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神陵前阵阵阴风。
且不论这人是否与重莲相似,起码他有可能与重莲有关联。如果我们继续停留在这里,肯定脱不了干系。但如果我们走了,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我背着林轩凤,进退两难。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林轩凤愣愣地看着卫流空的头颅,又看看望植,“他是什么人”
望植道:“知道前任武当掌门人是谁么”
林轩凤道:“须眉。”
“没错。知道武当怎么会让须眉那个废物上台的么就是因为前任掌门突然失踪。要不是今天在这里发现他,我是如何也不会把他和那个掌门联系在起。”
“你是说太华掌门”
“号称是历史上最英俊年轻的。他把自己的底子藏得很深么。”
我道:“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天山和武当无仇,不是么”
“只要是和重莲有关的人,都该死。更别说是生他这孽种的爹。”
我握紧双拳。
不能说话。如果现在做出什么行为,只会给林轩凤带来麻烦。
林轩凤微愕:“这人真的是重莲的父亲”
“你还怕我杀错了不成”
林轩凤欲言又止,搂住我颈项的手用力了些。但他还没抓稳,我就拳打在望植脸上。
望植身材矮小,不禁打,立刻摔倒在地。
“你给我滚不准再说句废话,不然我杀了你”
如果卫流空真的是重莲的父亲,那他进入天山的理由十有**就是为了保护他。重莲早已习惯人情淡薄,倘或知道有个父亲直在默默关心他,而他知道的时候,人已去了
望植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你不说我也会走的。不过林宇凰,做人最好不要做到两面不是人。”
他消失得很快,想必重莲也快出来了。
卫流空的头颅还在剑神陵大门口,随着滚动的石子微微摆动。
“宇凰,我们还是走吧。”
“哦,好。”
我又站了会,但仍然无法离开。直到看到重莲急急忙忙地冲出来。
他站定在门前时,斜阳碰巧涂红了大半边天。如同盛开的火花,永生的火焰,回照着空中的云彩。
不远的村庄中有钟声响起。
蜷爪的秃鹰撑开巨翼,盘旋在空。
他看着地面上的人头。
他站在片惊红绝艳中。
这样的景色无法言喻,如同这世界上总是缺乏安慰人的语句。
我想说什么,想让他不要难过。可是现在我才发现,他此时的心境,我根本无法理解。
重莲慢慢走到那颗头颅面前,蹲下,将之抱起。
灰尘与血迹污染了他的雪白衣领。
远方的树林间,风动枝摇,水流花香。
而这片陵墓屹立在夕阳中,蔓草荒烟,像片废弃数年的空城,赤裸裸的苍凉。
他动作很慢,他缓缓转身。他像是水墨画中衣如流水发如云的嫡仙。他似乎从来不属于这个尘世,他似乎就要回去。
我道:
“莲重莲。”
他略停下脚步。
“你要去哪里”
他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往前走。
我无论怎么叫似乎都没有用,想跟着上去,但听到林轩凤按住胸口费力呼吸的声音,还是强忍下来。
不管怎么说,先把林轩凤送回去。
秃鹰在黄昏中泅着,像是永远找不到归处,寻不到来路。
风雀观的其他人在外面的客栈中等候。经过三天三夜的车程,我们赶回天山。
刚迈入天山大门,缺右眼便冲出来:“小黄鸟,你终于回来了”
“你直在这里等”
“是啊,手里拿着宝物呢,不敢怠慢啊。”他往我手里塞了个东西,“今天早上有人送来这个东西,说很重要,要我交给你。我问他们是哪的他们也不说,只说你肯定知道是谁叫拿来的。”
我瞥了瞥手中的簪子,理了理眼罩:“喜欢我的人这么多,我怎么记得是谁”
缺右眼把推在我脑袋上:“得了吧你,老子知道你小子受欢迎。你看你凤哥哥都病成那样了,赶快上去给行川仙人看看。”
我点点头,回头看到林轩凤刚从马车换到轿子里。拍拍缺右眼的肩往上走:“这么快就认识大仙人了”
“仙人什么那根本就是给他面子。他就神经病,说话跟个二流子似的,还对个女人患相思。没出息。”
“你好意思说别人。也不知道是谁天天楼妹妹长楼妹妹短的。”
“起码我还清楚自己喜欢谁不是”
“今天天不大好,看似要下雨。”
把林轩凤安置好了,把老娘那里骗来的刀子放在桌上。然后回自己房内,收拾收拾衣服。
给花遗剑还有老娘打个报道,立刻去找缺右眼,问清了这些人住在敦煌的客栈。还好不是很远。
又去找林轩凤。
林轩凤房内股浓浓的药味,他正在喝殷赐给的方子。从小我喝药就像自杀,光是闻闻那味儿都不行,师傅又常说是药三分毒,于是这就变成了我病再严重也不喝药的借口。所以我的身体也比弱柳扶风林轩凤好得多。更比身子骨给邪功毁得不像样的某宫主好。
想到这,心里特不是滋味,于是飞速坐在林轩凤旁边。
“轩凤哥,我有事出去趟,大概两三天就回来。”
“嗯。”
“你不问我是去哪里么”
林轩凤弯着眼笑笑,摇摇头:“我等你。”
我亲了他下,结果满嘴是药,呸呸吐了几口,给他把被子理了理就冲回去拿包裹了。
刚回到房间,忍不住把那个簪子拿出来看看。
果真是那个金簪。只是跟当初的模样差了很多。
我记得我刚买这簪子的时候,上面有朵花瓣分明的红莲,为了尽量做得仿真而磨去了光泽,乍看还真像朵小花。可是现在红莲的花瓣被磨平了,玉石还晶亮晶亮的。
这个簪子才送出去不到半年时间。
这天气真的是害死人,黑黢黢的压得人喘不过气,鼻子酸酸的又是怎么回事
我关好窗户,披上外套,背了包裹,往山下走去。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突然想起我的天鬼神刃还在林轩凤房里,又飞速奔回去拿。
翻回风雀观的时候,见里面的人都出来了,问他们怎么回事,他们对看眼说大尊主在睡觉。我点点头,也不兴师动众去闹醒他了,干脆从后方树林翻进去。
好容易挤到纸窗门旁,却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花遗剑都知道吧,你和他上床了”
这声音居然是艳酒。
“怎么可能”林轩凤轻轻咳嗽两声,但语气还是明显不屑,“和他上了,他便不会再这么听话。”
“轩凤啊,你变得还真多。”
“承蒙宫主指点。”
艳酒轻轻笑了两声,却有些没精神:“如果你那凰弟知道你装受伤来骗他,他会多伤心哪。”
“这回我可没装,他下手不轻。”
“你的凰弟为了你,还真是死而后已鞠躬尽瘁。”
“我和他的感情,你这种没血性的人永远不会懂。”
“我们不是直肌肤相亲么。怎么好这样见外”
“你哪次不是把我折腾到重伤”林轩凤又咳了两声,然后便是翻身起来的声音,“宫主难道就没考虑过温柔些”
艳酒没有回话。
“你神神秘秘也不是天两天了,我和你说笑呢。”
“林轩凤,你现在所作切是为报仇么。”
“报仇报仇有什么意义”林轩凤笑声很虚弱,“不,我该说,做什么事会有意义死了那次以后我才突然觉得,人生来来去去就这几十年,多几年少几年都样。”
艳酒笑声很悦耳:
“是啊。到底是要分开的,还不如连相识都免了。”
七五
敦煌的阳关古道上,黄沙四起,风声低沉,天却格外的蓝。
个古城,经过历史的洗礼,多少会显得有些沧桑悲凉。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冷的缘故,街道上的人并不很多。
远处家客栈中,点青灯袅袅燃烧着。
我加快脚步跑过去。
想起我离开的时候不小心碰了窗外的树枝,林轩凤和艳酒两个指不定已经发现了我。我却记不住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匆促地逃离。刀也忘了拿。
前脚刚迈进去,里面的小二挥挥手说今天打烊了。然后轰人。
“小二哥,今天的客人中有没有个高个子男子他带着帮人,长得很好看的”
“你没看到我这都打烊了吗”
“不可能,他的手下说他住这里的。”
“说了没这个人你要住不住不住滚开”
我塞了锭银子在他手里:“瞧您也辛苦了,我只打听打听就走。”
“哎哟我的爷,真没这个人。我们老板今天提前打烊就是因为没生意,马上就年底了,中原的人都待家里了。你别说是个高个子男人,就是只公蚊子也没飞进来只。”
我只得作罢。
出客栈以后,租了匹马,往东北方向走。敦煌在中原和沙漠的交接处,难免干燥。没出几个时辰,雨水便淅沥落下。眼见冬天就要来到,水冷薄冻,刺得人骨子生疼。连卖雨具的人都嫌太冷缩回屋里烤火去了。
雨先是断断续续,然后成条成片,珠帘般模糊了视线。
敦煌就那么家客栈。
重莲根本没有去过。
经过间间荒凉的小村庄,问过了所有客栈人家,都毫无踪迹。
他定是回去了。
绕过长安和洛阳,直奔重火境。
等抵达山脚的时候,已是几日未进食,又饿又渴,几乎晕眩。可是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吃东西,直接把马拴在树上,步行跑上山。
重火境的切都没有改变,我直接从暗道进去。
可是走了很久才遇到几个人。大殿几近成为华美空旷的摆设。
只有向人打听。
“你们宫主在哪里”
“宫主自从定下婚事以后基本就没再回来。小的不知。”
“有没有看到宫主”
“对不起,奴婢是新来的,不清楚宫主的事”
“重莲呢”
“林公子,宫主不是直和您在起的吗”
“重莲去哪里了其他人呢不可能谁都不知道的不要撒谎”
“林公子啊,宫主带着护法和长老离开很久了,小的真的不知道”
既然重莲不在重火宫,又会在什么地方
我离开重火宫,天杀的雨已经下了很多天。出登封,快马重回长安,最后去了重莲的旧居。
可是,就连那里也是空的。
飞虹桥下,河水悠悠。
天空灰蒙蒙的,雨丝零星飘落。雨点不断在河面留下个又个圆,密密麻麻的圈。
此时,眼前是雨井烟垣。
总是想起多年前的这里。
繁华昌盛的街道。清歌落花,京华少年。
那年的清晨,我站在河边等他。阳光明媚却不刺眼,透过波光点点反射在脸上,暖洋洋的就像他垂目时留下的笑容。
当时的我也很疲惫很饥饿,却可以在看到他的刹那变成最满足的人。
他眉目如画,轻裘缓带。
手放在他肩上无数次,却没有次敢搭上去。每次看到他都会想要拥抱,也是没有次下得了手。
转眼间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同样的桥,同样的河,同样的别院,同样守候的人。
只是大门紧关。
雨伤旧梦,楼已空。
却从来没有哪刻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希望,切回归原点。就停在那刻。
白马金鞍,杨花飞舞,他在晨曦中对我浅浅微笑的刻。
也不知是否雨水浸入眼球,整个右眼肿痛得厉害。我跑到飞虹桥下躲雨。
刚停住脚,没了去处,身上开始发抖。
突然想起红钉叔叔说过句很经典的话:“自从我变成了狗屎,便没人敢再从我身上踏过去。”
百叔叔却说:“人在江湖飘啊,哪能不挨刀啊。”
七杀伯伯又说:“人生就像把剑。要么刺伤别人,要么被人刺伤。”
轩凤哥说:“你仔细看,那河里有三只叠在块儿的青蛙。大青蛙背着小青蛙,小青蛙又背着小小青蛙。那只大青蛙就是师父,小青蛙就是我,小小青蛙会是谁呢。”
抱着双臂磨擦了会,红玉莲金簪掉在地上。我蹲下将它捡起,便再也站不起来。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哭。只知道强忍无用,哭得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越哭眼睛就越痛,但无法控制。
就只记得雪芝刚长牙的情景。重莲掰开她的小嘴,看着我笑笑,然后哄着她,唤她芝儿。
可是我最后次见到雪芝,她却哭得塌糊涂。
最后次见重莲,他在夕阳中抱住父亲头颅离开,头也不回。再也不回头了。
到后来,声音已经沙哑,咳嗽不断,切东西似乎都已经消失。
只隐隐看到雨帘中,有人靠近。
最后他停在我的面前,递了我张手绢。我有些窘,擦擦脸颊,却看到他腰间挂的雪扇。
抬头,愕然发现眼前的人是艳酒。
他垂头看着我,面无表情,似乎也不那么丑了,甚至还挺顺眼。
我站起来,道:“你跟踪我”刚说出口,听到自己声音跟鸭子似的,扭了扭脖子。
他不说话。
我又突然发现他居然比我高他没有坐轮椅。
我指指他的腿:“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依然不回话,用手绢替我擦脸。我拨开他的手:“反正都成了个落汤鸡,擦不擦无所谓的。你这腿怎么回事”
他轻笑道:“有什么好哭的”
“关你什么事”
“不就是少个情人,有必要这样没出息么。”
“你懂个屁。”
他又不答话,还是固执地擦我的脸。我不耐烦了,重重拨开他的手。他把我推到石墙上,埋头就吻下来。我直以为他是个老妖怪,对任何事都是投入三分感情七分理性,已经到达了无情无欲的程度。但当他和我拥吻的时候,我发现这人不像我想得那样沧桑。他啃人的时候,激情得就像个刚陷入爱情的少年。
只是他很快就被我推开。
我擦擦嘴,又使劲擦了擦:“你有病”
“不管是林轩凤还是重莲,都不要想了。”艳酒吻了吻我的额头,“以后跟着我,我绝对不会伤你。”
“光看到你的脸,我都觉得自己很受伤了。”
“和我睡次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恶心。”
“我不会勉强你的,直到等你点头。”艳酒回头看看桥外,“雨停了,回去吧。轩凤还在等你。”
我犹豫了片刻,才随他起离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遇到个变态,结果路上他极少跟我说话,即便说,也是说些比较正常的内容。
回到天山后没几天,望植暴毙。
林轩凤的伤好了些,病情却加重了。我在他睡着的时候给他加了几个热水袋,挪挪枕头掖掖被子,却始终没有勇气和他说话。
七六
艳酒令人通知我,让我去九天寒碧谷。
桃花已落,初雪上枝头。鞋底踩入雪地,碎裂的声音如风吹花片。艳酒依然坐在那把椅子上十足十的纯金,就像他衣上绣的金线。
这次殷赐依然在那里,只不过自己坐在边研究符纸。我去了,他甚至连回头看下的欲望也无。
艳酒也不说话,我想了半天才找到话题:“原来宫主和行川仙人是挚交。”
殷赐换了个姿势坐,却不抬头:“我是大夫,他是病人,仅此而已。”
艳酒笑笑,不否认。这人五官没法看,但笑起来,魅力要上升好几个点。
我道:“原来如此。我倒是蛮好奇像宫主这样特别的人,会交怎样的朋友。”
“我没有朋友。”
除却重莲不看,这人的说话语速是我见过把握得最好的。有条有理,而且平和稳重。就连说出这种在寻常人听来蛮丢人的话,也都这般从容。导致我产生种错觉:这世界上所有的人交朋友都是不正常的,没朋友才是应该的。
“就连三岁孩童都有朋友。宫主可是在说笑”
殷赐道:“你也知道他是种特别的人。他几乎什么都有,唯独缺了两件东西:是普通人的外貌,二是朋友。前者他是如何也得不到,后者是得到了他也不想要。”
艳酒还是笑着。
我忍不住看看他的下半身。
我在长安看到他走路,绝不是错觉。我深深记得那些丫鬟看他的眼神。她们在他面前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几乎到了奴颜媚骨的程度。而要征服那么多的女人,残疾男人是无法做到的。
可是,步疏对艳酒虽然百般讨好,却不曾露出过那样的春色。
艳酒从来没有动过步疏
我曾经问过重莲,他身边的女人都很漂亮,为什么他就没动过歪脑筋。
重莲说他没那个心思。
我笑着说,莫非你天生就是断袖还是说,你喜欢本少爷宠幸你
重莲说,有可能影响到你的女人,定不能动。吃窝边草的兔子,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快死了。
我又看看艳酒。
“我是很好奇,宫主这个椅子是为何作的。”
这话说得别扭。但毕竟有旁人在场,对艳酒没个把握,失言难免招来横祸。
殷赐看了我眼,好似我是个白痴。
艳酒会意笑,却答道:“自然是金做的。”
“倘或他腿要没残,那很可能是个祸害。”殷赐淡淡道,“你看他的左手无名指和食指。”
我凑过去看看,艳酒也不躲。我道:“是很好看。”
“谁叫你看好不好看了我是叫你看对比。他左手的无名指比食指长出很多。”
我愣了愣,下意识看看自己的:“我的无名指也比食指长。”
“那是肯定。”
“无名指比食指长得越多,越男性化。反之则越女性化。无名指越长,跑得越快,轻功越高,那等功夫也越好。”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艳酒对我笑的时候,我头皮有些发麻。
还好他在装残废,该有所收敛,不然估计会变成个步行生殖器。
我道:“真的假的我不曾留意过。”
“你是在怀疑个大夫的话么不信随便去拉个女人看看,越是媚气的女人,食指比无名指长得越多。”
“那步疏肯定已经没有无名指了。”
艳酒轻笑出声:“相信你下次看到她的时候,便不会这么想了。”
我正琢磨着回答,艳酒又道:“我听说你在问卫流空的事。”
“嗯。”
“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想知道。”
“看不出来你是个好事之徒。”
“宫主不知道我以前就是干这行的包打听,五十文钱小事,两百中事,五百大事。如果有什么惊人的消息那就是两。”
“你这消息卖得也够便宜。”
“对我们这种囊中羞赧的小江湖来说,算是大钱。”
我发现在江湖磨蹭,自己磨出来最多的是脸皮二是牛皮,怎么说怎么像,那神仙般的殷赐已经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卫流空的事可不是普通的秘密,你觉得值多少钱”
“五百两可能都有人要。”
“卖了赚了钱,可有想过和我分个银子”
“那是肯定。五五还是四六”
“九。”
“哇,这么黑心那我岂不是才五十两”
“不,是我你九。”
我哑然,光看着他。
“你刚才不还说么,你囊中羞赧,给人五十两不是小数字了。”
我时间没反应过来。但渐渐的,背后开始凉起来。
艳酒知道我不会卖这个消息。
我不卖这个消息的原因他必然也知道。
我早知道在这里待着迟早给他揪住小尾巴,但没料到早已入瓮。
我擦擦额头,想他应该是不把我放眼里的,也不会对我有太多提防。
然后他当闲磕牙,给我说了个故事,来龙去脉不算复杂。
武当现任掌门是丹元,在他之前是须眉,再之前便是太华。
“北宗少林,南崇武当”,这是官方对武当的地位肯定。但时下在江湖中最新潮的说法,便是“少林无发貌美,武当发美无貌”。
最近少林弟子还俗的越来越多,实际和这个说法不无关系。
武当弟子的发型很丑,但是人都知道,在那簪的轻挽下,绝对可以释放出如云流水的乌发。不过头发再美也无法掩饰相貌的事实。武当历史上能看得过去的人,就只有创始者邋遢真人张三丰。从那以后尽出丑男,已经成了条不成文的定律。
太华道长改变了武当的形象。自他第次出现在傲天庄,身素白长袍,颗额心红痣,武当山的女弟子数量增长便突飞猛进。
但姑娘们的梦没做上多久便彻底被粉碎太华二十岁那年便成了亲,并在两年后生了娃。
他爱不爱自己妻子谁也不知道,也不重要。因为那桩婚事是他师叔定的,他师叔其实才是真正的武当老大。
个月夜,太华在玄岳门外面见到个女人。
可以说,他当时要知道她的名字,就不会有今日的天山。
那个女人叫薛红。连七十的老和尚看了都会色心大发的薛红。
薛红是有名的女盗贼。
太华是有名的闷马蚤葫芦。
她对他笑了,据说他是没有任何面部表情的。她的目的原本不是勾引他,只是顺手摸了他的东西。但她下山以后拿着他的掌门令牌,她改变了主意。
她最擅长偷的东西,是宝物,二是男人。
她把最木讷最难偷的太华偷到手,也不过用了短短两个月时间。
太华有多后悔,寻常人大抵无法想象。他是后悔对自己妻子的不忠,二是后悔自己犯了戒律,三是后悔没有刀解决了薛红。
她的事闹得很大,武当山里很多人都知道。然后太华他师叔罚他向老婆跪几天几夜,又把薛红招来,把话摊开来讲。太华脸对薛红的愧疚,薛红却笑曰那不过是露水姻缘,何必如此认真。
薛红走得很平淡,事情处理得也很平淡。
半年后他听说薛红和重甄在起好几个月了。
年半后他听说薛红已经替他生了孩子。是个男孩,单名莲。
两年后,薛红和重甄分开,开始过上了饲养男宠的生活。只是从那以后她再没有过孩子。
七年后,太华的独女得伤寒成了仙。他为此哭得伤透了心,却又与薛红见面。薛红和他谈了个晚上,没多久他便传位给了大徒弟丹元。
之后他仍在武当,但鲜少下山。
二十余年后,薛红死了。太华的媳妇也不幸翘了。之后他基本上是销声匿迹。
有人说见过他最后的样子,是白发满头。
江湖真是个可以淹死人的地方,名头这些东西也不过是叫着好听的。太华混入天山保护自己的儿子,换个名字往脸上贴点东西,他便彻底成了另个人。
我不知道为何他不直接去见重莲。想了想,或许是怕被杀。
若真是这样,那他想多了。修炼莲神九式,真正需要的不是杀掉亲人,而是杀死亲人那种感觉。在那种绝望中度过无数个年月,这个变态的武功才能熬出来。
不过,我也终于找到了和林轩凤说话的理由。回风雀观,我和他聊了聊关于薛红的事。
林轩凤说,薛红并不是那种很千娇百媚的女人。她脾气阴晴不定,唯独在月明之夜会温和些。她爱借着月光看他的脸,抚摸他的额头说:你最俊的地方,便是这颗痣。
七七
之后段时间,我直找人帮忙打听重莲的消息,有空就和艳酒在起闲聊。也不知道是他城府太深还是压根就是闲了没事做,我拼命想打听他和重莲对着干的原因,总是无功而返。
而最神奇的事,就是重火宫没了消息。
在江湖上行动的重火宫弟子都是小喽罗,天山找不到目标,也慢慢开始闭关研究各门派武功拆招**。
我必须表现得无所谓,否则必然前功尽弃。可是想到重莲没了消息,每天连睡觉都不安稳,几天下来精神恍惚,个不小心,居然问了林轩凤个本不该问的问题。
“谁给你说的九犬獒的故事”他给我端了堆干果小吃,刚放桌上,我就冒出这么句话。
林轩凤想也没想便道:“艳酒。”
早该料到是这个结果。我笑道:
“你受他影响蛮大的。”
“近墨者黑。”林轩凤挽好窗帘,推开窗子。
“也越发聪明了。”我用手心撑着后脑勺,懒洋洋地说,“大尊主喜欢宫主么。”
他把窗子完全打开又关上,再把窗帘解开。窗帘层层为晚风扬起,清辉透明若水,泄了他满身。
他低声道:
“没有感觉。”
“为什么他太丑了”
林轩凤走到我面前,脱去靴子跳上床。我正待问他有何贵干,他竟脚把我踢翻。我呈不倒翁状在床上摇了摇,又坐起来。他再脚踢来。我彻底趴下。最后我挣扎着起来,他大发蛤蟆功,扑倒在我身上。我哀号声,全身瘫软装尸体。
他捏住我的脸,左拉右拉:
“林宇凰,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这张嘴真的很贱”
“不记得。人人都说我这嘴甜死了。”
“有没有告诉你,你这脸让人看了就想打”
“不记得。人人都说我的脸蛋讨人喜欢。”我搂住他的脖子,高高撅起嘴说,“尤其素小凤鸟,喜番我得不得了。”
林轩凤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嘴唇轻轻地压上来。我终于破功,噗哧笑出声,手唰地伸入他的衣裳。他略微颤,我伺机把他翻过来,压上他的身。他的长发染了月的莹光,闪亮如同上好的丝绸缎子,散散落在枕上。
我在他额心吻了下。
他凝视我很久,软软地说:“小宇凰想造反了”
我当场兽性大发,差点就强了他。
但有人非常扫兴地敲门:
“大尊主,有人求见。”
“我现在没空。”林轩凤淡淡说了声,双腿勾住我的腰,把我整个人搂下去,在我耳边缓缓吹气,声音几乎融化,“不要管他们我们继续”
我也懒得管他们。但外面的人又道:
“大尊主,宫主请您务必前去见。”
林轩凤眉头皱,停顿了片刻:“我知道了。”
我自觉坐起来,他也坐起来,喘了几口气,在我唇上又嚼了下:“我很快就回来,等我。”
我哦了声,看他出去了。然后在床上滚来滚去,抱住被子蹭了几下,憋得几乎要断气。若不是他说他要回来,我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百次。
但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出来。
我跳出窗,赶到风雀观主楼外面接他。但还没看向里面,就听到有女子带着哭腔喊道:
“林轩凤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做”
林轩凤不耐烦道:“你要我说几次你什么都没有做到。”
“你让我去查重莲的身份,我查了。就连他杀过重甄的四个儿子我都查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哦他杀了重甄的四个儿子”
“没错。”女子的声音中带着丝期许,丝讨好,“重甄原来其实有两个儿子,在他之后又和别的女人生了两个,这些人都在小时候被重莲杀了。”
我愣了愣。这又是哪出的故事
“重莲为什么要杀他们”
“是重甄叫的。”
“我懂了。谢谢。”
“这本该是我做的。”
终于知道重莲以前喝醉时胡说的话从何而来了。
这世界真是讽刺。重甄若知道此事,必定含恨而死。他牺牲自己其他儿子,无非是为精挑细选出个极品少宫主,然而最强也是他最喜欢的那个,居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重莲大概早就知道这些事,所以直这样矛盾。
重莲唉,光是想着这两个天杀的字,五脏六腑都跟绞碎了似的。
“有劳你了。”林轩凤大声道,“来人,把我房里那个银箱子搬来给楼大小姐。”
“轩凤哥哥,你在说什么”
“嗯,时间也不早了,我叫人送你回去吧。”
“你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楼里的林轩凤朝前走了步,弯腰说了句话。
“你喜欢你不喜欢女人,为什么还要”话说到这里,她便不再继续。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好,礼物在这。送客。”
楼颦珂刚被人撵到门口,便冲回来大哭起来。她能哭喊出口的话无非是最传统的弃妇怨言,以前觉得很可笑的话,类似“你这负心薄幸的人”,这会儿听得我心里拔凉拔凉。
林轩凤站在那,任她打,还不冷不热地说:“大小姐脾气发完,就请走吧。”
“你对我爹的怨恨,怎么可以发在我的身上你太过分了”她号哭着,最后被人架着离开。
就在这时,林轩凤忽然重重撞在窗口。我往后退了下。他用手背擦擦嘴唇,又站直。
“他奶奶的林轩凤你个靠人养的货色,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你给她提鞋都不配”
竟是缺右眼。
林轩凤哼笑声,走出门去。转眼间他又被击中,重重砸在桌子上。茶盘哗地滚落,碎裂在地。
“你还觉得自己没错不成这些事你敢告诉林宇凰么”
“你要是告诉他,你知道我会做什么。”
“你再碰她试试”
“你告诉他试试。”
“不用告诉,我都听到了。”
最后那句话自然是我说的。
他们二人惊讶地转过头。
“宇凰,我”
“别撒谎,你和楼姑娘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我跳进窗口,屋子的人都看着我。我拉住林轩凤的手,指指楼颦珂:
“娶了她吧。”
林轩凤先面露惊愕之色,很快便笑出声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冲他眯眼笑,大概笑得不怎么好看,“现在,就连采花贼都比你光明磊落得多。轩凤哥,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事,你可以自私,但不可以变坏。”
林轩凤松开我的手,笑道:
“好吧。我娶。”
“但我不想嫁你。”楼颦珂往前走步,抓住缺右眼的手,“我嫁他。”
七八
就这样,缺右眼有了老婆。
楼颦珂似乎是在故意赌气,把这婚礼弄得格外盛大。整个武林都在议论着这对最不般配的夫妻。
直到个月过后,我都还记得我缺大哥离开天山时的模样。
缺右眼平时好歹也够有自信江湖大盗,遇到心爱的女人,也失了力气。他唯唯诺诺地跟在楼颦珂身后,就像巴不得老天赐给他条尾巴,让他用力摇上几下。楼颦珂走得快极了,多看他眼都嫌多余。他只要开口讲话,她就会不耐烦地打断,然后狠狠地别过头去。
记得是谁跟我说的,女人看男人只看银子不看脸。林轩凤现在日子过得好了,花钱大手笔了是没错,但她对他迷恋,是从他身无分文起。
缺右眼直嫌银子没地方花,而且还是个老江湖。客观说,林轩凤除了比他帅点外加年轻,还长了张哄女人的甜嘴,基本都没法和他比。怎的她对待两人区别如此之大
我敢保证,只要林轩凤稍微有点反悔的样子,她就是成了亲,也会飞奔回来。
女人的审美多少是有点问题的。
我的审美也大有问题。
尽管他做了这些事,但我依然当作没有看到,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
然而,不出半个月,江湖中又涌起腥风血雨。
接连三日,三个重要的人被杀。
武当大弟子谭绎,灵剑山庄毋琴丝,少林高僧释炎。
整个武林人心惶惶。
可怕的并不是有人被杀,而是杀这三人的,是同个人。而且,是在三天内的同时间被杀。
从少室山顶到武当山顶,让个少林高僧连夜赶路,约莫日便可到达。
让同个高僧从这两个地方到灵剑山庄,忽略体力大量耗损,分别要五日,三日。
而这个人杀人的顺序是,谭绎,毋琴丝,释炎。
即是:武当,灵剑,少林。
再是内功深厚的人,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抵达还留有力气准时杀人,不留线索。
此人刻意绕路杀人,还刻留下了痕迹死者的伤口在颈项,而且很明显为金钗所杀。
血凤凰又出现了。
但我却不能肯定这个血凤凰是步疏。
这人极有可能是借着血凤凰的名义杀人。因为步疏的内力大半个天山的人都知道,绝对无法做到这种境界。
唯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我只能想到重莲。
但不可能是他。这几个人跟他无冤无仇,他没有理由会去杀他们。
谜团实在太多,我只有不断往艳酒那里跑。他给我的感觉直是智珠在握,只是高人的本领就是什么也不说,什么都等着别人去做。
原本期待他能再高深下,结果我去了天狐宫,发现大殿里片狼藉。
艳酒依然穿着他的精工红色长袍,他身边的女子们依然国色天香。只是那些女子们都在抱头鼠窜,而艳酒站在他的金色轮椅上,晃着雪扇,形象全无。
我被个冲出来的女子撞上,她连连道歉,飞速往外跑。
不过多久,又有个女子撞到我的身上。
我扶住她,道:“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哪里来的小丫头偷偷带了盒子蟑螂,倒在大殿里,好多蟑螂,好多,好恶心”
然后她跑了。
我怔怔地看着里面,艳酒的眼睛惊恐地睁大,实在有点可怕。
这场景实在似曾相识,我时记不清在哪里看过。但实在看不出艳酒这么大个人,长这么丑还怕蟑螂。
人都跑得差不多了,我走进大殿。
琉璃灯盈盈发光。地面上四处都是深红色的油亮蟑螂。
他站在椅子上,和我不尴不尬地对视着。
我笑笑,走过去,伸脚
“等等”
我脚悬停在半空。
“不要用脚踩。”
我哦了声,蹲下来,伸出大拇指,当场就按死只。然后我立刻听到艳酒发自肺腑的抽搐声。
“你怎么可以这么恶心”他使劲晃着扇子,又从孔雀屏后撕下块布,扔给我,“用这个包起来,扔出去就好了啊。”
“这个是真丝的,太浪费了。你别看就行。”
我刚要下手,他又道:
“不要用手按这是命令”
“你再对我凶,我把它们全部按死了再喂你吃。”
艳酒果然不说话了。
看来他的洁癖还不是只有点。
想当年我在乱葬村,什么虫儿没见过啊,什么虫没玩过啊,包括菜青虫也就是红钉叔叔最喜欢说的猪儿虫,我都经常蹂躏。捏着它肥嘟嘟绿油油的身体,它那柔软的肉红触角,比不小心摸着邻居姑娘的胸部还爽。我还喜欢搓它们,因为它们肉墩墩的,非常可爱。搓来搓去看它生不如死,我会觉得很兴奋。但有时候会不小心把它给搓死,我会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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