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换源:

第36部分阅读

作品:大宋金手指|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3 03:15:20|下载: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少不得去为他说上几句好话。这两年来,虽说好事未谐,不过至少霍重城看到了些希望了。

  “俺才不象你那般,满肚子弯弯绕绕的肠子,若是阿穗问俺,俺自然要告诉她。”杨妙真撇着嘴道:“也不知你为何如此小心,偏不让人得知你是流求岛主!”

  赵与莒也不与她争执,他又留恋地看了后庄一眼,然后转身道:“走吧,四娘子,咱们可不能总是停在此处,路,还长着呢。”

  他此次回郁樟山庄,是将一些最后的事情处置掉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件重要事情,那便是在山庄中修一座家庙,再去自天童寺请来一位大德高僧来住持。

  有传闻说史弥远为天童寺住持宏智正觉转世,他自己也笃信佛释,赵与莒此举,正是投其所好。之所以选择此时,是因为霍重城那儿传来消息,余天锡已经回到临安,想必见到自己之事已经报与史弥远,史弥远此时应会遣人来察探虚实吧。

  史弥远一代权j,要想欺瞒他并非易事,不过自家最大的优势在于,能由史料记载之中,推断出他大致动作。针对他的动作,采取相应对策,从而可以做到顺势而为。比如说此次建庙,若是知道史弥远打算之人此时做出此事,史弥远必然会怀疑其用心是否为讨好自己,可在史弥远看来,赵与莒根本无法知晓自己准备寻找一个宗室子弟,此时建庙请僧自然是赤诚之举了。史弥远派来查问之人,不可能不把现在赵与莒的大动作带回去,这种单方面的优势,让赵与莒与史弥远的第一次交手,可以占足便宜。

  但也只是占足便宜罢了,若是史弥远觉得他幼年之时锋芒过露,或者他这些年来苦心布置韬光养晦都未成功,甚至只是因为史弥远突然间瞧他这名字不顺眼,都有可能让他的一切计划都化作泡影。

  杨妙真瞪着赵与莒的背影,只觉得他近来都极是怪异,说起话来一贯的没头没脑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时常发出感慨,仿佛七老八十的人一般。在杨妙真眼睛里,他一向是深沉平静的,这般感慨,让杨妙真觉得有些不吉利。

  分明是十六岁正青春少年,却象那老得快走不动的人一般,这般子暮气沉沉!

  想到此处,杨妙真只觉得心拼了命下沉,下沉,仿佛天边之日般,要沉到山海之端去。一股她自家也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让她三步两步冲到赵与莒身边,不待赵与莒回过神来,她便伸手揪住了赵与莒,手臂交错一用力,将他便转了过来。

  十六岁的赵与莒,身高比她却还要略低一些,两人面对面,赵与莒极惊愕地看着杨妙真。

  “俺可不管什么路还长路还短的,俺知道,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杨妙真咬牙切齿地道:“若只是想自家享福,你如今去了那流求,便是皇帝官家也不如你逍遥自在,你留在这6上,必定是要做大事!”

  “呃?”

  “俺虽说是个笨人,却看不惯你如今这口气,象是马上便要进棺材一般!俺对你说,便是老天下刀子,男子汉大丈夫得,也得象俺一般直着腰对着老天笑!”

  虽说杨妙真会错了意,打的比喻也是不伦不类,但是赵与莒心中还是一暖。他难得地一笑,看着杨妙真抓住自己的手:“四娘子,放开我吧。”

  杨妙真仍有些气鼓鼓的,却是依言松开了他。赵与莒深深吸了口气,突然伸过手来抓住杨妙真的手掌:“你说得对,便是老天下刀子,也得直着腰对老天笑!”

  杨妙真微微一挣,没有甩脱赵与莒的手,她脸色腾的红了起来。方才还豪气干云的女英雄,刹那之间便变成了刚过门的小媳妇儿,忸忸怩怩地道:“放、放开俺!”

  赵与莒没有放开她,论及气力,赵与莒虽说没少锻炼,只怕比杨妙真还要差上一筹,她若真想挣脱来,岂有挣不开之理!

  “我想的是这天下百姓……”杨妙真垂下头去,心中突然琢磨起当年起与莒一时失言曾对自己说起的话来,这数年之间,自燕云、山东,十余万原本挣扎于生死之间的百姓,被安置在流求。他们虽说每日辛劳,却终于有了奔头,每一次去流求,见着这些人脸上的笑,听得他们在田间、船头、矿上、场坊之中放声歌唱,杨妙真心中总觉得无比欢喜。

  “阿莒想帮的,是这天下百姓,却不仅仅是咱们流求的十余万人,这天下百姓未能安居,他自然不肯独自去流求享福……他……他……”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抬起眼看了赵与莒一下,却正好与赵与莒望来的目光相对。她脸上又是一阵发烧,便甩开赵与莒的手,快步向前跑去。

  跑了两步,又怕自家甩开赵与莒的手惹得他误会,故此开口道:“阿莒,且看你能不能追得到俺!”

  二人追逐的身影被秦大石看在眼中,他微微一笑,然后转过脸来。

  与他一般的义学少年,几乎个个脸上都挂着笑意,唯有龙十二,仍是一脸严正,仿佛什么都未曾看到一般。

  “十二。”秦大石低声道。

  “嗯。”龙十二回应。

  秦大石也满了十八岁,故此被赵与莒授了字,字重德(注1),是这六名赵与莒贴身护卫的首领。他拍了拍龙十二的肩膀,苦笑着道:“原本是我留下的,结果却被你小子死缠滥打给换了,这我不说你,只有一点。”

  龙十二将脸转向他,面上毫无表情。

  “若是官人有了什么意外,哪怕是伤着一块油皮,你却安然无恙,我必取你性命。”秦大石盯着他道。

  龙十二歪过脸,不满地哼了声,却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的神情已经清楚地告诉了秦大石,若是真有那种情形,不必秦大石来。

  为着避免史弥远起疑,赵与莒决定将这数年来跟在身边的六个亲卫也派出去,原本秦大石要自己留下来,但龙十二竟然象个孩童那般哭泣,秦大石无奈,只得与他换了。赵与莒觉得自己身边不会出现什么危险,若是有什么意外,秦大石这般帅才,放在外边更好调动人手,反倒比龙十二这一昧忠心的要强,因此也允了。此次来郁樟山庄之后,将只有龙十二、杨妙真和韩妤陪赵与莒回虹桥里。

  这几年间赵与莒身边的护卫也换了两茬,每次唯独秦大石与龙十二二人是雷打不动的。

  赵与莒回到前庄书房之中,韩妤已经铺好了笔纸,她眼波流转,对着赵与莒温柔一笑:“官人,笔墨已经好了。”

  她对赵与莒而言,就象是个生活秘书,几乎所有事情都离不开她。赵与莒提起笔,思忖片刻,开始奋笔疾书。练了这么些年的书法,他如今拿着毛笔写起小楷也有模有样了。

  韩妤悄悄退后,站在一边,没有向纸上望一眼。她还有秦大石、龙十二这些人都被交待过,在赵与莒身边必须严守保密原则,而要保密,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说的不说。

  外头传来咚咚的脚步声,那是杨妙真有意发出的,韩妤向门前望去,当看到杨妙真出现时,她伸出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下。杨妙真吐了吐舌头,放松了脚步,或许是方才跑动的缘故,或许是别的原因,她的脸上红扑扑的,看上去娇艳欲滴。

  见着赵与莒又在那奋笔疾书,她撇了下嘴,然后向韩妤使了个眼色。韩妤有些迟疑,看到赵与莒专心致志没有注意,这才缓缓走出了门。

  “阿妤姐,最近阿莒是否有些怪异?”将韩妤拉出来之后,她们二人来到院子里的一棵大松树下,杨妙真向韩妤问道。

  “怪异?”韩妤抿嘴笑了笑,摇了摇头道:“这却不是奴所能知的,四娘子,你为何会如此说?”

  “他说要俺去流求,俺担心会有啥事……”杨妙真轻轻皱了皱眉,方才后园那一幕她仍记在心中:“俺是个粗性子,又口快的,他不会对俺说,可是阿妤姐又细心又体贴,他必然不瞒着你的!”

  “哪有此事,四娘子这可高看奴了呢。”韩妤轻轻叹了口气,这段时日赵与莒的反常,她自然也发现了,但她谨守本分,从未出言询问过。

  “莫非是俺多心了?”杨妙真又皱起了眉头,片刻之后,她哼了一声,极霸道地说道:“确实是俺多心了,想这许多做什么,便是发生什么事情,有俺梨花枪在,总保得他妥当!”

  注1:史书之中,耶律大石,字重德。

  九十三、且背青囊白云边

  夏末时节,宜兰天气多雨而湿热,虽然对于稻谷来说,这样的气候有利生长,可对于人而言,却不是那么舒适。

  仿佛为这天气所染,无论是移民还是土人,心中都憋着团火气。

  移民三年前出现在宜兰河边,他们所乘的大海船曾让噶玛兰土人惊惧万分,他们占的又多是土人不需之地,故此土人对他们保持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后来移民与泰雅人冲突数次,向来勇猛的泰雅人,在套着铁甲、严整密集的移民护卫队面前束手无策,而移民的床弩与火炮更让这些泰雅人惊惶失措,不得不退入深山之中。平原上的土人便相互告诫,尽可能不要与这些移民起冲突。可是越来越多的移民迁了过来,最初每月有二三百人,到得今年是每月两三千人,宜兰聚居的移民已经建起了以宜兰城为中心的六座堡坞,一共有四万余人定居于此。他们开拓的荒地也越来越广阔,日渐逼近土人居住生活的核心地区,土人步步后退,而今已是退无可退了。

  整个宜兰河流域,共有三十六部族,也就是陈任当年给赵与莒的信中所说的三十六社。往常这三十六社相互之间也少有往来,可是面临移民的威胁,他们不得不走到一起。

  “我们的猎场已经失去了一半,我们猎到的鹿不足最多时的三分之一,我们已经开始饿肚子!”一个部族的族长激烈地说道:“必须赶走他们,赶走这些强盗,他们比泰雅人还要可恶!”

  这个部族距离移民的一坞堡极近,所以如此激愤。

  “他们并没有象泰雅人一样,砍下你的部民头颅做装饰品。”另一个与他有隙的部族族长冷冰冰地道,他的部族与移民相距隔得较远,倒没有如此急迫的切肤之痛。

  “泰雅人只是杀人,他们却要抢占我们的土地!”

  “就连泰雅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你们怎么对付那些包裹着钢铁的武士?你们怎么抵挡那些射出来的东西?”另一个族长立刻反驳。

  “而且我们当初接受了他们的礼物,把那些我们不要的土地都给了他们。”这是一个比较倾向于和移民合作的族长。移民虽然有这般那般的不对,可是他们带给土人的东西,无论是土人没有的丝绸瓷器,还是土人能自产的盐粒稻米,那都是极好的。

  很快,与此前数次族长会谈一般,噶玛兰土人部族陷入相互争吵之中。

  “阿土婶,你是我们当中年纪最长的,你经过的飓风,比起我们经过的春雨还要多。你说说,我们应当怎么办?”

  在会谈即将破裂之际,召集众族长聚在一起的卡玛夏大声说道。

  被唤为阿土婶的,是三十六社中一处小社的族长,自会谈开始起,她便紧皱双眉一语不发。卡玛夏知她年老多智,故此请她说话。

  “我见过五十次刺桐花开(注1),我担心的不是那些外人。”阿土婶慢吞吞地说道:“鬼神要降罪于我们了,瘟疫将降临在我们之中,我们的部落里,已经有七个人死去,据我所知,这里大多数部落中,也都有人得了瘟疫!”

  这话让所有的族长都静了下来,他们都明白,在这湿热的宜兰,发生瘟疫意味着什么。

  有可能便是整个部族整个部族的灭亡,而且迫在眉睫。

  “阿土婶,你确定吗?”卡玛夏也吸了口冷气:“真的是瘟疫?”

  她们这些族长,大多数也是巫医,懂得些草药。但若真是瘟疫,那便不是她们的手段能应付得了的。

  “我可以肯定。”阿土婶密布皱纹的脸上满是愁容。

  “回去,回去!”立刻有族长起身离开,卡玛夏拦也拦不住,所有人都知道瘟疫的可怕,都考虑怎么样才能避开。

  “我们部族这几天也有五个人死去,他们的症状……确实象瘟疫,阿土婶,你有没有办法?”卡玛夏问道。

  “没有办法,我们只能祈求祖先和鬼魂的保佑。”阿土婶摇了摇头。

  这场瘟疫来得虽是突然,却并不意外,来自6上的移民初到流求,原本便易生虐疫,虽然依着赵与莒的方子,秋爽以黄花蒿酒,救了大多数人的性命,终究还是有个别死去的。土人在与移民互市交易之中,也感染了去,他们虽是适应力强些,却未非有免疫力,族中巫医又只能祈祷于鬼神,故此一经发作便不可收拾。三十六社族长会谈之时,各族还只有数人最多不过十余人染病死去,不到十日,病倒之人已经数以百计了。

  土人居住之地原本便是蚊虫极多的沼泽低洼之处,传播得更是迅速。

  阿土婶虽说见过五十次新春,身子还算强健,族人纷纷倒下之际,她倒未曾发病,见着族中青壮时冷时热,宛若恶鬼上身的模样,她更是忧心忡忡。虽说每日都向鬼神祖先祈祷,却未能从鬼神祖先那得到任何启示。

  邻近所有部族都已经出现了发病症状,每天都有人死亡,而且这瘟疫还在扩散,阿土婶记忆之中还不曾出现过如此可怕的瘟疫。

  她正一筹莫展之际,秋爽背着箱子,全身都罩在白布褂中,大步走出宜兰城门。跟随他的,是与他一般打扮的十个护卫队员与五个土人。

  “风清,你定要去冒这等奇险?”陈任将他送至门口,此时忍不住再唤住他道。

  秋爽十八岁时得赵与莒授字“风清”,故此陈任以字称之。他回过头来,隔着棉布口罩,说话便有些嗡声嗡气:“世彬,我已经说过三遍了,官人将宜兰交与我二人管理,我二人如何能不慎重待之,破解土人之仇视,便在此一举,若是我因前途艰险便畏缩不出,如何对得起官人!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过如此!”

  陈任默然不语,好一会儿才叹息道:“当初你连杀只鸡都要哭上半日的,我向来只道你心善手软,却不曾想你竟也如此果决……”

  “你且宽心,我并非全无把握。”秋爽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家身上背的箱子:“大郎早就对我说过,这虐疾之症,乃蚊虫叮咬传播,欲灭虐疾,先灭蚊虫。我又备有黄花蒿酒和玉树神膏(注2),只须不是病入膏肓,我便有把握药到病除!”

  陈任又在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只能强笑着道:“既是如此,那我便祝你马到功成了,早去早回!”

  “咱们城市坞堡之中,也得注意防疫,休得让蚊虫有可乘之机!”秋爽叮嘱了一句,摆摆手,翻身上了马,离开了宜兰城。

  “官人曾说过,待这些土人,要抚之以仁,如此土人之间虐疾横行,正是天赐我抚之以仁的良机,便是有些风险,也得把事情办妥帖了。世彬如此担忧,虽是为我好,却未免少看我了。”骑在马上回望了宜兰城一眼,秋爽心中暗忖:“此间事了,还得做番事出来,让世彬等人大吃一惊才是。”

  土人商议对付移民,却不知移民早有准备,陈任很是收买了些土人,甚至有些个部族族长,都是亲宜兰的,故此每次会议都会因争吵而不了了之。此次土人部族中有瘟疫,极短时间内便为陈任所知,应付瘟疫非他所长,而秋爽却是得了赵与莒真传的。在自土人间细处得知瘟疫症状之后,秋爽立刻判定,这是虐疾,虽说在这个时代,得了虐疾几乎只有听天由命,但对于秋爽来说,治这个却是拿手好戏,现成的药物与疗法都有,他便拿定主意要走上这一遭。

  他最先去的,正是阿土婶所在的部族。这位阿土婶的部族虽说只是一个小部族,因为她年长德高的缘故,在相领的部族之间颇有威信,若能解决掉她部族的虐疾,对其余部族便有了吸引力。

  当阿土婶听闻武士说外头有宋人求见时,正忧心如焚的她第一反应便是不见。

  来到宜兰的移民有宋人、金人,不过土人都称他们为宋人。那武士原本得了礼物,离开时便有些磨蹭,片刻之后又迅速回来,脸上带着惊喜:“族长,那宋人说,他能替我们赶走瘟鬼!”

  这话让阿土婶顿时站了起来,她在屋子里转了转,想到这些宋人确实有些她看不懂的技艺,忙道:“他们有几人?”

  “十六个,有十个都带着武器。”

  阿土婶又转了两圈,才十六个人,只有十个带着武器,对她们部族便构不成威胁。为了慎重,她沉吟了一会儿后道:“让为首的进来,十个带武器的不准进来!”

  秋爽在寨子外听到这话语只是一笑,他对着护卫伙长道:“你们便留在此处,我与土人通译进去。”

  “秋先生,来时陈先生有交待,我等勿必护得你周全,你轻身涉险,却叫我等好生为难!”那护卫伙长闻言急了:“土人若是不怀好意,当如何是好?”

  “无须担忧,我自有应对之策。”秋爽道:“况且就我们这十余人,土人若是不怀好意,你们进去了也是送死,倒不如留在此处,有事还有个呼应。”

  听他如此说,护卫伙长也无法阻拦,只得由他带着一个通译进了土人寨子。

  初见着秋爽时,阿土婶吓了一跳,这全身包得紧紧的,却不知是何道理。

  “请族长带我到病人处去。”不与这土人族长多作客套,秋爽直截了当地道。土人通译将他的话用土语说给阿土婶听,阿土婶一怔,在她想来这宋人来帮忙,自是要提出交换条件的,没料想他二话不说便要见病人。

  不过这也正合她意,她向武士使了个眼色,族中武士会意,带着一大堆人“护送”秋爽一行。那土人通译满脸惊惶,口中不停嘟囔,想必是埋怨秋爽不应该逞英雄之类的土话,秋爽只是淡淡一笑,仿佛未曾听见一般。

  为了便于照顾,所有病人都被聚到一处,而且正好临近一处池塘。秋爽见到那池塘时便皱了皱眉,这池塘是死水,正是蚊虫滋生之所。

  “一共是二十八个……”数了数病人,秋爽再次皱眉,情形比他想象的更为严重,他所带的黄花蒿酒,未必够这许多人用。

  要根治虐疾,仅靠他手中的药酒是不成的,还需要改变这些土人的生活方式才成。但要让土人听众他,就必须让他们见识到他的手段,先得治好几人才可。

  一一察看病人脉搏、心跳便花了他一个时辰时间,他身上的白衣尽数为汗沾湿了。他回过头来,看到土人女族长与部族中的武士都盯着自己,便叹了口气道:“有些人病得轻,我可以治好,有些人病得重,我已经来晚了。”

  “尽管去治,鬼神与祖先会保佑我的族人。”阿土婶淡淡地说道。

  “呵呵。”听得通译如此说,秋爽摇了摇头,也懒得与这土人族长争辩。他自箱子里拿出一瓶黄花蒿酒和一个玻璃量杯,按着量杯上的刻度倒出大半杯,然后给一个病情稍轻的土人灌了下去。

  一连灌了三个人之后,秋爽道:“把这三人搬至远离水塘之处,你们不是有熏蚊虫的草药么,在他们住处点燃了。我们先出寨,若是这三人好转了再治其余人,免得都治好了,你说是你们的鬼神与祖先保佑的。”

  这话说出来,虽然阿土婶活了五十岁,也禁不住老脸一红。她身为族长和巫医,比一般族人更明白那鬼神与祖先英灵是怎么回事,见秋爽转身要出去,一个武士悄悄问她是否要拦着,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给这三人灌药酒,花了秋爽三日时间,这三日他便在土人寨前搭了帐篷住宿。二日之后,这三人忽冷忽热的症状便已经完全消失,出于谨慎,秋爽在第三日仍给他们喂了药酒。

  见着这可怕的瘟疫真在宋人手中治好,阿土婶既喜且忧,喜的是族中再无灭族之患,忧的是不知宋人会提出什么条件,才肯将剩余族人彻底治好。她也曾想过自秋爽处将所有药酒都抢来,但一想到这样做可能会遇到的报复便不寒而栗。

  “告诉她,是我家主人派我来治这些病人的,请她向其余部族转告,凡有此症者,皆可送至她们部族来,我在此为她治疗。”见她那古怪神情,秋爽只是一笑,向土人通译道。(注3)

  注1:噶玛兰人以每年三四月时刺桐花开为一年之始。

  注2:即万金油(清凉油)之前身,内含樟脑、薄荷、桂皮、桉叶油等成份,大多数都是此时大宋可得。

  注3:深入土人部落为土人医病,从而化解土人与移民的敌视,这在宜兰开发历史上确有其事。对比欧洲殖民者在美洲派送病人毛毯之举,着实让人感叹。

  九十四、熄烛分香盟誓言

  回到虹桥里之后,赵与莒便闭门不出,与弟弟赵与芮二人在家苦读。赵与芮生性要活跃,往日总有义学少年陪他玩耍,如今却困守鄙屋,多少有些不适。但他自幼崇拜兄长,兄长既是这般说了,便一定有其道理,故此二人在家中闭门不出。倒叫他外祖父担心,遣人来问过数次,赵与莒觉得也不应做得太过,便每隔日便领着赵与芮于四处游玩。

  嘉定十三年便在这般等待之中到了年末,十二月时分,全保长家里突然又来了贵客,来人正是曾经到过此处的余天锡。

  “行在当真有贵人愿提携小人家外孙?”在一番寒喧之后,余天锡说明来意,全保长先是一愕,然后大喜过望:“小人这外孙最是聪慧,若得贵人提携,小人也面上有光……余先生,此事定是余先生美言得来,否则小人这外孙如何得入贵人之眼,先生少座,少座,小人定要摆酒置宴,谢先生美意!”

  余天锡捻须微笑,却不答话,自从他向史弥远提及赵与莒兄弟之后,史弥远便暗中遣人来查过,除去他所知之事,还得知这位燕王房远支笃信释放,正在家中建庙,准备日后请天童寺高僧前来住持,这让史弥远极是欢喜。史弥远也查得赵与莒八九岁时的一些往事,只是时间也过去近十年,当初之事渐渐被淡忘了,即便提起,也多是些道听途说的琐碎之事,加之山阴县这十年来神童奇事不断,反倒让赵与莒显得不起眼。

  不过,史弥远还未下定决心,他此次遣余天锡来,既是将赵与莒兄弟带走,又是对他们的最后一次试探。

  全保长欢喜得胡须都抖动不止,他一面招呼余天锡,一面跑来跑去,想着如何置办酒席。见他如此,余天锡笑道:“全老保长无须操办,我还需外出访友,待得后日,我便会来将他兄弟带走。”

  “那如何使得,余先生乃贵人,定要留下来吃上小老儿一杯酒方可!”全保长闻言立刻道。

  “不必不必,全保长好意我心领了,后日再来讨保长一杯酒水喝喝,今日确实有事。”余天锡起身微拱了拱手,大步便向门外走去。

  全保长起初有些惶然,只道是自家怠慢了贵客,但看余天锡神情,却不象如此。他又不好伸手阻拦,只能陪着笑脸将余天锡送出家门,到得门口,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余先生后日,果真来接小老儿家的两个外孙去行在?”

  “我一言既出,自是驷马难追,全保长只管放心,后日我必定会来!”

  “如此多谢余先生,好走,好走!”

  送走余天锡之后,全保长一张老脸笑得都泛出了红光,他一把揽住赵与莒兄弟:“我的儿,苦日子便到头了,行在贵人看上了,那便能去临安享福,岂不胜过你在乡下做这个土财主!来人来人,家家户户都去说声,我家外孙为行在贵人看重,便要去临安享福了,我家要大摆酒宴,请他们吃上三日!”

  “老太爷,摆上酒席宴请三天,可是要花费不少铜钱,咱们家哪里拿得出来?”家中一子侄嘀咕道。

  “拿不出来便卖地,老子辛苦置下的地,偏不留给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全保长哈哈大笑,虽是在骂人,神情都仍极是欢喜。

  赵与芮皱起眉来,姑且不论那行在贵人看中之事是真是假,便是真的,这般大张旗鼓,只怕会适得其反。他如今也已经十三岁,人又聪明,便开口道:“外公,此事似乎不妥……”

  “哪有什么不妥,妥当得很,妥当得很!”全保长兴致冲冲,如今谁也无法改变他的主意。他当真去了屋里,拿出一张地契来,向着赵与莒兄弟一扬:“你们先回去,将此事报与你们母亲听,让她也高兴高兴!”

  赵与莒心中觉得温暖,全保长待他兄弟甚至胜过对待亲孙,这番行动绝无做作,乃是发自赤诚。他最初也想阻拦,但念头一转,却改了主意,全保长要大肆宣扬,便让他大肆宣扬,只是他要典地设宴,却不能让他如此。

  “外公,钱钞之事勿须担忧,孙儿家中自有,无须外公典地……”

  “你是你的我是我的,哪来那么多罗嗦!”全保长瞪了他一眼,哄他道:“去去,快些回庄子与你母亲说去!”

  赵与莒无奈,唯有与赵与芮一起回到家中。因为母亲全氏在郁樟山庄之中,他们二人在家里收拾一番,又赶往郁樟山庄。全氏听得这消息,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儿子若被贵人看中,只怕就不再是自家儿子了,喜的是呆在这庄子里做个土财主,哪有去临安有前途!

  想到自家丈夫死得早,未曾见着两个儿子如今模样,她又禁不住悲从中来。

  “儿还要去庙里敬一柱香,请菩萨保佑母亲身体康健。”赵与莒也有些心乱,向母亲告了声罪,便抬着香烛油钱,前往自家建的寺庙。这寺庙距离郁樟山庄不远,建庙的所有费用,尽数是郁樟山庄出的,请来的僧人原是在庆元府天童寺,见着他送来的布施,自然是眉开眼笑。他这一路上大张旗鼓,也早有人将之传了出去,一时之间,郁樟山庄赵家两个小官人重金礼佛之事便远近皆知了。

  再回得庄中,打发赵与芮自家玩耍,赵与莒将杨妙真唤进书房里来。

  杨妙真也得知消息,这些时日赵与莒兄弟在虹桥里,她便在山庄里陪着全氏。被唤来后神情有些怪异,赵与莒心中有事,也就不曾留意,只是让她先候着,自己来寻纸笔写信。

  此次只准备在山庄呆一晚,故此韩妤并未带来,杨妙真原想替他备好纸笔,寻来寻去,去发觉那纸笔仿佛与她在躲猫猫一般。见着赵与莒自家找出纸笔来,她咬了咬唇,狠狠地剜了赵与莒一眼。

  “四娘子,明日我们一早动身,你去庆元府,先到悬山,再让审言替你安排好来,尽快去流求。”赵与莒下笔如飞,嘴中说道:“流求我便交与你了,那是我之根本,今后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我怕是顾不得那里,你有事多与世彬、子曰商议,外事不决便问审言,内事不决便问伯涵,武事多与汉藩、重德商议,万事切莫冲动。”

  他吩咐了一大堆,却未曾听得杨妙真回应,便停下笔,抬起眼去看杨妙真。杨妙真抿着嘴,目光辣辣地盯着他,与他目光相对,却不避开,而是问道:“你去临安,莫非有何凶险?”

  赵与莒一怔,轻轻皱眉道:“何出此言?”

  “若非凶险,你为何所说有如交待后事一般?”杨妙真对他怒目相视:“自打年初起,俺便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儿,庄子里的人都被你遣走了,冷冷清清的……如今又打发俺去流求,你究竟有何事藏着掖着,不肯说与俺听?”

  “呃……”

  赵与莒苦笑了一下,没想到杨妙真这般粗直的人物,竟然也看得出他的异样来。

  “你说话啊,整日就知冷着个脸,满肚子话语,却从不说出来的,你……你……你不当俺是自己人便罢了,为何阿妤姐、大石他们,你也不说?”

  赵与莒目不转睛盯着她,听她如此说话,心中不由一柔,伸出手来抓住她的手掌,低声道:“如何不把你当自己人了,让你去流求,不就是替我看着家么?男主外,女主内,这外头的事有我操心便可,你看好咱们家就成。”

  这话一说出,杨妙真脸立刻变成了熟透的苹果。虽说当初赵子曰与她定下那约定,这些年来郁樟山庄上下待她也是以着姨奶奶的礼节,可是赵与莒对二人之间的关系却是不置可否。莫说这般浓情蜜意的话语,便是亲热情的话都从未说过。早几年杨妙真只作赵与莒还年少的缘故,这两年来,赵与莒已经十五六了,却仍然冷静如昔,杨妙真心中多少有些嘀咕。倒不是她巴巴的想给人做妾,而是不知道赵与莒心中如何想的,便不好应付,心中总悬着件事情憋闷得慌。

  “谁……谁替你主内了!”杨妙真有些生气地推了他一把,这般情形之下,让她话如何能说得出去,她快步跑出门,走时还不曾忘记将门甩了一下,发出“砰”的声音。

  赵与莒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很快他便收拾心情,将目光再度移到那纸上来。如果他真如历史一般被选入宫中成为王子,那么到时候他身边便都是暗探细作,再想与悬岛、流求联络,绝没有那般容易,甚至有可能两三年间都无法与悬岛、流求通声息。他心中多少有些担忧,失去自己的指点,义学少年们能守住这份基业么?能按着自己的规划,进一步拓展么?能为了这个民族千年大计,完成丨人类史上的一次壮举么?

  直到晚饭之后,他还在奋笔疾书,夜里十点才停下。刚唤了一声“阿妤”,便意识到韩妤并不在山庄里,他摇了摇头,离开韩妤,自己生活果然变得不习惯了呢。

  自有丫环来替他打了水洗漱,他回到卧室之中,伸了个懒腰,这才脱去外衣。当他走向床榻之时,心中忽的一动,举起烛光向卧榻看去。

  “熄了蜡烛!”一个又羞又恼的声音传了来。

  “啊?”赵与莒先是一怔,接着恍然:“是你?”

  “熄了蜡烛!”那声音再度响起,不待他回话,一样东西直刺过来,赵与莒只觉得微风过面,手中蜡烛便熄了。

  他咽了口口水,饶是他向来镇定,便是再大的事情发生也能不动如山,可这个时候却有些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将着他听得铁器放下之声,赵与莒向后退了步,刚想说话,便觉得一只手又伸了过来,将他扯到了床边。

  “四娘子,这……这……”

  赵与莒自家并未想到过这样一天,他再度咽了口口水,只觉得心怦怦直跳,手脚都不知该放在何处好。

  “不许说话!”杨妙真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又短又低,象是喘气一般。赵与莒心中一荡,伸手轻揽,却听得“铛锒”一声,原来是碰倒了放在床头的铁枪。

  “你……你如何把这东西带进来了?”虽是明知道有些刹风景,可是赵与莒还是忍不住问道。

  “要你管!”杨妙真低低地道,一口热气喷在他脸侧,让他心中再是一荡。

  “你若是胆敢、胆敢动手动脚,俺就给你、给你一枪!”杨妙真的声音又在他耳畔响起。赵与莒心中一动,总算明白杨妙真为何带着枪藏进来,想必是她来时心中彷徨不安,带着枪来壮胆的。

  杨妙真的呼吸越发的急促了,好一会儿,她仿佛是鼓足了勇气,手上猛然发力,将赵与莒扯上了床。赵与莒只觉自己脸贴在她的脸上,一股滚烫的感觉传了过来。他忍不住手上发力,将杨妙真整个身体都揽入怀中。

  自二人认识起,他们还从未如此亲热过。

  “你这是何必?”虽说美人入怀,可刹那间,赵与莒还是艰难地说道。

  “俺……俺……俺凭什么要与你看着流求?”杨妙真的气息象是三月里的桃花般,让赵与莒脑子晕晕有些沉醉了,她声音极低,微若不闻:“你又凭什么相信俺?”

  赵一莒愣住了,白天时候,他半是调侃地解释过这个问题,没料想杨妙真竟然较起真来。他却不知,此时杨妙真不过是在为自家的大胆寻找理由,哪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讲。

  “俺……俺不管了,俺知道你要做大事,不是为着自家,而是为了天下百姓,俺只要……只要你活着,活着回来,用大红的轿子娶俺进门,你若是不答应俺,不答应俺!”杨妙真只觉得满脑子乱糟糟的,也不知当说些什么好,泪水不知为何自眼中涌了出来:“俺人傻,次次都被你耍哩,俺又不象阿妤姐那般能助你,俺只想着,你活着回来,俺宁愿被你耍!”

  然后,她的唇便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浑身战栗,只觉得一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