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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阅读

作品:大宋金手指|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3 03:15:20|下载: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赵子曰偏过脸去装作什么也没听到,李邺却觉得嗓子痒痒的想要咳嗽。

  “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你兄长数万部曲。”赵与莒平静地说道。

  女孩的心思是最怪异的,赵与莒越是否认,杨妙真却越觉得他是为了自己。如果不是为了她,那数千人与赵与莒又无亲无故,他何必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救援,还专门寻了个大岛安置他们!

  她心中极为感动,以往她只是觉得,象她兄长那样勇武过人慷慨豪迈才是英雄人物,所以见着李全就有些钦佩,现在想来,跟眼前这少年比起,她兄长和李全都只能算是一勇之夫了。

  “金国水军……”赵子曰有些担忧:“大宋水军那里也不好过……”

  “大宋水军无防,沿海制置使上下,我都让九哥去打点了。”赵与莒笑了笑:“若是顺利,到时他们随我们北上,接着人后护送南下。有他们在,金国水军那两三只破船,想必是不敢跟来的!”

  五十六、艾杀蓬蒿来此土

  (标题注1)

  阿茅将自己挂在树梢上,借着枝叶的掩护,远远地观察着那群人。

  虽说明白他们无恶意,也觉得他们有些傻,可阿茅还是很谨慎,这些人手中的刀剑斧头都是极锋利的,阿茅亲眼见着他们用两个人拉着的铁器,将一人也抱不过来的大树伐倒(注2)。虽说自家部落也有铁器,可做得象这些人一般精巧的却少。

  那艘大船将那群人中的大部分都载走了,只留下了十余个,可是这十余个人都有锋利的武器,每日值守森严,阿茅便是有心去偷他们一样工具来,也寻不着机会。更何况土人淳朴,根本没有偷窃的概念,让阿茅时时关注这些人的原因,无非是好奇罢了。

  这日大船又驶了回来,载来了数十个人,他们先是在河湾水缓处寻了个地方,开始往水中打桩。阿茅并不知道他们是在建码头,只是为着这些被族长称为“宋人”的外来者手中的各式各样的工具着迷。

  若是自家部落有这些工具,那该有多好。

  不过阿茅也知道,这些工具不是那些绸缎、瓷器,仅用鹿皮鹿角,是无法换来的。

  胡义辰用手按了按钉好的木板,觉得还不错,便大声道:“诸位再加把劲,在日落前便将码头建起来,致远号能泊住下货,咱们今晚便大酒大肉管吃个够!”

  “胡管事不用多说,咱们自会效死力,都是自己人。”来的都是江南制造局的工匠,受了江南制造局重金的,因此很是上心。

  一个简易码头,又有几十号人一齐上阵,因此进度比胡义辰想得还要快,在刻钟时间下午三时,这码头便建成了。“致远号”靠上码头,又是几十号人下来,众人也不歇息,直接从船上下货。

  “致远号”此次来是满载了货物的,既有用于食用的米面咸肉,也有一些锯好了的木板,还有各种工具。所有人都下了船之后,便开始用斧、锯开路,按照方有财留下的标记,在第一次留守人暂居的林间辟出块空地,又在空地周围树起了木栅栏。

  这工程完成一半,夜幕便垂了下来。阿茅见着这些人,还有前期留下的人,都纷纷上船,他乘着夜色大着胆子过河,来到这些宋人的营地边,不过他才接近,宋人又纷纷从船上下来。

  “这饭后汤水可真难喝,也不知为何,那位秋郎中非得逼着咱们喝下。”一个工匠抱怨道:“还要眼睁睁瞅着咱们咽下,不咽便要扣工钱,哪有这般道理!”

  “你就不知吧,这地方蚊虫肆虐,秋郎中说了,这些蚊虫都是极毒的,喝了他配的汤药,便可解毒。”另一人是先前留守的,拍着工匠的肩膀道:“咱们远渡重洋来赚这苦力钱,若是毒死在此,岂不怨哉!”

  “不过是拿黄花蒿汁兑生水,这也算是汤药?”那工匠仍然抱怨道:“俺险些把晚饭都吐了出来!”

  “休再聒噪,若是不想吃也简单,明日跟着船回悬岛!”方有财自己当初是个爱说怪话的,知道这些怪话最易挫伤士气,瞪了那人一眼:“局里给这么高的工钱,可是请你来此唠叨的么?”

  这些人不知道,方有财却是明白的,所谓秋郎中的药汤,实际上是赵与莒弄出来的。在他们之中就有郁樟山庄义学里出来的孩童,若是他们回庄子告上一状,自己这个负责的管事就有难了。

  那工匠被他一喝,果然闭上嘴,和什么过意不去,也不能和钱过意不去。他眼睛转来转去,恰好看到阿茅缩在一棵树后,“咦”了一声道:“那有一个土人!”

  “休去理会他们,咱们有百十号人在此,还怕一个土人?”方有财一边说,自己一边往人群中躲了躲。

  阿茅见这些宋人虽然看到自己却仍然不理会,胆子又大了些,跟着众人来到那辟出的地方。这其实是处缓坡,背靠着座山,山不高,上面林深树密。宋人在中间点燃了篝火,借着火光,又开始工作起来。此时阿茅才注意到,下来的宋人并非全部,大约是上去的四分之一。

  伐木,锯板,宋人不停顿地干着这样的事情,阿茅在外头看了好半日,仍然津津有味。那个好唠叨的工匠见他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心中忽的起了个念头,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将伐倒的一根圆木扛走,阿茅先是有些慌张,身外逃了几步,见那工匠只是大笑起来,仿佛是在嘲笑他胆小,阿茅愤怒地转了回来,将那根倒下的圆木扛起,放在了一堆木头中间。

  他的个头虽说比宋人矮,力气却一点也不小。

  对于多了这样一个劳力,宋人最初没有注意,只有那个偷懒的工匠一个人偷着乐儿,但很快宋人们就发现了这一点。方有财过去踢了那工匠一脚,想要把阿茅赶走,但看他那模样又不大敢靠近,最后也装着没见到,任他跟着搬木头。

  “夜十一点,方管事,夜宵送来了,让大伙歇歇再做。”

  阿茅正做得起劲的时候,听得有人喊道,接着扑鼻的浓香传来,那些正在干活的宋人都停了手,彼此间说笑着聚到了一起。阿茅扔了自己扛着的木头,刚想躲开,却听到看起来是头目的人对那个工匠说了句话。

  那工匠与阿茅处了会儿,胆子是极大的,向阿茅又招了招手,然后,阿茅看到那工匠拿了个陶盆子,将之递了过来。阿茅不解地接过,看到宋人纷纷接过陶盆,然后掀开盖,那扑鼻的浓香再度传来。

  “吃饭!”那工匠对阿茅说道。

  “吃饭!”阿茅立刻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他学着那工匠的腔调说了一句,然后用手去抓陶盆里的食物。

  周围又是一片笑声,阿茅抬起头,发现宋人都是用两根细竹片夹着陶盆里的食物吃,他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脸禁不住红了。

  他用手抓食物近二十年,这是第一次觉得这种方式不对。

  “这土人还只是个半大的小子呢。”那工匠见他这模样,笑着对方有财说道:“倒是个有力气的,方管事,不如就留他在咱们这吧。”

  “由着他自家,反正不过是多个人吃嚼。”方有财挠了挠头,赵与莒再三交待,他们要注意与土人的关系,他们初来乍到,人数又不多,如果与土人关系弄僵了,三天两头来捣乱,那什么都建不成。

  阿茅并不知道这两个宋人在谈论自己,他在吃着有生以来最好的食物,那滋味让他几乎将自己的舌头都咽了下去。

  吃完之后,阿茅悄悄过河,回到了公廨,半个晚上的辛苦,让他觉得很累,故此躺下便睡着了。在他的梦里,他穿着如同宋人一般的衣服,拿着他们的工具,象他们一般用两根竹条夹着食物。

  “吃饭!”在梦里,他反反复复说着这两个字。

  第二日起来时,他迫不及待地跑到了河边,向着对岸望过去,对岸的篝火还燃着,工地上也有人在继续劳作。昨夜他去睡时,那里还只是打下了十余根木桩,今天再看,已经出现了一条木栅栏。阿茅迟疑着自己是否该继续过去,恰好那个工匠又从船上下来,见着他哈哈笑了笑,向他招了招手。阿茅立刻跳了起来,将自己藏在岸边的独木舟划出。

  “这土人倒是食髓知味了。”方有财摇了摇头,忽然灵机一动,他们在此虽说是昼夜不停地赶工,可人手上的短缺还是制约了进程,这些土人虽说干不了精细活儿,但总能做些苦力。

  只不过,他虽有此心,却无法与土人勾通,眼前这个土人半大小子虽是跑了过来,却不会说汉话。

  方有财只能打消掉这个念头。

  他们避出的这块地方,大约有十亩见方,他们昨夜已经砍下了所有树木,今日又放了一把火烧去杂草灌木。然后便开始建房子。建房子所用的梁架木柱,都是自船上运来的,早就算好了大小,凿好了榫眼,只需拼接即可,因此进度也是极快(注3)。只是一日功夫,便搭起了一座大棚屋、六座高脚楼的框架。他们建的高脚楼自然不象土人那般简陋,剩余的就是把木板钉上即可。

  大棚屋是最先钉好的,众人甚至给它铺上了半边瓦,这也是随船运来的。在木棚屋已经能够暂避风雨之后,“致远号”上装着的货物被全部运了下来,送进了大棚屋中,然后,致远号便再度扬帆出海,向着悬岛北返。

  对于大船的离开,阿茅几乎没有发觉,他已经喜欢上了在这群宋人之间干活,虽说比起在部落里要累些,但他们的食物是极好的,他们的工具也极便利。他现在有个想法,自家部落里辛苦不休,也只是弄得些许食物,和宋人的食物相比,味道上天差地别,倒不如将部落里的人都喊来,帮助这些宋人干活,换取他们的衣食。

  只是想到族长威严,阿茅又不太敢提起此事。

  他每日都是上午、夜里溜来相助,下午则在部落中干活,故此部落里虽是对他总爱往宋人当中凑有些不满,却没有人怀疑什么。

  南方雨水总是多的,为了避免淋雨,留下的六十余人都停下了其余工作,全力开始给木屋加顶。这里多的是木头,故此木屋顶部先是钉了一层木板之后,再在木板上铺上厚厚的茅草。他们才建成六间屋子,便来了一场暴雨,连着数日,众人都只能呆在大棚屋中,将原先伐下的木头锯成木板。

  这几日阿茅没有过河,他缩在公廨中有些坐卧不安,时不时地就会向外张望,看看雨水是否停了下来。当云终于散去,他立刻冲到河边,划着独木舟来到宋人的营地。

  他跟着宋人学,知道那个营地被称为“淡水”。当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出现在营地外时,宋人已经开始干活了,有些人在收拾那几间建好了的木屋,大多数人则在挖掘沟渠,将积在营地之中的水排出去。

  这是赵与莒没有预先想到的地方,方有财经过这一次倒是学了乖,若建的不是高脚木屋,他们只怕要被自山坡上流下的水泡上几天。

  因为众人皆忙碌的缘故,暂时没有人招呼他,阿茅在旁边晃了好一会儿,正准备寻他最熟的那工匠要活儿干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喝声:“阿茅!”

  阿茅回过头去,却是族长领着族中青壮,全副武装地跟在他身后。

  若是以宋人装备而言,这些土人手中的标枪,未免过于寒酸了,但阿茅却吓了一大跳,这是在他们与邻近部落械斗时才会出现的阵仗,莫非族长眼红宋人的财物,想要和宋人开战?

  阿茅不敢想象,这些有着极精巧工具又乘着巨船来的宋人,还会拿出什么武器来。

  “族长,别,别!”他向族长大叫,快步跑了过去。族长一脸狐疑地瞪着他,等他跑到面前,才问道:“宋人是不是向你施了什么妖术,将你迷得这几日都坐立不安?”

  “不是,不是……”阿茅这才明白,族长是来救自己的,他脸红了红,低下头,用脚在地上蹭了两下:“我来帮他们,他们给我吃的。”

  “帮他们?”族长隔着栅栏看着里面,因为他们全副武装跑来的缘故,寨子里也开始戒备了,大多数工匠都拿着机弩、刀剑,聚拢在门口,还有几个人手中甚至推出一台小型床弩来。

  “没事,没事!”阿茅向着宋人挥手,然后又对族长说道:“回去,我们回去。”

  见这些杀气腾腾的土人又退了回去,方有财松了口气,埋怨那个惹来阿茅的工匠道:“偏你多事,瞧着,险些惹了麻烦!”

  那工匠梗了下脖子要反驳,但想起那响当当的铜钱,又换了笑脸:“方管事说笑了,那几日可是你吩咐,给那个土人小子吃喝,才将他引来的。”

  “去去,赶紧干活!”方有财也不着恼,笑眯眯地训斥道。能免了一番事端,让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天又晴了,心情自然就好。

  看了那群土人离开处一眼,他心中暗暗思忖:“那土人小子不会再来了吧——可惜了一个不要钱的劳力!”

  然而,刻钟一个钟点(半时辰)之后,阿茅气喘吁吁地又跑了过来,他鼓足勇气来到方有财面前,伸手比划着道:“干活,干活!”

  这也是他学到的宋人话语之一,“淡水”、“吃饭”、“干活”,这是阿茅目前掌握的全部宋人话语。方有财见他去而复返,想来他应是说服了其余土人,因此也不以为意,挥手把那个好事的工匠叫来:“老陈,这小子还是你的!”

  阿茅跺了跺脚,对着寨子外边又喊了几句,只不过他的土语谁也听不懂,不一会儿,另外四个土人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神情拘谨,阿茅跑去拉住他们,他们才走了过来。阿土指了指自己和同伴,对着方有财说了声“干活”,又指了指方有财说了声“吃饭”,方有财明白过来,先是一愣,然后接连点头。

  以干活换吃饭,这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么!

  注1:出自近代黄遵宪《台湾行》,诗成于甲午战败割让台湾之后,至今读之,犹让人怒发冲冠。全诗如下:“城头逢逢擂大鼓,苍天苍地泪如雨。倭人竟割台湾去,当初版图入天府,天威远及日出处。我高我曾我祖父,艾杀蓬蒿来此土。糖霜茗雪千亿树,岁课金钱无万数!天胡弃我天何怒,取我脂膏供仇虏。眈眈无厌彼硕鼠,民则何辜罹此苦?亡秦者谁三户楚,何况闽粤百万户!成败利钝非所睹,人人效死誓死拒,万众一心谁敢侮?一声拔剑起击柱,今日之事无他语,有不从者手刃汝。堂堂蓝旗立黄虎,倾城拥观空巷舞。黄金斗大印系组,直将总统呼巡抚。今日之政民为主,台南台北固吾圉,不许雷池越一步。海城五月风怒号,飞来金翅三百艘,追逐巨舰来如潮。前者上岸雄虎彪,后者夺关飞猿猱。村田之铳备前刀,当辄披靡血杵漂。神焦鬼烂城门烧,谁与战守谁能逃?一轮红日当空高,千家白旗随风飘。缙绅耆老相招邀,夹跪道旁俯折腰。红缨竹冠盘锦条,青丝辫发垂云髾。跪捧银盘茶与糕,绿沈之瓜紫蒲桃,将军远来无乃劳?降民敬为将军犒。将军曰来呼汝曹,汝我黄种原同胞。延平郡王人中豪,实辟此土来分茅,今日还我天所教。国家仁圣如唐尧,抚汝育汝殊黎苗,安汝家室毋谣谣。将军徐行尘不嚣,万马入城风萧萧。呜呼将军非天骄,王师威德无不包。我辈生死将军操,敢不归依明圣朝?噫吁!悲乎哉!汝全台,昨何忠勇今何怯,万事反覆随转睫。平时战守无豫备,曰忠曰义何所恃!”

  注2:感谢写《银河新世纪》的ayao大大提供资料支持,台湾原著民其实是有铁器的。我此前搜集的资料中说台湾原著民到了公元七世纪还处于铁器与石器并用时期,便想当然地以为铁器在当时不普遍,实际上当时原著民已经普遍使用铁器狩猎。

  注3:日本战国时所谓墨俣一夜城,便是用这个方式弄起来的。

  五十七、绸缪岂为富贵计

  “大郎,你为何要以身涉险!”

  当方有财见着赵与莒时,脸色都变了,算着时日,致远号是要回到淡水了,但他绝对没有想到,赵与莒也会乘着这艘船来。

  六年时间,不仅那些孩童被赵与莒灌输得忠心耿耿,方有财这总有着自家小算盘的人物,也有了足够的忠诚。方有财儿子在继昌隆任掌柜,女儿放出嫁人,但女婿在悬岛上做个小管事,一家子的衣食富贵,都与郁樟山庄紧紧联在一起。方有财知道这十二岁的少年是山庄的顶梁柱定海针,还指望着第三代也能在庄子里继续做活,因此对赵与莒的安危是极关切地。

  “你们来得,我自然也来得。”赵与莒淡淡地说了一句。

  竹哨声响,在淡水的义学少年迅速聚拢起来,当看到赵与莒来了时,他们也都是瞪大眼睛,忍不住一阵激动。这些年来,即使是到了悬岛,每隔两三个月也总能见着赵与莒一回,听赵与莒说教上几日,来到淡水后,他们最想念的便是赵与莒了。

  赵与莒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知道忠诚须得维护,那种一旦效忠便终身不逾的念头是想也不要想。

  “辛苦了,你们做得极好。”赵与莒顺着少年们的肩膀向后看,然后又停在他们脸上,经过一个多月的海风与日晒,他们无一例外都变得黝黑瘦削,但每个人都是神采奕奕。赵与莒目光停在其中一个身上,微笑了一下道:“秋爽,诸位兄弟身体都好么?”

  秋爽是第二批孩童中的一个,他性子倔犟,可心地极善,与李云睿关系最近,不过与李邺、龙十二这样的人也不差。他家中世代学医,自己小时的志向也是当个郎中,到了郁樟山庄,赵与莒发觉这一点后,更是有意栽培,打小就让他解剖些小动物,察看血管、内脏,又延请名师带他。到了现在,他已经有了些底子,至少简单的正骨、外伤切除还有日常病症,他都能处理。

  因为流求此时尚未开发,又多蚊虫毒物,所以赵与莒专门将他派了出来,在此照顾众人的身体。

  “回大郎,这七十日来,众兄弟身体都平安,我每日都测过脉搏心跳,没有任何异常。”秋爽站直回复道。

  赵与莒虽然问的只是秋爽一人,可义学少年们都觉得,这是在关注着自己身体,心中更是暖暖的。赵与莒自他们面前经过,每个人都点了下头,这才命令道:“解散!”

  少年们散去之后,方有财又凑了上来,小声埋怨道:“大郎,小人是没啥学问的,可也听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海上风大浪急的,大郎为何亲自前来!”

  赵与莒指着面前的地方:“方管事,我在6上,心里却想着此处,这也算得我家一处别业,若不亲自来瞧瞧,心中终究有些不安。”

  方有财嘿嘿陪笑了一声,心里仍是有些不以为然,隔着大海,冒着这奇险,只是为了来瞧瞧,这位小主人心中的念头,总是让人琢磨不透。

  “周边的情形都打探过么?”赵与莒见没有旁人在,便向方有财问道。

  “稍稍打探了一下,顺河而上,是老大一片湖沼平地,土人称之为‘大加蚋’,住着不少部族,以渔猎为生。”方有财向后瞅了瞅,然后指着阿茅道:“那个土人小子,大郎见到没有,带着他们部族青壮,全到咱们这里干活,如今已经会说几句官话了。”

  赵与莒有些吃惊,也有些欢喜,所谓“大加蚋”,他记得就是后世的台北盆地,方有财胆小谨慎,这些消息定然是从土人那儿辗转得来的。他能与土人相处融洽,而且还引得土人来干活,这才是真正让赵与莒惊喜之处。

  流求如此之大,仅靠着他招募来的这些人手,根本开发不过来,而杨妙真兄长的部曲,又远水解不了近渴,能得到附近土人相助,那是再好不过了。

  “他们部族人少,青壮男子全部过来,也不到百人,加之言语不通,只能做些粗使活儿。”方有财又道:“大郎,小人想让他们将周围部族也请来,不知是否妥当。”

  “先不急,过两个月再说。”赵与莒抿着嘴,再过两个月,他在中原布的局应当开始了。

  当初方有财挑选的驻地,与后世淡水镇相差无几,这是淡水河入海口北岸的一处高地,离着码头有里许。这两个月来,他们除了建成可容纳几百人居住的木屋之外,还修了一条通往码头的简易道路,用细砂碎石铺垫了一下,虽然还是坎坷不平,但已经可以过板车了。道路直通到寨子门口,寨子占地也就是六十余亩,被木头栅栏护着,最中间是那座大木棚,里面堆满了这些日子伐下的木材与粮食、工具。围着这木棚,一排排的高脚屋整齐分布,这些木匠们用刨子、凿子与锯子搭起来的屋子,大多还只是框架,上面没有盖顶,四周没有钉墙,但只要人手充足,数日功夫就可以把它们彻底完工。赵与莒算了一下,共有六排高脚屋,六十余间,挤一挤暂时可以容纳五六百人。高脚屋的地基,是深深埋入地下的圆木,看上去还算牢固,这让赵与莒放下心来,如果真运上两船人来,这里还可以收纳。各排高脚屋之间,都挖有方便泄水的沟渠,由木板桥连着,显得别有风味。

  “做得极好,方管事,后续之事还要麻烦你了。”赵与莒在心中盘算,努力回忆后世城市规划时的那些情形,然后问道:“可曾发觉哪里土质适合烧砖么?”

  “寻过了,那边山后便行。”方有财笑道:“小人正寻思着将路修过去。”

  “嗯,过些时日,庄子会遣几个窑匠来教烧砖,这些高脚屋供一时应急尚可,长久居住……”说到这里,赵与莒摇了摇头,想到每年都会肆虐的台风。如今并没有天气预报之类的东西,台风根本无法预警,好在现在是下半年,台风相对较少。

  “人手却是不足,大郎,若是再要分人出去烧砖,怕是有些难。”方有财抱怨道:“这地方又总是下雨,难得见着两天日头。”

  “人手你放心,总会有的。”赵与莒淡淡地道。

  “若是有人手,这里要多少田地便有多少田地!”方有财满脸渴望地道:“子孙后代,富贵无穷!”

  赵与莒微微一笑,方有财看到的只有子孙富贵这一点,他苦心布局,岂是为了子孙富贵而来的!

  在此同时,大金莒州(今山东莒南)磨旗山下,杨妙真极目南望,脸上犹豫不决。

  在她身后,站着的是李全。

  李全年纪不到三十,身材高大锐头蜂目仪表不凡,他自幼喜武,善使铁枪,因此有个绰号“李铁枪”。大金至宁元年,胡人掳掠山东东路,他母亲长兄尽数为乱军所害,为了报仇,他便聚众近千杀官造反。这三年来,他转战南北,部众越聚越多,名声也越来越大,又年少英气,实在是山东义军中了不得的人物。

  他看着杨妙真的目光,有几分炽热,又有几分敬佩。他对杨妙真,是既爱且敬,不仅因为杨妙真武艺高强巾帼不让须眉,也因她长得明艳动人。

  “四娘子,若是你我兵合一处,便能重振天顺王之威名,替你兄长复仇,比之躲到江南大宋去,岂不更为爽快?”见着杨妙真仍在犹豫,他在身后恳切地道:“况且江南偏远,那位郁樟山庄的主人又是不知根底的外人,如何值得为他舍了这大好情形?”

  杨妙真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闪烁不定,似乎更加动摇。因为得了赵与莒吩咐,杨妙真回来并没有说他还是一个少年,她敬佩李全,这才将郁樟山庄之事透露与他,可是李全竭力反对南归,这几日反复劝说她。

  “先退了这伙金兵再说。”见李全还待劝说,杨妙真摆手制止了他。

  在他们眼前,是金将张惠派来的先锋。张惠虽为金国猛将,但手下军士却远比不上“花帽军”精锐,故此杨妙真见了并不畏惧。她翻身上了马,举起自己手中的亮银枪,身后义军都发出欢呼声。

  李全无法,也只能跟着上马,他心中有些急躁,经过此前屡败,他部下将士已经只剩余三千余人,只凭这些许人马,怕是做不出什么事绩来,故此,对于杨妙真辖下的近五千人马,他是志在必得。

  “这伙不开眼的金兵!”他将怒意尽数发泄在眼前的金兵身上,也不等杨妙真发令,便匹马当先,挺枪冲了出去。

  义军将士见他勇猛,又是一阵欢呼,跟着冲了出来。杨妙真跟在他身后,二人双枪,纵马突击,在他们身后,红袄军将士有如瀑流般,自上倾泻下来。

  “杀!杀!杀!”

  虽然不是初阵,但每当此时,杨妙真仍然觉得浑身血液,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让她忍不住大声呐喊。

  李全则全神贯注,目光死死盯着敌军中最前一人。这人脸色青白,瞪大了眼睛,手在颤抖,显然胆怯动摇了。不等这人做出反应,李全长枪便刺了出去,穿过这人咽喉,李全手臂加力,借着马势,将这人尸体挑起,连着撞数他身后数人。

  旁边一个金兵借着李全枪未收回的时机,挥刀便砍向他大腿,然而动作只做出一半,便觉得脖子处一冷,身上力气迅速消失,举刀的手便软了下去。

  杨妙真刺死此人之后,手轻轻一抖动,枪上红缨被振得散开来,将此人脖子处喷出的鲜血尽数挡住。饱饮鲜水之后,那枪缨更是殷红欲滴,杨妙真咤了声,长枪闪电般再次刺出,穿入另一个金兵心口。

  她与李全两人联手,片刻之间,便在金兵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在他们身后,红袄军义军狂卷而来,顺着他们撕开的裂口杀了出去。

  窦博便是义军之一,他年方十七,正是血热心野的年纪,向来钦佩杨妙真的,李全与杨妙真一起突击,他便紧紧跟在二人身后,虽说起步晚了些,可这不过是数十步的距离,在李全与杨妙真突开血路之后,他立刻便跟了上来。

  他用的也是枪,只不过比起杨妙真那凌厉轻巧的枪法,他的枪威力就要小得多,大半时间里是被他当作棍棒在施展。他用枪头砸烂了一个被杨妙真纵马撞倒的金兵脑袋,又给另一个被刺中腰部而栽倒的金兵补上一枪。

  杨妙真拨开一根伸来的狼牙棒,枪尖顺势滑出,刺入那金兵的口中。借着眼前没有敌人的机会,她回头看了一眼,见着窦博紧跟在身后,便大叫道:“窦博,跟紧俺!”

  “姑姑(注1)只管放心,背后有俺!”窦博也喊了声。

  被李全、杨妙真气势所压的金兵,在将官的催促之下开始合拢,要将这股义军围住。窦博听到有人在大喊“自背后杀了四娘子”,心中更是热血,只要自己有一口气在,必定要守住四娘子身后,不叫这些肮脏货儿得手。

  他枪术虽是不精,但跟在李全与杨妙真这两人身后,一时间倒也勇不可挡。

  这队金兵前锋只是来试探虚实的,虽然将官竭力催促,可仍然无法挡住李全与杨妙真的突击,当他们穿透敌阵调转马头回来时,却发觉窦博不知何时被一个金兵扑下马来,如今正陷入重围之中。

  杨妙真怒咤了一声,窦博与她年纪相近,又是同乡,自她兄长起兵时便跟着了,她不能眼睁睁见他死在金兵手中,故此也不向李全招呼,催马再次冲入金兵阵中。李全也绰枪跟上,两人如破竹一般,所到之处,金兵纷纷避让,躲闪不及的,不是当场身死,便是重伤仆地。

  “窦博!”杨妙真将一员金将刺死,夺过他的马,将窦博周遭的金兵尽数杀散,然后大叫道:“还能战么?”

  “能战!”窦博大约是受了惊吓,脸色惨白,但仍然大声喝道。

  杨妙真将马缰绳甩给他,喝道:“上马!”

  窦博咬牙踹蹬,翻身上了那马,杨妙真又叫道:“护住我身后!”

  “姑姑只管放心!”窦博回答一如最初。

  此时他们与李全已经被乱兵分割开来,杨妙真知道他武艺高强,也不替他担心,只是催马提枪,朝金兵最密处又杀了过去。经过他们反复冲杀,这队金兵早已胆寒,不过片刻功夫便散了去,只留下一地狼籍。

  李全浑身浴血,笑吟吟地催马过来:“四娘子,你且看,俺们两家有五千将士,尽数是身经百战的忠勇精锐,即便是要南投,也应投与大宋官家,你我不失忠义之名富贵之身,何苦去寻那个区区土财主?”

  杨妙真刚要答话,忽然听得身后嗵一声响,回过头来,却发现窦博自马上栽了下去。杨妙真惊呼了声,急忙下马将他扶起,这才发觉,他背后有老长一道刀痕,创口附近已经被血沾得湿透。

  “姑姑……俺不能护……护着你背后了。”窦博喃喃地说道,眼珠微微转动,似乎是在寻找杨妙真,而杨妙真其实就在他面前。听得他如此说,杨妙真几乎要放声痛哭,可又须强忍着道:“窦博,俺们胜了,这就让郎中给你瞧伤,你会活的,你还得替俺护着背后!”

  注1:红袄军将士尊称杨妙真为姑姑,此为史实。

  五十八、百战劫余剩残骨

  杨妙真将脸深深埋进右掌中,只以左手托着窦博。虽然她出声安慰这个少年,但从那伤口来看,他的生命无法挽回了。伤口都不再流血,证明他身体内的血都流尽了。

  李全有些讪讪地将枪插进地里,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杨妙真。在他与杨妙真认识以来,这个少年便一直跟在杨妙真身后,为她在战场上护住最易受到攻击的背后,故此,李全能理解杨妙真的悲痛。

  “窦博!”

  手中的身体已经彻底僵直,并且迅速冷下去了,杨妙真喊了一声,凝视着他已经失了血色的脸庞,蓦然中发觉,他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若不是这丝稚气,他与自己在大宋遇着的那个孟希声倒有几分相象。

  两人年纪相若,便是脸形也都是圆脸,不同的是,孟希声有着浓浓的书卷气,而窦博则带着草莽气息。可当窦博死去之后,他脸上那种草莽气息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这般年纪的人都带着的一丝稚气。

  杨妙真咬住自己的手,将哭声堵了回去。

  周围的义军将士也都默然,他们虽是胜了,可躺倒在这地上的除了金兵,也有他们的兄弟父伯。

  李全有些烦躁,这种沉郁之气,却不象是刚打了一场胜仗。他叹了口气,劝慰道:“四娘子,事已至……”

  他的话还未说完,忽然听得金鼓声大作,原本四散溃逃的金兵又倒卷了回来,一个个狂呼大啸,丝毫没有方才的颓色。李全心中一动,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一战根本就是个陷阱。

  “四娘子,上马,中计了!”

  他大呼一声,拔出铁枪,死死盯着倒卷回来的金兵。在这些散乱的金兵之后,大队精锐人马正在逼近,李全认出了他们的旗帜,那上面绣着的“张”字,证明这些人是张惠的部众。

  原先派出的前锋只是为了将义军从山里引出来的诱饵,而主力却跟随在诱饵之后。李全一瞬间明白了张惠的计策,心中极是懊恼,对方有备而来,今日必是一场苦战了。

  偏偏此时杨妙真心神不定,正在抚尸痛哭!

  李全自家部下,自然是听他的,但杨妙真的部下,却不是他能指挥得动的,因此他振枪呐喊道:“四娘子,事急矣,若想为他报仇,此时就不要再哭!”

  这话惊醒了杨妙真,她抹了把眼泪,放下窦博,翻身上了马。李全心中略安,再看金军,距离他们已不足三百步。

  与那被充作诱饵的前锋不同,这金军大队不仅衣甲鲜明,还有弓弩手。而且如今主客易位,方才是义军突袭金军,如今却是金军突袭义军,双方士气呈急转之态。李全望了望杨妙真,见她神情冷肃,脸上虽说还挂着泪,却不再是方才那般孱弱,便赞了一句道:“拿得起放得下,四娘子不愧是巾帼须眉。”

  杨妙真没有理睬他的夸赞,眼波流转,低声问道:“金兵势众,我当如何?”

  “见着金军中军大旗么?”李全早有准备,挺枪向着金军正中一指:“那便是敌将张惠,只须击杀他,金军必溃,我军便转危为安了!”

  杨妙真轻轻咬住银牙,手中亮银枪向上一举,然后指向敌军中军。李全不待她下令,一马当先又冲了出去,口中大叫道:“张惠,拿命来!”

  他当先冲出,立刻成了敌军弓弩手攒射目标,不过他武艺高超马术娴熟,连着十余箭,不是偏了就是被他拨挡开来。他手中铁枪重达三十余斤,原本是幼时在河边玩耍时拾到的,当他全力突击时,人、枪宛若一体。

  杨妙真知道此时确实如他所言,唯一的胜机便是能阵斩敌将张惠,故此紧跟着李全冲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相差约有三十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