树下,君和云带着几个小的在下面龇牙咧嘴咆哮恐吓,风和栉尔爬了上去,眼看就快赶上小花豹了。
其实快要赶上与赶上的差别很大,以风与栉尔的体重,要他们真的爬上花豹所在的高度还是有困难的,万一压断树枝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们只停留在主干上,屡屡作势前扑。
就算是一只经验丰富的老豹被这么多狮子围攻也会慌了手脚,更别说这只初出茅庐的小豹了。可怜的小东西吓得瑟瑟发抖,沉不住气,叼着猎物向上爬,树枝摇摇欲坠,一不小心,费尽千辛万苦得来的食物就掉落尘埃,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
当天,我们还猎取了一只来湖边喝水的小鹿,不过这些对我们这样的大家族来说只能塞塞牙缝,想要充饥还要找斑马、角马、水牛等大型动物出手。
不出所料,在临近黄昏的时候,远处天地相连的地方掀起一阵铺天盖地的尘土,我等待的角马群终于来了。
它们可能是绕道去附近较好的草场了,所以比我们晚到了几个时辰,渴极的角马狂吼着冲到湖里,不顾一切地喝着水。
栉尔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也是,那只瘦皮猴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我摇摇头让他们退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的目标不是几只又老又残的次品,而是它们的头领,那只年轻健美的公角马,想要一品它的滋味,可是要下一番工夫的。
我带着风和栉尔爬上栖息地旁的一块巨石俯瞰,仔细观察整个角马群,一番研究下来,心里不禁赞叹。
好一支排列有序作风严谨的队伍。
整个角马群呈箭头形,最前面的是它们的头领,后面紧跟着几只经验老到的老角马。它们小心翼翼、亦步亦趋,担负着认路和警戒的重责,中间是大部队,年轻健壮的在外围形成一道铜墙铁壁,把里面的小角马和母角马紧紧地包围着,最后则是几只庞然大物殿后,有条不紊,责任分明,整个队伍虽在快速行进,却是忙而不乱,急而不散,乍一看竟找不出任何破绽。
俗话说想知道一个家族的首领如何,只要看它们迁徙时队伍的秩序就可以了。
不好的首领,它们的队伍就像一个喝醉酒的人,队形乱七八糟,路线七扭八拐,受到攻击时伤亡会很大,家族也难兴旺;好的首领就像一根定海神针,有了它就有了底气,在它的带领下一定可以找到最肥美的草场和最清澈的湖水,整个队伍在行进时也会井然有序,在受到攻击时把伤亡降到最低。
而眼前的这支队伍,领导它们的首领无疑是我见过最好的。我看它昂首挺胸地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像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心里赞叹,我决定叫它将军,虽然和我不在同一级别,但它也算得上是一个值得我尊敬的对手了。
风和栉尔也被这支庞大威风的队伍震撼,有些不安地躁动着,我示意他们安静。
这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物,又怎会有十拿九稳的队伍呢?
要知道再完美的阵形也会有弱点。再强大的防守也会有破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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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突击(上)
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一片,我心里暗暗盘算着行动方案,该从哪儿打开缺口呢?前面,放弃其它,集中兵力专攻将军一个?不行,受惊的角马群跑起来我们岂不被踩个正着?侧面,强壮的成年角马跑起来如铜墙铁壁,翻不过去就什么也白搭;后面,把整个角马群赶得跑起来,跟在后面接受掉队的?那样永远也等不到我心心念念的将军。该怎么办呢?
我就这样趴在巨石上,看着将军与家人亲热嬉戏的画面出神,等我回过神来,风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剩栉尔还是耐心地陪在我身边,学着我的样子看着前方,不过显然没什么收获,表情迷茫,他比风和云大不了几个月,能有这份耐心已是不易。
我鼓励的吻了吻他的脸,然后带着他从巨石上跳下,心中已有了主意。
我要孤注一掷。
族人们见到我纷纷从藏身之处跳出来,我示意他们少安毋躁,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们,分配各自的任务。
然后大家分散开来,各找自己的隐身处。
我趴在草丛里远远看着角马群,它们补充完水分,在湖边找了块开阔的地方休息进食,看来今晚是准备在这儿过夜了。
我打了个哈欠,卧了下来,时间还早,先睡一觉吧。
下半夜,我准时从梦中醒来,马上看见四周分散着零零散散的幽幽绿光,这些绿光告诉我族人都分布在什么地方,他们已养精蓄锐,蓄势待发。
这个时候,折腾了大半夜的鬣狗、花豹都累了,被它们折腾的羚羊、蹬羚、斑马也累了,战争暂时停止,所有的生物都睡了,连鬼都不例外,草原真正地安静下来,只有我们是清醒的。
我起身带领大家寻找将军和它家族的下落,它们果然没有走远,正安静地停在离湖边不远的地方休息,看来已经有同行来拜访过了。有几只角马带着伤,有一只伤得重些,脖子左侧被划开一道长至前胸的血槽,正哩哩啦啦地流着血,虽然没伤到要害,却也活不过明天了,一般这种情况狩猎者是不会一去不复返的,它们会在暗处耐心地等着猎物慢慢死去,再出来享受战利品。这么说来,除了那只到现在都不敢下树的小花豹外,附近不知什么地方还隐藏着别的大型肉食动物,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不确定因素增加了。
我细细打量那道伤口,能伤到胸口,应该是前冲时被迎面扑倒所致,是什么能一下子扑倒两百多斤的公角马呢?鬣狗想都别想,猎豹也不大可能,看起来到像狮子造成的,可除了我们之外,我并没发现其它狮群的踪迹。
暗处隐藏着我窥探不到的东西,我却没有办法,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了我。
不管怎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稳住心神,示意族人按计划行事,出色的猎手们马上如闪电般蹿出,各伺其位。
我这次的目标只将军一个,运用的作战计划是局部包围,摆出的阵形是口袋式,行动代号就叫请君入瓮。
这么简单可能有些孩子无法明白,我带着风、云、栉尔和君落在众人后面,把布局详细地解释给他们听。
我们会埋伏在离角马群几十米之内的下风处,以免成精的老角马闻到我们的气味,阵形呈一个大口袋状,开口冲着角马逃走的必经之地,派两个猎手绕道上风处故意暴露行踪,角马群一定会沿着湖边向下风处,也就是我们这里逃,它们不会直走那样会掉进湖里。
它们虽然是奔跑高手,但几十米的距离还无法真正加速,就减小了我们被踩伤的危险,等它们的先头部队冲进埋伏圈,就是将军和领头的那几只老角马,我们立刻收口,处在口袋处的族人们会插入角马群内部,逼后面的角马从侧面跑,把它们分流出去,这可是件危险的活,必须挑选身强力壮又富有经验的猎手完成。
最后,进入包围圈的老角马不足为惧,或杀或放看埋伏在侧面猎手的能力,至于将军,就看等在口袋底的我和莎丽了。
我叮嘱栉尔一会儿跟着维希姨母埋伏在侧面,那是最安全的地方,可守可攻、能进易退。
作为一个姐姐也许我对他有些太好了,但这并不是单纯的。我希望在他到了生命转折点的时候,能够念着我对他的好,把损失降到最低,我不希望以后为了雷和狮群与他起冲突,但家族利益胜于一切,我是族长,我最终还是会选择我的家族。
一切准备就绪,我打发走几个小的,来到自己的位置,莎丽已经等在那儿了,我们卧在茂密的草丛中,一动不动地等着爆发的那一刻。
其实整个活动最危险的是我和莎丽所在的位置,因为我们要正面阻击整个角马群最强壮头脑最清醒的首领。它坚硬的角和沉重的蹄子随时都会成为我们致命的利器,我是族长自然义不容辞,当然也会拉上莎丽,如果能假借将军之手除去眼中钉就是一箭双雕了。
莎丽,就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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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突击(中)
角马群静静地栖息在离我前方几十米的平地上,都已经进入了梦乡,将军也一样,只是熟睡的同时依然竖直自己的耳朵,警惕地捕捉四周的声音,我几乎能看清他耳尖上微微抖动的绒毛。
狩猎的队形无声无息地展开,不用呼喊我已知晓万事俱备,只欠致命一击了。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同伴的吼叫声,夹杂着几只角马惊叫的声音。像在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一颗石子,静谧的夜被打破,恐慌马上传遍整个角马群,从梦中惊醒的角马乱作一团,来不及看清来袭者所在何方就没头没脑、不分方向地跟着跑起来。
一时间草原上小牛哭母牛叫,好不热闹。
关键时刻,将军站了出来,气势汹汹地冲在队伍的最前方,勇猛向前,一些有经历的老角马立刻反应过来,紧跟其后,沿途不停地有零散的成员加入,队伍渐渐成形,军心稳定,短暂的骚乱很快结束,角马群恢复了秩序,有条不紊地跟着它奔跑起来。
真是一个优秀的首领,我心中赞叹,又微微得意,碰上了我,凭你再怎么努力,只怕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夜幕深沉的草原,如雷的蹄声渐渐临近,我等待已久的将军就要来了。
电光火石之间,将军已踏进口袋,后面的族人立刻封口分流,睡得头昏脑涨的角马见此哪敢往前冲,想都没想立刻掉头,只有几只跑在前面的跟着将军冲进了口袋。
猎物一进埋伏圈,等待已久的族人们立刻一跃而起,猛扑过去,我蹿得最急,落地时脚没站稳,迎面就冲过来一个黑影,寒光一闪,我急忙侧身闪开利器的攻击,顺势伸出爪子一抓,立刻分开。
原地打了个转儿,稳住身形,转身立刻看到那个攻击者,我们相距不过两米,它顶着一张黑糊糊的脸,上面的几道抓痕闪着暗红色的光,与白色的眼白和发亮的牛角相映,寒气逼人,离得近了,杀气腾腾的鼻息几乎喷到我的脸上。
将军!
我们静静对视,不过两秒却犹如半生,它是第一个从我手中逃脱的猎物,而我,是给了它出生以来的第一道伤疤的杀手。
这两个第一次足够我们记住对方了。
今天,我要雪耻,它要复仇,是生是死在此一战。
自从幼年时被猎豹袭击差点丧生,我就养成了个习惯,一到生死紧要关头就激动,越是危险就越兴奋。紧张从每个毛孔里涌出来,包裹着身体,让我产生一阵阵战栗的快感,虽然危险,我却不可抑制地爱上了这种感觉,所以我喜欢冒险,喜欢挑战最困难的任务。
现在,这种感觉又布满全身,我舔了舔指甲,一股血腥味在唇齿间慢慢散开,我笑了,熟悉的味道。
后腿半蹲,做好进攻的准备,将军也不示弱,四蹄刨地,露出尖角,鼻孔喷出两道长长的白气,一副战死方休的神态。
我们之间如拉满了的弓弦,一触即发。
三十、突击(下)
忽然,远处一阵骚乱,狮子和角马的尖叫声混成一团,夹杂着一股嗡嗡的声音传来,从小到大,由远至近,我们几乎同时停下竖起耳朵倾听。空气中混合着一股怪怪的味道,莫名的气息散在半空,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靠近,庞大、尖锐、没有形体又无处不在,是什么?
我与将军相距不过一个身位却浑然不觉,无心打斗,各自猜测着这扑面而来的骇人的东西是什么,嗡嗡的,不属于狮子也不属于角马的声音,没有固定的形体,无处不在让人防不胜防,铺天盖地,让人闻声丧胆,这是……
我们俩同时跳起来,向着湖水的方向猛跑,我一边跑一边发出信号提醒族人逃命,可已经来不及了,距离湖边几十米时,我的后背就好像被针扎了一下,接着剧痛起来,脚下一软,差点儿栽倒在地。我不敢怠慢,咬牙坚持,将军也好不了多少,有几次疼得跳起来,尾巴乱扫,我们亲密地并肩奔跑,后面跟着大批的狮子、角马,以及沿途跳起加入的小鹿、斑马、鬣狗、豹子等,大家顾不得分清敌友,组成一队,浩浩荡荡地奔逃,场面何其壮观……
我静静地待在水里,只把鼻尖露出水面,当然,有时也不得不全都沉到水下,就算这样,还是能清楚地听到让人心寒的嗡嗡声,将军就在我的左边,我们被周围分不清是马还是狮的数不清的动物挤到一起,亲密无间地相依着。不过我们都没有心情继续刚才的战斗,也不用担心对方会突使杀招,因为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注意着水面的情况,现在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我们唯恐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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