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有源,树有根,儿女今朝结婚成家,尊老敬贤双亲,接下来是二拜高堂,愿重甄老宫主等几位老人家挨在天之灵保佑二位生平安,白头偕老”
“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重莲和步疏对着几个灵牌鞠了躬。
“接下来是夫妻对拜,二位新人向左向右转”
他们转过来,面对彼此。顿时像失了心般,我握紧刀柄,往前迈了步。
司徒雪天立刻抓住我。
“拜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鞠躬”
重莲和步疏对着鞠躬。我这才留意到站在他们身后,脸懵懂的奉紫还有表情委屈之极的雪芝。
雪芝并没有看他们。她看着我。
我和她对视的时候,她立刻转移视线,又看我眼,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二拜夫妻恩爱,风雨同舟再鞠躬”
他们再次鞠躬。
分明是同样的动作,却是格外沉重。雪芝抓住奉紫的小袖子,往她身上揩泪水。虽然这小丫头实在讨厌,我还是想要过去抱她哄她。
不就是老爹改嫁么,有必要这么伤心吗
“三拜永结同心,早生贵子三鞠躬”
说是这么说,听到这句,我终于冲上去。
他们还没来得及对拜,已有人提前吼道:
“重莲你这死狗,当年杀了我的郎君,你也别想成亲”
重莲没有回头,只是往前站步,靠近步疏。
个瘦小的身影蹿出。
黄昏倏尔而逝,突临的黑夜将切吞没。
那身影还没靠近重莲,重莲已摘下步疏头上的凤簪,于指尖轻轻弹。
道银光闪过。
那女子倒在地上,痛苦翻滚。
这时才看清楚那张清秀洁净的脸蛋,竟是后池。她汗流浃背,点也找不出当时纯洁或是凶煞的模样。
凤簪刺入哪个地方别人未必知道,但谁都知道,重莲并没下杀手。
这时视野清晰了些,总算知道跃跃欲试的人并不是只有我个。例如重莲身后的楚微兰,表情难看得很。
“我的婚礼也轮到你撒野”步疏抬头,即便隔着珠帘,也知道她的表情不再娇羞,“为你的夫君你为了什么我会不知道给我滚,不然别怪我丢你的人”
后池眼眶发红。若有力气,她必然要将步疏戳出几百个洞。
楚微兰也渐渐愤恨。她甩手,支袖里剑飞出。
步疏身形闪,躲过。她从腰间抽出暗器,瞬间扎入楚微兰的脸颊。
楚微兰脸上立刻涌出大量鲜血,漂亮的脸废了。她撕心裂肺地惨叫。
步疏淡淡笑道:“若不是看你这么丑这么可怜,我定不会手软。”
楚微兰边哭喊,边看着重莲。重莲的眼中仿佛没有任何人。
人群中的很多女子都疯狂了。她们看着步疏,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但没有人再敢出手。
还好方才我没有出手,不然我就算打过步疏,重莲也会帮她干掉我。
重莲没有娶错人,步疏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她已足够美丽,足够强大。
七十
帮人进来,拖走了伤员。步疏拨弄着珠花,巧笑嫣然。
切又在瞬间恢复原样。
重莲拿起秤杆,轻轻挑开步疏的珠帘。
烛光花影,清风飘香。
步疏抬头对他微微笑。她是重莲的新娘,也没对我笑,我却在瞬间有些心跳失速。
重莲半侧着脸,情绪藏得很深。
龙涎香,鲛绡缎,两个金盏酒杯送到他们面前。他们端下来,对着彼此举杯,交杯。
恻恻寒轻,画楼上箫声四起。
大红缎子的主人竟看去有几分落寞。
酒声,酒香,美酒断肠。世界再无别的声音。
这样的婚礼,这样的祝福,也只有发生在这样的金童玉女身上。
平湖春园夜间更加撩人。他们选了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再无法闻到重莲的味道。
他精神失常的时候,常常坐在重火宫的小园中,呆呆地看着花花草草。我不敢靠近,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怕稍微不小心,他的味道就消失了。坐得远远的,看着他,趁他睡着的时候拿衣服给他盖上,小心翼翼地抚摸他的脸颊,其实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而现在,他已经站在我够不着的地方。
新郎新娘向宾客敬酒。
步疏生性高傲。别人就算干了酒,她也只是小酌口,甚至只是摆个动作,嘴皮子都不挨下杯口。
我以为重莲也是这样的人,但我猜错了。
他个个敬过来,每次都将酒斟得满满的,几乎要溢杯而出。每次,他都毫不犹豫地将酒饮而尽。
人群中有人不断起哄,大笑着说莲宫主好酒量。
最后他站在我的面前。
以前就算喝口,他也会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此时,他起码喝了斤陈年女儿红,举止却正常得很。
如果不看他的眼睛,我会以为他真的是海量。
我知道他醉了。因为他看了我很久,都没有举杯。
这时我只是看着他,没有目的,没有欲望。却是很简单地想起了过往。
那些在疏影灯火下的放浪逍遥,烟月年华。
分明是缥缈轻浮的记忆,却分外疼痛沉重。
他终于举杯。
所有人都看着我们,该做的还是要做。忍过这关,之后又是新的生活。
我接过他的酒杯,非常小心地避开他的手,笑道:“鄙人酒量欠佳,喝不了多少。宫主分我点就好,有些不成体统,还望见谅。”
我斟酌着,把所有酒倒进入我的酒杯,然后仰头喝下。
我擦擦嘴,他还在看着我。我冲他眨了眨单边眼睛,他才有些迟钝地做了个假动作。
然后他再没看我,转身走掉。
这个夜晚格外漫长。
他把重要的宾客都敬完了,最后人家连赞叹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看去并不忧伤,微笑着和别人敬酒,不像在自残。所以,没人认为他醉了。人们只是睁大眼睛,哑口无言。
估计过不了几天,江湖上对重莲的酒量又有惊天动地的传言。
最后个人敬完,步疏挽着重莲走向洞房了。
他又次从我面前走过去,却没有再看我。
两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回廊中,大红缦布下。
我在尽量让自己不要多想。可是我知道他已成亲。
这夜过后,他便是别人的丈夫,他便要与别人白头偕老了。
半个时辰后,人群已经醉得差不多了。几个酒鬼在那里念念有词:
“山不容二虎,除非公母。这重莲才二十来岁就娶了最美的女人,我说,女人要看外貌也可以。看我,除了眼睛小了点鼻子肥了点脸大了点头发少了点,似乎也没什么缺点。”
缺右眼在他旁边坐:
“那我和林二少岂不只是缺了眼睛”
“人家林二少缺了眼叫邪气,你是憋气。他就是俩眼都缺了都有女人围着爱。”
“兄弟是手足,女人是衣服。女人咋了”
“请叫我裸奔几十年的千手观音。”
我坐在旁边和他们阴阳怪气地乱笑,发现很久老娘都没来拧我的耳朵,觉得有些奇怪,抬头,看到所有人都看着门口。
人们吃惊,并不是因为死人复活。而是因为这个人腿上的六尾火狐。
六尾火狐只有三条。三条里有两条又是女的。
所有人都还处于呆滞状态,林轩凤已经朝众人拱手:
“在下来迟,对不住各位英雄。”
他相当自在优雅地走到我们身边。意料之中,我听到楼颦珂酒杯摔碎的声音。
缺右眼的眉头皱成团。
林轩凤走到我身边坐下,完全无视别人的注视,冲我眨眨眼:“我速度快吧”
“你是飞过去的不成”
“所有随从都损了。速度当然快。”
“怎么回事任务完成了么”
“完成了。不提这个。你知道不知道剑神陵的事”
别人的视线几乎在他身上灼出几百个洞,我都觉得不大自在,他却没有反应。
“说那有什么宝剑,我没什么兴趣。”
“你不想去”林轩凤又眨眨眼睛,只手就伸到桌子底下,握住我那里。我顿时精神抖擞打了个哆嗦,拍掉他的手:“喂喂,人很多。”
“能否拿到剑无所谓,我们可以路上找点好玩的事做。”
“好啊。”我朝他笑笑。
“笑得真假。”林轩凤乜斜我眼,小声说,“凰弟,你不准想别人。”
我给他麻得浑身颤抖。坐旁边的缺右眼也忍不住骂娘了。
林轩凤用手撑着下巴,笑容柔柔的,眼神也是分外媚人。只是,我的精神完全无法集中。
我站起来,拍拍裤子:
“我去茅厕,会回来。”
月朗星稀,平湖春园皎白片。拐了几个弯,进入茅厕,我解开裤带,却摸到裤子上湿润片。
我正觉得自己发情期到了,却闻到股腥味。
不是那种腥。
我急忙冲出去,在月光下看裤子。
片猩红。
我慌了,连忙跑回去。却听到花丛中有人轻轻咳嗽。我拨开花丛,看到尾随而来的林轩凤,还有他满口的血。
我抱住他的肩,急道:“怎么回事谁下的手”
“没事,没事。”他摸摸我的头,轻轻搂住我,“我们在起就很好。”
“是谁告诉我。”
“不要问了,那些不重要。”他声音越来越微弱,“这几年,我没有哪天不会想到你。你看看,我们分开这么多年,还不曾像现在这样亲密过。如果你喜欢重莲,我无所谓的。只要他给我留点空间和你在起,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我的心顿时凉下来。
“是他”
“别问了,乖。”他拍拍我的头,“去给他说,我不介意你和他在起。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没有什么关系。和他商量下,他当大的,我当小”
我捂住他的嘴,恼道:“他伤的你,对不对点头或者摇头。”
林轩凤的眼神很温柔。他却不作任何反应。
“那好,现在你句话都不要说,好好休息。”
他点点头,副很听话的样子。
我送林轩凤回客房,替他清洗了血迹,换衣喂药,守着他睡着。
直到凌晨,我才出去。
天刚破晓。
平湖春园的红莲盛开着,如同寂夜中女人飘散的衣裙,美艳而不祥。
定要和重莲撕破脸说话。不然林轩凤的性命有危险。可是怎么说,我根本不知道。只知道路冲向他的后院,打算守在门口等他出来。
可是刚走到半,我就停住脚步。
湖心的小亭中,有道红色的身影。
重莲的新郎装半解,露出白色的里衣。红衫长长垂落在地上,随着散开的长发,几乎要和满世界的红莲连成片。
他安静地坐在亭中,手中提着个酒坛子,脚底滚满了酒坛子。另只手正握着支簪,细细地拨弄着。
支金簪,上面朵红玉雕的莲花。
开始想做的事无法完成了。我根本无法再前进步。
我想离开,可是,无法不看他。
他脚下的酒坛子轻轻滚动,碰撞出叮咚的声音,伴着画楼上的箫声。轻灵而又遥远,让我想起了些熟悉的声音。
像是我和他依偎时,他在我耳边呼唤的声音。
像那个夜晚,他在星月下摇晃着小小的枝条,轻轻地说着:凰儿,这是凤凰竹的竹叶。
而夜晚已经结束。
真是个漫长的夜晚。
漫长而又艰难。就像个人从出生,到老死。
七
翌日便是大大小小的仪式,老娘代表天山受重火宫客套了不少。
重莲站在千红亭外,看去精神抖擞得很,大红的衣服还没舍得脱。
没会雪芝和奉紫冲出房门,雪芝追着奉紫跑。奉紫的腿太短,刚抓住重莲的裤腿就被姐姐揪住。还没来得及说话,雪芝就吼道:
“妖孽,看拳”
拳未落,我已冲去拦了她的手。奉紫转而扎入我的怀中,又在委屈地打哆嗦。我刚抬头看雪芝,雪芝就抱住重莲的腿不动了。重莲朗朗的声音从我头顶飘过: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立刻感受到背后阵凉意。
“我来找这个。”于是指指娘。
“这个”老娘回头看我眼,我知道我在接下来盏茶的功夫内会壮烈掉。
“找娘。啧啧。”重莲拨开雪芝的手。雪芝先是呆,然后尴尬又假装傲气地站在旁。重莲又道:“凰儿,没有什么好跟本宫说的”
我整个人都凉下来。
我几乎可以看到娘的耳朵竖起来:
“凰儿”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啊。”我嘿嘿笑,打算开溜。
“回去做什么找林轩凤”
老娘的眼神越发奇怪。
我蹲下来,哄开了奉紫,转身就跑。还没踏出两步,重莲已经落在我面前:
“本宫虽已娶妻,但也不能亏待了你。当本宫的爱妾如何”
“好主意,我这就去准备。”我绕过他继续走。
他只手拦在我的面前,手臂极其修长笔直,手指好看得不行。我时有些恍惚,他又凑近来:
“你昨天难过得很吧。”
我小声说:“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变性”
“本宫昨天和娘子逍遥,你难过得很吧”
“是是是,难过得很,让我走吧。”
“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
“哎我的大宫主,我只是回去收拾东西,哪有说跑了”
“告诉你,只要是我重莲的人,就不能找其他人。只有我扔你,没有你扔我的份。你要敢再回去找林轩凤,你看你们俩怎么死。”
老娘已经不说话,神情相当微妙。我大汗涔涔,指着雪芝说:
“看,芝儿哭了。”
重莲笑得脸妩媚得意。细风吹得他发丝微微扬起。
“你要走,我会让她们再也不能哭。”
“你的女儿你不心疼,还指望无关的人甚至负她们的人心疼不成”
“你也知道你负她们”重莲捏住我的双颊,我知道我的嘴巴嘟起像个猪嘴,“你当初做那些糊涂事的时候,就没想过今天会有这么多责任”
“我那时候哪里知道你能”
“生”字未出口,我立刻闭嘴,转口道:“既然如此,辛苦你照顾我闺女了,我这就领了她们走。”
“没门。”
重莲声音冷冰冰的,压在我唇上的吻也冷得让人骨寒。
要不是老娘在这里,我还真无法猜测自己会做什么。但她在,猜想不成立。
我推他,推不动;转头,他箍住我后脑勺;强行转头,他干脆也跟着凑过来,继续吻。
总而言之,我如愿以偿地看到老娘恐怖的表情。她老人家也不容易,生个儿子是断袖不说,还要看着儿子被仇人亲来亲去。
最后我做了比较卑鄙的事。
看着重莲站在那里想蹲又不好蹲的样子,我的良心也有点过不去。但是抓着老娘跑,老娘却不走了:
“臭小子,你今天给我把事情解释清楚。”
我在她耳边小声说:“重莲练莲神九式练出了神经病,这我也是认识他之后才知道的。他最近神经的时候越来越多,说话完全不可信。”
“你和他发生过什么”
“他有亲人癖,只要发病见人就亲,我被他亲了几百次了。”
“真的”
“真的。”
“你对不起小轩凤。”
“我知道,可我打不过他有什么办法”
“重莲这小子刚才说话直傲慢无礼,我还当是错觉,原来是真的有问题。”
边说着,边就把老娘哄着离开。直到她彻底相信,我才跑到没人的地方躲着擦汗。擦到半,抿了抿嘴唇,有些别扭。
只记得他唇边有浓浓的酒味。
其他的,都记不住了。
但刚想离开,我又听到有人在说话:
“他去了哪里”
声音很粗,时听不出男女。如果这嗓门放在男人身上,那勉强算是较为女气的少年。如果放在女人身上女人生得出这种声音,不知道是奇迹还是悲剧。
“我看到宫主在后花园里饮酒,只是这样。小姐不要想多了。”
这声音我认得,是步疏的丫鬟。可是那粗嗓门完全不似天香国色的步疏。
“罢了。谁在意我走了。”粗嗓门道。
我立刻跃到屋顶。
但过了半晌,点动静也无。
又过了会,步疏的丫鬟出来,慢吞吞地走了。
我继续等待。
排天山的人提着行李包裹出来,我才意识到屋内可能早已空了。正准备离开,却又看到熟悉的纤长的身影,身后跟着个瘦弱的女子。
女子头上弯弯的月型银簪闪着微光。
“凤哥哥,等等我。”
听这酥麻到骨子里的声音,我就知道林轩凤又乱抛媚眼了。
林轩凤站住脚,却没有回头:
“亏你还记得我。”
“凤哥哥,对不起。”楼颦珂啜泣着,“可是我直都在等你,我要知道你活着,怎么会不来找你”
“可是我已经无法和你在起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冲过去,抓住他的手,“为什么啊”
“重莲想要我的命,我只有投奔艳酒。但艳酒直限制我的自由。他要我今日死,我活不过明日。”
“那我离开我爹爹,来天山。”
“你不会武功,怎么来”
“可是,我,可是我怎么才能帮你”
“你帮不了我,只有我才能帮自己。”林轩凤转过身,对她淡淡笑,迷人得我都忍不住抖,“我会变强的。这回我会去剑神陵,虽然拿到宝藏的几率很小,但总要试试。”
我知道接下来楼颦珂的反应定有趣得很。但还是无法不心寒。
“我爹爹知道在哪里,灵剑山庄早就知道的。我去问爹爹”
“傻女孩,我早已被逐出山庄,你爹爹只会阻碍我们继续见面。”他指尖缠绕着她的发,用极其蛊惑的声音说道,“我宁可什么也不要也不要失去你。”
他的指尖打着旋,她的发丝也跟着转。圈圈,转得落寞的女子失了理智,乖乖顺着他的脚步,进了房间。
之后香烟缭绕,无法看清。
两个时辰后,我在船头等到了姗姗来迟的林轩凤。
他上船就握住我的手:“我们这就去剑神陵。”
“好,你有准备么”
“这我还不确定,去了再说。”他的眼睛明亮,神情温和,“天下第剑,无名。”
“有名也好,无名也罢,我只想告诉你,我和重莲已经彻底断绝了关系。”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舍弃了男人的信义,甚至两个女儿,是为换回轩凤哥。”
“无论如何,不该变的永远都不会变。”林轩凤笑道,“但有个人给我说过个故事,我觉得很有道理。”
之后大概有个时辰我们都在船上。我在想着林轩凤说的故事:
有个村庄狼群泛滥,有位老人送来了怀孕的母狗,告诉村里的人,小狗出生后,不要喂,放在起,最后剩下来的可以除掉狼。母狗产下九条幼犬,村里的人把它们丢在个封闭的山洞中。几日过后,山洞里剩下条幼犬,它已经吃掉了其他幼犬,顽强地存活下来,最后消灭了所有的狼。
人们称这条猛犬为獒。九犬獒。
七二
不出我所料,才几天时间,白翎即林轩凤的事已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据说灵剑山庄所有人对此都十分气愤。天山最开始名声原本不臭,就是有了白翎这号人物,才渐渐和“残忍”挂上边。
记得有次,三个师傅叫我和林轩凤去柴房里宰只兔子煮来吃。我嫌麻烦叫林轩凤上知他喂了兔子三两酒,看兔子半醉半醒着,手里提着棒子却半天不动。我等得不耐烦了,下去抢了他的棒子,刚抬手,他就抓住我的手。我看他眼,他松手。我棍下去把兔子给敲死了,然后趁热提刀扒皮,那叫个利索,简直跟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样。那天我们吃着香喷喷的兔肉,林轩凤不知道缩哪里郁闷去了。我的完美情人形象似乎在他心中大打折扣,之后几天他看到我都不说话。而且从那以后,他跟兔子玩耍,看到我,就会默默地抱着它们走开,弄得像我是条大灰狼。
他这点特像娘们,而且在他出江湖前直没改掉,我没好说出去,以免丢他四大美男子之的脸。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林轩凤现在杀人比我拍死只蚊子还快。
从平湖春园出来往西北方向走,过了玉镖门和雁北便是剑神陵。而武林中的正派人士行事速度总是格外的慢,娘带着其他人回了天山,我和林轩凤都到了目的地,那些人估计还在傲天庄画地图。
林轩凤拿着地图,很快就找到了入口。他的方向感向极好据说重莲以前的方向感也是惊为天人,只是练了莲神九式以后就越来越差,现在去趟京城都要人带路。
入口处是道石门,直通往地下。门上凹凸不平,接缝处有个手掌大小的八卦盘。林轩凤把剑放地上,道:“宇凰,这个要我们俩起开。把八卦盘朝左转半圈,我给你运气。”
我点点头,抓住八卦盘。林轩凤双掌击在我背上,强大的真气源源不断流入血液,在双臂间翻转。我用力拧它,但居然纹丝不动。林轩凤又输入股真气,我人几乎都贴上石门,那破玩意才转了大概有头发丝那么多。
具体是怎么开的我不愿意回忆,反正等石门打开,我们进去,我直接屁股坐在地上,大力喘气。林轩凤也有些累,点了火折子,关门靠在墙上,不多说句话。
休息了片刻,他擦擦汗,蹲在我面前:
“这个门般都要整个门派的人排长龙开的,只有两个人肯定会损真气。你觉得如何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抬头看看他。他身后是片漆黑,就火折子的光芒照在脸上,看上去居然有几分吓人。我抓过火折子,往自己脸上映,翻着白眼看他:
“麻烦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看人”
林轩凤愣了愣,呵呵笑起来,随手拍了我下。我手抖,火折子掉在地上。
“黑了黑了,快来点唔,火。”
他轻轻吻了我下,快到我都没反应过来。
没过多久,盈盈火光又燃烧起来。
我搂住他的腰:“我好像看到墙上有火盆,我们把它们点亮吧,不然”说着在他嘴上咂了口,再舔舔嘴唇,“没法走路。”
林轩凤别过头去,假装看周围的环境。
我道:“笑什么呢”
他回头,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笑”
“和我在起,你当然笑喽。”
这笨蛋。耳后颈后的肌肉那么拉,不是在笑是做什么。
林轩凤摇摇头,假装无奈地转过身,还笑得更开心了。
他用小纸片点火,弹到墙上的火盆中,颗颗弹下去,个走廊渐渐亮起。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我和林轩凤面面相觑。
有女子道:
“宫主,我们应该是第个吧”
这声音林轩凤未必认得,但我是听就知道的。听脚步声,似乎人还不少。
我用嘴型对林轩凤说:重莲。
林轩凤没说话。
重莲肯定是为了无名剑来的。这样和他对立,我们肯定没好果子吃。
我指指里面,询问他要不要躲起来。
林轩凤摇摇头,用嘴型说:来不及。
怎会来不及我们开这门要盏茶的时间,重莲应该会快些,但该足够我们躲起来了。
我刚拽住他的手,就听到门外重莲道:
“里面有人。”
既然如此,更得跑了。
接下来,嚓嚓两声,石门石盘摩擦的声音极快,也相当刺耳。
我才走两步,门就被推开了。
这也忒快了点
重莲站在门口,身后跟了帮重火宫的人。
他怔怔地看着我们。
最令人无言以对的是,门只推开点。他挡在那里,后面的朱砂看不到里面。她突然跳起来,又落下去,跳起来,又落下去,跳起来,再落下去。最后她没再跳,从重莲肩膀那里露出半双圆溜溜的眼睛。
隔了好会,他才把门完全推开,朝我们拱手,笑得那叫英姿风发:
“原来两位林公子都在。”
“莲宫主。”林轩凤抱剑拱手。
我也学着他俩的样子,拱手:“都好都好。”
重莲道:“二位可是来寻无名剑的”
我道:“对。”
林轩凤道:“不过时兴起,来凑凑热闹,还请宫主不必较真。”
重莲避而不答,只摊手超前比了比:“请。”
我给他俩逼得快要断气,只捅了捅林轩凤就转身撒丫子往里跑。
重莲的脚步声离又我们越来越远。我那只眼睛看路看得不清楚,路是由条变成两条,两条再变成无数条。我跟着林轩凤走,直神情恍惚,直到听他轻微咳嗽,才发现这底下温度会越来越低,他的身体估计受不住。我脱了衣服给他,然后搂住他走。
他的表情我也看不甚清楚,但他说话的声音很温柔:
“如果辈子都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肉麻死了。”
“你从来都是这样不解风情。”他是笑着说的,笑着笑着又叹气。
林轩凤拿着地图,和我层层往下走。
空气越来越阴冷。这个陵墓又大得像个城,没准儿等正派们到了这里我们还在里面转悠。
开始稍微嗅嗅就能闻到潮湿味道,到后来是捂住鼻子都盖不住的浓臭。我估计等我们出去,别说林轩凤的肺痨加重,我也该得风湿了。
也不知道在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宝剑,大概刚拿起来就会裂成堆碎铁。
没走多久,我居然产生了幻觉。
个苍老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
“老太婆,你总说你想要无名剑,我会想办法给你弄来的。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尽量满足的。呵呵”
我听得毛骨悚然,林轩凤却道:
“卫老,你怎么叨念到这个地方了”
徐徐的脚步声靠近,卫流空的面容渐渐出现在我们面前:
“原来大尊主也在这里。是宫主的命令么”
“是。”
“是不是宫主的命令,老朽心中有数。”
“那与我无关,你知道我从来不护短。”
“呵呵,我可未指望大尊主手软。”
林轩凤没有说话,拽着我的手就往里面走。
“轩凤哥,卫流空以前对你挺顺从的。”
“他是挺顺从的,除了遇到他老婆的事。”
“他老婆是谁呀”
“不知道,骨灰都找不着的了。”
“是重莲杀的么”
林轩凤没有回答。我也觉得自己总问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有些白痴。
又走了段,渐渐温暖。隐约中听见不少人说话。
林轩凤看看地图,最大的个暗室也就是剑神陵的正中央,就在前方的拐角处。
我们对望眼,放轻脚步往前走。走到暗室门口,微微探头去看。
各大门派的人竟然已经聚集于此,每个门派都在窃窃私语。
他们面对着面擎天高墙。墙上有八个巨大的八卦图,八卦图条纹间是空心的。地面上摆了堆铜砖。
当然灵剑山庄的人也在。
楼颦珂直在四处张望,很快她的视线和林轩凤交接。
我立刻往别的地方看去,假装心不在焉。不过多久,林轩凤道:
“我去那边看看,你等我会。”
我嗯了声,看着墙上的花纹。
林轩凤亲我下,走了。
他离开片刻,我打算跟着去看看。下意识回头看看,再转头。然后僵硬。
“林公子现在定心情大好,是否”重莲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七三
“好说好说,有点紧张。”
“说得也是,我知道白翎大尊主身子直不好,在这种地方,是怕捧在手心里都会给冻坏的。”
“说哪去了,我是在紧张今日宝剑归谁手,哈。”
似乎有点撑不住。
从和重莲分开以后,每次看到他,都觉得他再多句话我就会失控。至于会做什么,天知道。
我眼睛已经瞎了颗,唯的那颗还总是酸溜溜的。
重莲武功高是没错,但我还可以顶两招。他现在随便说句话,就可以把我杀得面目全非。
“我看你们关系好得很。”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像是没有说话能力的孩童,在尽量寻找适合的词来表达。结果隔了很久,他才只是笑了笑:
“你对他很好。”
见他风华绝代惯了,下笑这么难看,真是难以言喻的感受。
“你对别人从来没这么好过。”他不管我是否有回答,只顾自己说,“好到连我都觉得就这样下去似乎也没错。”
他按住头,额头上居然略见青筋。
我连连摆手道:
“喂喂我的莲宫主唉,你说什么都可以,见我不顺眼了,打我个耳光也行。你可别掉掉眼泪啊。男子汉,不,不好哭的”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你这样对我。”
我完全呆滞。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你说。你这样对我。不,还有芝儿和小紫,都比不过他。他哪里好”
“你冷静点,我”
“他从来就没有把你摆在第位过。他因为害怕艳酒,连跟你在起都不敢。但是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想杀你,我也不会离开。可是你选他。”
“啊啊啊,啦啦啦啦啦。”我用双手捂住耳朵。
真希望重莲看到我这么讨打的模样,把我揍顿,或者直接灭了我也成。
但他只是看着我,不再说话。
然后有人拍拍我的肩。我转过头,林轩凤挥挥手中的纸张:“破解的方法。”
上面写着:
天地神陵,无名无极。
我呆呆地看着这八个字:“就这样”
其实心思全然不在此。
眼角的余光瞥见重莲在看着自己,但不敢再回头了。
“就这样。”林轩凤指着里面的八个八卦图道,“八卦乾坤震巽艮兑坎离,皆由三条连接或者断开的符号组成,看到地面上的铜砖么,把相应的砖头放入空心八卦图,放对了,机关就开了。无名剑就在里面。”
“这个密语有什么人知道”
“这是楼颦珂给我的。按道理说,在场的只有灵剑山庄知道。”
“他们怎么会知道”
我问的问题越发没意义,但重莲还在那里,我根本没法思考。
林轩凤没有回答我,只抬头看看重莲。
重莲没多久便离开了。
林轩凤低声道:“据说薛红以前来过这里,在这里藏了自己情人的秘密,恰好被楼七指看见。这个人似乎是武当山的重要人物。薛红为守住秘密,便把破解暗号给了楼七指。不过这个暗号她也是听来的,直没解开,所以这个事直藏着。每年灵剑山庄都会带人来这里次,但没人能开得了这个门。”
“那直接打破它不就得了”
“这个门是整个陵墓的支柱,旦打破,宝物到手,性命包除。”
“也是个问题。”
我走入暗室,所有人都回头看我眼,没太大反应,继续研究高深的破解方法。我甚至看到有人拿罗盘算盘,气氛分外凝重。
我道:“坤的方向是哪个”
“西南。”
“那符号呢”
林轩凤在我手中画了三个断开的横条。
“你把所有八卦图的西南方都装上这个。”
林轩凤看看四周,道:“这里人挺多的。”
他还怕丢脸。
反正我脸皮向很厚,弄错了,人家顶多当我耍宝。我回头道:“是不是谁打开的宝物就是谁的”
“嗯,是这么说的。”
我走过去,把铜砖搬起,往八卦西南的空档处摆坤的三爻。人们的目光起先是随着我走的,但看到我摆了第三个相同的三爻后,都纷纷转过去,敢情当我是想试运气。
其实乾坤神陵,应该是指乾坤中指地的部分,坤为地。而无名在无极的地方,应该是指没有局限,无限延伸。
不知道是否我理解错误。
当我摆完第四个八卦图,准备摆第五个的时候,看到另只的手也在摆放第五个。我转头,看到海棠正在面无表情地摆和我样的八卦图。
我道:“琉璃大哥,不好抄袭别人吧。”
琉璃道:“这是我们宫主叫做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没有提示怎么破解”
“谁说是破解了他知道这个阵怎么摆。”
“大哥,说话要讲实际才好吧。”
琉璃回头淡淡看我眼:“我问你,剑神陵是谁的陵”
“当然剑神。”
“剑神是谁”
“我怎么知道”
琉璃轻轻吐口气,继续摆:“这个宝物你就不要争了。如果是你爹留给你的东西给人拿走,估计你也不开心的。”
“什么意思”
“剑神红玉你怎么可以没听过”
红玉这名字好耳熟。
红玉宫主
“哈哈,原来剑神是莲他爹爹。”这笑话点也不好笑。
“你知道就好。”
琉璃把最后个砖头放入八卦图,大门轰隆隆打开。
接下来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两道身影同时闪入巨门。前者是我身后不远的林轩凤,后者是离得更远的重莲。按道理说没人能闪得过重莲,但林轩凤的轻功绝对是出神入化,两人居然不相上下。
只听见里面轻微的布料摩擦声和木柴碰撞声,我赶忙进去救助。
“重莲你手下留情,我这就拖他走”我人还没进去就大叫。但人进去,重莲刚好掌击中林轩凤的胸口。
林轩凤猛地弹后,重重撞在墙上,灰尘簌簌落下,他连咳嗽数次。
我连叫都来不及,飞奔过去接住他。
林轩凤按住胸口,硬生生将血吞回去。
我不敢看重莲,只背起林轩凤,快速走出暗室。
我只瞥见重莲手中握着把不起眼的剑。
许久,我们才走出剑神陵。
林轩凤哽咽道:“宇凰无名剑很重要。”
“我知道,但这是重甄宫主留给重莲的东西,我们不好拿的。”
林轩凤还没接话,又有个老头冷冷道:
“如果重甄知道重莲是卫流空的种,大概就巴不得别人拿到它了吧。”
“什么”我倏然转身,“望门主”
站在我们身后的是望植。他手中飞速转着个东西,因为速度太快而看不清楚。
“今天看到卫流空出来,我大概就知道他是出来看儿子的。”望植皮笑肉不笑,“想来重莲现在也该知道自己真正的出身了。不过,他看到这个以后,会怎么想呢”
他忽然把东西扔出来,飞速滚到剑神陵的门口。
那是颗头颅。
面孔已被苍苍白发盖住大半,但脸上胶质皱褶落下,露出的,是张英俊的中年人的脸。
张和重莲像极了的脸。
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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