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井倒是没有想到南烈会成了刽子手,当他问起南烈做柜子手有多少年时,南烈告诉他,整整十年!
十年!?藤真听后惊讶的说道:“如果一年杀十个,那十年不就是一百个?”
“具体点说,是两百四十二个!”南烈脱口而出。
“头被砍下来,血淋淋的,你不害怕吗?”藤真追问一句。
三井不等南烈回答,立刻反问藤真:“那你给人包扎伤口时,不也是血淋淋的?你怎么不怕?再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每个人从生下来就在一步步走向死亡。”
“那怎么一样,我是救人,他是杀人。照你这么那大家都不要做人了?”藤真说到。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人生苦短,所以才要珍惜活着的每一天。”三井说完便向南烈提议晚上出去聚一聚,只是南烈淡淡的回了他一句:“再说吧。”之后,向三井要了一份今年秋决的囚犯名单,然后在三井的陪同下和藤真一同前往牢房。
今年秋决的第一人名叫神宗一郎,是个读书人,因为错手杀了人,于是被判斩首。不过,这几日,衙役却发现他身上长了一颗毒疮,担心他会在秋决前毒发身亡,所以让藤真来一趟,替他抹点药。
抹了药之后,衙役将神宗一郎押到南烈面前跪下。
南烈上前,拨开他披散在后背的头发,然后用手指量了一下他的脖颈,对一旁的衙役说到:“颈长四指半,下刀两指半。”说完这些,就点头示意衙役可以押回牢房了。
这时,有个衙役跑来通报,说是丫鬟小莲此时已等在前厅,说是有急事要藤真赶紧回去。
一行人匆匆离开牢房后,牢房里顿时安静了不少。
南烈对囚犯神宗一郎说到:“一刀断头,了无牵挂,师门规矩,如果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可以代劳。只限一事!”
阿神抬头,透过蓬乱干燥的发丝,看着南烈半晌,最后说道:“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出身寒微有错?还是钟情一个人有错?”
“是你杀了人有错!”南烈回答。
“我不想的!”阿神说到。
原来一年前,他赴京赶考时,路遇贼匪,盘缠被洗劫一空。正当他流落街头时,城东沈员外的独女沈秋元向他伸出了援手。
秋元小姐不止相貌柔美,性格也很温和,不止帮神宗一郎解决了上京赶考的盘缠问题,还一路帮他打点好一切食宿,期盼他可以高中。在日日的相对中,他们情投意合,互生情愫。
然而当沈员外得知这一切后,怒不可遏,誓要棒打这对苦命鸳鸯。于是他们想到了私奔,可惜的是,还是被员外发觉,并派家丁将他们拦截,进而引发了一场打斗,打斗中,阿神错手打死了其中一名家丁,因此锒铛入狱……
“可是那人确实是因为你而死!”南烈对阿神说到。
阿神听后低下了头,似有些后悔,他自言自语到:“我究竟该怎么做才能避免这一切呢?如果我和秋元早一个时辰相约,又或者当时天上的云不要那么厚,再或是当时火把不要被风吹灭……”
“或者你从没遇到过秋元小姐,是不是会更好?”。
南烈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将阿神从头淋到脚。他苦笑一声,抬起头问南烈:“你当真肯圆我心愿?”
“不杀生灵,不犯法纪,不违道德,不逆天理,生前死后,一刀换一事!”南烈回答。
阿神听后想了想,然后抬头说到:“我要文房四宝……”
“痴痴情伤,无言泪中藏;生死茫茫,奈何难成双……”
藤真跟着小莲来到沈家后,才知道沈家小姐沈秋元今天早上企图割腕自杀,被发现制止后,就一直斜靠着闺房角落的墙壁,口中念念有词,可念来念去便只有这一句。
见此情形,藤真不禁皱了一下眉,然后上前检查了她手腕上的伤势,还好,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有凝固的现象,而且她的手脚尚不算冰冷,肌肉也没有抽搐的现象,应该没什么大碍。
于是藤真将自制的金创药涂抹于秋元小姐的伤口处,然后仔仔细细的帮她包扎好。
一番嘱咐后,沈员外将藤真送出了沈家。藤真原不想多问,可是自杀么,总有比超越生死还难被抛却的理由,于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员外叹息一声,说到:“家门不幸啊!”接着,他将自己女儿如何钟情于神宗一郎,他们如何私奔的事告诉了藤真……
想不到,清平世界,朗朗乾坤,竟会有如此惨事发生。藤真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禁心中低叹:无父母之命,无媒妁之言,神宗一郎与沈秋元的爱情在世俗礼教之下,只能被沦为无媒苟合,他们的经历和自己的经历是那么相似,甚至可以说,自己和花形的那一段过往远比他们的爱情更为世俗所唾弃,可是结局却大相径庭。
藤真忽然觉得自己何其幸运,幸运自己有一个通情达理的爹,幸运花形同样有一个通情达理的爹,这才让他们之间这一段离经背道的爱情得以绽放,虽然他和花形在一起的时光不长,但留下的回忆足够让他在往后绵绵无绝期的日子里有一段美好的念想了……
回到家中,藤真见天色不早了,便抓紧时间去了一趟厢房,看望彩子。
彩子的脸色明显比刚来御史府时好了很多,藤真见她正在吃晚饭,便和她聊了几句。
两人正聊着,南烈回来了,他见藤真也在,于是问他推肚进行得是否顺利,藤真告诉他一切如自己所料,情况良好。南烈听后,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明早寅时,我就要去刑部了,彩子就交给你了。”
“这么早?为什么?”藤真问到。
“因为明天是秋决第一日……”
南烈还未说完,只见彩子放下碗筷说道:“吃饱了。”
藤真见她吃得太少,便告诉她要多吃些,不然生产时会没有力气。怎奈彩子也是个倔脾气,她说到:“我一想到有人双手沾满鲜血就想吐。”言下之意便是在说南烈,好在南烈知趣,说到:“如果我在这里让你倒胃口的话,我出去了。”说完,便退出了房间,带上了房门。
夜里,藤真经过院子时,看到南烈将行刑用的断魂刀放在院子里早已布置妥当的香案上。然后点上香和蜡烛,最后对着断魂刀磕了三个头。
祭拜完之后,他拿起刀,在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磨刀石上磨了起来。
金属与石头之间摩擦发出的噌噌声,让一旁偷看的藤真听得没拧?br/>
☆、青楼
次日晌午,藤真带着小莲应邀再一次前往沈员外的府邸,替秋元小姐检查伤口。来到秋元小姐的闺房外面,藤真忽然发现闺房两旁站着好几个家丁,这阵势,像是要软禁沈秋元。
藤真和小莲走进房间,打过招呼后便检查起秋元小姐的伤口,伤口无碍,不过她的精神状态似乎比昨天还要糟糕。
藤真随口问起了原因,秋元不语,只是将一封信送到他手中,信上是这么写的:十年寒窗,一心金榜题名时,神偶遇秋元,难得有女子投怀,情深暗许,逐起觊觎之心,弃正途,走捷径,妄想人财两得。可惜一子错,满盘输,如今身陷囹圄,悔不当初,所谓自古红颜皆祸水,吾竟不知圣言,愚不可及。沈秋元岂是天降宝库,可恨阎王索命,枉我聪明一世,计划周详,私奔后夺其贞洁,毁其清誉,时机一到,去信要挟,要取人,拿赎金,入手即弃鸳鸯枕,从此天涯不相干。
藤真看完,放下信,只听秋元说到:“虽然字迹是阿神的,但我和他经历了那么多,他的为人我很清楚,信中所说,我一个字都不信!”
其实感情的事始终只有当事人最明白,秋元说阿神有可能是被逼或者有什么不为外人道的苦衷才写下这封信的,藤真觉得确实也有这种可能。何况他见秋元如此执着,于是问她有何打算。秋元也不瞒他,直接告诉他,她要去刑部大牢问清楚神宗一郎,只是如何逃出这闺房,还得藤真帮她一个忙……
秋风萧瑟,落叶满街,大齐国都尚和城的西郊刑场上又一次壁垒森严,监斩台上坐着的是知府清田哲也,问斩台上跪着的是犯人神宗一郎。
秋后一向是问斩的时节,尚和城的百姓们早已是见怪不怪,说他们无情也好,说他们冷漠也罢,他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将刑场围得水泄不通。
时辰已到,南烈带着断魂刀走了上去。
忽然,一抹清亮的声音响起:“阿神,我相信你对我是真的,是不是?你回答我?”
阿神立刻回头,看到了人群中泪流满面的秋元。
原来,藤真使了一出调包计,让沈秋元穿上小莲的衣服混出了沈府。
“是不是啊,阿神?”秋元又一次大声问到。
无奈,阿神没有说话,只是与秋元深情对望一眼后,回头笑着看了一眼南烈,他知道,南烈没有骗他,真的将信送到了秋元手中,有了这封信,神宗一郎在沈秋元心中就是登徒浪子一个,死有余辜。也只有这样,沈秋元才能有不再伤心的理由,才能有面对将来的勇气……
午时三刻已到,千钧一发之际,任凭秋元再怎么哭喊,南烈都毫不犹豫的挥起了手中的断魂刀,一刀砍了下去……
“断魂刀下无冤魂,击板断头是相匀,生死怨恨化烟云,退煞……”
说完,三井朝着南烈的后背,打了几下板子。这是刽子手这一行的规矩,为的是洗去刽子手身上的冤孽。
祭奠仪式结束后,三井拿着一个小红包,递到南烈面前说到:“收过花红彩礼,晦气尽洗。”
南烈接过红包,向他道谢。
随后三井便向大家提议晚上一起去天香楼吃饭,顺便洗个澡,去去晦气,再帮南烈接风洗尘,总之,所有费用他全包。
众人一听可以去喝花酒了,顿时来了劲,咋咋呼呼的簇拥着南烈便离开了刑部。
这还是南烈第一次来天香楼,只不过他向来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所以此时和衙门的几个弟兄坐在这脂粉堆里,仍然是板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倒是旁边的几个衙役以及三井早就已经开始左拥右抱,乐不思蜀了。
吃着吃着,邻桌的一阵阵嬉笑声引起了南烈他们的注意。原来,不知何时,青楼里竟来了一位彩戏师,此时正在隔壁桌变戏法,引得众人连连叫好。
南烈向来不喜欢吵吵闹闹,正当他想要抽身离开时,那个彩戏师向他走了过来,然后在他胸前甩了一下斗篷,接着就从他胸前的衣襟中抽出了一根红色丝绸。众人不禁又被他的表演惹得连连叫好。
只听彩戏师对南烈说到:“这位兄台要走吗?我可是还有很多好看的表演哦。”
南烈看了他一眼,直白的说道:“变戏法我没兴趣。是真是假,我都不会信。”
彩戏师见碰了一鼻子灰,于是便离开了。倒是三井,见南烈要走,立刻上前劝说他这里还有很多好玩的,况且他已经让这里的老鸨桂姨替南烈开了一间房,到时候,会有姑娘伺候得他舒舒服服。于是众人也都纷纷上前附和,说是洗个澡,洗掉晦气,然后再让姑娘舒舒服服的陪睡一晚,别提有多爽了。
南烈见大家盛意拳拳的,也不好再推却,就跟着老鸨桂姨上了二楼。
干卖笑这一行的,学得最多的就是如何谄媚,一路上桂姨絮絮叨叨了一堆:“我们天香楼的姑娘个个都是国色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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