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抖嗡,”又名响葫芦、扯铃,就是抖空竹,是一种玩具。空竹的形状像个圆盘,分为一个木轴和一个圆盘的单轮和木轴两端各有一个圆盘的双轮。圆盘里面是挖空的,盘身刻有若干个哨口,以哨口的数量而分为双响、四响、六响,直至三十六响。玩法是以竹棍系上线绳,缠绕木轴拽拉抖动,此时哨口同时发音,声音尖锐高亢。
这种玩艺,齐小远在夫子庙经常看到,也曾经买过几个,玩得很熟练。他本以为这是明清时才发明的东西,没想到北宋时也有。他心里顿时泛起一丝亲切感。下了车,刚走过去,那老者便很热情地道:“大郎来啦,你的腿又怎么啦?”眼光向扈三娘一瞟,又道:“小老儿懂了。恭喜大郎啊。”
齐小远一愣:“老人家认错人了吧?”
第二十八章 金陵(2)
那老者呆了一下,知趣地道:“哟,可不是认错了。客官,买响葫芦吗?”
齐小远拿起一个抖嗡,娴熟地缠上线绳,双腕一抖一拉。把那圆盘抛在空中,呜地一声,又稳稳用绳接住。又是一抛,再来个“背接。”
三娘拍手叫道:“好呀!好呀!”
齐小远道:“娘子,再扔一个上来。”
三娘捡起一个双轮,道:“我扔呀?”
“扔。”
三娘举手一掷,齐小远把原来的单轮抛到空中,绳线一抖,轻巧地接住了三娘的双轮。猛拉一下,再接住落下的单轮,道:“娘子,再来一个双轮。”
空竹的操作技巧有扔高、呲竿、换手、一线二、一线三以及什么“金鸡上架”、“翻山越岭”、“织女纺线”、“夜观银河”、“二郎担山”等多种玩法。但在当时,却没有发展出这么多的花样。
因此当老者看见齐小远一线拉动三个抖嗡,玩出种种花样时,眼睛都瞪直了,心道“大郎怎会这许多花样?”
此时三嗡齐响,哨音嘹亮,高亢入云。围观者大声喝采,孩子们不停地拍手叫好。
三娘一双亮眼盯着齐小远,充满了柔情,心道:“郎君多开心啊!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他了。”
齐小远玩了一会,停下手,笑道:“老人家,你这摊上有多少响葫芦?我全包下了。”
原来这东西当时京城所无,齐小远就想到要让皇帝玩个新鲜。也不知为什么,他一看到这些新奇的玩艺儿,自然而然地就想与皇帝分享。
(bsp;那老者猛吃一惊,道:“这位客官,借一步说话。”不由分说,拉着齐小远袖子就走。石秀刚想跟过去,三娘道:“石哥,没事。”
“大郎,”走出十几步远,那老者松开手,低声道,“你刚弄上个小娘子,我就不揭破你身份,给你留面子了。可你也不能打肿脸充胖子哪。你买我这么多响葫芦作啥?讨好那小娘子?显得你有钱?其实你又没钱,到时还得退给我。麻烦。”
齐小远心道:“妈的,真把我当那什么‘大郎’啦?老子与宋江长得一模一样,难道又有人长得与我一模一样?”心里一动,“我那时代的大人物都有替身,比如斯大林就有两个替身。老子大小也是一号人物,何不也弄个替身?”
“老丈,看仔细了,”齐小远笑道,“你看我真是那个‘大郎’吗?”
老者揉揉眼睛,又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了一会,这下看出不对了,惶恐地道:“小哥……这个客官,你真个不是大郎。对不起的很,小老儿眼睛不好,认错了……”
齐小远道:“不要紧。我对你说的那个大郎很有兴趣,我与他又不是兄弟,难道世上真有与我相像的人?”
“像,太像了。”老者诚恳地道,“这脸,这皮肤,个头,都像。但这细细一看,才看出一点不同。声音也不大对。而且……”
“什么?”
“客官休怪。那大郎腿脚却是好的。”
“能领我去见见他吗?”齐小远笑道,“我倒很想看看这个相貌相同的人。”
老者道:“我猜大郎也会想见客官。稀罕哪。客官稍待,小老儿去收拾摊子,就陪你去寻那大郎。”
齐小远吩咐石秀、安道全把抖嗡都装到自己的平板马车上,令安道全先押车回司衙。那老者见石秀身材高大,凛凛一表;安道全斯文懦雅,仪表非俗,但却都是眼前这个黑矮跛子的下人,心中己悟道这跛子非富即贵,不是个普通人。心道:“买了我一车响葫芦,是个阔人啊。小老儿怕是交上好运了。”
老者推着空车进入孔庙墙边的小巷,齐小远领着扈三娘与他并肩而行,石秀在十步外跟着。扈三娘己知道齐小远是要去见一个与他相貌相同的人,也极有兴趣,心道:“郎君也是建康人。那人莫不是郎君的家人?”
“老丈贵姓呀?”扈三娘边走边道,“那个大郎姓甚名谁,是老丈的街坊吗?”
老者道:“不敢当小娘子问,小老儿姓刘。那个大郎姓齐,名退,却是小老儿的邻居……”
“齐退,齐退,不就是一起退嘛?怎么起这么个怪名?”齐小远自言自语道,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吃一惊,大声道,“什么!那人也姓齐?”
扈三娘心道:“什么叫‘那人也姓齐’呀?难道只准你姓齐……啊哟,郎君莫不真是姓齐?”瞪着一双俏眼看看齐小远,见他脸色发白,身体微微打颤,知道自己猜对了。心想:“郎君来历甚是奇特,是一个天雷之后就代替了贼配军。嗯,他原来是姓齐,建康人氏。”伸出手轻轻握住齐小远。
那刘老汉被齐小远的暴喝吓了一跳,停下车,怔怔地盯着他。
齐小远被三娘纤手一握,立即醒悟,自知有些失态了。嘿嘿笑了两声,低声道:“老人家休怪,我也认识一个姓齐的建康朋友,不知他们是不是一家人。”
他这话漏洞甚多,刘老汉不以为意,摇着头道:“不可能的。齐家在建康,人丁单薄。家里只有一老娘,大郎、五郎两个兄弟,还有一个小妹子。”
齐小远道:“那二郎、三郎、四郎呢”
刘老汉道:“死啦!早就死啦!”
古代###、疾病频仍,生命轻贱,平均寿命不高,宋人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岁左右,所以人们大量生育,以抵御死亡,几乎每家都多子女,然而生的越多,死的就越多。
齐小远“哦”了一声,又道:“这齐家二子一女,是做什么营生的?成家了吗?”
刘老汉道:“都是光棍。那么穷,谁家愿意把姑娘嫁过来?那大郎,是金银楼的伙计,二郎是奇香院的……龟公,两兄弟十分仗义,只是好赌。齐家妹子是官衙里的织工。”
原来金银楼是夫子庙的一间酒楼,奇香院则是妓院。
越往前走,齐小远越觉得紧张,心口卟卟乱跳。自听说那与自已长得相像的大郎姓齐以后,他便生起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觉得那齐大郎与自己有一种缘份。齐小远家是土生土长的老南京人,据说祖上是世代居住在南京。但究竟是多少代呢?他从未关心过。
此刻便不自禁地想:“难道那齐大郎是我先祖?我家在宋代便定居南京了?也在夫子庙一带?这可够悠久的了。不过一到南京就找到了老祖宗,也太巧了吧?如果是真的,老子的祖宗不过是个店小二,一个叔祖宗却是个龟公,真是没面子啊!不过既然来了,总得见上一见……”
走了约一里多路,巷子越来越窄,房屋破旧,小路上积满了水,漂浮着几片菜叶子,坑坑洼洼,一片泥泞,空气中充满了泔水味。
刘老汉停了步,抱歉地笑笑,道:“路不好走啊。要不,客官就等在这里,我去唤大郎出来?”
齐小远道:“还有多远?”
刘老汉抬手一指:“喏,前头拐弯,头一家便是。”
齐小远道:“十几步远,我们去吧。”
趟着泥泞又走了几步,前面突然有人高声叫道:“铁箭社在此地办事,不相干的街坊邻居们回避了吧!”
刘老汉一下止了步,神情紧张,小声道:“大郎怕是有麻烦了。客官,咱们快回。”
齐小远道:“怎么回事?”
刘老汉道:“铁箭社是个大商号,金银楼、奇香院都是它的产业。可惹不得。回吧。”
齐小远道:“老丈请回,我们自己过去。”
石秀己从后面赶上来,急走几步,挡在齐小远身前,道:“小弟先行。”
这时那拐弯处的人见这几人又往前走,心头大怒,大步走来,踢得泥水哗啦哗哗直响,往四处飞溅。同时喝斥道:“叫你们滚回去,没听见吗?出门不带耳朵吗?”
石秀脸孔一沉,齐小远抢先道:“恕罪恕罪,我们是齐大郎远亲,千里来投。这位大哥,行个方便吧?”
那人也是一条大汉,身着锦衣,胸襟上沾满油点,极为污秽。歪戴着无角幞头,衣衫里别着一根铁棒,棒头露在小腿边。他正要发怒,一看见齐小远,像见了鬼一样,惊叫一声:“你,你……”
齐小远笑道:“许多人都说,小可与齐大郎相貌极为相似。”
“相似?什么相似?”那汉子惊魂甫定,道,“根本就一样!若不是我识得大郎一家,还会当你们是双生子呢!”
一转眼瞥见扈三娘,又是一呆:“世上竟有如此美艳的妇人?比齐家小娘子还多了三分妩媚。大少爷若见了这妇人,一定欢喜。还可是你们自己找上门来的,休要怪我。”当即呲牙一笑:“原来是大郎的亲戚,嗯,千里来投。好,好得很。跟我来。”
(bsp;刘老汉悄悄伸手扯齐小远的袖子,意思是不让他过去,被那大汉发现了,瞪眼骂道:“老儿多事,还想不想摆摊啦?滚远点!”
第二十九章 老祖(1)
拐过一个弯,前面的巷道更为逼仄,两边茅屋歪歪倒倒,似乎就要倾塌下来。左边第一家住户是个土篱笆小院,院中三间草屋,又低又矮,墙壁上泥土斑驳,屋顶茅草也掀去了一小半,裸露出黄黑色的梁柱。
院中站着十二、三条锦衣大汉,人人别着铁棒。还有一条汉子蹲在屋前,双手抱着脑袋。另一边停着一顶肩舆,两个轿夫神情漠然。
听见脚步声,十几个人一起别过脸来,那蹲着的汉子也抬起了头。刹那间,齐小远如遭雷击,头脑“轰”地一声,蒙了!
那汉子有张微胖的黑脸,双目有神,脸色颇为憔悴。但那脸庞,那眉眼,那鼻梁和下巴,甚至神情,无一处不和齐小远相似,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汉子看见齐小远,也吃惊地张大了嘴,身不由己地站了起来。好家伙,连个头都与齐小远差不多。简直就是同卵双胞胎。旁边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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