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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部分阅读

作品:大宋金手指|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3 03:15:20|下载: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未说完,他听得“轰轰”一连串的巨响,接着便是喧哗声不绝,他吃了一惊:“宋人开始攻城了么?”

  “奴婢去打探一下,或许是我们的援军来了!”那内侍慌慌张张地跑了过去。

  完颜守绪慢慢坐了下来,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与赵与莒对抗的信心和勇气。完颜合达遗言中要他象事父祖那样去服侍赵与莒,他心中深以为然,但是,如今这情形,宋国的皇帝分明是要赶尽杀绝,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了。

  想当初,大金崛起之时,对于宋国也是赶尽杀绝,若不是宋国出了中兴四将,哪里有喘息之机,可如今自己的中兴名将在哪儿?

  枯等了好一会儿,那内侍还未回来,完颜守绪听得喧哗声离他这边越来越近,才站起身,便看见那内侍连滚带爬地逃回:“陛下,陛下,我军……我军献城了!”

  完颜守绪只觉得眼前一黑,血同时涌上他的头部,让他直挺挺地倒在了柴草之中。

  蔡州之战的结束极富戏剧性,宋军只是开了几十炮,射进来数十封信件,守城的金兵便开门献城。而在这个时候,金主完颜守绪将帝位传给了东面元帅完颜宗麟,自己聚薪意欲自焚。宋军攻入城中时,完颜守绪晕倒在柴草之中,完颜宗麟则在接受百官朝贺,他匆忙出门想与宋军交战,却被生擒活拿,而完颜守绪也被找到,这两位金国的末代君主,一起成了孟珙的阶下囚。

  如何处置他们,孟珙不敢擅专,派人严加看守,和金国的大臣一起送往临安。

  “陛下大喜,陛下大喜!”

  炎黄四年二月十二日,战报传到了临安,赵与莒这次没有保密,立刻召集群臣,将完颜守绪被生擒的消息告诉了他们。群臣也同他一样喜形于色,纷纷向他道贺,他笑着接受了。

  这确实是所有人都高兴的消息,用不着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而去泼群臣的冷水,大庆殿中的众臣,个个都是心思深沉之辈,兴奋劲儿过去之后,他们当中自然会有人出头的。

  赵与莒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在魏了翁面上停了下,最先出头的,只怕是他吧。

  果然不出赵与莒所料,在一片道贺之后,魏了翁出班奏道:“陛下,金主虽已就擒,中原尚未平定,此非庆功高卧之时也。”

  赵与莒笑了笑,微微点头。

  兵部尚书赵善湘也出来奏道:“陛下,金主既已就擒,当以此逼降武仙,他手中的二十万金兵,不可使之溃乱祸害百姓。”

  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金国虽然亡国,但武仙手中还有二十万士兵,这二十万人任其溃散的话,不仅会祸害百姓,而且免不了出些啸聚山林的强徒,对于大宋稳定光复的领土重建中原没有什么好处。

  “臣对此倒有一个建议……”工部尚书陈贵谊道:“陛下,中原久沦敌手,金虏不知治国之策,致使中原之地水利道路损害严重。陛下可将这二十万人打散,分成四五支,由禁军督促,在中原各地兴建道路与水利,国库只管喂饱他们,再稍稍给些钱钞与他们养家,如此有个四至五年,中原道路便可通畅,而这些败兵,亦可习得一技之长,能有个生计活路。”

  这与赵与莒所想不谋而合了,秦大石、李邺围永州,二十万人如瓮中之鳖,赵与莒却连接着严令不得主动攻击,为的便是保存这二十万劳力。故此陈贵谊说完之后,赵与莒便又看向魏了翁:“魏卿,户部拿得出这笔钱么,朕内府今年着实没有什么钱钞可用了。”

  魏了翁肃然道:“此为国之大事,自然不可让陛下内库出钱,去年收支状况,臣已经与户部同僚在统算了,估计节余不少于前年,若得如此,这笔钱钞当无问题。”

  “若是国库宽裕,待他们也要厚些,另外……邹卿。”赵与莒又向邹应龙道:“自古以来,善政祸国往往皆是小人弄权所致,刑部掌管司法,你自诸路提点刑狱抽调精干官吏,监督朝廷钱粮是否落到实处,勿令小人坏朕大事。”

  这是赵与莒非常担心的问题,那数十万人,与他们相关的家庭便是数十万户,若是发给的钱粮不到位,若是克扣得狠了,将他们逼反了的话,那么自己尽可能保留中原元气的打算就算落空了。

  邹应龙应了一声是便不再作声,赵与莒又转向兵部尚书赵善湘:“赵卿,军事参赞署后继的方略是否已经发到前线?”

  在战争之前,军事参赞署便拟好了战局可能的发展趋势和诸军的应对措施,如今战局已经大定,金国已经在事实上灭亡了,所以原先拟定的措施是否要进行修改,此事赵与莒完全交给了军事参赞署。

  “如今我军在中原有两大目的,第一是迅速推进收复故土,第二是打击蒙胡勿使蒙胡将其掳掠所得的人口财帛带走。”赵善湘道:“臣已经向秦大石下令,要他尽快逼降武仙,同时李邺、王启年部已经赶往汴梁,真德秀、扈世达部已出楚州,接替赵葵、孟珙防务,而赵葵孟珙部兵分二路,赵葵赶往汴梁与李邺王启年合兵,孟珙则率精兵突进赶往潼关,争取夺下潼关,阻断蒙胡归路。”

  赵与莒微微点头,赵善湘这安排带有一点私心,便是不让流求系的近卫军独揽全功,不过这没有关系,平衡乃为政之道,他便是再偏向于流求系,也不得不考虑有另外的力量对其形成平衡。

  “那便如此了,郑卿,你准备好献俘事宜,待中原平定之后,便献俘于太庙。”他站起身来:“光复中原只是开始,诸卿不可志得意满,当再接再厉,朕也不可懈怠,必与诸卿共勉!”

  众臣抬眼看着高踞御座前的赵与莒,齐齐地应了声“是”。

  第七卷、青史名亦香

  二八九、汴梁暮春春如歌

  “我昔从戎清渭侧,散关嵯峨下临贼,铁衣上马蹴坚冰,有时三日不火食,山荞畲粟杂沙碜,黑黍黄穈如土色,飞霜掠面寒压指,一寸赤心惟报国。”

  中华儿女的智慧与坚忍是举世无双的,虽然两年多以前,蒙胡对中原掳掠所造成的创伤尚在,但是仅仅两年时间过去,汴梁城便又恢复了生机勃勃的情形,甚至比二年多前更为繁华。

  时值炎黄六年暮春,汴河两岸绿柳婆娑,群英会酒楼便在这一片绿荫之中。前金与宋破盟之后,曾没收了群英会酒楼,蒙元退出汴梁时又曾放了一把火,将原先的汴河码头附近烧成一片白地。大宋光复汴梁后,立刻抽巨资重建汴河码头,不仅拓宽河道,而且将码头附近布置得美仑美焕。与此同时,群英会酒楼开始重建,钱钞流水般地花销出去,几乎占得了小半条街面,在酒楼之外又如同临安的宾馆一般做了大量绿化美观,两年多时间过去,当初迁来的柳树早已种活,在这暮春时节里为汴梁平添几分景致,“群英春色”也成了汴梁新八景之一。

  在楼头高吟6放翁诗的,乃是一个五十左右的男子,他穿着是普通儒服,结着幞头,不象是如今汴梁最流行的那种仿近卫军服饰。他面色白皙,身体微胖,有一双明亮的眼,神情和蔼,没有什么威仪,但又让人不敢在他面前无礼。

  “真公,多谢了。”

  坐在那五十左右男子面前的也是个五十出头的男子,衣服质朴无华,面上神情甚为恍惚,仿佛有什么心事一般。

  “6兄何必多礼,能成全放翁先生遗愿,也算是真某替朱晦庵补一缺憾。”

  真公自然是真德秀,被他称为6兄的乃6子聿,6游幼子。6游一心匡复中原,与励志北伐的权相韩侂胄结好,而韩侂胄又最看朱熹不顺眼,所以当初朱熹曾经半是嫉妒半是感慨地说6游“其能太高,迹太近,恐为有力者所牵挽,不得全其晚节”。真德秀为朱熹再传弟子,虽然这几年他已经自成一家,被那些以朱门正宗的人斥责为离经叛道,但对于朱熹的尊重敬仰,却从未改变过。

  “先父仙去时有言,‘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望告乃翁’,乃先父平生之愿也。此愿既遂,身后褒贬,不值一提了。”6子聿微微一笑:“真公,晦庵之事,休要再提了。”

  “呵呵,倒是真某放不开……”真德秀笑了笑,为6子聿倒上一杯酒,然后道:“6兄请饮上一杯,这是用玉米酿的酒,天子赐名为金玉液的,虽然四处都有卖,可是只有这群英会卖的最为正宗。”

  二人相视一笑,举杯共饮,方放杯子,突然听得楼外人声鼎沸,6子聿伸了头向外一望,却看见自一艘蒸汽轮船上下了许多客人来。

  这些人自远处来到汴梁,大多都是为了生意,故此抵岸之后,纷纷四散,寻馆驿住宿的寻馆驿,投亲靠友的忙着与三轮车夫谈价钱,当然也有人向这群英会走来。真德秀眼睛看到走进群英会的一群人时愣了愣,那群人中有男有女,但当中的男子真德秀认识,便是在徐州曾接待过他的赵子曰。

  炎黄四年光复汴梁之时,汴梁城中百姓不是逃出城外躲避兵灾,便是被蒙胡所掳,大将孟珙于潼关截住蒙胡,血战了一日一夜,才迟滞住蒙胡北归,逼使蒙胡不得不改道河东,金将完颜陈和尚与之在平阳激战,有“飞将”之称的近卫军龙骑兵首领王启年三日夜间突击五百里,在完颜陈和尚兵败之前赶到,大败蒙胡,将他们劫走的中原百姓尽数夺回。如今汴梁的居民,便是当时解救的百姓与迁回的市民,人口有八十余万。这许多人聚居在汴梁周围,柴米油盐每日里消耗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故此运河上船只在战后立刻又多了起来。6子聿自己便是乘着一艘蒸汽船来得汴梁,看着那熟悉的旅人登岸情景,他不禁感慨地叹道:“若是家父尚在,哪怕是背着,我也要将他背到这汴梁来,有这汽轮,自临安来汴梁也不过是七日行程……”

  “七日长久,当今官家说,只争朝夕。”真德秀收回目光,心里将赵子曰来的事情放着,嘴上却半认真半玩笑地道:“6兄,回临安的时候,真某建议你乘火车去。”

  “铁路就修到汴梁了?”6子聿惊奇地道。

  “哪得这般快,二月才定的线路,三月开工筑路基,到现在才将将半个月时间。”真德秀哑然道:“你乘船去徐州,在徐州上岸转火车,时间少说省了一半。不过,若以真某之意,你便在汴梁助我一臂之力,待汴梁火车通车之后再回临安也成。”

  听得他拐弯抹角地邀请自己出仕,6子聿摇了摇头,正容道:“真公好意,6某心领,非是6某不识抬举,实是老病衰朽不堪为用。”

  在恢复中原之后,原先用来防备金国的两淮军区、荆襄军区和徐州军团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故此大宋朝堂对之进行了调整,原有官员也各有调任。新设长安军区、河东军区、河北军区三处军区,长安军区又被称为西北军区,驻地在长安,赵葵为都督军事使,负责对西夏与蒙胡窝阔台汗国的防守征战事宜,孟珙、余玠为其副,各司一方;河东军区驻地在大同,李邺为都督军事使,秦大石为其副;河北军区驻地在保州,彭义斌为都督军事使,李云睿为其副。河东、河北两军区一方面要守住大同这个草原民族南下的要道,另一方面要与蒙元在燕京的史天泽、严实、刘黑马二十万大军相对峙。

  为与新形势相应,朝堂还改革了地方行政体制,光复的中原故地,全部废路而设行尚书省,简称为行省。共设有河北、河东、京东、京西、陕西、甘肃六个行省与汴梁一个直辖市,各行省都择倾向于革新的地方官员为行政主官,象真德秀,便被免去了军中职务,改任汴梁市长。

  汴梁所辖范围比原先的京畿路还要大一些,故此虽然只是一市,市长地位却甚为崇高,相当于六部尚书品秩。

  “汴梁虽只是一市,辖地却辐射中原,天子选真公为汴梁之长,果得其人也。”

  6子聿这话并不是在拍真德秀马屁,确实是发自内心,最初时得到真德秀的邀请,让他来汴梁祭拜其父6游,他还是有些不安,虽然在报纸上看到说汴梁的建设很快,但他还是以为,汴梁历经战火,应该是一个破败的城市。如今这繁华和平的景象,便是比不上张择端在《清明上河图》中所绘的热闹,也不亚于徐州这样新崛起的工业城市了。

  “6兄谬赞,汴梁有此局面,原因有四,一为天子之宽和,天子爱惜民力,轻徭薄赋;二来举国之财力建之,魏华父前些时日还来信与我抱怨,说是汴梁一地每年预算,便超过两省之地;三为百姓踊跃,你未曾见过当初拓河修路的情形,数千面彩旗招展,近十万人轮流上阵;其四则是真某有个好助手……”

  “哦,不知真公这助手为何许人也?”6子聿好奇地问道。

  “此人姓谢名岳,原为临安太学生领袖,当初聚众驱史的便有他。”真德秀笑道:“天子亲政之后,将他遣往流求,他不负天子之望,在流求学习智学之术,五年有成,真某弟子与其交厚,便写信请他来助真某。”

  真德秀这里隐隐有为谢岳邀名之意,事实上,谢岳比较会来事,他在流求颇结交了不少学子,回中原之时,呼朋引伴地带了三十余人来,这使得真德秀幕僚中一改以往总是些理学人士聚集的情形,务实创新的新鲜血液完全取代了那些因循守旧的顽固份子。这两年来,谢岳还在不断为真德秀招徕人才,弄得负责中等学堂毕业生分配的司马重向赵与莒抱怨说,谢岳在挖他的“墙角”。

  对此赵与莒是一笑置之的,他是整个大宋的天子,而不仅仅是流求的天子,无论那些中等学堂毕业生是在流求还是在中原效力,只要是在为大宋效力,那么他就毫无异议。

  两人又聊了会儿当时政局,无论是真德秀还是6子聿,对当今时局都是褒扬的多而批评的少。当二人兴尽欲走的时候,突然又听得外头一阵喧闹,二人伸出头去,看得一群汉子在一个青年的带领下正迅速向群英会大门行来。

  “今天说好了,我志旭扬请客,不过你们这些贼厮鸟的,莫要太狠,若是将我这个月的薪水吃尽了,到下个月发薪水之前,我便天天吃你们的!”

  志旭扬站在群英会的门口,转过身对那些伴当们大声喝道,伴当应声起哄,一人损他道:“志小子,你薪水足够在群英会摆上五桌十全席了,怎的还怕我们吃穷了你?小气便是小气,莫要装出这般豪气来吧!”

  “哼哼,你林十九不就是想要喝金玉液么,老子今日给你们要上五瓶,不将你们这些贼厮鸟尽数放倒,老子便不是姓志的!”

  时隔五年,志旭扬已不再是当初从汴梁逃走时的毛头小子。他如今有十九,过了夏天便是二十岁了,一年前他自徐州初等学堂毕业,赵子曰想要替他安排一个职司,他拒绝了,却跑到当时正在建设的金陵至徐州铁道上求职,成了大宋铁路局的一个铁路建设者。因为在徐州初等学堂所学的东西正当用的缘故,他加入铁路局后比一般人高,他也算努力争气,半年升一级半年升一级,如今已经是一个管事。为了压服那些年纪比他大得多的工人,他留了淡淡的胡须,声音也更为粗犷,说话时免不了带着脏字。

  “好,你志小子舍得钱钞,那么我林十九便舍得性命,醉死了也不寻你偿命!”那林十九哈哈大笑起来,一副j计得逞的模样。

  志旭扬抬头扫了扫周围,正待再说话时,忽然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唤他:“志旭扬!”

  志旭扬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张笑颊如花的俏脸。虽然有一年多未曾见面了,但这张少女的俏脸几乎在每个夜晚都会陪伴他,故此,他根本不须太花时间便认出了她:“六娘!”

  楼上窗口的少女欢快地向志旭扬挥了挥手,回过头去跟什么人说话,紧接着志旭扬便看到赵子曰从窗口伸出头来,向他微微颔首。志旭扬心中一动,对众人道:“你们先入席,我看到了一位长辈,先去拜见,片刻便回来!”

  原先与他嘻闹成一团的铁路局工人看了看楼上,那是雅座,便是在上面吃上最简单的一桌,也要花销掉他们大半月的薪水,故此都静了下来。志旭扬也未想太多,快步向楼上走去,踏得一半又转过脸来,对着呆呆望着他的伴当们喊道:“贼厮鸟的,你们这些泼皮还愣着做甚,快唤伙计点菜上酒,寻着桌子占好位,马上人多起来,一张桌子都没有了!”

  听得他骂人,那些工人才又轰笑着应诺,然后找了两张桌子坐了下来。志旭扬低低骂了声,转头继续要上楼时,却看着六娘的笑脸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志旭扬,你说粗话,爹爹知晓了,又要罚你!”六娘赵若低低笑着道。

  志旭扬苦笑了一下,当初在徐州初等学堂时,无论是学堂的先生还是六娘的养父赵子曰,对他游荡街头养成的满嘴粗话与偷摸习惯都是甚为不满,为此他没少吃过罚,毕业时终于完全改了过来。但到了铁路局后,周围都是粗爽的汉子,那小偷小摸的事情他自然不再做,可这满嘴的粗话就难以避免了。

  “快随我来见爹爹。”六娘拉着他的袖子向上奔,志旭扬跟着上了楼,来得赵子曰的包厢之中,向赵子曰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叔父何时来得汴梁,这年余来身体可好?”

  赵子曰在基隆管矿山时得了哮喘的病症,虽然很轻微,但发作时仍然甚是痛苦,志旭扬始终记得此事,故此向赵子曰问道。

  “尚好,我听说你在铁路局做得不错,如今已是一个管事了?”赵子曰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对于志旭扬的问候也只是以二字回应。

  “是。”志旭扬每次与他在一起时,总觉得有种压力,故此垂着手毕恭毕敬地回答。

  “当初我说了替你安排一个职司,你就是不同意,偏偏要去铁路局……”赵子曰哼了声:“升到管事便是你的极限了,再向上要当总管的话,除非你能中等学堂毕业,否则至少要熬上个七八年……若是听了我的,我替你寻个出身,再过两年便能到总管之类的职阶!”

  赵子曰始终记得当初自己是如何被天子从奴仆之中简拔出来的,他对于拔掖那些出身卑微的人情有独衷,对志旭扬也是如此。

  志旭扬只是一笑,他看了六娘一眼,静静等着赵子曰的吩咐。六年听得赵子曰不停地说道志旭扬,忙上去抱着赵子曰的胳膊,扭来扭去地道:“爹爹,爹爹,一年多没见了旭扬,你怎么只知道教训人啊!”

  赵子曰目光盯着六娘时满是慈爱,与盯着志旭扬的严厉完全不同,被她撒娇弄得没了脾气,只得道:“好吧好吧,让伙计给旭扬加个位置。”

  志旭扬闻得此言,恭恭敬敬地道:“叔父,小人请了伴当在此饮酒,就不在此打扰叔父了。”

  赵子曰一扬眉,目光冷冷盯着志旭扬,志旭扬垂着眼不与他目光相对,好一会儿,赵子曰慢慢地说道:“那好,你请自便吧。”

  注1:6游有七子,幼子子聿,生平未能考之,《6游年谱》一书,未曾在书店见之。记忆中6游是西元一一九九年写《冬夜读书示子聿》一诗,故此在下猜想子聿此时五十余岁年纪。若有误,请看官指出,多谢。

  二九零、白驹过隙休蹉跎

  志旭扬拒绝赵子曰的邀请代表着什么,志旭扬自己心里明白,赵子曰心里明白,就是六娘心里也明白。

  她半张着樱唇,很是困惑地看着志旭扬,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养父,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办,志旭扬向赵子曰又行了一礼,然后对她一笑:“后会……有期了。”

  “等……等一下,我送你。”六娘并非不通世事的小姑娘,只不过这几年来,赵子曰一直宠着她,让她远离了当初的境况,使得她变得活泼起来。

  赵子曰不置可否,六娘低着头,跟在志旭扬身后缓缓下了楼,在楼梯口上,志旭扬又转过身,露出一个笑脸:“六娘,自己保重。”

  “你……”

  泪水忍不住冲上眼睑,六娘觉得身前的志旭扬变得分外陌生,他在外闯荡了一年,如今象个男子汉一般留起了胡须,身背长阔了,胳膊更粗了,目光虽然还是当初一般关切温柔,却多了让六娘觉得陌生的东西。

  “你也保重。”

  正是这陌生的东西横在二人面前,六娘原以为自己会哭出来,但泪水只是在她眼中打了个转儿便迅速散去,她听得自己用非常平静的声音说出违心的话语,然后身体不受控制一般转了过去,木然地走上楼梯。

  看着她消失在楼上,志旭扬用力呼吸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面冲着伴当,大声笑道:“谁与我赌酒,今日不醉不休!”

  粗豪直率的骂声立刻响了起来,他被伴当们拉了过去,不待分说便又被灌了一口烈酒。醇劲的金玉液一入空腹,立刻化成一团火冲上口鼻,熏得他眼中泪水也流了出来。他却笑着,感受着自己周围的热烈,与伴当们一起叫骂嬉闹。

  这才是属于他志旭扬的生活,这一年时间,让志旭扬思考了很多事情,他知道已经有一样东西横亘在他与六娘之间,他们有着各自的生活,各自的伙伴,他们的世界再无交集之处。

  站在包厢门前的时候,六娘迅速擦去眼角的泪,摸出小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没有发觉异样,这才笑着推开了门。进门后却吃了一惊,原先只有赵子曰和他们随从的包厢里,却又多出了两个陌生人。

  “六娘,来见过这两位长辈。”见她进来,赵子曰招呼道。

  “这是令爱?”二人中的一个看了看六娘,神情原是很平和,但片刻之后又动容道:“可是六娘?”

  “正是六娘。”赵子曰应了一声,然后对六娘道:“这位是真公德秀,汴梁市长,这位是6公子聿,你最喜欢的诗人6放翁之子。”

  六娘娇怯怯地行了礼,低声唤道:“真公,6公。”

  “六娘义名天下皆闻,当初六娘小道,可着实让金主完颜守绪头痛不小。”真德秀哈哈笑道:“今日来得匆忙,未曾带着见面礼,赵贤弟,你不急着离开吧,明日我遣人送件小礼物与六娘……赵贤弟别摇头,秀才人情纸一张,你还怕我贿赂你不成?”

  “六娘当初义举,6某也曾听过,6某没有别的可送,先父尚有些手稿,若是六娘不嫌弃,便充作礼物吧。”6子聿也道。

  六娘喜滋滋地道了谢,真德秀当世文章大师,他给的纸一张非同小可,而6游更是南渡之后大宋数一数二的诗家,得到他的手稿,着实是了不得的收获。便是赵子曰也禁不住露出最真心的笑容,他幼年时出身卑微未能入学,却对读书人甚是敬仰,故此才会给自己取了一个“子曰”的名字,即使如今发迹了也不肯更改。

  真德秀与6子聿倒不是为了曲意交好赵子曰而如此,一则当初秀娘确实义名传于天下,二则赵子曰经营徐州数年,徐州便成了天下城池的典范,无论是民生还是财赋上,都远胜过真德秀所治的楚州。真德秀虽然迂直,却对真正有才能的人甚为钦佩,见识到自己的不足,特别是知汴梁之后与流求学子交往更深,对于赵子曰当初在徐州的政略,他更是有了深切体会。

  对赵子曰这个人,他也是心怀敬意,出身寒微,好学不倦,坚忍大胆,忠心耿耿,真德秀可以找到许多赞美他的言语。

  “不知赵贤弟此次来汴梁有何贵干,也不通知一声,让真某为贤弟接风洗尘。”真德秀又道。

  他们谈起正事,六娘便乖乖地站在赵子曰身后。只听得赵子曰笑道:“汴梁乃我大宋故都,我在流求时便曾多次想来见识一番,如今积了些假日,便来这里了。”

  “二位都是手绾一方重权,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众人入座之后,6子聿略一迟疑然后说道。赵子曰与真德秀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笑意,6子聿都这般说了,无论当问不当问,总得让他问出来才行。

  “请问,只要不违朝廷律令,赵某知无不言。”赵子曰道。

  “6某想问的是……朝廷几时迁回汴梁?”

  “朝廷几时迁回汴梁?”

  这个问题不仅仅6子聿在问,临安城中,葛洪也如此在问赵与莒。

  这是竹亭,虽然还只是暮春,但临安已经现出一丝暑气,赵与莒便将自己的办公地点迁到了更为清凉的竹亭。葛洪问出这句话时,他正批完一堆公文,听得这般问话后,他怔了怔,盯着葛洪看了好半晌。

  “暖风熏得游人醉,只把杭州作汴州。”

  虽然光复中原,这两年重建汴梁也花费了不少钱钞,但朝中群臣大多是南方人,习惯了临安气候,也习惯了临安日渐方便的物质享受,故此没有多少人愿意还都于汴梁,在何时还于旧都这个问题上,众人都采取了回避的态度。赵与莒自己也不愿意为此劳神伤力,毕竟天子还都是件极耗钱钞的事情,他若是回汴梁,总不能拿金国的宫城当作皇宫,少不了要大兴土木,而在整个国家百废待兴的情形下,把钱钞花在这种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形象工程上,赵与莒实在是没有这个兴趣。

  “葛卿为何好端端地提起此事?”赵与莒看着葛洪好一会儿才好奇地问道。

  “陛下,此事总得有人提起。”葛洪如今已经是老态龙钟,他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然后苦笑道:“臣去日无多,此事自然由臣来提起了。”

  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迁还旧都就意味着与朝廷中群臣相对立,而不还于旧都,似乎又与大宋自高宗南渡以来的主流清议相违背。特别是光复之后,北方的仕子普遍对朝廷不迁还旧都心怀不满,总觉得这是“南人”把持朝纲的结果。

  “卿是听得什么风声了么?”赵与莒问道。

  “中原故地的大儒说……陛下革新之政已经背离了正道,全是因为陛下身居临安,身边尽是商贾小人所致,他们已经连着给臣数封书信,骂臣是j邪。崔相公与薛极,少不得也收了这样的信……”葛洪苦笑道。

  “腐儒敢诋毁朝廷大臣?”赵与莒扬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愤怒。那些中原的大儒,金国统治中原之时,他们非常顺从地追随金国,而如今大宋已经匡复旧土,他们又想到大宋朝堂上分一杯羹走。

  天下兴亡,是赵家的事情,不是他们这些儒生士大夫的事情,无论是汉家天子,还是胡虏皇帝,只要给他们官做,给他们利益,他们就高呼明君圣主,然后一点点去腐蚀蛀朽朝廷的基石,直到旧的朝廷崩塌,他们又换上一个新的主子。

  “陛下!”葛洪又咳了声,微微有些担忧,赵与莒方才那句话甚为危险,他不得不劝谏道:“国朝向来不以言杀士大夫,便是有些悖言谬语,陛下胸怀四海,也当宽容才是。”

  赵与莒知道他说的是正理,点了点头:“你是否与崔相公提起过此事?”

  “臣尚未与崔相公说,只是觉得,由着这些人闹下去迟早会出乱子。臣之意思,便是陛下要么明确还都时间,好让他们有个想念,要么下诏正式迁都,以正天下视听。”葛洪老老实实地说道:“臣个人倾向于后者。”

  “魏了翁只怕也是倾向后者。”赵与莒笑道。

  若是还于旧都,国库便要拿出大量钱来用于搬迁事宜,魏了翁如今已经学得以钱生钱之道,在他看来,国库里的每一文钱都应该用来生钱,而不是用来做迁都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他肯定是迁都的激烈反对者。

  “陛下圣明。”葛洪慢慢地说道。

  北地大儒之所以希望还都汴梁,一来是希望借此改变大宋朝堂上尽是南方人的情况,二来则是因为利益。若是还都汴梁,也就意味着国家财政要向北地倾斜,举国税赋,将用于汴梁左右的建设之中。赵与莒靠在椅子上坐了会儿,觉得这个问题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却牵涉到各方面的利益纠葛,要想处置好,还真不是很容易。

  “看来朕总得得罪些人……”赵与莒喃喃道。

  “陛下,老臣近来身体多病,已经不堪为陛下驱驰,老臣愿为陛下解此结,只请陛下允臣致仕。”葛洪道。

  赵与莒又吃了一惊,葛洪这年余来身体渐渐变差,以前是崔与之一人病焉焉的,如今崔与之反倒算是三位宰辅中身体最好的一个,薛极十天之中倒有五天告病,葛洪也有两三天不适,但是这二人权势之心都甚,好端端的葛洪为何会提出要致仕?

  “葛卿这是何意?”赵与莒皱眉问道。

  “臣平生之志便是辅佐圣主匡复中原,如今中原已复,臣心愿已了,辛稼轩长短句云,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陛下光复之时,臣主持军务,这青史留名是一定的了。”葛洪笑道:“臣热衷权势,却非不知进退之人,如今天下安定,陛下偃武修文,臣自然当功成身退。”

  赵与莒沉吟了好一会儿,眉头紧紧皱起:“卿若致仕,谁可继之?”

  “臣以为陛下知人善用,圣心自有决断,无庸臣置喙。”葛洪见赵与莒露出允许他致仕之意,心中甚为欢喜,自当今天子临朝以来,重臣中得以风风光光退休致仕者尚无一人,便是岳珂,也是被革去兵部职司后才致仕的,而宣缯更是直接获罪致仕,不久便惊惧愧惭而死。他自知自己为相无望,既是如此,倒不如见好就收,换取身后哀荣。

  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对于自己之后由谁来继任参知政事毫不关心,也懒得去费这个心神。

  “朕知道了……葛卿这几年鞠躬尽瘁,朕也必然不会负卿。”赵与莒又沉吟了会儿道。

  打发走葛洪之后,赵与莒在竹亭中又独坐许久,只觉得心中有些空荡荡的。葛洪在他心中虽然不如崔与之,但与他也算是君臣相得,特别是在乔行简死后,葛洪处置兵制改革等事务做得相当出色,基本没有激起禁军的反对声浪。而且,赵与莒由葛洪想到了崔与之与薛极,这二人也都已经年迈,他们致仕也就是这几年的时间。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他低低说了声,却听得身后传来娇笑:“官家,莫非一个人在此惜春悲秋?”

  敢这样调笑他的,只有杨妙真一人罢了。赵与莒回过头来看着她,虽然杨妙真又为他生了一子,身体也略微有些发福,但并没有因此而显得臃肿,相反,这点发福让她更显得丰盈动人,身上散发着一种成熟女性才有的媚意。

  “四娘子,刚刚葛洪来说要致仕,我已经允了。”赵与莒在杨妙真面前也不隐瞒,叹了口气道:“一转眼,我当这个皇帝都快八年了……”

  “那又如何?”杨妙真歪着头道:“官家这八年又不曾浪费时间,如今中原已定,漠北蒙古被孟珙打得不敢南窥,辽东蒙元也快被赶出燕山。江南这半壁江山给陛下建得花团锦簇一般,中原也在恢复,陛下可有什么应在这八年之中想要做却未做成的事情么?若是没有,那便无憾了。”

  杨妙真话说得直率,但却甚是有理,赵与莒不禁一笑,确实,若是他浪费了时间,这般叹息还情有可原,如今也操持天下权柄,将若大一个大宋建得井井有条,还有什么可叹息的。

  “四娘子乱拍我的马屁,你怎么知道江南这半壁江山给建得花团锦簇一般?”赵与莒故意道。

  “自然是听宫女们说的了。”杨妙真眨了眨眼睛道。

  “说谎,你一说谎,便要眨眼睛。”赵与莒伸手捉她,可杨妙真虽在宫中享福,却不曾放松过身手锻炼,只是轻轻一挣,便从他的手中挣脱:“呵呵,陛下可抓不着我。”

  两人嬉闹了会儿,杨妙真道:“前些时日与官家一起去华亭府,那原先一座小镇成了如今的大城,而且建得甚为漂亮,还有金陵,随行的宫女都说是花团锦簇一般。”

  列车的投入运营,使得赵与莒与杨妙真的行动不再局限于临安一隅,每年赵与莒都会带着后宫去华亭府和金陵,来去也就是两三日的功夫。第一次出去时为此还与群臣发生争执,群臣以为天子身系天下安危,不可轻离国都,赵与莒却以“朕所在之处便是大宋之都城”应之,群臣拗不过他只能作罢。

  当然,赵与莒出巡时有非常细致的安排,军情部门与职方司密谍处都要加班加点保证不出任何意外。

  “那是他们安排好给我们看的,真实情形如何……便是这汴梁城中的情形,我们也未必能知道啊。”赵与莒有些感慨地道,他当然知道这种迎接领导检查会是怎么安排,这种情形,在他穿越来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