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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阅读

作品:女生宿舍卧谈会|作者:莲子姑娘|分类:精品小说|更新:2025-05-10 03:09:44|下载:女生宿舍卧谈会TXT下载
  觉自己是天上地下,六道轮回中最低贱的生物,只能在无边的黑暗里生活,永生永世,无谓解脱。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负责奈何桥的巡逻工作,疏通这条在生与死间反复轮回的道路,也算是个比较清闲的差事,因为这里切的勾魂投胎都秩序井然,什么意外都不可能发生,什么意外也不会发生。我总是扛着那把钢叉,呆呆地坐在奈何桥边,呆呆的看着孤单的魂魄,来又复回。天天,月月,年年,日复日,年复年。记不清是鬼历中的哪日了,轮回司主把我唤了去,说我忠于职守,因为我已经在奈何桥巡逻了500年了,没有出过任何差错。为了赏罚分明,他让我做了勾魂使者。

  这就意味着我可以到人间看看。

  阴间的日子对于我们这样不需要日理万机的卒子来说的确过于无聊了,有时候有个比较繁忙的工作还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我开始喜欢上了勾魂,我特别喜欢去勾那些在白日里暴亡的魂魄,因为那样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人间。

  我的到来,其实意味着世间生活的结束,给他们揭开新的轮的轮回。我乐此不疲地操劳着这份差事,勤奋的勾着世人的魂魄。我目睹过楚霸王在乌江自刎,目睹过杨玉环在马崴坡的凄恻,目睹过杜甫客死秋江。但是人间的确真是好,和只有黑暗与绝望的地狱相比直如梦境般。我开始明白了那些魂魄在奈何桥上的徘徊和面对孟婆汤时的踌躇。

  我开始喜欢上了和孤魂野鬼聊天,尽量地打听了切,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我已经开始拥有喜怒哀乐的感觉了。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200年匆匆过去了。轮回司主再次召唤我,说你已经有700年的道行,等到你再有300年道行的时候,你就能去人间轮回,或者在阴司修行,修炼成个神仙。我开始第次感到了开心,我盼望着我的轮回,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人间。

  最后300年的时间里,我继续努力地办着轮回司主交给我的每件事情。可是我觉得这300年比原来的700年还要漫长,我等待着我千年的到来,等待着那天。到了那天,我定要轮回,要去人间

  二缘起千年

  阳间的八月中秋,是阳世团聚的节日,也许是因果的注定吧,在这天犯亡的人很少,我早早的结束了工作,信步走到那熟悉的奈何桥边,黑暗里飘来阵轻微的抽泣。我睁大鬼眼,走过去看,原来是个女鬼。

  我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哭,她说不小心弄灭了照亮轮回路的灯笼。迷路了。我心情好的时候也乐意帮助别的鬼,那时我心情很好,所以我就说我可以带她去轮回司。

  她擦了擦眼泪,对我嫣然笑:“谢谢你。”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笑容。

  刹那间,我的胸口好像被什么猛击了下,心里好乱

  到了轮回司,司主命令判官查看了她的记录,说她是枉死的,不能投胎转世,只能住在枉死城等待着地藏菩萨的超度。她下子哭了起来,我也下子心软了,求司主可不可以让她去投胎。司主发了火,对我破口大骂,骂得我浑身发抖,她也吓得不敢再哭。我垂头丧气地带她去枉死城报到,路上我句话也没有说。到了枉死城,我让她进去,她点了点头,走进城去。我目送着她远去,这时,她回头看着我,又说了句:“谢谢你。”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只留下我呆呆地站在那里。

  日子天天过去,我惊奇地发现我还挂念着她。于是我偶尔就会利用职务之便跑到枉死城去,偷偷地看看她。我发现她经常很早就急匆匆的跑到望乡台去,在那里看上整天,然后哭泣着离去。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她哭的时候,我也想哭

  那年清明,我找到了她的坟墓。捧黄土前,杯水酒,三色果品,个痛哭的男人,我呆呆地看着那人,种从来不曾有过的伤心,失落直萦绕在我心头,我在那里呆了很久,喝了杯她坟前的供酒,劣酒苦涩,心里却感觉不出是什么滋味。有天,我假装不经意问白无常,枉死的人怎么样才能投胎。他说需要因果。我问什么是因果。他说因果其实也就是代价,如果有人把投胎的机会让给没有机会的人,那么就可以投胎了。他又说,这机会白痴也不会愿意让给别人的。就算有白痴来到阴间,也早就被轮回到畜生道去了。

  千年的时间满了,终于该到我轮回了。轮回司主把我叫去,说我已经满了1000年的修为。问我有什么选择。我说我愿意去投胎,轮回司主问我愿意去哪里,阳间的富贵王孙任我选择。我说我愿意让她去投胎。司主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判官更是惊奇得勾魂笔掉到了地上。轮回的道行是无法撤消的,司主也无法勉强,但是他告诉我,如果我放弃千年道行的话,将重新去做个永不被提拔的鬼卒。我说:“我愿意这样。”

  她走的那天,我偷偷地看着她,直到她喝了孟婆的茶汤,上了转轮台。远远的,我已经看不到她了,我忍不住从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望向她轮回而去的远方。孟婆婆平静地看着我,慢慢叹了口气,继续摆弄她的茶汤

  我又变成了个鬼卒,个依旧扛着钢叉无聊且寂寞的鬼卒,还是负责巡逻,我天天都守候在奈何桥头,我相信,总有天,我能再见到她。

  日子又过了天又天,我在桥边守了天又天,日子多得我已经数不清了。她却没有出现。

  轮回司主叫我去问话,说我都巡逻了千年了,可以再选择自己以后的路了。让我定要珍惜这次的机会。我茫然了,又是个1000年了,这1000年里我天天都守在桥边,但我怎么直没有看见她回来呢

  迷迷惘惘中我又走到了奈何桥边。在这桥边,我坐了1000年,在这桥边,我等了1000年。1000年尘世桑田沧海,阴间鬼神轮转,连我的钢叉也长满了斑斑锈迹。我却没有等到她的归来后来,黑无常好心地告诉我,人若是转世投胎,天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模样,是女还是男,就算她或者他回来了,你也无法辨识。

  天旋地转,我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好傻,好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安排。我的眼睛第次迷蒙了泪水,我不知道鬼的泪水可曾和世人的眼泪有什么分别,但我自己清楚,那是我的伤心泪。

  我再次放弃了投胎的愿望,我怕再看到那诱惑我的万丈红尘害怕再看到让我无法忘怀的嫣然笑,轮回司主叹息着说像我这样尘孽纠缠的鬼是做不成神仙的。我依然坐在奈何桥旁,做个鬼卒,等待着谁也无法预测的轮回。

  再次坐在桥头,我看着过桥的鬼魂们,他们的脸上似乎都写着个故事,在他们空洞的眼眸里,似乎在讲述着曾经以往的那个时刻。看着他们的迷茫,我庆幸自己还有知觉,也痛恨自己的还有着尘世般的知觉。

  我再次回到了没有欢乐,没有希望,没忧愁的日子,个鬼魂的日子。

  日子继续天天过去,我天天在桥边走过,虽然我已经不再期盼,但是每次有魂魄经过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望过去,看看桥那边是否有那个我忘不了的影子。每次这样,我都会暗自觉得自己很蠢,在心里骂自己几句,但是,只要呆在里,我都会做这件愚蠢的事情。甚至我还神经兮兮地跑去了枉死城,想看看是否还有那个在望乡台上哭泣的魂。后来的日子里,我开始学会了后悔,为什么她离开的时候不去和她说最后句话;后悔为什么在她离开的时候要偷偷躲起来而不看她最后眼;后悔在她离开的时候世间幸有记忆,能记得世界的颜色;世间哀有记忆,能记得世界的灰暗。时间的魔术把彩色与黑白重叠,把它撕裂,把它挥洒留下漫天纷飞的纸片,让我去追逐,去拼合为了忘却的,为了不能忘却的,为了忘却不了的,切。

  难相见,易相别,又是玉楼花似雪

  很久以后,很久,很久

  那天,我见到了地藏王菩萨。地藏王菩萨是地狱里最高的神,也是最慈悲最善良的。地藏王菩萨的慧眼下子看穿了我心中千年积郁的迷茫踯躅,他很惊异于我,个鬼魂居然也有如此的心事。他叹息道:“苦海众生,回头是岸。”可是我始终听不明白他的话。我忍不住把我心里积压的切讲给了菩萨听。菩萨问我:“什么是缘。”我答不出来,菩萨又问我:“什么是情。”我完全不明白。最后,菩萨问我:“你有什么愿望吗?”我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痛哭流涕,求菩萨让我做次人,求菩萨让我和她,结段尘缘。菩萨答应了,答应用我千年的修为换次与她同世为人的轮回。最后,菩萨对我说:“万事随缘,莫执著。”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三寂灭千年

  这天,我终于转世为人了。

  我家是蜀地的豪门,我生下来就是少爷,喜欢吟诗做对,写字填词。

  慢慢地,我长大了,喜欢上了我的丫鬟,个叫红儿的小姑娘。她是附近人家的女儿,有个相依为命的母亲,母亲在我家当帮工。她比我的年纪小点,从小随着她母亲当了我家的丫鬟,就在我家服侍着我,小时候我们起玩耍,可是长大了却渐渐疏远。但我发现,我天比天喜欢她。而且我想,她应该也喜欢我吧。

  在她18岁那年,她母亲死了。临死前答应把她许配给我。那天我在后花园碰见她,满心欢喜地想和她说句话,谁知,我看到她双眼睛里却流露出无比的憎恨。我的心下子凝固了,我开始不安起来。隐隐觉得将要发生什么事情。果然,在洞房之夜,她出逃了,后来我才明白她准备要和个我不认识的男子私奔,她要嫁给他。我爹大发雷霆,派出大批家丁出去追赶,我也气急败坏的跟了去。不久就追上了她,在座断崖边追到了慌不择路的她。我惊讶,迷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绝望地在悬崖边上。她也看着我,幽怨而且仇恨。那双清澈的眼眸里仇恨的旋涡将我吞噬。顿时百感交集,心阵收缩“她恨我!”

  我眼前黑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家丁告诉我红儿跳崖自杀了,尸首不见

  迷梦中,我只听见家里人声鼎沸,喧扰无比,听见疼我的爹娘在大声的呼喊着我的名字,还有人大声的喊着少爷,少爷。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发觉我已经在奈何桥头了,阔别已久的黑白无常在我身边站着。等我回过神来,他们告诉我,我昏迷以后不久,就命呜呼了他还告诉我,那个徇情自杀的女子,那个和我起长大,共同度过了尘世间18年光阴的红儿,那个多少次轻轻地给我更衣叠被的小姑娘,那个多少次柔柔地给我斟茶研墨的丫鬟,就是那个我放弃了千年道行而苦苦等待的人,现在已经去了枉死城

  所有残破的记忆涌上心头,我不知所措好心的白无常把我带到了地藏王菩萨那里,菩萨含笑不语。

  我忍不住问菩萨:“为什么她会恨我?”

  菩萨说,这是因果。

  我问,什么是因果,为什么有这样的因果?

  菩萨说:“有缘就是因果。你曾给她次轮回,她半生服侍你,这就是因果。你给她次轮回的缘,所以她必须因你而枉死。她才能换给你次轮回的缘。人常言前生后世,其实是没有先后,前生在此,今生也在此。有来有去,始终却无生无死。”

  我根本听不懂,根本不明白。

  我感觉到这切切都是个误会,在个特定的时刻,遇上了个特定的人,发生了件特定的事。似乎可以看到个可以预见的结果,但是世事并非如此,是我错了。错过了千年的光阴。错过了两次本该幸福的人生。我刹那间领悟了轮回,人之所以轮回,是因为有无数的错,无数的悔,无数的期盼,无数的失落,无数的缘分,要到来世去补偿去找回。但是即使不停的轮回,在那个凝滞的时空的人又怎么能记忆起前生的往事去作为今生的指针?轮回是佛的经文,让迷失在苦海的众生明白回头是岸,但是执著的人又怎么能理解佛的心意,望世生悔。

  我是否会后悔,我会吗?会吗?。

  到最后,我明白了菩萨点化我的心意,但我还是没有回应菩萨的话,我也不愿意去品味菩萨的话。因为我感觉过幸福,感觉过悲伤。有过快乐,有过心痛。有过千年不灭的梦,有过轮回的缘,有这切,我似乎应该满足了。

  我终于还是放弃了继续的轮回或修行,我愿意永远生活在我那已经延续了千年的梦幻里,永远做个奈何桥边独坐的鬼卒。

  也许如果菩萨说得对,那么我也因她死了次了,为她心疼而死的,她是否也应该再次还我次真正的轮回呢?我相信总有天,我能再见到她,那个对我嫣然笑的她

  四惘然千年

  人有心,会去想很多很多的事情,也会忘掉很多很多的事情。我不知道地狱的鬼有没有心,我应该有的。因为我在缘分中轮回着。

  日子天天的过去,我觉得自己天天变得冷淡,很多过去的事情,都记不大清楚了,我渐渐忘了那些心动的,心伤的,心痛的时刻,忘了,几乎全忘了

  忘了很多东西的脑子,需要有新的东西填进来,于是,我开始仔细琢磨当年菩萨的话语,似乎也明白了些道理。

  浮生皆苦,万相本无。这是菩萨说的话,我相信菩萨是对的,但我实在是不明白,既然有万丈红尘,为什么它又是空的呢?既然是空的,为什么又要用花花世界扰乱人眼呢?神佛自然是清醒的,但是凡夫俗子又怎么能理解这外表后面的所谓真实呢?难道这是神佛故意折腾人的把戏吗?让人们不堪苦海而回头佛国?如此卑鄙阴险的心理是应该下地狱的。但是,我绝对不相信神佛会玩弄世人,因为他们是最慈悲的。这切的切,如何解释呢?

  我在菩萨的关照下,没有去奈何桥巡逻,而是看守菩萨的净室,我开始埋头于经卷,痴心于佛理,我想知道,这切,是为什么?我还记得当年在人间的点事情,现在想起来,不堪回首。如果我能明白这其中的因果,我相信痛苦也会渐渐消除。

  寻寻觅觅中,寒尽不知年,不知不觉,我在经卷中研修了500年。轮回司主曾经召我回去,说我大道有成,要我做他身边的判官,判决世间的生死,我谢绝了。司主十分惊讶,说我竟然已经四大皆空了,来日修为不可限量。他说可以什么也不让我干了,做个逍遥的鬼,任凭我自己去修行。我在心里暗想:空什么空,什么看破名利,不过是我自己内心混乱而已。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周围的鬼,都对我肃然起敬了,客气得很。其实我只能明白点,即使明白,我还是不觉得都对,因为我相信天地之间冥冥中自有真理,真理是什么?我觉得就是要让众生不再痛苦。菩萨说要割舍切欲望,我却觉得没有道理,没有欲望的生命如何生活?我无法参透,也不敢说出来,只有唯唯诺诺,然后拼命在经卷中寻找答案。

  有天,我在地府转悠,不知不觉来到了孟婆婆卖茶汤的地方。孟婆婆正在打瞌睡。我过去叫醒了她,孟婆婆猛然醒来,慌忙左右看看,半晌才松了口气。我很奇怪她那么紧张,她说,如果有鬼魂没有喝她的茶汤而去投胎的话,她就犯了大错。我问她,为什么都要喝了迷魂汤才能去投胎?她说:是为了让鬼魂世世的记忆不能连续,让他们每世都有无法弥补的遗憾,这样等到他们厌倦了痛苦折磨的时候,就会放弃轮回,心向大道了。我很惊疑,说既然要领悟也应该自己觉醒,何必用这种方法呢,这是欺骗别人,是故意在折磨人呀。孟婆婆的脸色由惊异变得恐慌,什么都没有回答,匆匆把我打发走了

  看了无数的经书我都觉得道理虽有,却不是我想要找的那种。我完全晕头转向了,菩萨每每问我禅机,我要么信口开河,要么沉默不语。菩萨却笑意浮面,我实在不解其心其意,依然迷茫不知归路。

  又满1000年了,我很惊异于自己的耐性,依然能苦读经书,虽然心不在,却能读。看来读经是有好处的,读经未成,却学会了些修炼法门,很学了些御气飞升,辟谷养气。我本小小的个鬼卒子,却有今天的造化,我惶惶然。

  地狱发生了件事情,件在地府里经常发生的事情,在我看来,却是件大事,改变了我现在的切。

  轮回司手下的朱笔判官不知怎的恋上人间女子,竟然偷跑人间。地狱使者劝说无效,谁知他执迷不悟,心要去人间与那凡间女子相会,再次胆大逃离地府。十殿阎罗便派阴司鬼军将他捉了回来。而且鬼军还摄走了那女子的魂魄,把她永世监禁在幽冥地谷,受万千酷刑,让判官永远无法和她相会。判官悲而骂阴司诸神泯灭人性,诸神皆怒,要将判官诛灭,永世不得超生。

  那天,诛魂台上,判官被铁链所绑,摄魂钩穿了他的琵琶骨,我觉得心里阵抽搐,偷眼望了下高坐莲台的地藏王菩萨,平时温和仁慈的他现在却面无表情,深邃的眼眸里我依稀看出丝寒意,我心中冷,不是要超度众生吗?是如此的超度吗?为什么要别人去背叛自己魂牵梦萦的感觉?如果贪恋俗世的情爱是种错误,那就让他心甘情愿的去错下去,何必要如此。我感觉自己在下沉,下沉,无法理解我所看见的切

  朱笔判官最终被五雷轰顶而灰飞烟灭,连魂魄也不留个

  我又偷偷爬到诛魂台,看着判官残留的红袍碎片,我只感觉到无限的凄凉。

  我突然发现判官被捆的炮烙台上居然还有着字迹,肯定是判官留下的。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甘不离于爱,无谓忧或怖。

  我突然记起了千年的往事,寂寞桥边,孤独鬼魂,痴痴长坐,空等归人。千年郁积的悲伤离别相思愁苦再次冲破层层心锁涌上心头。

  阴风在惨惨地吹拂着诛魂台上残碎的布片,那四行字迹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我口气拂去了字迹,却无法拂去心里的印象,布袍还没有散却,宛若深秋落红

  我这时觉得,朱笔判官或许还在

  我向幽冥地谷而去

  悄悄来到了那名被囚禁的魂魄的牢房,那张万分憔悴的脸还能看到往昔的风韵,我不由得叹息。我转身离开了牢房,我不想继续呆在那里。

  转身却听到牢房传来幽怨却坚定的声音: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甘不离于爱,无谓忧或怖。

  声音越来越远,在我耳中却如咫尺,我咬紧牙关,纵身化为道青烟,飞离了地谷

  那天,我明白了情是何物,教人生死相许。

  那天,我厌倦了地狱迷茫的无底深渊。

  那天,我不再追寻佛经的大道。

  那天,我再次来到了人间。

  那天,我叛离了地府。

  在逃出鬼门关的那瞬间,我回首羁绊了我三千年的地府,“等我真正明白了,我会再回来的!”

  我想:到了那个时候,也就不会再迷茫,再痛苦

  五浮世千年

  天蒙蒙亮,群山还笼罩在片阴云之中,我漫无目的地漂浮在云雾中。我的心里充满了说不出来的感觉,平静而慌乱,坚决而踯躅。这次的离开也许是我永远的离开,隐隐涌上心头的这种感觉,让我感觉到无边的迷茫和孤独。我不知道我能活多久,也许100年,也许1000年,也许10000年。万年很长,长得我都不知道有多久,但总有结束的时候。

  阳光刺破云层,把万丈光芒洒向人间。站在阳光下的我感觉到种前所未有的通畅,缕缕的阳光把丝丝的热力穿入我的心房,明媚的光华似乎穿透了我的身体,如云雾般宛如透明。本来鬼魂是见不得阳光的,幸当初我诵读经书,学会了些修仙法门,我才能领受到自然的恩赐。我不由得想起了菩萨,在我心里他就是慈祥的尊长。但是,我几乎又同时想起了朱笔判官那褪尽希望,散尽怨尤而如槁木的脸,那污浊的残破如飞絮的片片衣袂,还有那时候菩萨冰凉如水的脸,那深邃如潭的眸我不知道在那时为什么会对菩萨有那么丝的埋怨,也不明白会对朱笔判

  官有那么多的不平。

  我呆呆地站在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我很羡慕他们,他们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而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也没有人告诉我,我应该去哪里。人间的日子真是过得很快,转眼,太阳散尽了自己的光辉,就要天黑了,四周的行人也少了,偶尔个匆匆路过的,脸上也挂着那种渴望回家的神情。

  家,我没有家,也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的家。

  突然间,我想到了千年以前我初入轮回时的那个家,那里有我的父亲,母亲,我无法抑制心头的激动“我要回家!”

  在依稀的炊烟点点的灯火中,我化作阵风,向远方飞去,远方,是我的家,阔别了千年的家。

  依稀还记得家乡的位置,就在山的那边了吧。我变换人相,走在山路上。山路弯弯,山的那边有座城镇,我就曾经住在那里。能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真是种福分啊,我想。我再次从沉积的记忆里找到了当年在这红尘中的点滴,春花秋月杜鹃夏,白雪皑皑,寒意加。故园堂前的桃花,不知道在我再次回来的时候是否盛开依旧?村口塘前的老柳树下是否还有嬉戏的顽童?街上那飘香的酒馆是否热闹如往昔?曾经住过的老屋是否依旧为人遮风挡雨?曾经青梅竹马的玩伴是否又轮回在此?

  想着想着,我的脚步却越来越慢,近乡情怯,阔别了千年的时光,归途,是否依旧是我的归途?

  转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我千年以前的家,我曾经住过的地方,我曾经和父母家人生活的地方。老宅已经没有了,这里已经变成了片树林,只有依靠着我的记忆让我知道,这,就是我的家,千年以前的家,是我在轮回中曾经唯真真切切地拥有过的家。已经没有家了。

  慢慢走在树林,暗自琢磨着自己脚下的土地过去是家的哪个位置,哪个房间,雾水朦胧,依稀恍惚,树林不见了,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家,画窗楼阁,天井露台,历历在目。“少爷,少爷,你帮我折枝桃花好不好,不要告诉老爷哦”

  那是什么声音?分明是红儿在唤我

  片叶子落下,在雾气中荡着,房舍,庭院渺无踪迹。

  夜晚,我带着壶酒,在树林里喝了夜。

  我希望借着这酒,去慰藉千年的伤痕,去弥补千年的遗憾。

  我决定在这里做个野鬼孤魂了,再也不愿意远走,我想要有个家,这里既然是我前世的家,也就是我今生的家。

  我搬到了城外的山里,为自己盖了间草屋。

  六情释千年

  衰草斜阳外,斜阳外,水冷云黄,纵使有肠也须断,况无肠。我是个鬼,个喜欢沉思和酗酒的鬼。我每天化成|人形,在人流里穿梭,感受人间的花絮。有天,我蹲坐在座我居住后山的山峰上等待日落,突然我听到微风中出来阵哭泣,我迅速找到了那个声音,原来是个女孩子。

  我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哭,她说她就住在城里,上山来游玩迷路了。我心情好的时候也乐意帮助别的人,那时我心情很好,所以我就说我可以带她下山。

  她擦了擦眼泪,对我嫣然笑:“谢谢你。”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笑容!

  刹那间,我的胸口好像被什么猛击了下,心里好乱

  不!我见过,我见过

  那千年以前,在奈何桥边,那无比醉人的嫣然笑

  我送了她下山。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她常常到山上来找我玩,

  我痴迷着这样的时光,我成了个开心鬼。日子天天地过去,我天天地祈祷,祈祷她永远快乐。就这样过了几年,她长大了,我每每看着她的时候,所有千年的相思都涌上心头,她怎会明白个曾经巡逻在奈何桥边的鬼卒子会因为个轻轻的微笑而羁绊在千年的轮回中不可自拔。但我直压抑着自己对她的爱慕,对她的渴望。我永远记得那刻骨铭心的前世的幻梦,那不堪我厢情愿毅然而死去的人那双怨恨的眼。我也不愿意再向她表白内心的倾慕,幻想着揽她入怀,笑看花开花落我已经不敢相信自己是否有福分,不愿意再猜测是否和她有缘,如果美丽的梦因为因果的需要而再次幻灭,我将再也不能释怀

  后来,她母亲死了,我知道来勾魂是我熟悉的黑白无常,但是我不能去拯救她的母亲,因为那样,我也会和朱笔判官样,受尽折磨。

  她的母亲临终前,把她许配了给了个对她垂涎已久的公子。我化作微尘就看着她们母女生离死别,在黑白无常来到前离开了,我心里回旋着她母亲的许配的决定,她又将不属于我了。

  那公子的家事可以比美我当年的豪门之家。迎亲的那天十分热闹,她不知道我就依附在她头上的那只凤钗上看着她,看着她的离开。她打扮得很漂亮。

  迎亲的队伍远去了,我回到我的山顶草屋。我独自人呆立峰顶,站了很久,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知道,我的心已经被人掏空,什么也没有了。

  我突然听见了山上火光闪烁,许多男人呐喊着跑到另个山顶,不关我的事情,我继续喝酒,看着山下她洞房花烛的地方。

  “抓住她,定要把她抓回来成亲”

  个声音气急败坏的叫着。

  我突然明白过来。

  是她,是她!

  我不管切冲到那里,恍惚间,我看见黑白无常勾魂使者冷笑着已经站在她的身旁。

  多么熟悉的断崖,是我当年追赶红儿地方。

  依然有着个公子茫然的看着他痴迷的女子。

  依然有着个女子张展她幽怨且仇恨的眼神。

  而这时,我却只是个鬼,个鬼而已。

  所有的切都在我到达的瞬间冻结了。

  她跳下了悬崖,个人跳下了悬崖。

  菩萨说:“有缘就是因果。你曾给她次轮回,她半生服侍你,这就是因果。你给她次轮回的缘,所以她必须因你而枉死。她才能换给你次轮回的缘。人常言前生后世,其实是没有先后,前生在此,今生也在此。有来有去,始终却无生无死。”

  我明白了。

  我平静的拦住了黑白无常,带我回去吧,我甘愿承受我因逃离的惩罚。因为我要轮回,我要做人。我必须去转轮台,必须回地府。

  我要完成和她真正的缘分。

  我想和她真正的爱着,同世为人,过着尘世间的男耕女织。

  尾声

  拈花有意风中去,

  微笑无语须菩提。

  念念有生灭四相,

  弹指刹间几轮回。

  轮回中,

  心若动,

  便已千年。

  第十五节不死鸟

  镜子里映出张苍白的脸,精致的下巴,长而浓的睫毛掩映下,双瞳如汪秋水,端正的鼻梁,细瓷般洁白的肌肤下隐隐透出细微血管,小巧的唇,却同样苍白得全无血色。

  我对镜子里的人笑了笑,那无血色的唇便微微由两边往上翘。

  我松手,镜子“啪”地下掉到地上,碎成许多瓣,可那张脸仍深深铭刻在我脑中。千年了,上千年这张脸直未曾改变。这是我的脸。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唐代,我直以这张脸保持着我的形态。不曾老,亦不曾死。

  每到定时间,好像这个时间是不定期的,我会经历次分筋错骨的疼痛,疼痛会持续许久许久,至我完全忘记时间。尔后,我又继续我的人生,仍以同样的脸,记得从前发生的切事情。只是,我重新的人生里背景已改变,我疼痛中时间已流逝。于是切要重新适应。我也能极快地重新适应。我已经习惯了。

  传说中的不死鸟,每五百年自焚次,然后于灰烬中重生。我不知道它的基因是否与我相似,如我也不曾死。但我也不曾自焚,我只是疼痛,而这周期也没有五百年那么长。

  其实从外表看来我与常人无异,只是我的嘴唇全无颜色。不过这并不碍事,很久以前我用胭脂点唇,现在人们都称之为口红。

  我上次疼痛至忘记时间之前,许多学生正轰轰烈烈地游行示威抗议,后来我知道那叫五四运动。

  意识重回时我在个积满落叶的森林里,我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缕阳光,阳光有些刺眼,我重又把眼睛闭上,听到个声音说:“她醒了。”

  再次睁开眼睛,我看见张年轻的男人的脸,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亲切地对我眨了眨眼。

  他叫子凡,他和他的同伴来这片森林露营,发现了昏迷中的我。他们认为那叫昏迷。

  许多人聚在我身边问长问短,我沉默着,不开口。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虽然我看这些人似乎没有恶意,但我只能沉默。

  有人说:“或许是个哑巴。”

  我没有说话,在心里轻轻笑了下。子凡却似乎听到了,他转身盯住我,亲切地眨眨眼,说:“或许这位小姐只是不愿意和你们说话。”

  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决把我,个来路不明的陌生女子带回了家。

  子凡住在幢临街的公寓楼里,房厅,客厅除了长两短的沙发与张茶几便别无所有,房间有张米二宽的床,书柜书桌,还有台电脑。关于电脑我是后来方知其为何物,当初我还奇怪着这机器是什么,子凡视若宝贝,他曾笑着对我说:“老婆可以借人,电脑与车不能借。”

  我进到子凡家中,他先扔了块毛巾给我,仍笑吟吟地说:“去洗个澡吧。”

  我警戒地看着他,不动。他笑意更浓,拉我到块镜子前,道:“你自己看看。”

  镜子里出现个满身泥污的人,脏乱的头发长长地披在身后,脸上满是泥巴,青块黄块。我又无声地笑了,这样个泥人其实几乎连性别也难分,有谁会生出什么念头。子凡把这样的泥人带回家,或许只证明他是个好人。

  我用了两个小时洗澡,当我重看见镜子里那张千年不变的脸,那张苍白脸庞上精致的五官,我知道,我将又次开始我新的人生。

  我穿着子凡宽大的衣服走出浴室,他的衣服上带有淡淡的香皂味道。子凡不在客厅,而客厅也空落落的,茶几沙发上没有什么物品。我轻轻走入他的房间,他已靠在床上睡着了。我在书柜书桌翻来翻去,子凡醒了过来,揉揉眼睛,问:“你在做什么?想找什么?”

  我清脆地吐出两个字:“日历。”

  子凡刷地跳了起来,“你会说话!你原来真的会说话!”

  我转头对他微微笑。那刻,我看见,子凡的眼珠停止转动,我听到他的心脏在“砰砰砰”强烈地跳动。我在对面的镜子上看见我的侧影,湿淋淋的长发垂在腰间,半遮住脸,双黑眸波光流溢,雪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个泥人自他那间浴室转圈出来便换了个人,难怪他讶异。

  子凡用颤抖的手把个黑乎乎的小物件递来,我接过左看右看,不明其意,疑惑地把目光移向子凡,他愣,说:“这是寻呼机,上面有日期,你你不知道?”

  我不再说话了,因为的确不知道。个人若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不知道,最好的方法是缄默。

  现在已是公元2000年,二十世纪最末的年,十世纪最先的年。我发觉我有许多事情不知道许多东西不了解。但这不要紧,很快地我就会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如从前所有的重生样。

  我在子凡的屋里住了下来,我也的确无处可去。子凡询问我的家世询问我的从前,我仍缄默。他以为我不愿意说——确实我也不愿意说,他叹口气:“好吧,你不想说我不迫你,你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好了,你可以先住在这里。”他发现我无颜色的唇,很是惊讶,沉思半晌抚着我的发说:“可怜的丫头,你严重贫血。”次日便买了不少补血品回来。

  我在子凡的屋里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许多东西,切所谓时代的知识点与流行面。

  子凡每天开开心心地上下班,像是很高兴屋中多了个美丽似我的女子。这似乎是神话故事里的情节,书生于郊外捡了名仙女回来,从此为他洗衣做饭,其乐融融。可是,我不是仙女,我半点仙法也没有。我只是不老不死,其余与平常人几乎样,也需吃饭睡觉也有痛感倦意,不会呼风唤雨不能点石成金。我只是名柔弱女子。我无法在子凡下班前作法于锅上变出热腾腾的喷香饭菜;也无法令他的抽屉夜间装满金银财宝;我也不会化作缕烟藏在只大的田螺里;不会变作尾鱼躲在水缸中。我白天坐在凳子上,晚上睡那张唯的床。而子凡自我来后把沙发当作了他的床,每天下班赶着买菜回来做饭给我吃,用他微薄的薪水养我。新的神话里故事已颠倒。

  其实我不是很懒,我只是很忙,忙着学新的东西以尽快融入现在这个世界。此外还有点,我感觉我的身体愈来虚弱了,每重生趟我唇上的血色会消退些,千年前我仍是如绛红唇,如今却是似纸般白,且我精力明显地不如从前充沛,现在我觉得我有点像那个叫林黛玉的女子,而曾经我有些讨厌她的病怏怏。

  子凡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我知道这不是他前辈子欠我的,前辈子我未对谁人有过似海恩惠。子凡对我好是因喜欢我,我清楚,在我头回对他微微笑的那瞬他就喜欢上我,他的瞳孔与他的心脏出卖了他。而我呢,我可喜欢子凡?答案是不容置疑的否定。你可曾见过个千年妖精会喜欢上什么人?我,是不会的!人类的生命如此短暂,流星掠间便要逝去,且他的青春更是有限,很快地便会老去丑去,以我永恒的青春与美丽去爱个凡人?可能么?

  不要指责我的自私。自私是千年前向人类学的,而他们的遗传因子也很好地把这点留传至今。自私,不独妖精的生命里有。

  我依附着子凡的生命渡过了我最初的重生,然后在我觉得自己已可以独立时,我决意离开子凡。

  走的那日是阴天,没有太阳也不曾下雨,风沉沉地吹,我的长发拂在脸上,子凡伸手为我理开乱发,低低说:“我知道留不住你,可是,能否不要忘记我?”我嫣然笑,轻轻点头。子凡眸子里透出丝光亮,却挤不出丝笑容。我转身而去的那瞬,手背上重重地接住了颗晶莹的液滴,天上无雨,我想这大概是子凡的泪。然而,留颗泪在我手上,又有什么意义。

  我也租了套室厅,却比子凡那套豪华舒适许多。我爱奢侈享受。妖精无甚大志,不欲于红尘中争名夺利,虽人们称此为有上进心;妖精不想遗臭万年亦不希冀流芳百世——有何意义?妖精已活了千年,看世间风流人物来来去去,江山代有才人出,然百年之后却仍仅是黄土堆残骨。多少人记住又如何?无生命的骨骸骨灰会有感应?真是无聊呵!有些人说要为世间留笔财富,可知地球缺了谁都照转?是历史选择了你,不是你选择了历史。有那闲工夫,不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若遁入古墓去!于是,妖精除却吃喝玩乐游戏红尘享受无味的生命乐趣,尚可做什么?

  我在外企找了份工作,依靠张假文凭。我已发觉现在这个世界什么都是虚假的,豆腐渣房子纸做的皮鞋兑水的酒医得死人的治癌药,便连美女的脸与身材也是经手术改版。张假文凭,算得了什么,何况我妖精的能力远非这文凭所能概括。

  我持的是清华大学学士毕业证,公司里许多人跟在我后面笑脸相陪,大赞我是才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