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奴婢犯上的罪。”
林书茹嗯了声,应允了她后道:“可以说了吧。”
碧婷小声道:“芳草的性子不好,所以大家都不同她往来。露薇轩里没人同她能处好,她也不爱搭理别人。院里的赵婆子说,芳草的性子同我们这露薇轩的气场不合呢。”
林书茹嘟喃道:“我还觉得我自己跟这院子不合呢。”
碧婷没听清楚她说什么,问:“姑娘说什么?”
林书茹扬扬眉,问碧婷:“你说了半天都是说别人觉得芳草怎么样,你怎么不说说自己怎么觉得?”
碧婷手上的动作麻利,口中的声音却更小了:“奴婢家里头还有个弟弟个妹妹,因是今年荒年,没有这么多的口粮,婆婆便做了主将我卖给了人伢子。离开的时候婆婆跟我说,村口住的那个张六日日笑着,却是个将老婆娘都卖了花楼中的大坏蛋,村尾住的穷酸秀才脾性不好,孤直得很,却能将每月从官衙领的两银子拿了半给将要冻死在街头的乞丐治病。”
顿了顿,碧婷又道:“还没分来院里时,就听人说咱露薇轩的主子好。可后来,不知听谁说的,说是在露薇轩中做错事情不定有罚,做了对的事情说不定还能被罚顿,所以,虽然大奶奶院里规矩严,却还是有好些人想去大奶奶院里。”
碧婷的话说了半留了半,留话的地方卡得刚刚好,又口个听说,还真是没有越奴婢的矩。
可她说的那些,又恰恰好能让林书茹明白她是想说些什么。
沈氏“宽仁”,露薇轩中貌似派祥和,内里却是乌烟瘴气。是非没有个丈量的方式,因而能做事的愿意做事的都想去大奶奶的院子里,虽然规矩严些,但总不会莫名其妙被罚。
露薇轩里头的风气不正,因而不讨喜的芳草成了不讨喜的人。
林书茹用手中的桃木梳敲着桌面,半晌没说话,碧婷赶忙道:“姑娘答应说听罢过耳就忘的,奴婢这才敢说,姑娘万别罚我。”
林书茹点点头,瞧着铜镜中碧婷的倒影说:“你婆婆说的真好。”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她要去往外省读大学的前夜,爷爷对她说过番话。
爷爷说:有些人面上看着好的,却并不是真的好。有些人面上看着不好,倒有可能是真的好。
这个世界人人不,执拗到孤独,却是种极为难得的脾气。
连碧婷到了露薇轩中都知要学着世故圆滑些,这么看来,芳草真是不折不扣的傻丫头个。
林辰光自订了亲后,也不知是精神气好了还是身体真被调养得好了,常常出来晒些太阳。今日老太太提议让孩子们在园子里赏菊品茶,林辰光难得也来了。
不同年龄的几个男孩凑在起,聊着聊着就聊开了,从四书五经到文词经史。林书茹进来院子的时候,冯世宁正要往外窜,林书茹将他堵了住,问:“你这是要去哪呀?”
小胖墩冯世宁的圆脸皱成了苦瓜,欲哭无泪道:“他们聊着我头晕,回去补补觉。”
林书茹笑道:“你不爱读书啊。”
冯世宁愁眉苦脸:“我想做大将军,不想当状元郎。”
林书茹问:“你父亲怎么说?”
冯世宁道:“我父亲不说话,只把我抓起来顿结实打。”
扑哧声,林书茹笑坏了。
第23章悸动
被林书茹笑话,冯世宁很有些尴尬,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别笑,别笑了。”
小胖子焦急地搓着双手,憨态可掬的模样将林书茹逗得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冯世宁气得直跺脚,林书茹遂含笑点头道:“好啦好啦,不笑你了。”虽是这么说,却又忍不住噗了半声。
冯世宁推开林书茹正打算挤出院子,却听冯世安的声音远远叫了他句:“去哪呢?过来。”
冯世宁立即蔫了,朝林书茹无奈鼓鼓眼,转头无精打采地应了声:“哦,来了。”
少年们聚在八角亭内聊得起兴,姑娘们对他们侃侃所谈并不感兴趣,于是围着摆放在院中的桌子坐了下来修仙界学霸全文阅读。
林画茹来得比林书茹还晚,眼皮有些肿,眼神略有些迷茫,显然也是跟林书茹样,在早晨同老太太问了安后回来补了觉。只不过这觉睡得也并不好,被人叫醒了拉起来番梳妆打扮,这才匆匆过了来。
此时的日头已有些高,林画茹很不开心地坐下来,抬头就被日头刺了目,于是更不开心。
她瘪瘪嘴,将那盛有无花果的青釉缠枝碟扯到自己面前,气闷地颗颗嚼着。
林琴茹白了她眼,道:“四妹妹好不客气,将这碟都拖到自个儿面前去了,也不问问你的姐姐们可是不吃了。”
林画茹撅起嘴,道:“姐姐让妹妹不是应该的么?”番话说的直将林琴茹气得跳脚。
旁的林棋茹捏着手帕擦擦嘴角道:“姐姐让妹妹是应该的,可妹妹怎么也不问问大姐姐愿不愿意让你呢?四妹妹可得知道,这个世界呐,应该是回事,乐不乐意可又是另外回事了。”
林琴茹被林棋茹番话挑得气极,霍然欲起,却被左侧的林书茹拍了拍手背,顿时清醒了许多。
林辰宗说,她的性子直且急,每每遇事都沉不住气,是以林棋茹屡次挑衅于她,她都会上了林棋茹的当。
林琴茹虽然不高兴林辰宗这么说自己,却对林辰宗点中的事实极其无奈,心中常常暗自默念:如后见了林棋茹,可不能再时冲动上了她的当。
可想是回事,做又是另回事。
当下林棋茹又欲平生事端,林琴茹还真险些再次着了她的道。
林琴茹直了直身子,朝林棋茹剜了眼,哼了声别过脸去。
林画茹见她这副模样,又想起方才林棋茹的那番话,将嘴巴高高撅起来。
林琴茹将林画茹的番动作看在眼中,却并不愿意好声好气同林画茹解释些什么。
她素来不喜欢这个被林二爷宠得极为骄纵的庶女,方才她说那番话,只不过是作为大姐姐叮咛着这个庶妹应该懂得并遵循的礼数。她从来没有说过不想给林画茹吃,更何况林画茹吃都吃了半了又吃得那么开心,她也没有任何阻止林画茹的动作。
林琴茹不屑于解释这些个事情,却被林画茹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
大姐姐的沉默,似乎代表了林棋茹那席话的正确。
相较于林棋茹对于嫡庶较晚的认识,林画茹倒是在刚懂事就明白了什么叫嫡庶之别。
她跟林棋茹可是很不样。
林棋茹是大房的庶女,虽然并不得林大老爷喜欢,但薛姨娘是林老太太的表侄女,有老太太偏袒着,她也没怎么觉得自己同嫡姐的地位有多大的不同。
可林画茹自打刚懂事那会儿就问了林二爷个问题,为何晨昏定省,老太太只让薛姨娘去,却不让她的母亲谢姨娘去?自此之后,林画茹就便明白了自己在这个家里头地位的不同。
即使林二爷再怎么疼她,放在老太太和其他人眼中,她也是低人等的庶女。她只有仗着父亲的宠爱得多些东西,但这并不能改变其他人看向她时的真实眼光。
因而她才会对有可能分薄林二爷宠爱的哥哥林辰耀各种挤兑,也因而她会对其他人私下里的言语动作尤其敏感。
林琴茹的不解释如根芒针,结结实实刺了林画茹的心头下,林画茹将手里头捏着的那颗还未啃咬过的无花果扔入碟中,将瓷碟朝林琴茹推过去,忿忿道:“既然大姐姐如此小气,那就请大姐姐先吃农家小仙女!”
她推碟的力气有些大,碟边的几颗果子骨碌碌滚落在桌台上。林画茹皱着眉横眼瞧着林琴茹,林琴茹气得脸上会儿红会儿白,更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释的才好。说话软了,似是失了嫡姐的身份;若是顺着自己平日里的那又冲又直的口气说,怕是又会生出什么事情来。
林琴茹正纠结着,林书茹倒是替她开了口。
林书茹笑嘻嘻地,将桌上那几颗滚落出碟的果子拾了起来,吹了吹上头大约不存在的灰尘,放回碟中推送到林画茹面前,语气软糯道:“大姐姐可没说不让四妹妹吃,四妹妹生的什么气。”
说完,她抬头瞧着林棋茹嗔怪道:“二姐姐倒是奇怪了,大姐姐什么也没说,你却偏说大姐姐不想让四妹妹吃,瞧瞧你把大姐姐和四妹妹气的,莫非,欸,四妹妹,莫非我们误会了,不想要四妹妹吃的人是二姐姐?”
林棋茹愣,也顾不得再装着像平日里那般白莲花娇柔万端楚楚可怜的模样,瞪眼朝林书茹,沉下口气尖酸道:“三妹妹为何最近老爱挑我的错?”
林书茹看着她这副露出狐狸尾巴来的模样,心中好笑,却心知对付她这样的,面上可不能失了分寸,抚着胸口垂头道:“大姐姐四妹妹,可是我看错了?二姐姐那么好的人,怎地今日这么凶呐。”
林棋茹平日里做惯了柔弱姿态,如今竟然生生看着有人在她面前演出这套,顿时气不打处来。
那个糊涂的同她母亲样好拿捏的林书茹,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兼且还会耍些无赖本事了?
林棋茹的双手在桌下狠狠揪扯着帕子,明明心中恨极了,面上却褪了气色,恢复成无波无澜的表情。“三妹妹是否是对姐姐我有什么误会?或者是大姐姐同你说了些什么,因而离间了我们?”
林琴茹嘟喃道:“我同三妹可什么都没说过。”
昨个儿晚上,林棋茹挑了事端,林琴茹上了当。本以为老太太会重重罚了顾氏和林琴茹,却没想到这林书茹跳了出来,还拉着那冯家小子做了证,将件本好端端的事情,翻盘而成了薛姨娘和她林棋茹不讲理。
回屋的路上,薛姨娘就曾恨恨说,林书茹自落水后拣回条小命,就似换了个人般。若是从前,她和她的母亲沈氏从来就同老太太样,只跟着她们娘俩的戏路跑,哪曾跳出来自己编排段新戏过?
如今的林书茹,不仅跳将出来了,还会砸了他们母女的戏,顺便覆手将这戏翻了盘,演成了别样的戏路。
若不是从小便看着这软包子姑娘点点儿的长大,深知她们俩母女的性情根结,薛姨娘当真要叹句:好厉害的姑娘。
薛姨娘就是不信,从鬼门关走圈回来竟会令人彻头彻尾的大变样?她宁愿相信如今的林书茹比起从前来脑子更不好使了些,这才做了对自己毫无利益可言却破坏她们娘俩戏路的事儿。否则按照沈氏多事不如少事的脾气,这个同她性情极为相似的女儿,怎么可能插手来公断了这些个事儿?
直到今晨,林棋茹还认为林书茹或许真同母亲说的样,脑子比从前更不好使了。可如今她却觉得,林书茹远不像薛姨娘所揣测的那般。
牙尖嘴利的娇柔作态的不再混沌着双眼遇事没有主意的林书茹,还真是脱胎换骨了。
只是她为何会帮同她并不交好的林琴茹,为何能够按下对于谢姨娘屋子人素来的仇视,而对林画茹笑意盈盈?
林书茹将林棋茹的神情看在眼中,捻了块蜂蜜栗子糕,转头望向那些在八角亭中聊得起兴的少年们世之尊。
沈氏面上待大房奶奶顾氏客客气气,实际上却远不如薛姨娘亲近。顾氏对着浑噩的沈氏,总是有满心的话想要提点,明知沈氏听不进去,却也看不下眼,总会多说上两句。
这恰恰就是沈氏为何打心底里不喜欢顾氏的原因。
在沈氏看来,大房奶奶虽说是当家主母,料理这区区百人的林府时做得也并不怎么样,怎么还好意思管起二房的事来?
沈氏认为,这都是因为林二爷的心不向着她这个正妻,而是向着那谢姨娘,因而那个被老太爷和大老爷偏袒着的顾氏,才挺直着腰背对她指指点
更让沈氏生气的地方在于,大奶奶还经常来露薇轩里摆派头,明着说是来看看她,实际上还不是想要让沈氏看看,露薇轩的小仆们对她这个隔了房的大奶奶可是噤若寒蝉,人人都做小伏状。
相比而言,薛姨娘那可好多了。动作有度,说话顺耳,还经常赞赞沈氏各种从未发现过的可赞之处,真真让沈氏心里头美滋滋的。
而另外,沈氏对于林画茹的态度自不必说。谢姨娘被她恨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她的这个庶女自然是眼中钉之钉,肉中刺之刺。
按着母亲的态度而言,从前的林书茹是断然不会管这种事情的。来,林书茹本来就因为母亲的态度有着先入为主的观念。大房奶奶那屋人总是将自己抬得高高的,同时家人,他们有什么好特别拿出来得瑟的。有着这个先入为主的概念,林书茹自然而然就会偏向于林棋茹那边,被她桥鼻子走了;二来,很大部分时间,从前得林书茹根本没有搞明白许多事情之中,究竟谁是真正的是非之人,是非对错的归属又真正属于谁。
可如今,林书茹已被换了个内在。她比从前的那个林书茹要清醒些,也更多管闲事些。
林琴茹并非同她交好,她会帮林琴茹并不是想得到什么,或者考虑到能从大房得到些什么。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有人无事掀起三层浪,也不喜欢自己终于梦寐获得的大家庭终日被人别有目的的搅浑水。
更兼且,她已经很感谢自己在这世有了父亲,虽然父亲并不怎么疼爱自己,但父亲过不几天就会前来次探探自己的情况。
这对于前世无父无母的林书茹已经是莫大的满足,于此,林书茹对林画茹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嫉恨了。
在林棋茹看来,林书茹所做不可理喻。
在林书茹自己看来,她的确是多管闲事,可她从小被那刚正内敛的爷爷教出来的性子,就是喜欢对那些个好事之徒多管闲事。
林书茹微微笑着望向那八角亭内的少年们,目光无意间对上了冯世安的眸子。
林书茹触目便将眼神移了开,朝冯世安身后探头出来的那个小胖墩冯世宁看去。
冯世宁眨眨眼,向林书茹做了个鬼脸,那挤着肥嘟嘟脸颊的模样煞是好笑。林书茹没忍住,噗地声笑开来,眉眼弯弯如那高悬于天际的璀璨阳光,刺了冯世安的眼。
冯世安不记得,记忆中的林书茹可曾如此般爽朗笑过。
如今的林书茹在笑,弯如月勾的眸子那般美好,让冯世安蓦然想起已经被他忘了许多年的,曾经深深刻于他心中却最终被他亲手抹去的对于个少女的思念和悸动。
当年,他的悸动因窥见林书茹的默默拭泪而起,而如今,这悸动的起因却是从未在他印象中出现的林书茹的笑意。
冯世安生生将头转了开去,再也听不进身边的林家少年们说些什么。
第24章有趣
整个上午就如此不咸不淡的过了去。
因方才在院子里玩儿时,林书茹多吃了几块糕点,所以到了午饭时并不大饿。沈氏少见林书茹胃口不好,心头担心,于是多问了林书茹几句身子是否舒服。
初初问起时,林书茹回答“挺好”回答得很是干脆。
可当沈氏第三次问来,林书茹的心头却浮起了丝小心思。
林书茹揉揉晴明岤,眉间略略皱起,道:“好似是有些头晕的。”
沈氏听,大为着急,忙将王善家的叫来,让她去请大夫过来看看林书茹的身子。
林书茹虚虚道:“母亲,或许是我昨晚上宿没睡好,今个儿早上又没有补好觉的缘故,不如我等会儿趁这午间和暖休息下,说不定睡足起来便会神清气爽的了。”
沈氏仍是担心,林书茹好顿劝,这才劝住了她。
等进完饭,林书茹回了东院屋中,已是未时初。
日头暖暖,林书茹倚在门廊上微微仰头,眯着眼沐浴着这让人身子骨越发懒散的阳光。
进了屋子的碧婷放了帐幔,行了过来同林书茹道:“姑娘,被子铺好了,您不舒服先好生歇着,可别在这吹着风受了凉。”
林书茹仍闭着眼睛,长而纤细的睫毛被这金灿的阳光镀上了层莹亮。在这莹亮之下,却是两条陷入阴影中的卧蚕。也不知是因被那纤长睫毛阻挡的阳光而生出的阴影,还是昨夜未能睡好留下的黑眼圈。
碧婷从未如此盯着林书茹看过,此时看去,却如被那璀璨光华摄了眸子,再也移不开眼来。
她从未觉得自家姑娘如此好看过。在宁静的晌午,在高高的日头下,林书茹就只是这么倚在那里闭目养神,却拥有种难以言状的令人心悸的魔力。
林府中,从未有人说过三小姐林书茹是最漂亮的个。
第眼瞧过去,最漂亮的总是林棋茹。
林棋茹的漂亮,是那种很扎眼的漂亮。有如蔷薇,颜色深艳,浓烈刺眼。
而林书茹的眉眼却是淡淡的,说不出有什么特别,也不会在第眼时给认留下惊心动魄的印象,这副清淡之容不小心还会化进人海中。
可有时,惊艳的看久了便会觉得不过尔尔。
而平淡的,或许会在不经意的瞥间让人惊觉惊为天人。
此刻的碧婷,真真形容不出自己这副着了魔似的移不开眼睛是因为什么。
却在这时,林书茹缓缓睁开眼,问:“我看着像不舒服?”
碧婷回了神来,对于林书茹所问之问题疑惑道:“不是姑娘说不舒服的吗?”
林书茹狡黠道:“那你觉得呢?”
碧婷愣,随即恍然:“姑娘装病?这是为何?”
“为何?”林书茹嘻嘻笑,“不想去院里同她们玩嘛,多无聊。”虽然家里的姐妹间那么多明里暗里的拌嘴争吵,可这些对于林书茹而言却算不得什么烦人事。真正令她心烦的,是那个重生的冷眼冷眉的冯世安。
林书茹由衷觉得有些无聊,尤其是在老太太和沈氏上杆子的想要将她和冯家搭上些青梅竹马之交,她更觉得有口难言的气闷。
她昨夜里,同冯世安言辞铮铮的说绝不会让他们俩曾经有过的亲事成为事实,可如何将这命定之缘在不落了两家交情和面子的情况下给拆散了,还真是要好好的费些脑力来想。
林书茹边寻思着,边在房间中踱步来去,这走走停停间,方才起的些许慵懒睡意不免消尽了。
林书茹越来越精神,睡不下去,也不愿意去外院玩,于是偷偷带着碧婷出了露薇轩,去往离这露薇轩不远的角僻静小花园。
那里因是墙斜角,不好建些什么,于是只置放了个石桌并三个石凳在侧,竹林错错落落在此处尽了,旁的种了些低矮的花花草草衬,倒不知为何显得很是寥落,与府里头其他处的雅致细腻十分不同,瞧着就像是某块无计可施的荒地被匆匆填了些东西以做应付。
正因为这地方小,布置得又不怎么样,更兼且离露薇轩又近,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人来这边走动的。
碧婷四下瞅了瞅,她家姑娘倒是会找地方,这么个僻静的地方,若不是有心来寻的人,还当真是很难找到呢。
林书茹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手支颐着,不知望向何处发起了呆。
碧婷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边,不知林书茹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是在想着什么,怕会打扰了她,因而大气都不敢出个。
隐隐听见些枝叶折断的声音,碧婷抬头望去,见着个小胖身影探头探脑朝这处走来。
“姑娘。”碧婷提醒道。
林书茹却想得入神,没听见她的话。
碧婷眼见那冯世宁越走越近了,又道:“姑娘,你看看这是谁来了。”
林书茹这才晃过神来,抬头看去,冯世宁已然走到了她的跟前。
“你不是病了吗?”冯世宁上下打量她,“我怎么瞧着你这神清气爽的,点都不像是生病了。”
林书茹笑道:“方才我病着呢。”
“说谎!”冯世宁白了她眼。
林书茹无奈摊手,“这如今我好了,出来走走散散病气,哪知正不巧碰了你?你要是觉得我说谎我也没办法,现下的确身子舒畅了许多。”
冯世宁道:“你就别跟我扯大话了。要知道这种谎可是我平日里最爱扯的,我整个是信手拈来,你如今这模样可逃不出我这法眼!”说着,冯世宁还作出副啷当样,像个老爷子般,翘着个大拇指豪气万千地指了指自己。
看他在长辈面前时,倒是乖乖巧巧的,没想到私底下是这副模样。若不是起先就知道他生于世家书香的冯家,林书茹还真是会认为这是个生于市井之间的小儿。
没了束缚,言谈举止之间竟没了大半平日里做出来的书卷气,倒是多了许多粗野气。
林书茹却不见怪。她倒觉得不刻意端着的冯世宁,比之原先更为可爱了。“冯世宁,这么说你是经常撒谎称病来骗人的咯?”
冯世宁嘿嘿笑,“对啊。”
林书茹道:“你倒答得挺爽快的。”
冯世宁扬扬眉,“我父亲和大哥不在不是。”
林书茹凑过去问:“你很怕你大哥么?”
冯世宁斜斜眼:“怕是不怕,怎么?”
林书茹不过随口问,那曾真的想知道些冯世安的什么,见冯世宁面上失了几许眼色,咂咂嘴道:“没什么。”
顿了顿,冯世宁卖关子道:“林书茹,方才你有句话可说的不对?”
“不对?什么话说的不对?”
小胖墩瘪瘪嘴,道:“方才你说我是同你碰巧同我遇上的,你也不想想你坐在这么个破角落里,又不是路口上,我哪有那么赶巧遇上你?”
林书茹点点头,“是啊。”
她方才会说“哪知正不巧碰了你?”,其实也就是想让冯世宁说说他怎么会跑这来了,这里跟外院可是隔得远着呢。
小胖墩见林书茹不深问,更不高兴了,哼了声道:“不是碰巧,我可是特意过来看看你病成什么样子了。上午还看着生龙活虎的与你那几个姐妹玩儿呢,怎么吃了顿饭后就病不起了呢?”冯世宁斜睨了林书茹眼,小大人般背过手去,“若真是病了,当真是个急病呢。说不定会儿功夫就要翘辫子了,我可得过来瞧瞧你个什么死样子。”
碧婷听着冯世宁说的话越来越不对劲,最后居然连姑娘都咒了去,当真是没有礼貌,怎地会有客人言语如此?
她虽心中替姑娘生气,却还记得面上口头上却也不得冒失唐突客人,于是鼓鼓腮撇过脸去,满脸的愤懑不平。
林书茹将碧婷的神色看在眼里,知她是为自己受了欺负不开心,可她自己又很清楚冯世宁这是在跟他开玩笑,可不是特特来赌咒她的,于是笑了笑道:“那还当真是让冯家弟弟失望了。”
冯世宁愣,突而哈哈大笑起来。
他脾气秉性生来便与冯家的家教相悖,虽然父亲和大哥疼他,他却从来都没有少过挨打和挨骂。
虽然在外头的时候,他如大哥冯世宁般,貌似文质彬彬恭谨守礼,实际上若是他稍放松心防,便会展露出与他装扮出的那副模样截然不同的性子,这也是为什么昨个儿晚上吃饭时,他会随口顶上林琴茹句的原因——性格如此。
冯世宁初初并不喜欢林书茹。他不喜欢长得柔柔弱弱的女孩,恰林书茹长了双与沈氏颇为相似的含泪目。
可后来瞧着林书茹行事倒是同她的模样挺迥异的,冯世宁这才又多看了林书茹几眼,进而才会与她聊了起来。
原本他只是觉得林书茹比之平常的女孩子大方些,却没想到方才那句有些过分的玩笑话林书茹也能承得住,且还不轻不淡的送了句打趣话回来。
这个林书茹还真是有趣极了。
冯世宁心情不错,于是更加口无遮拦。同林书茹闲扯番后,突然话语转,单刀直入毫无铺陈的问道:“你想嫁给我哥哥?”
林书茹没想到他突如其来的问了这么句,个气喘没上来呛着了自己,接下来便是不住的咳。
碧婷赶忙过去帮着抚背顺气,实在憋不住了,对冯世宁道:“小冯少爷,我家姑娘又没有得罪你,你干嘛不是咒我们姑娘要病重而而嗨,你不是咒我们姑娘,就是问这些个姑娘家如何回答的问题,看把我们姑娘急的!”
前头冯世宁同林书茹再开着玩笑,也没见林书茹如此激动,思来想去狠心将这徘徊在嘴边数次的话说出口,原以为林书茹顶多是闭口不答,哪知道她这么大反应,小脸儿还咳得通红通红。
冯世宁听碧婷个下人如此越矩的指责他,心道或许是真做的出格了些,于是挠了挠后脑勺,有些焦急道:“我,我这时口快,你别气啊,别恼我啊。”
林书茹哪是恼他,只是惊了下被自己给呛了。
咳了会儿,终于停了下来,林书茹大喘着气,边道:“你你问这个,干什干什么?”
冯世宁有些踌躇,不知道接下来的话当不当说。
他没有他哥哥那么多心思弯子,向来根肠子通到底。于是,在多番斟酌之下,他还是决定说了:“你祖母好像挺喜欢我大哥的。”
林书茹抚着胸口,道:“好像是吧。”
冯世宁来回碾着脚尖,低头闷闷道:“哪有好像,分明就是。”
林书茹问:“分明是就分明是,你要问这些个干什么?”
冯世宁说:“所以我就来问你,是你想嫁我哥哥做我嫂子的?”
林书茹瘪瘪嘴,真的很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冯世宁道:“你放心,说了话我决不同别人说。”见林书茹仍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于是补充了句,“你若是有心,我也好帮帮你。”
林书茹听他这么说就急了,忙道:“别介,我哪有这个心,我也正愁着怎么打消祖母和母亲的这个念头呢。”
冯世宁嘴角抽了抽,似乎面有喜色,但因脸肥嘟嘟的肉,也分辨不出来那若隐若现的神色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冯世宁想了想,道:“竟然不只你祖母,你母亲都是这个意思啊。”
林书茹想着这回事情头疼,皱了皱鼻子。
冯世宁慢条斯理道:“其实吧,我大哥没有你们看见的那么好,我跟你说句实话,做我嫂子肯定不好。”
林书茹挑挑眉,斜眼儿瞧他,“哪有人同个外人说自己亲大哥不好的。”
冯世宁说:“我的意思是,你这么有趣,嫁给我大哥这个大闷人实在是浪费了。是以,我并不是说我大哥不好,而是说你跟我大哥要是凑起了,肯定不好。”
林书茹无奈。这冯世宁将她形容得跟个物件似的,什么有趣啊,什么浪费啊,颠三倒四,还真不像个进士爷□出来的孩子。
冯世宁见他愁着眉头,语气略急道:“真的,我跟你说的可是大实话。”
林书茹想了想,决定也同他说大实话,虽然有些臊,“我也其实觉得应该合不来的。”
冯世宁大喜:“这么想就对了。”
林书茹正奇怪他为什么副喜出望外的模样,突然听冯世宁说:“不若这样。你祖母喜欢我大哥,定也是觉得我家不错的。嗯呃你觉得我怎么样?”
“哈?”林书茹大跌眼镜。
这个只比他小半个月的娃娃,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第25章喜欢
冯世宁见林书茹瞪眼朝他,副震惊不已的模样,从容解释道:“你那么吃惊做什么?反正你大了总得嫁人,我大了也总得娶人,你祖母母亲又都觉得我家不错”冯世宁说着,眨巴着眼冲林书茹使了使眼色。
可惜林书茹同他并非心灵相通,不懂他那使得眼色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直将眉头皱了起来。
冯世宁挤眉弄眼眼的,向林书茹又走近了些许,将声音略微压低了些,道:“我觉得你这人吧,也还可以。我看你应该也不讨厌我吧。你想想看,反正大了后总得要找个人住个屋檐处上世,既然你家人都觉得我家不错,你又你愿意嫁我大哥,不若我们找个大家都能高兴的选择。”冯世宁番话说得坦坦荡荡,从容不迫有条有理的,不像是他平日里起兴时说出的话,倒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字字揣摩的。
林书茹眼见这个小屁孩摆出副煞有其事的模样,郑重其事的同她规划着未来的走向,顿时既羞又气更好笑,脚步匆匆朝露薇轩处走,边走边头也不回道:“碧婷,你还在那里发愣做什么,还不跟上来?”
碧婷本是怔愣着,听见林书茹声喊,恍然醒了神,朝同样怔愣在原地的冯世宁斜了几眼,忙垂了头朝林书茹奔去。
碧婷挪步,冯世宁立即醒了神,眼见这丫头用种怪怪的眼神瞥了他眼,心中不禁嘀咕起来:也不知是哪个措词惹了林书茹,怎么就生气了呢?
冯世宁不懂林书茹为何匆匆离开,忙撒了两条小胖腿飞奔追去。来是想要看看她怎么了,怎么声不吭离开得如此之快?二来,那林书茹还没回答他呢,她觉得自己那个提议怎么样呐?
这个时候的冯世宁还没长开,比林书茹都还要矮些,更不用说碧婷了。
碧婷没想到,这个比他矮出半个头不止的小家伙居然跑得飞快,不几步就超了她,追上了脚步匆匆不停的林书茹,边追边嚷嚷道:“欸,你为何走这么快?”
林书茹看他副懵懂样很是恼火,实在想伸手去掐把他的鼓于面颊肉,却还是吸吸气忍了下来。
这种年纪的小孩子,哪会知道同个人相处世究竟是什么意思,当然也就不知道同个人相伴生携手与共究竟有怎么样的风险。这小家伙八成只是因为淘得厉害很难找到玩伴,如今看了林书茹顺眼,就想着若是做个玩伴还是不错的。
可林书茹并不是小孩子,哪能同他般将这婚姻大事如同玩儿样说的那么随意。
小胖墩用足了劲跑得气喘吁吁,见林书茹不仅不停步,更是扯了裙摆像是要拔足飞奔般,登时就火了,抓着拖着林书茹的胳膊肘,发了蛮劲拽着林书茹直让她走不得动不了。
林书茹急得直甩手,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冯世宁瘪着嘴道:“就不!哪有你这么不讲礼貌的,也不说声道声拔腿就走,人问你话呢。”
碧婷几步追上来,抬手想帮林书茹撸开冯世宁的手,哪知冯世宁用了蛮劲,碧婷怎么弄也无法帮林书茹脱身,急得大汗直冒,六神无主间突然噗通声跪了下去,朝冯世宁磕头道:“冯少爷,丫头求您了,求您放了姑娘好好说吧。您这么抓着我们姑娘,若是被旁的人看见了,指不定如何说我们姑娘的。”
碧婷的额头嗑在地上砰砰响,不仅吓到了冯世宁,更将林书茹吓得不轻。
“冯少爷家中没有姑娘,定是不知道若是个姑娘被人说去了名节,今后自处该有多难”碧婷声泪俱下道,“求求冯少爷,求求冯少爷了”
大约是冯世宁没见过个丫头会弄出这么大阵仗来,大惊失色间退了半步,却忘了松开手上的力气将林书茹放开。
林书茹听着碧婷低头间那声声清脆地撞击声,心中痛,忘记了平日时时提醒自己做出的那副大家闺秀的淑女模样,向冯世宁怒道:“放开!”
冯世宁呆了,愕然间迟疑着,缓缓放开了林书茹。
林书茹挣开他,忙上前把将碧婷扶了起来。“好碧婷,不哭了。”
碧婷抽噎着,擦干了眼中的泪,额头上却因为破了皮还留有刺目的红。
冯世宁有些尴尬,抬手揉了揉鼻子,又抓了抓下巴,正踌躇不知下步该怎么做说些什么时,碧婷朝他行了个礼,道:“多谢冯少爷。”
冯世宁大囧,时间不知如何应对碧婷这个礼,只好窘迫道:“不客气。呵呵,不客气。”
林书茹揉着被冯世宁抓痛的手,听他这么说更是气不打处来,道:“冯世宁,你刚刚还说我不讲礼貌?哼!你当真是很讲礼貌!”
从前林书茹叫冯世宁冯家弟弟的时候,冯世宁因为觉得她也不过是同自己般大的小孩子,叫自己弟弟怪别扭的,所以不愿意让林书茹这么叫自己。如今林书茹如他所愿叫了他的全名,可冯世宁并不欢喜。
林书茹拿那双本带些柔媚的眼珠子横起眉毛瞪他,不知为何,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冯世宁竟然脊背发了虚汗。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过往的很多日子里,他挨过严厉的祖父和父亲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训斥打罚,他却从未有次如同现下这般尴尬窘迫无措心虚。
他不明白自己在担心害怕些什么,只是这种忐忑随着心脏扑通扑通声声的跳动下,随着林书茹越更皱起的眉头,而令冯世宁越更惊慌起来。
“冯世宁,”林书茹的语气变得冷而沉,声音低低的,远不如她平日里扬起声音弯着眉眼笑眯眯时所说出的话动听,“你知不知道要跟个人走完生世意味着什么?”
冯世宁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慌乱,问道:“什么?什么意味?”他才多大,哪曾懂得婚姻在人的辈子中意味着什么。
林书茹又好笑又好气,同他说:“那我问你,是不是有时候你父亲教训你的时候,你会觉得他很不好,当下你会觉得很不想跟他继续生活?”
冯世宁挠挠头,不知道林书茹为什么将话题下子扯得这么远,说到了他和他父亲的关系上。可是他还是仔细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林书茹:“有时候父亲打我打得凶时,我的确如此想过。”
林书茹说:“连你的血脉至亲,这个世界上最为关心疼爱你的人,你都会有不想同他继续生活下去的时候,又何谈让个你觉得还只是个可以的人同你相处度过岁岁年年?”
冯世宁茫然:“话不是这么说的吧。”他只觉得世上应该没有人同他父亲般拿着戒尺家法他,林书茹那以此及彼的问话哪能这么延伸的。
再说了,若是林书茹是个同他父亲般眼厉的姑娘,冯世宁根本不会提这茬啊!
此刻,冯世宁从未觉得自己的脑子如此的像团浆糊,各种思维乱糟糟搅成团,于是失了所有头绪。
冯世宁嘟嘟喃喃道:“我真觉得你还可以啊”林书茹不像别的小姑娘那般哭哭闹闹的愁煞人,也不会像别的小丫头那般无趣,冯世宁如此想着,心头更是纠结死了。
林书茹打断他的话,说道:“可以?你说说什么叫可以?你若是要同人辈子,你该是要喜欢,而不是可以!”
冯世宁面对林书茹的咄咄逼人,慌得不行:“你别越说越生气啊?!你生哪门子的气啊?”
林书茹见冯世宁上前半步,忙拉着碧婷往后退了两步,冯世宁见她如此,更是急得脸都红了。冯世宁的眉头紧紧皱成把,焦急道:“我又没欺侮你,你干嘛躲我?干嘛怕我?!”
他委屈极了,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林书茹,又不知道为什么林书茹那么生气,更不知道她如今为何又怕了他了?
他不过片好心前来瞅瞅上午还好端端的林书茹怎么下子就病了,兼且向林书茹提个他觉得极好极妥当的主意。
怎么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
冯世宁的委屈令他酸了鼻尖,眼眶泛泪。
林书茹见他这样,心道他才只这么点大,并不能苛刻要求能有多么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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