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消息,那就是光复后的中原地区,推行的是如徐州一般的革新政略,而不是大宋已经承延了二百余年的那一套。群臣当中,有明眼人对此甚为感慨,可更多的还是在叹息之余,立刻开始琢磨,如何能借着这个机会展示自己的才能,或者为自己和自己身后的人谋利。
这已经是炎黄三年末尾,天子赵与莒登基已经有四年半,而他亲政也有三年半时间。天下大势,在他只手拨动下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群臣都是明白人,知道如今天子的革新之政已是不可阻挡,便是天子本人想要退缩,那些已经得了新政好处和寄希望于新政好处的百姓们,也绝不会同意。
故此,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群臣纷纷上言表示支持。赵与莒与崔与之对望一眼,二人相视而笑。
朝会的第二件事是关于真德秀的,赵与莒下旨,以真德秀在楚州功绩,特别是其“阐发圣王之道”的功绩,加之为端明殿学士,这是一个一举数得的信号,首先元丰改制之后,这个端明殿学士便是执政官担任的,天子加真德秀端明殿学士,意味着天子尽弃前嫌,准备将这位当代理学巨匠请回临安,很有可能会参任参政之职。其次是众人或多或少都参与到有关《内圣外王论》的讨论之中,天子以这个职务与真德秀,分明是天子支持真德秀的看法。
若说崔与之四策是准备将革新推广到中原,那么真德秀这文章便是在鼓吹将革新推到大宋的每一寸土地与每一个领域了。此事原本在儒林之中便引起了激烈争论,因为时间的缘故,还未曾彻底反应在报刊之上,但已经有许多人在构思文章,准备在报刊上与真德秀一争短长了,听得天子此旨,他们不禁默然。
赵与莒并不禁止反对的声音,但他可以利用朝廷的引导和经济上的扶持,让反对的声音被一片支持声淹没。
这远比要封堵与屠杀来制止反对声高妙得多,虽然看起来不能快意,但这也意味着赵与莒为后世立下了规矩:万一他后世子孙在处于反对者的地位上时,不至于被执政者以肉体消灭的方式来堵住嘴巴。赵与莒明白,自古以来,只有千年的国家,未有千年的王朝,大宋终有一日会被某个新的朝代取代,他现在忍得多一些,今后发生这种事情时便会少留些血。
朝会的最后,赵与莒才通报了徐州的战事,兵部尚书赵善湘就兵力调动约略地谈了谈,为防止泄露国家机密,这样的大朝会上,只对大政方略进行讨论,但具体的行动,却相当含糊。
“退朝便直接回来了?”
于织娘替李一挝解开朝服官袍,以他的品秩和职司,原本是没有资格参加今日的朝会的,但是战事起后,赵与莒以“备顾问”之名,将他也纳入朝会之中,众臣都明白天子又在寻找旧口提拔私人,但是那又能如何,反正大庆殿里广大得很,再塞进十余人也不怕。
李一挝点了点头,却不曾象往常那样说话,|乳|母抱来孩子,他也只是象征性地搂了下,便又将孩子交还到|乳|母手中。
“今日御街的先施百货商市开张,奴想去为孩儿买几件好玩意呢。”织娘浅浅笑着道:“官人可愿陪奴去见一见?”
先施百货商市是临安城的新一景色,其前身要上溯到当初在码头开办的流求货物展览。年初时分,赵与莒发觉临安因为工人和小商人数量的增多,已经形成了相当庞大的消费群体,旧有的商铺开始不符合市场需要,他便开始筹办一家终合性的大百货公司。为此,他通过胡福郎,在御街的一个十字路口处盘下数家店面,并对之开始拆倒重建。整个改造工程同时也是大宋建筑界的一大盛事,因为早先的时候为保持临安的建筑风格,不至于因为工业化而消灭了独具中华风味的建筑传统,临安府曾下令城墙以内的部位不得轻易拆除开工,将新建的高层新式建筑全都赶到了城外,而先施百货商市是这条禁令发布后的第一家城内新式建筑。
整个建筑过程最重要的是第一步招标,面向天下能工巧匠,征集合适的图纸。这可以说是钢筋、混凝土、瓷砖等新式建筑材料与中华传统建筑工艺的结合尝试,最后来自江南西路建昌县的巧匠雷鸣雷响兄弟二人的结构图中了标。在经过近一年的建设之后,终于赶在新年之前开张了。
李一挝有些心不在焉,刚摇了摇头想要反对,但看着妻子那略带渴求的目光,便将摇头变成了点头:“好好,那便与你一起去。”
他如今身份与收入,家中自然备着马车,才上得御街,他“咦”了一声,招呼车中的织娘道:“织娘,快看!”
就在二人对面,御街的另一侧,一连串的人骑着怪模样的两轮车过来。于织娘伸出头来,看得兴奋不已:“官人,这是啥子车?”
“我在流求也不曾见过……”李一挝喃喃地说道。
这串人身上穿的都是那些大红色服式,在他们的怪车背后都插着一面旗,随着那车的不停前行,旗帜招展起来,上头写着“先施百货商市”六个字。这倒在临安城中不算稀罕,无非是雇人做广告罢了,但这种车却是前所未见。看着一人骑着它掌控自如,奔行几逾快马,李一挝心中一动:此物若是用在运兵之上,倒也是一件利器。
“喂,这位兄台请了。”
那车快要经过他们时,李一挝停下马车,向其中为首之人喊道。见他身上的近卫军制服,那人不敢怠慢,慌忙停车抱拳施礼:“将军请了。”
“你们这是什么车?是先施百货商市卖的物什么?”
“回将军,此车名为自行车,正是先施百货推出之物,将军请看,此车车身为铁架构,坚固耐用,车座装有弹簧,甚为舒适,车动力用的是齿轮链条,轻便省力,车轮外罩有橡胶轮胎,减震增速……”
那人显然早就准备解释的,故此李一挝一问,他一张嘴便是一串串的好处。李一挝听得大感兴趣,笑道:“可否让我试试?”
那人面上闪过一丝难色,但又看了他肩章一眼,然后道:“自然可以,将军请试试,初骑之时因为难以平衡,容易摔跤……呃!”
李一挝性子急,不等他话说完便骑了上去,果然如他所言,叭一声摔在地上,闹了个面红耳赤。那边织娘见了,轻笑道:“官人,还是买辆回去再试吧。”
“我就不相信,便是大爆仗我李一挝都放得,何况是这个小车儿?”李一挝却不服输,再次爬上去,这次好些,要摔倒时他用脚撑了地。如此倒有十余分钟,周围看热闹的市民百姓围了一圈,他这才骑得象那么些模样。他原本想全力骑行,试试此车的速度,那人却上来行礼拱手,说是要继续去做广告,还请他放行。
“我这便去先施百货,这车多少钱?”李一挝有些不舍地将车交给了那人,最后问了一句。
“有三百贯的、四百贯的和五百贯的。”那人笑道。
经过数年建设,如今临安百姓收入与过往大不相同,五百贯相当于一个熟练的纺织工人二年的收入,故此周围之人都是吸了口冷气。
李一挝也是一惊,不过对他而言,五百贯算不得什么。象他这样的近卫军参领,不自户部领取俸禄,薪饷来自于流求,而且更重要的是,当初赵与莒为免除他们的后顾之忧,给他们在流求产业之中都留有红利,也就是凭着股份,每年可以坐收一些利息。象李一挝每年这份收入才是大头,大约有五千贯左右,比起当朝丞相崔与之的薪俸还要高。
“走吧,我们这便去先施百货!”见着于织娘面上露出犹豫的神情,显然,织娘一方面喜欢那自行车,另一方面又有些心疼钱财。她苦日子过惯了的,虽然不至于把铜钱看得磨盘大,却也不是个大手大脚花销的人,相反,若是哪儿有了灾荒,她施舍时却不肯落于人后。
还离着先施百货老远,便听得爆仗声响,李一挝立刻精神一振,一边听着一边摇头:“这爆仗放得实在外行,若是换了我来放,保管他连绵不绝声震十里!”
织娘轻笑着看着丈夫耍宝,被她抱在怀中的娃娃看到父亲摇头晃脑的样子,“啊布啊布”的伸出手来,想是要父亲来抱。李一挝愣了一愣,从车中抱出孩子,小孩儿丝毫不怕冷,嘴里吐着泡沫儿,乌溜溜的眼睛向那爆仗声传来的地方望去。
“好小子,不畏爆仗之声,不愧是我李一挝之子。”李一挝高兴地道。
先施百货是一幢五层楼阁,虽然是用新材料制成的,但支撑的钢筋水泥柱子和架在穹顶的钢筋横梁,都被砌成圆圆的,再刷上朱漆,若不摸上去,与巨木柱几乎没有什么两样。它位于十字路口,周围都是酒楼商铺,但最高的也只有三层,故此颇有些鹤立鸡群。建商市时占地近十五亩,空间甚为广大,在它前边还留着一块空地,如今已是假山清泉红亭绿竹,一望便觉清新可人。空地两侧预留了马车车位,若是不够的话,还有半埋在地下的地下室可以用。李一挝的马车才到,便有人上前来引导,他与织娘抱着孩子下了车后,立刻又有侍者出来迎候。
“欢迎大驾光临,里面请!”那侍者穿着模仿近卫军样式的制服,不过因为朝廷严禁完全模仿的缘故,样式与近卫军又有些不同。李一挝正要开口问他,却看着商市门口一人,慌忙向前过去,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军礼:“胡大官人!”
那人正是胡福郎,见着李一挝,他笑着点头,又见着后边抱着孩儿的织娘,他迎上来道:“将小爆仗给我抱抱。”
织娘自然是识得胡福郎的,也是恭恭敬敬行礼,她知道胡福郎算是自家丈夫的恩人,又是二人成亲时的媒人,故此并不闪避。胡福郎眉开眼笑地逗弄了小孩儿一会,然后将他又交给织娘:“你们进去吧,今日人多,小心一些,莫挤了小爆仗!”
小爆仗是胡福郎给李一挝儿子取的绰号,也成了这小娃儿的|乳|名,李一挝点点头,又行了个礼这才领着织娘进了门。
一进得门,便见着这商市大堂之前摆着两棵挂满铜钱的招财树,每棵招财树下,都有一名穿着那种紫色制服的伙计站着,伙计胸前挂着一个硬纸片儿,那上边写着“导购”二字。
商市的地面全贴着瓷砖,光可鉴人,每隔十步左右,便有一棵巨大的刷了漆的柱子向上撑去,虽然这柱子在某种程度上破坏了大厅的气势,但又给人一种踏实牢固的感觉,不至于担忧头顶的穹板可能会塌落下来。
这些柱子有方有圆,方柱子上都嵌着玻璃镜子,人行于其间,便可看着自己。而且这些玻璃镜子还有一项妙用,那便是反光,将马灯的光芒散布在商市的每一个角落里,使得这座商市并不因为楼高墙厚而显得阴暗。
在一层摆着十余个商铺柜台,各柜台间都是玲琅满目的货物,大多都是些吃食,许多都是来自流求的珍品。
“欢迎光临,一楼是食品,二楼为衣物,三楼乃是日用百货,四楼为金银玉器,顶楼是食肆。”那个挂着“导购”牌子的伙计见二人驻足不前,忙上来介绍道:“二位想要买些什么?”
“看看,看看。”饶是李一挝在流求算是见过世面的,此时也禁不住讷讷地说道。
先施百货商市营业的前三日,交易额便高达让人震惊的二十二万贯,因为开业打折的缘故,来购物的人几乎挤破了商市大门最后统计的结果,进入其中的客人数量是十万人次。对于人口过二百万的临安来说,这并不算是太好的数据,但对于一家商市而言,却是一个了不得的成就。在之后的一个周末休息日里,先施百货更是创下了日交易额十五万贯、日客商流量十万的惊人数据。
百货商市的出现,对于大宋商业来说是一个创举,而且其巨大的客流量,也使得御街左右的一些商铺不得不选择加入其中,在先施百货商市中租上一个柜台铺面,比起在御街上租一个铺面要便宜一半左右的价钱,客流量更多一些。
李一挝回到家中时,马车上已经放着一辆装好了的自行车,作为购买第一批自选车的优惠,他还得到了一个给车胎打气用的气筒,回得家中,他却没了在街上的兴趣,将车与气筒放在库房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他不是很喜好读书,他的“书房”更大程度上是作为装饰所用。懒懒地坐在太师椅中,他的视线停留在一件小饰品上,那是一座炮台,上面有樽大炮,他看了良久,连于织娘来到他身边都不知道。
“官人可是想重回战场了?”于织娘轻轻抚着他的肩膀,微笑着问道。
“啊?”李一挝回视着她,神情有些恍惚。
注1:先施百货公司,乃是旧中国最早的百货公司,也是二三十年代上海十里洋场四大公司之一,在此借用其名,正如同前面的保兴、继昌隆等一般,算是作者向中华现代化路程中的前驱者致敬。
注2:雷氏家族在明清时很出现了许建筑大师,自十七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他们家族八代十二人建了一系列皇家宫苑,建筑史上俗称样式雷者便是。笑,这是作者老乡,固此能信手拈来。再笑一下,崔与之曾在建昌县任县令。
二八零、风雷再起会九州
“快快快!”
李邺抹了把汗水,兴奋地望着前方,神情非常紧张。
这几年京东、淮北发展得甚为迅速,这块大地的地下,埋藏着众多的宝藏,为了将这些宝藏运出来,淮北、京东屯田使刘全和赵子曰,先后修建了许多简易公路。那段时间里他们手中有的是人力,忠义军的彭义斌也乐得用手中打仗派不上用场的士兵换取淮北京东的钱钞和物资。他们甚至修了一条混凝土硬化路,从徐州通往大名府,所经过之地,将一座座大农场串联起来,这条路也是将京东农产品运到徐州进行加工的主要通道。
现在李邺与他自阳谷搬来的援军便是行驶在这条大道上。
这支部队总人数是九千人,实际上是近卫军与忠卫军的混编新军,采取新式军械与训练方式,用时两年有余才练就。这也是赵与莒为这个冷兵器时代准备的掘墓人,他们中有三千人装备敖萨洋与欧八马联手制造的“武穆零三”,这是大宋军方最为机密的代号,“武穆”是它的名字,“零三”代表它的定型时间是炎黄三年。另外六千人则装备大盾、长枪和腰刀,配备有一支十五门野战轻型炮的三百人的炮兵小队,整个部队有四千余匹骡马,六百辆大车,这些车的轮胎都使用了橡胶,这使得它不仅更能防震减震,而且速度比起木轮或者铁轮都要快捷得多。
这也是这个时代最为奢侈的一支部队,总人数不足万人,但是他们装备花费的价钱,超过一支满编十五万人的精锐禁军,而其中骡马的普及,又远胜这个时代任何一支步兵,使得它具有其余步兵无可比拟的机动性。
当然,这也给这支部队的后勤补给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不过现在对于李邺来说,这些压力不算什么问题,他们行驶在大宋境内,沿途都有兵站进行补给。所以他可以拼命催促,让这支部队快速行驶,赶往目的地。
“这橡胶车轮就是不同。”看着逶迄的部队,他心中暗想。
橡胶是当初流求探险队从东胜洲带来的诸多种籽之一,当时带来的时候,大家很奇怪赵与莒为什么强调要这玩意儿,在他们看来,与可以充当粮食的土豆、玉米和蕃薯相比,这个玩意儿实在是没有意义。而且它的生长周期还长,在苏禄、麻逸种了五年之后,这东西才算长成,而到了今年,也就第七年,才能正式大量割胶。好在自一年多前,敖萨洋便领着一支由三十余名最出色的流求高等和中等学堂学生组成的研究员队伍,根据赵与莒的指示对它进行研究,为此提前从刚长成树的橡胶树上取了数百斤胶,做了几百次试验之后,终于研究出了正确的硫化方法。
硫酸对于大宋现在的工业来说,是一项宝贝,当初在流求冶炼黄金时,赵与莒便注意对矿石中硫酸的提取和储藏,这也是敖萨洋喜欢的试验原料之一。目前来看,橡胶工业所需要的硫酸并不缺少,真正缺少的还是对橡胶的大规模利用。孟希声在骑过自行车之后,立刻决定在苏禄与麻逸开辟千万亩橡胶林,他对于这种物产的前景非常看好。
“只算军用车轮,便是大大的一笔了,这个孟希声,倒是个好算盘。”李邺心中暗想。
“参领,离徐州还有五十里,最近的兵站说了,蒙元游骑近来活动频繁,与我军侦骑打过数次,互有损伤。”
他还在想着橡胶轮胎的时候,一个斥侯过来禀报,李邺有些无聊地挠了挠脖子,冷笑道:“就怕他们不来寻我们晦气。”
顿了顿,他又道:“打出我的旗号来,我这里引来的蒙胡越多些,重德那边的压力就越轻些。”
“参领想的不是秦参领处减轻压力吧。”
敢这样说他的,只有石大勺了,这厮整日没个正经儿,除非战时,平常时刻见着主官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与当初李一挝手下的吴房倒是天生一对。他扛着“武穆零三”,肩上跨着皮带,神采飞扬,仿佛他才是这支部队的首领。在他身旁,宋思乙眼睛有些眯着,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睁开,让人见了便好笑。
“不是减轻徐州压力还是什么?”李邺笑道。
“分明是参领想故伎重施,再诱蒙胡来一场决战。”石大勺撇着嘴:“我若是蒙胡,死也不会再上当。”
“思乙,你说呢,若你是蒙胡,会不会上当?”李邺哈哈笑道。
“不知道。”宋思乙低声回答,仍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声音甚小,李邺听得不真切,又问了一遍,宋思乙似乎有些烦了,大声道:“我不知道。”
“你这厮真是个老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石大勺在旁边嘲笑道:“到得现在还在练眼法,临时抱佛脚如何会有用?”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宋思乙简单地回应。
宋思乙同样扛着“武穆零三”,李邺看着这种新型武器一眼,他是亲眼见过武穆零三操演时的威力,据他所知,在武穆零三被正式确定列装之前,敖萨洋等人曾先后发明了七种不同的这类武器,从最初那笨拙的、射程极近而且不准的火器,到现在射程达一百二十步、可以在六十步内有效杀伤皮甲敌人、四十步内贯穿铁甲的可怕武器,耗费了近百万贯与三年心血。李邺知道的比旁人还要多些,因为这几年在临安当差的关系,他亲见过赵与莒对敖萨洋的图纸所进行的改动,正是这些改动,解决了诸如火药药力泄漏、弹丸翻滚失准、装弹引火过慢等问题。
“反正若我是蒙胡,绝对不会来碰咱们,虽然咱们人少,带的行军野战炮也不多,但咱们有武穆零三,便是十倍于我的敌人,在武穆零三之前也没有优势可言。”石大勺又道。
“你知道武穆零三,可是蒙胡不知道,而且这六百辆大车,蒙胡只怕要把我们当作运粮草的……”李邺嘿嘿笑了一声:“我赌蒙胡必来,咱们战后赌输者去抱剑坊请客,如何?”
“赌就赌,还怕了你不成?”石大勺不服气地道。
正象李邺猜想的那样,蒙胡的侦骑远远便发现了他们这支庞大的车队。起初的时候,因为发现他们当中骡马车辆过多的缘故,蒙胡将他们当作了后勤补给的车队,摸近来看时,识得汉字的看到那上面“诛铁木真者李邺”七字,俱是惊喜交加。
李邺的凶名在蒙胡当中也是如雷贯耳,蒙胡与他交战,受伤、败降者全被坑杀,就连不可一世的铁木真也为他所败,最终成了俘虏。故此,若问及蒙胡最畏之人,只怕李邺高居榜首。但这同时,这几年来蒙胡无一日不想报台庄之仇,特别是想在战场上击败李邺,这不仅可以血洗耻辱,也能重建蒙胡战无不胜的声望。
对于拖雷和孛鲁而言,若说谁比赵与莒更让他们恨之入骨,当非李邺莫属了。故此,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们立刻下令,将散出去的蒙元骑兵收拢回来,准备在徐州城外堵住李邺。
“太师不可鲁莽,李邺虽然年轻,却非一昧鲁莽之辈,他这般大张旗鼓地出来,其中必定有诈。”金军前锋如今换了武仙,此人极是狡猾,与孛鲁、严实在河北西路打了数年,双方都奈何不了对方,在听得孛鲁要于徐州城外攻击李邺部后,他当即轻骑来到蒙元营中苦劝道:“徐州为当务之急,如今我大军已经围住徐州,只等火炮运至便可攻城,太师只需稍安便可铁木真汗的大仇,何必此时去冒这奇险?”
“武元帅,火炮运至你便有把握攻克徐州么?”孛鲁对此持否定态度:“青龙堡之战,贵军以绝对优势之兵力,耗尽宋军炮火尚且不能破城,这徐州宋军经营日久,囤积炮火不计其数,其主将秦大石又是一个坚忍之人,若他不出城,我们在城下耗到什么时候?如今贵国补给已经困难,而且举你我二国之力,才与宋国一个军区相抗衡,你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么?”
“你我双方,原定的方略得改了。”孛鲁冷笑了一声:“原先你我想占下徐州,得了徐州,淮北京东子女财帛钱粮,便尽是你我二家所有,现在我算看清了,凭着你们金国,莫说难夺下徐州,便是夺下了,损失之惨烈不可想象,未必还能在宋国援军猛攻下守得住。如今之策,便只有一法,围城打援,借着宋国各处援军先后不一的时机,在徐州城外利用我大元骑兵机动之优,破其粮草辎重,迫使其溃散。”
“你我两家斥侯探得分明,李邺此次是自京东阳谷南来,手下不足万人,却带着大车六百辆,骡马三千余匹,这等规模不是押送粮草辎重还有什么?”孛鲁又道:“若是来援徐州的,彭义斌在河北京东有数十万之众,如何只会带不足万人?”
“太师所言有理,但太师可曾想过,那李邺原是南朝皇帝小儿殿前第一亲信之将,如何会以身冒险,带着这不足万人的车马辎重来徐州?若说这背后无诈,谁人能相信?太师,贵军虽是骁勇,但也有台庄之败,不可不慎之!”听得孛鲁之语,武仙也微微动了怒气,说话便带了些讥意。
“台庄之败为我大元奇耻大辱,事后陛下与我多次检讨,觉得败在一个地方,那便是在宋人预设之战场上与宋人交战,故此才中了宋人诡计。”孛鲁冷笑道:“若不在台庄,换得任何一地方,宋人的那毒火阵如何有时间设置?如今李邺在半途之中,不可能预设阵地,相反,我军来去如风,要在哪儿与之交战,都由得我军选择,主动之权在我,何惧其有j计埋伏?武元帅,求稳固是万全之策,但稳得过了头,只怕反而遗误战机!”
二人的争执险些以不欢而散告终,最后孛鲁考虑到需要金军围着徐州,防止秦大石派出援军,终于与武仙达成共识,元军先突击李邺,获胜之后再以李邺等人首绩恫吓徐州,坏徐州士气再攻城。
就在孛鲁与武仙争执之时,在秦岭之北,余玠与赵景云也进行了激烈的争执。
“曼卿,你是儒生,未曾亲临战阵,便跟着都督坐镇中军,我与孟璞玉去前线便可。”余玠有些无奈地道。
“我是儒生,你余义夫便是武将不成?更何况我在华亭民变之时曾亲冒矢石上阵杀敌,哪里未曾亲临战阵?”赵景云不服气地道:“尽管放心,我在流求随着近卫军训练过,自己照顾得来自己!”
他这番话有吹牛的嫌疑了,孟珙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两个人,若按着他的心思,这两人他谁都不想带。生为武人,保家卫国流血流汗那是义务,就象是自己在大宋6军学校听天子说的那般,“武人以尽忠报国为己任,何人敢不敬之”,这些儒生在后军中运筹帷幄便可,至于上阵厮杀,还是交给他们这些泼胆汉罢了。
但这两个人他又一个都不好得罪,孟珙乃是将种,知道赵景云的老师户部尚书魏了翁对于军队意味着什么,也从李邺等人处得知天子对赵景云刮目相看的事情,故此不敢过于怠慢。而那位余玠,更是让孟珙心生敬服。
“倒是个胆大包天的角色……”想到这里,他悄悄看了余玠一眼。
他这般看待余玠是有其缘由的,早在孟珙赶到襄阳之前,余玠便夜见赵葵,说动他改变方略,挺军北进,提前开始攻掠中原。他偏居于荆襄一地,能够利用手中并不多的资讯,比临安城中的军事参赞们更早判断出蒙元金国合兵动向,其对战场的敏锐感觉,是孟珙第一个佩服的地方。
当他意识到战况可能发生的变化后,他能够以身家性命为担保,说服赵葵毅然提前北进,这其中所冒的风险之大,若是稍有差池,军法追究起来,他余玠就是有十八颗脑袋也不够砍的。易地而处,孟珙不敢肯定自己是否也会这样做,这是孟珙佩服的第二处地方。
“要不然你我二人在此比试一番,看看谁武艺高强,负者留在中军,胜者随孟将军出战如何?”余玠笑道。
“比便比,我还怕了你不成?”赵景云哼哼唧唧地摆出了姿势。
见二人真要开打,孟珙怕伤了他们的和气,忙劝道:“多带一人也是多带,多带二人也是多带,不如二位一起与我同去,若是有什么军机变化,也好多个人为我参赞谋划!”
“孟璞玉说的是正理。”二人都点头道。
他们的心中都涌起一股自豪感,现在他们踏着的已经不算是宋国的土地,而是金国疆界——不过他们更愿意称之为沦亡故土。
回头望了一眼苍苍莽莽的秦岭,余玠忍不住高吟道:“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空祭无忘告乃翁!”赵景云不甘示弱。
“曼卿,你占我便宜!”余玠甚是不快地道:“莫非是瞧不起我?”
二人吟诗之时,赵景云确实象是占了余玠便宜,自称是他的“乃翁”,孟珙偷偷弯着嘴笑了笑,觉得这二人没有一般书生的迂气,倒象是武人一般豪爽。而且在这一路上的交往中,孟珙更是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不象一般文人那样轻视防备武人,而是一种敬重。
“武将者心思不可驳杂,只须念着一件事情,那便是为国捐躯。若能如此,何愁君王猜忌,何虑文人轻慢,何忧富贵相离?一心报国,赤胆为君,勇往直前,爱兵如子,此为堂堂正正的武人之道。”
想到6军学校操典里《武人篇》中的辞句,孟珙只觉得心血: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其时耳。
大宋炎黄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来自宋国的军队终于翻越秦岭,踏上了他们丢失了一百余年的故土。
二八一、火枪初现立首功
台庄大战的阴影始终笼罩在蒙元上下心头,他们并非不吸取教训,恰恰相反,对于那场令他们梦想破灭甚至失去领袖几近败亡的大战,他们曾反反复复地进行研究,为此甚至派出大量细作,收集宋国报纸上有关台庄战役的消息。
在那一次大战中,大多数伤亡仍然是在溃逃途中发生的,真正被火炮、地雷和毒烟所杀并不占多数,甚至还比不得在正面肉搏时的伤亡数量。这证明火器的威慑力远远大于它的实际杀伤力,若不是在台庄那该死的地方,成吉思汗无论如何也不会败绩。
故此,当得知深为他们所痛恨的李邺领着一支不足万人却带着三千骡马与六百大车的时候,孛鲁与严实都是怦然心动。
孛鲁有孛鲁的打算,严实有严实的心思。孛鲁除了为铁木真复仇、重振蒙元声威之外,还想借着这次胜利为蒙元多掳掠些补给,免得象如今这般,一饮一食都受制于金国的后勤。严实则想凭着此战赚些功劳,便是战败,对于他这样一个汉将来说,也不会有太大损失——此次他们带来的多是怯薛与探马赤军。
炎黄三年十二月二日,在距离徐州不足百里处的源州(今沛县)郊外,李邺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蒙胡竟然倾巢而出,果然看得起我。”他哈哈大笑道。
来的是孛鲁亲自率领的八万多蒙胡骑兵,其中怯薛近一万,而探马赤军超过三万,新附诸军四万,这是随孛鲁南下的蒙元主力。
当这八万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就象是八月中钱塘江里的潮水一般,先是远远的一线,然后就是扑天盖地的一大片。
孛鲁远望宋军,并未急着发起攻击,因为他发觉,宋人并非毫无准备,相反,面对他的大军,宋人摆出了一个奇怪的阵势。
为了便于排水,混凝土路面比起周围要稍高一些,宋人以混凝土路为中轴,将绝大多数大车都向道路垂直方向展开,形成一对翅膀,护住了宋人的两翼,在这两只翅膀中间,每隔三十步左右,便有三辆大车呈“品”字形摆开。宋人并没有完全躲入车阵之中,相反,大多数宋军都置身于“品字形”的车阵之间,仿佛准备迎击一般。在公路每一侧,都有大约一千宋人排成六列线,手持烧火棍般的铁器。另外每处“品字形”车队上,又有十二人左右的宋军,借着车厢的掩护,露出半截身子在居高观望。
宋人的装备很怪,三分之一持那种短棍,三分之二持长戟、大盾、腰刀和小圆盾,在车阵之外的宋人以每一百八九十人为一处小阵,各小阵之间间距不足十步,看情形,随时可以退入身后的车阵之中。
“既无险可守,又无地雷可恃,这些宋人,凭地大胆!”孛鲁不是铁木真,对于自己的军事指挥才能,他远没有铁木真那般自信,他看到宋人的车阵还只是刚刚摆开,尚未完全成形,觉得这并不象是一个陷阱。
“参领,你说蒙胡会不会给吓住?若是给咱们一个空城计吓跑了,那咱们可就亏大了。”石大勺也算是久经阵战,这种情形下毫不紧张,在李邺身旁哓舌道。
“应当不会,至少也得试探着攻一次。”李邺笑道。
果然,片刻之后,蒙胡阵中牛角声苍凉而起,一队蒙胡自左,另一队自右,开始向宋军背后迂回。只是宋军这车阵布成两翼状,无论是前是后,总有一半大车与宋军正对着蒙胡。待得将宋军包围起来之后,孛鲁下令一个万人队开始攻击。
这支万人队是严实的汉军,他心中哼了声,多少有些不满。
万人队在距离宋人车阵三百步外列阵整队,然后开始前冲,当冲入一百五十步时,李邺下令道:“开炮!”
留在道路上的大车上,十余门火炮开始怒吼。这十余门炮与青龙堡的旧式火炮不同,都是便于机动的野战炮,虽然炮身轻射程小,但爆炸的威力却还是很大,它们被敖萨洋命名为“卧虎”。那支汉军万人队面对“卧虎”一连串的轰击,却并未崩溃,这几年中,蒙胡也未曾闲着,如何在宋军火炮攻击下保持队列与士气,也是蒙胡一直在操演的内容。
“愚蠢,排炮轰击下竟然还布得这么密集。”李邺喃喃骂了一声。
虽然出战的是支汉军,可是他们也都人人有马,卧虎的攻击只有两轮,他们便闯入离宋军不足一百步的距离内。宋军中第一列不慌不忙地单膝脆下,举起“武穆零三”瞄准,在他们身后,第二列宋军将“武穆零三”也举了起来,而第三列宋军也做好了发射的一切准备。
“都有!”最基层的军官开始看着李邺的旗号下达命令以。
蒙元军队都开始张弓,马上骑射并不象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而起蒙胡善用的短弓,射程根本无法与宋人的重弩相比。只有少数蒙胡中最出众的勇士,才可能在骑马中拉开劲弓,而这些依附的汉军中,还没有这般人物。
郭赏便是依附的汉军一员,他向来勇猛过人,每每也以胆气自诩,故此不肯落于人后。他一手绰弓,另一手搭弦,将弓拉得满满的,只等再靠近一些,便射早就选好了的对手。
“开火!”他听得宋军当中有十数人齐声喝道。
他心中迷糊,然后就听得“砰”的声音连成一片,刚瞧着宋人那烧火棍般的武器上冒出淡淡的烟,便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了一般,整个人倒飞了出去,翻倒在地上。
从疾驰的奔马上撞落下来,仅是摔便摔得郭赏身子几欲碎裂。比这摔伤让他更痛苦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宋人是用什么法子将他击落的。
作为后装?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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