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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部分阅读

作品:大宋金手指|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3 03:15:20|下载: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他回过头来一看,却是谢道清面色古怪地立在那儿。赵与莒知道她最是方正不过,笑着挥挥手,也不多说,便上了马车。

  目送赵与莒在十余个近卫军护卫下便大摇大摆地离开皇宫,谢道清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了声。虽然她被赵与莒收在后宫,也为赵与莒生下一女,但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对赵与莒的影响力最小。她为人安守本份,倒不曾想其余的事情,赵与莒这般打扮出去,她是真正为赵与莒的安危担忧。

  因为时常参加一些诸如郊祭等大型活动的缘故,临安城中不少百姓都认识赵与莒,故此赵与莒只能放弃骑自行车或者骑马出行,坐在这辆马车之中。不过这辆马车的窗玻璃是特制的,从里向外看可以看得清楚,而从外向里却什么都看不到。他透过车窗玻璃看着路边的商铺、行人,心中没有往常那么欢喜。

  虽然在崔与之面前,他算是恢复了平静,但实际上他心中的担忧,一点都没有因此而减弱。他知道,象这次官吏集体贪渎、与j商勾通的事情,以后还会发生。他只是对自己很失望,原本以为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为华夏寻着一条出道,可是到头来,那千古兴亡的规律,还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打破的。

  “一个糊表匠……”他在心中自嘲。

  临安城如今的交通系统非常发达,余天锡将自己的聪明才智全部用在如何让一座城市更为舒适宜人之上,甚至有些赵与莒还未想到的事情,余天锡先想到了。马车在这样的交通系统中穿行,非常顺利及时,不过是二十分钟时间,马车便停在了《大宋时代周刊》的编辑公署之前。

  随着临安二十余家报纸纷纷抢占市场,《大宋时代周刊》如今也面临着一个严竣的问题,那就是扩张的步伐停滞不前。在炎黄五年,因为中原的光复,《大宋时代周刊》的发行量一举突破了十万份,从而成为整个大宋第一家发行量过十万的报纸。但从那以后,《周刊》的订阅量就不再增加,就在十万上下徘徊。邓若水想过很多方法,包括将《周刊》改为半周刊、双日刊,增发刊载一些文人写的志怪传奇的副刊,但是效果都不甚理想。

  而原本远远落后于《大宋时代周刊》的《武林秘闻》,却从五万的发行量跃增至九万,离《周刊》只有一步之遥。这让邓若水甚为羞恼,总觉得有负天子之望,连着半年,都是肝火旺盛,将《周刊》公署里的年轻太学生骂得一个个屏息凝神。

  赵与莒跨进院门时,正听见邓若水在咆哮:“我要好的文章,好的文章,我们不是《秘闻》那样传播流言蜚语的小报,我们是《大宋时代周刊》,是敢为天下先的士大夫,是天子耳目与喉舌,你们知道,官家每日早膳时用以佐餐的,便是我们的《周刊》,而不是其余什么不入流的小报!你不要用这样的垃圾文章来给我,这种文章只配在抱剑营的瓦肆里念给勾栏中的那些醉汉听,而不是出在我们的《周刊》之上!”

  赵与莒停下脚步,示意要出声的周刊门房安静,站在外边静静听着邓若水的咆哮。

  在一顿怒吼之后,邓若水安静下来,然后里面听得纸张沙沙的声音,邓若水又道:“拿回去,重写过,你小子文章笔力都是不错,但你要记着,一昧跟着俗人喜好,固然可以让你小子快速出名,赚得更多的润笔,但文章千古事,终有一日你会对着自己文章羞愧有加,只恨不得自己从不曾写过这些东西——这是老夫经验之谈,若是你不喜也就算了。”

  接着,门内传来一个年轻人告辞的声音,然后门推开,一个儒生模样的人走了出来,看到一身笔挺军服的赵与莒微微一怔,然后面露惊容,慌忙行礼:“学生见过吾皇万岁!”

  太学是赵与莒时常去的地方,在那儿他也隔个月余便会讲上一堂有关功名、志向、国民、君臣的课,因此,这些太学生大多都认得出他。赵与莒笑了笑,拍拍那人的肩:“荣辱不惊,方为宰相气度,以天下为己任者,先得容天下之事,好生听从邓先生教诲,今后必成大业。”

  这原只是老生常谈的寻常激励之语,但因为说的人是赵与莒,那书生激动得热泪盈眶,这些太学生还未真正面对世上的灰色地带,他们满怀憧憬,对自己的未来也充满期许,得到九五至尊的鼓励,这对他来说是如何了不得的事情。他哽咽着道:“学生明白,学生定然苦学不辍,不敢负圣上之望!”

  “你是太学生?”赵与莒又问道。

  “不,学生只是在太学游学,曾有幸得聆圣音,听过官家一堂课。”那人又道。

  “哦……”赵与莒见邓若水闻声迎出来,也不多说,只是又问了一句:“你姓氏籍贯,可说与朕听听?”

  “学生庆元府人,姓吴,名文英,字君特。”那书生道。

  “哦。”赵与莒原先只是应付,但听得这个熟悉的名字,不由得又停住脚步,回头望向那书生:“朕听得一首词,不知卿可否为朕品评一番?”

  吴文英心中一喜,他擅长诗词之道,尤专于词,天子令他评词,岂不是正合了他的心意!

  “江燕话归成晓别,水花红减似春休,西风梧井叶先愁。”赵与莒吟出那句词来,然后一笑:“朕只记得这最后一句,你且说说,此词如何?”

  吴文英凝神屏息,心中却翻腾不休,虽然天子说是“听”来的,但有宋以来,官家大多风雅,晓音律,善绘画,擅诗词,安知这句子不是天子自制,拿出来向人炫耀,故此,评这词不难,难的在于既评得好,又不至于被以为谀奉。饶是吴文英聪明机敏,此时也不禁呆住了。

  “你在此好好想想,朕还有事与邓卿商议,待朕说完话后再问你。”赵与莒抛开这一句,便踏进了邓若水公署的门。

  注1: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之句,出自于《左传·庄公十一年》,原句为“禹、汤罪己,其兴也悖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但为当世所知,实是一九四五年时黄炎培老先生与本朝太祖在延安的一番对话,小说中所用之句,便是自黄老先生原话改来。

  注2:吴梦窗生年有三说,本文之中选用的是吴蓓女士的说法,即生于嘉定八年(西元1215年),故此,吴文英初出场时十七岁,文中所引的《浣溪沙》此时应未作。

  三零七、无印御史

  严格说起来,《大宋时代周刊》已经是当前影响力量大的报纸,发行量之大,使得它可以通过广告来获取额外的收入补贴,现在出一期《周刊》,报社可以赚得两三百贯,在工厂日进斗金的今日,这不是个大数字,可一年下来,《周刊》除去维持运营开支,还能有个万贯的节余,这就是件了不得的进步了。

  虽说手中有了余钱,不过《周刊》的公署还是当初的模样,几张不知哪里找来的桌子,再加上一些古旧的椅子,和那些散发着霉味儿的堆得老高的故纸堆,看上去杂乱无序。便是邓若水的屋子也是如此风格,这让赵与莒好笑之余也有几分欣慰,邓若水并未因为名声高涨而失去当初的本色。

  “臣邓若水叩见陛下。”

  邓若水头上也有一个博雅楼学士的名头,只是赵与莒特许他不要去点卯签到,只须一心办好报纸即可。他行了礼之后有些局促:“臣心忧报纸发行停滞不前,故此君前失仪,还请陛下责罚。”

  “朕也心忧我大宋吏治倒退,而在大臣面前有失君王体统呢。”赵与莒挥挥手示意算了,早有警卫为他搬了个椅子,他坐下来后笑道:“邓卿,朕有办法让《周刊》销量猛增,就是不知邓卿有没有这个胆量。”

  “官家真有办法?”邓若水大喜。

  “只是此计一出,只怕全天下的官吏富豪,都将视邓卿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些不法之徒必得卿而后快了。”赵与莒笑道:“卿可惧乎?”

  “昔者吴曦为乱时,臣原本就应死了,史弥远擅权时,臣亦应死了,以文辞污圣主,更是当死得不能再死。”邓若水凛然道:“臣得陛下宽厚,苟延性命于今,已经是足够了,何惧那些不法之徒?”

  “卿此言正气凛然,甚好,甚好。”赵与莒微微颔首,然后向后伸手,身后的侍卫将一个黑色的皮包拿了过来,交到邓若水的面前。

  邓若水觉得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虽然还不知道天子的用意,可是一种直觉,让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走在一扇大门之前。只要推开那门,再进一步,那便是海阔天空。

  他打开皮包,拿出里面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奏折副本,从最上面的王启年的奏折开始,细细向下看过去。

  文字象是江流般,在他眼前漫卷而过,他才将王启年的奏折看了一半,便忍不住拍岸而起,“砰”的一声,让赵与莒的警卫立刻将赵与莒围护起来。

  “陛下……陛下恕罪,臣失态了,臣实在是气不过!我大宋竟然出现这等情形,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邓若水意识到自己在君前失仪,一边请罪一边解释道。

  赵与莒又是摆了摆手:“朕看到的时候,把丞相和诸大臣召来痛骂了一番,何况是你……”

  “陛下可是要臣写文章正人心清世风?”邓若水不敢多听这些事情,忙打断道,这虽然有些失礼,却只会被视作直率,而不致于听得太多的天子和朝堂大臣的秘闻引祸。虽然邓若水还保持着当初入京时的一寸侠肝义胆,但这为世保身的技巧,多少还是学得一些。

  “只写文章尚不足用,还要把这些事情详细地报道出来,要让士子、学生和普通百姓,都知道这些人的嘴脸。”赵与莒森然道:“朕不唯要让那些贪官污吏丢官去职,不唯要让那些黑心东家倾家荡产,朕还要让他们成为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邓卿,百姓们不都是爱听包公的评话么,这类贪官污吏之事,百姓想来都是切齿痛恨的了,若是《周刊》将这些事登载出来,何须为销量发愁?”

  邓若水怔了怔,接着便大喜,这确实是一个出路,此前他总有些忌惮,可现在是天子钦命,他们便是“奉旨报道”,有了这个尚方宝剑,便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此事朕就交给你了。”赵与莒将那些奏折留了下来:“邓卿,四日之内,朕要见着这份报道,邓卿以为如何?”

  “臣即刻便组织人手,当在最短时间内将之拟出来,送交陛下过目。”邓若水道。

  “不必再送朕过目了,你们一拟好便发出来,朕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赵与莒说完之后,想到那吴文英还在门外等着,便笑着道:“屋外那学生,你说他文笔不错,朕听到了,他的文章既然能入卿法眼,那么不妨让他也加入,给朕写些干系着国计民生的大文章,岂不胜过填些纤云弄巧的清淡词!”

  “陛下说得是。”邓若水恭声道。

  事情交待完毕,赵与莒起身离开,出了门,见吴文英果然还在门前苦候,他笑道:“吴卿,想得如何了?”

  “陛下,那词纤秀婉丽,妙处如同天籁,不过失之孱弱,似非本朝刚健有为之气。”吴文英此时年少,还满是书生意气,竟然直抒胸臆。赵与莒听他针贬原是他自己制的词,当真是一针见血,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见天子不以自己的品评为罪,吴文英大着胆子又道:“然则如今我大宋盛世,当使东坡复生,稼轩再世,方能以词绘之。其余人众,便是有心有才,也只能锦上添花。辟如南渡之前,欲绘我大宋盛世之图,非清明上河不可……”

  吴文英谈起词道,滔滔不绝,很是说了一大堆,赵与莒笑吟吟听着,等他说完之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吴卿,在朕看来,词若一昧婉约,不过是一周邦彦耳,于国于民都无裨益。朕方才在邓若水处为你讨了份差使,你好生去做,若是做得好了,朕保你文章千古之后犹为人赞,此为开数千年风气之先,卿宜勉之!”

  吴文英这才意识到,天子对于诗词虽是欣赏,却未必喜欢,他恭敬地领命,赵与莒笑眯眯地上了车,这才离开《周刊》公署。

  炎黄七年四月初九,当钟声将百姓自鼾梦中催醒,他们洗漱完毕,还带着久梦之后的疲意踏上街头,开始新一天行程时,临安城的大街小巷里,数以百计的报贩已经忙碌了四五个钟点。

  “重大新闻重大新闻,贪官污吏人浮于事,j商盗匪一手遮天!”

  “卖报卖报,《大宋时代周刊》,且看两省贪渎欲焰横流,试听一县黑恶几如粪坑!”

  “中原故地收复不过两年,贪官聚敛钱钞竟过百万!”

  这些报贩都声嘶力竭地喊着各种耸人听闻的宣传词儿,这原本是《武林秘闻》为了增加发行量所用的伎俩,《大宋时代周刊》并不常用。不过,《武林秘闻》宣传时的内容不是什么艳史便是什么传奇,象这般直指贪官污吏的,它还没有过。

  无论什么时候,对于贪官污吏的痛恨都是百姓的本能,虽然他们当中大多还是胆小怕事,可那好奇之心还是促使大量的市民停住脚步,花上二十文钱,从报贩处买得一份报纸。

  “停一下车。”

  饶祥低低吩咐了一声,他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留着三缕胡须,微微有些发福,看上去端端正正的。马车应声停了下来,他向路边正抱着一大堆报纸的报贩招手:“给我来一份最新的《大宋时代周刊》。”

  那报贩应声递过一份报纸,从他手中收得纸钞之后,又开始声嘶力竭地呦喝起来。饶祥令车夫前行,才行了不足百步,他又大声喝令:“停,转回去,回公署!”

  饶祥的身份有些特殊,他是《京华秘闻》的主笔,在《秘闻》中的地位,大致类似于邓若水在《周刊》之中,所不同的是,他靠《秘闻》很是为自己和自己身后的几个投资者赚了一笔。象他所乘的这辆马车,便是流求制造局特制的,舒适奢华,价值在一千五百贯以上。

  马车迅速回到了《京华秘闻》公署,饶祥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不出他所料,《秘闻》的三枝好笔都聚在一起,相互大眼瞪小眼。

  “今日周刊销量只怕要又破一次纪录了。”饶祥第一句话脱口而出:“这都是钱钞,为何让最赚钱的消息归了《周刊》?”

  “饶兄之意是我们也搞,若是官府追究……”

  《京华秘闻》曾经做过一次引起喧然大波的报道,在为自己打开了市场的同时,也让它被官府盯上,甚至被逼得不得不改名字,故此,在这涉及官府的报道上,他们心有余悸。

  “蠢,周刊能报,我们自然也报得,你们忘了,那周刊便是官府的走狗,若不得官府示意,他如何敢报?”饶祥恶狠狠地道。

  “那又如何,瞧周刊此次报道,分明是看到了给官家的奏折,方能如此详尽,我们便是跟进,又能比他知道的更多?”一人摇头道:“后人一步,步步后人,须得另外想法子才是!”

  “我意已决,我要亲自跑京西和河东一趟,他自奏折中得来的,总不如我在现场得来的更详尽!”饶祥原本端正的面容有些扭曲,他乱挥双手,两眼尽赤:“我每日发来最新消息,将之传到汴梁,然后再从汴梁托人带回临安,你们便守着这消息赶工,每来一份消息,便给我发出来,须得争过那《周刊》才是!”

  “什么!”

  《京华秘闻》的三枝笔都是呆住了,他们知道饶祥最大的愿望便是压过周刊,成为大宋首屈一指的大报,却不曾想他能为了这个愿望如此行事!要知道这可是数千里的行程,而且在如今较为富庶的临安百姓心目中,那京西、河东,除了煤之外别无是处,便是当地人吃的面食,也是黑乎乎的与煤球几乎同色!

  “此次若是争不过《周刊》,以后便真的干不过它们了!”饶祥长叹了一声,然后又振作起精神:“咱们一直以来被士大夫们视为小报,除去在青楼楚馆念与那些闲人散客外,便难登大雅之堂。诸君,饶某算是明白,大宋如今所处之时,正是风起云涌之机,若我《秘闻》能乘势而上,自然能成一番事业,否则的话……”

  谈到这里,饶祥再度长叹:“诸君当知,如今大宋每年新增加报纸不下十余份,便是在这临安城中,便有报纸数十份之多,《周刊》有其优势,与官府合作使得他不虞销量,我们则不然,若是一日我们竞争不过卖不出报,那诸君与我便要饿上一日肚皮!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亦是我辈建功立业之时。如今我们《秘闻》已经甚为方便地卖到徐州、泉州、汴梁和江州,我料随着火车之发展,不过十年之内,我们《秘闻》便可卖到大宋每一个州府,时不我待,今日便是良机!”

  他一番鼓动下来,《京华秘闻》的三枝笔都是热血澎湃,他们原本都是些失意文人,借势而上方有今日成就,原本以为到了现在便是极限,可听得饶祥的话后,他们意识到,自己的这位主笔目标竟然颇为远大。

  到了他们如今情形,在其余方面已经无欲无求,唯有当初落魄时的失意,还让他们耿耿于怀。现在他们虽说算是有钱有名,可是仍然与当初落魄时一般没有地位,可如果他们能完成《秘闻》的转型,那也就意味着他们将成为无印之御史,足以在青史留名了。

  众人心意一致,饶祥立刻开始分派,他自己当然是亲自赶往京西与河东,如今去这两地方要方便些,一般是乘火车到徐州,再从徐州转乘轮渡到汴梁。不过所说如今黄河治理已初见成效,轮渡已经可以开到孟津,从孟津上岸后再转乘马车去洛阳,或者北上过河去河东。三位妙笔中一个随同他前往汴梁,在汴梁中转文章消息,另两位则坐镇临安,轮流值守,文章一到,立刻开始见报。

  分好工之后,饶祥立刻遣人去买车票,自己回家收拾行囊,他们是早上七时做出决断,到得上午十时,便已经准备就绪。前往徐州的列车隔两天方有一趟,这一天正是其时,他二人带着两个伴当,买的自然是卧铺,当他们进了那卧铺车厢时,才放下行李,便听得有人惊呼了一声。

  饶祥回头去看,恰好与邓若水打了个照面,惊呼的便是邓若水身边的吴文英,他也认识饶祥,故此才会如此吃惊。

  邓若水倒是面不改色,只微微一笑而已。

  三零八、功勋

  事实上,嗅到了源自京西行省与河东行省的血腥味的鲨鱼,远不只邓若水与饶祥二人。四月十九日开始,汴梁的报纸《东京梦华》便抢先刊出了他们对此事的追踪报道,而此时邓若水与饶祥还在艰苦的查问之中。他们在查问时遇到的阻力之在,饶是有朝廷派出的调查组为他们后盾,他让他们吃不消,邓若水被人打伤,饶祥更是被投入大牢之中,若不是这时邓若水闻讯找人营救,只怕也要被押送到哪个黑煤窑里挖煤了。

  随后而来的报道因为有这些不惜性命前去查问的儒生而更为精彩生动,这些人都有一杆妙笔,写起文章来如天花乱坠,而且随着报业的发展,他们已经总结出一套面对最多人的报道方式,既不是那种四骈八骊的赋,也不是那种引经据典的论,而是最单纯的口语白话。这并非赵与莒所促成的,完全是这个时代自发发展的产物,当赵与莒发觉报纸上这样简单通俗的文章时,很是感慨了一番。

  不过这个时候,他的主要注意力已经转到了北方的战事上来。

  炎黄七年四月初二,驻守在大名府的河北军区都督府下达了出兵的命令,名义上进军的大元帅是彭义斌,实际上是由副都督李云睿指挥。在一连串的边境小规模冲突之后,宋军将蒙元迫得退守燕京,整个燕京以南的部分,包括直沽寨的大部分,都为宋军所收复。

  经过数年的磨练,李云睿成熟了许多,象所有近卫军一样,他不留胡须,穿着近卫军的制服,行动干脆利落。他尚未成亲,因为是天子近臣的缘故,向来是临安城一些武官推销自家女儿的目标,据说最多一次,他不得不连接着推辞了六份请柬。因为年纪已经三十,就连赵与莒也不只一次过问这个事情,不过每次都被他婉言推辞。

  “蒙元未灭,何以家为。”

  听着李一挝在耳边唠叨,李云睿笑了笑,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景文,你这话我真不爱听,我早就成了家,莫非就是胸无大志?”李一挝愤愤然地道。

  “莫非不是?”李云睿反问道。

  这让李一挝哑口无言,本来按他的资历,他如今便是不能象李邺、李云睿一般升为副都统,可也应该能混一个正参领,但是因为台庄战后几次大战他都没有参与,而是窝在临安陪老婆孩子,所以他到现在的军衔还是炮兵副参领,虽然别人称他官衔时还是称“参领”,可他自己心中明白,王启年这样的正参领都将他甩在了后头。

  这也是他隔了数年之后,再次主动向赵与莒请战的原因,同侪们在战场之上的功名勋业,让他那颗原本冷确的心再度燃烧起来,而织娘为他生了两子,他后继有人,为儿子们博个封荫,就成了他新的动力。

  “罢了罢了,当初一步走错,如今你们个个都嘲笑我。”李一挝叹了口气,然后又眉开眼笑:“不过,我大爆仗算是体验到了天伦之乐,你不知我那两小子有多惹人疼,上回官家都赞了他……”

  “不就是官家抱你家小子时,你家小子在龙袍上撒了泡尿,官家说他胆大么?”李云睿冷哼了一声,他最不耐烦地便是李一挝拿两个儿子在他面前炫耀,对于一个还未成家的而立男子来说,这实在是件非常让他愤怒的事情:“我都听你吹嘘过一百六十九次了,你小子还是想想如何升官吧,当初吴房那厮是你的部下,如今与你一样,都是副参领……当初跟着你学习炮兵战术的姜烨,如今也是协参领,离你这个副参领,只有一步之遥了!”

  姜烨升职较慢,原因是他长期驻防耽罗威压高丽,没有捞着什么战功,而吴房则在忠卫军中任副参领。至于曾在台庄之战中与李一挝并肩作战的石大勺与宋思乙,因为在光复中原时立下的战功,如今也是近卫军的副参领,手中分别统领着一个混编营,各有一千六百人的兵力。听得这一串名字和军衔,李一挝的得意劲儿立刻没了,他嘟囔了两声:“若不是你生生要在这燕云消灭掉蒙元的主力,我两爆仗一放,这区区燕京早就拿下,立了战功,少不得也要升个正参领了!”

  “吹……”

  李云睿冷笑了一声。

  他们正斗嘴,突然间数骑人马自远方奔来,李云睿见着尘土,举起千里镜看了看,当发现来的是传令兵时精神一振:“吴房那里有消息了!”

  片刻之后,那队传令兵来到二人面前,为首的是个协军校,在马上行了军礼:“都督,吴参领令我来报,已经与蒙元刘黑马部交锋,对方携有炮营,我军初攻克敌,已经夺了敌军火炮!”

  这个协军校说得轻描淡写,李云睿与李一挝却是面露喜色,按照他们拟定的战术,这次攻燕云,关键有两个,一个是抢在燕云敌军北撤之前夺取临闾关,堵住二十万蒙元大军的退路,二是围而不攻,吸引蒙元将辽东的兵力抽出来救援,再在中途击败蒙元的援军。

  若是这两个目的都达到,那么燕京附近的二十万蒙元军只围住便可,迟早他们会投降,而辽东诸地的蒙元,将再无兵力可守,不致发生赵与莒最担心的事情:乱兵为祸。

  虽然面临极为残酷的剥削,但李全囤田、李锐开路,这几年来,蒙元将辽东开发得相当不错,赵与莒可以肯定,便是自己亲自坐镇辽东,也取不得他们的成绩。原因很简单,蒙元使用辽东各族民力是没有任何代价的,凡不听从者便只有死,赵与莒若是去做,还得付给数百万劳力薪水工钱,这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经过李全李锐叔侄的努力,整个辽东已经开出粮田两千余万亩,修建道路超过四千里,原先的百姓加上这些年自金国驱赶掠去的人口,共有二百一十七万户、近千万人。除此之外,在靠近辽东的草场原野之上,还有二十余万各族男女牧民,若不是因为和大宋进行火炮竞赛,辽东原本也可算是富足了。自然,这些成就是在极为残酷和血腥之中取得的,象开田修路的过程之中,死去的人口劳力以十万计,而那二百一十七万户的人口总数,也只是停留在纸面上,实际上现在还存有的人口,不过是一百七十余万户。

  正是因为蒙元建设得相当不错,故此赵与莒希望能摘下一个成熟的果实,而不是一个打得稀巴烂的辽东。另外,他也不希望蒙胡化整为零,逃入辽东山岭雪原之中,那样的话,意味着他要平定辽东还需要更长的时间和精力。

  蒙元守卫临闾关的,便是大将刘黑马,此人为汉将,原先拥众有十余万,在历年与金、宋的战争中,如今只剩余五万人,但都是老兵,颇有战斗力,最重要的是在蒙元诸军中,他们算是善使火炮的。

  “我军伤亡如何,吴房这小子说话最不牢靠。”李一挝嘀咕了一声,李云睿瞪了他一眼,也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我军伤六百人,亡一百五十人,都是肉搏之中阵亡的。”

  提到伤亡之事,那个方才还甚为得意的协军校立刻变得心情沉重起来,他压低了嗓子,说到这时还特意顿了一下,然后又说道:“都督,蒙胡越发狡猾,在山坡之上凿开许多窟窿,他们藏身于其间,那窟窿中曲折歪转,他们利用这地势,派出死士以长矛扼守,我军初不备下,为他们突击杀伤,故此损失甚重。吴参领特命下官向都督请罪,他料敌不明,当负全责。”

  “唔,军法参谋,将此事先记下。”李云睿面无表情地道。

  当初选拔吴房为攻临闾的主将,便是因为李云睿觉得他为人谨慎而有谋略,论及战争经验,这个满嘴都是“这可不成”的原忠义军老兵,在近卫军一脉中少有人可以比拟。但是,就连他也出现了“料敌不明”的事情,想来敌军之狡猾,远远超地他们的意料。

  实际上,无论是在临安的赵与莒,还是在前线的李云睿,都明白一件事情,那便是论及指挥作战,他们都远比不上孟珙等原禁军将领,也比不过他们的对手,那些有关无数征战经验的蒙胡悍将。但是他们在下层军官中有着绝对的优势,近卫军的体制,使得近卫军的下层军官对于战场情形也能做出与主将一致的判断来,从而主动地在战场上采取相应对策。这在传递军情不便而战况又瞬息万变的战场之上,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另外,在武器上更有绝对优势,大炮的射程与威力上,还有火枪的运用上,都比蒙元从金国那弄得的火药武器远为强大。

  这些足以抵消双方将领临场指挥上的差距,而且随着作战经验的增加,指挥官的差距还在不停地缩小。

  就在军法参谋依言记录前线功过之时,吴房正对着临闾关破口大骂。

  “狗日的贱种,格老子的龟儿子,兀那贼厮鸟,辣块妈妈的……”

  一连串脏话自他嘴中滔滔不绝地吐了出来,而且他用各地口音骂出,每句都骂得惟妙惟肖。他身边的警卫和行军参谋甚为崇拜地盯着他,嘴巴还在不停地蠕动,显是在学习他的骂人辞句。

  “你们这榆木脑壳,这时还跟老子学骂人,先想想如何夺了那临闾关!”吴房见他们这个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破关啥时都可以,学着参领骂人可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个行军参谋笑嘻嘻地道。

  在上次中原之战中,赵与莒与前线将领都觉得,军务参赞署虽是必要,可毕竟不能在现场为前线将领提供帮助,而近卫军的军制,又使得前方将领不象原禁军将领一般拥有人数众多的幕僚出谋划策。故此,将军务参赞派到最前线去成了大宋军方的共识,于是在近卫军和忠卫军诸部之中当先开始实行行军参谋制,既有负责赏罚的军法参谋,也有负责协助指挥的作战参谋,若是规模大的部队单位,还有后勤参谋。

  “屁,你们帮子混蛋,就知道学了老子骂人再去骂忠卫军,老子还不知你们的打算,上回和人打架输了不服气是不是?”吴房又发了一顿脾气,他早不是当初只知道说“这可不曾”的最底层小军官了,如今吼起来也是虎虎生威,将那几个参谋骂得一个个垂首不语。

  他的攻势最初时受挫于蒙元的“耗子洞”,在伤亡六百余人后他用掷弹兵挨个炸掉蒙元挖出的藏兵洞,从而逼近临闾关,但在临闾关下,他又面临着一人窘境,那便是地势太过险要,蒙元根本不露头,只是用滚木擂石便将他的第一轮攻势打了回来。虽然没有什么伤亡,可是自己的热武器部队受挫于敌人的冷兵器,这多少让他不爽。

  对付这种敌军,自然是火炮最好,不过因为山势险竣,重炮无法运上,而轻炮又无奈其何。

  “参领,何不试试火攻,我看敌军堆了不少木料在山上,只须一把火烧上去,这两侧山上便藏不住人。若是天气好的话,还可以动用飞艇,令掷弹兵自空中投弹……”

  一个行军参谋建议道,在他们看来,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困难。

  “火攻也要能将火烧上去,你看半山腰处,刘黑马那厮早将树木砍了一圈,至于飞艇……你们愿意到手的功劳给飞艇队分去一半么?”

  此言一出,那些参谋便嘻嘻笑了起来。

  “我记得炮兵有火油弹,专可以引火用的,直接打到敌军之中,原不必自山下放火。”又有一个参谋建议道:“只是这火油弹是否带了来,就非我所知了。”

  “问问炮兵,这些李大光头的徒子徒孙,我见了就生气。”吴房哼了一声,如今他对李一挝可没了当初的敬意,倒不是因为二人如今军衔相当,而是因为李一挝躲在临安过了好几年的太平日子,颇让他这般在前线厮杀的人所瞧不起。

  炮兵的回答让他们失望,因为火油弹保存运输都比较麻烦的缘故,炮兵此次并未携带。若从后方补给,至少要花掉一日时间,而李云睿的命令是天黑之前夺下临闾关。

  “给老子想办法炸烂那些蒙胡,若是不成,老子便亲自去冲。”实在没有办法之下,吴房只得咆哮道。

  注1:临闾关即明以后的山海关。

  三零九、檄文

  最后还是动用了浮空飞艇,已经成为飞艇轰炸手的郑冠群,将六个各重五十斤的装满了火油的木桶扔上了山头,然后再用火弹点燃,临闾头前最险要的山头立刻成了一只巨大的蜡烛。吴房在山下颇为恼怒地看着山上的明火,不过这次却没有破口大骂了。

  骂敌军无所谓,若真是为了争功骂友军,李云睿那一关便是过不了。

  烧了这山头,接下来便可逼近临闾关,吴房憋着一口气,只想在临闾关下争回面子。

  而此时临闾关中,刘黑马也同样望着关外山顶上的火焰,满面都是忧色。

  他少年随父从军,是最早投靠蒙胡的汉军将领,如今才三十出头,便已是堂堂万户。原本他是个意气风发的人,在战阵之中悍不畏死,一心就是想借着蒙胡兴起之机为子孙后代博个世侯,但现在这心思已经淡了。

  关下传来炮击声,震得关隘上的青石条仿佛都在跳动,那放火烧了山头的飞艇,又在关上盘旋,片刻之后,无数张纸片从那飞艇上飘落下来,因为微风的缘故,散得四处都是。刘黑马咒骂了一声,知道这是敌方在打击自己的士气,却无计可施。

  一张纸飘得他的面前,他示意一个卫兵跑出掩体拾来,那卫兵苦着脸冲出去,老鼠般地游走,抓着那纸后立刻窜了回来。刘黑马接过那纸,凝神细看,上边却是一段话。

  “要做堂堂男子汉,不做奴颜狗汉j!”

  那段话标题便是这一句,刘黑马觉得脸象是被人重重抽过一般,又是羞窘又是恼怒。这几年来,从大宋偷偷传到蒙元境内的报纸,反反复复灌输着一个观念,那便是华夷之辨。在那些报纸之中,竭力鼓吹华夏之优于诸夷,指出只有变夷为夏,方是天下之大势,而怒斥那些投靠蒙元的汉人是化夏为夷,个个都是数典忘祖的“狗汉j”。一些报纸,甚至还对目前蒙元手下的汉将进行排位,狗汉j一号便是史天泽,二号便是严实,三号则就是刘黑马。

  他用了若大的气力,才控制住自己,不曾将那纸揉成一团。吸了口气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