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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部分阅读

作品:大宋金手指|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3 03:15:20|下载: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实不相瞒,我是送一桩大富贵与二位的。”

  两海商心中一动,但想起港口处那兀自吊着的人,心中又有些害怕。陈子诚摊开那本小册子,却是一副地图,陈子诚指着其中一个圆点道:“此是二位来处,广州。”

  两人既是海商,自然是见过不少海图的,当下点了点头。陈子诚又指着另一处道:“这座大岛,在大宋称为琼崖。”

  “小人曾经去过,此地贫脊,瘴疠极甚,为犯官流人居所。”李姓海商点头道。

  听得他去过,陈子诚更是欢喜,此时广州海商远不如泉州势大,泉州海商掌控航路,多有排挤广州海商之举。他指着琼崖道:“我要送二位的一场大富贵,便在这琼崖之上。”

  两个海商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应话才好。好一会儿,那个李姓海商见识多些,壮着胆子道:“陈先生此话怎讲?”

  “据我所知,大宋铁矿不多,我流求也需要铁矿,如今都是自倭国、大宋购得,却仍旧捉襟见肘。”陈子诚道:“我家有善探矿者,曾寻遍大宋,在这琼崖,发现一个极好的铁矿!”

  听得他如此说来,两个海商尽是大喜过望,但旋即又想起一事,相互看了看后小心翼翼地道:“既是如此,先生为何……”

  “二位既是广州海商,自有门路可以去那琼崖开矿,我不过是流求人,想去开矿多有不易。”陈子诚微笑道。

  “只是我二人本小钱薄,只怕做不得……做不得这大事。”李姓海商怦然心动道。

  “这便是我找二位的原因了。”陈子诚收起那幅图,微微一笑道:“我流求银行,愿贷巨款与二位,由二位出面盘下这铁矿,所有矿石,除去缴纳官府之外,流求尽数保价收购。”陈子诚又拿出一本小册子,将那小册子递给二人观看。

  那小册子写的极明细,便是借贷双方责权划分,两个海商都识字,只是不熟悉小册子上的标点符号,但通读下来,绝无问题。他们一一看过之后,都是又惊又喜。

  若是按着这小册子之上行事,他们除了出动人力之外,几乎无须任何支出,便可坐享那铁矿之利。二人虽说对铁矿只卖矿石却不冶铁颇觉不足,但细细算帐,这却是获利最大的,若是冶铁后卖铁,反倒未必能赚得这般利润。

  “二位只需以信誉担保,便可自我流求银行贷得金元券五万元,以此在流求置办货物,贩回大宋便是百万贯的巨财,用这百万贯巨财,再去琼崖开办铁矿,我想无论如何也都够了。采矿技艺,流求可派人去传授,比起如今大宋采矿技艺,必是便利许多。另外,我观二位海船,不仅船小,而且远不如我流求海船便捷迅速,二位可以用这百万贯中的部分,在我流求购得巨型海船,我们愿派遣水员替二位操控,自然,二位也可遣人在船上学习……”

  陈子诚盯着二人,嘴里不停地说着,观察二人的反应,见着二人那又惊又喜的模样,他微微一笑。

  注1:欧阳修诗云:昆夷道远不复通,世传切玉谁能穷。宝刀近出日本国,越贾得之沧海东。鱼皮装贴香木鞘,黄白闲杂鍮与铜。百金传入好事手,佩服可以禳妖凶。

  一二四、各怀心思自主张

  这份被称为《流求贷款协议》的小册子,并不只给予这两位广州商人。

  实际上,流求发展至今,已经遇到两大瓶颈,而且矛盾日益显现了。其一是劳动力,流求迫切需要大量合格的作坊工人,这些工人必须拥有基本素质,象是识字、能算,象是纪律性、组织性,而自大6运来的新移民,显然不能立刻满足这一点。为解决这一问题,淡水初等学堂和这年新开的淡水中等学堂,面积已经扩大了数倍,这也是整个淡水之中占地面积最广的建筑,在其中为孩童服务的人工,便有五百余人,而其中共有少年、孩童总数,超过了一万。

  其二便是原材料的短缺。流求物产极受欢迎,不仅仅销往大宋、胡人和金国,而且还远销西夏、西域,东至倭国、高丽,南往南洋诸国。这是一个极庞大的市场,可要满足这么庞大的市场需求,就必须有充足的原材料。象是铁,淡水对铁矿石的渴求,几乎从建城开始便是如此,早期凭借流求本身的铁矿和自倭国、大宋进口,还可以勉强支持,现在则缺口极大,已经影响到流求制造局与铁场的运作了。故此,在自王钰处辗转得知此事之后,赵与莒便发出指令,让陈子诚执行预定计划,将后世海南的石禄铁矿抛出来,这可是全中国最好的一个富矿,储量也大,开采不难,离港口又近,正好适合流求所用。除了对铁矿的渴求之外,就是对生丝、棉花的渴求了。织坊、绸纺都集中在淡水,使用了大量女工,又是半机械化生产,故此产量极大,原料同样供不应求,特别是棉花,如今还只是在闽粤等地种植,原料来源较少,远远无法满足淡水需求。

  故此,这份《流求贷款协议》便适时拿了出来,提供给那些来流求的海商。这份看似极优厚的协议之中,其实藏有大量隐蔽条款,比如说,象是提供给那两个广州海商的百万贯巨资,并非同时发与,而是前后分五批,先提供五分之一,在对方打通官府门路,拿下采矿之权后,再提供五分之一,当勘察出矿并开始开采之后,接着提供五分之一,而第一批矿石抵达流求,才有最后五分之二发放。

  再有就是这新办矿场的财务,须得接受流求派驻的监管员监督,保证自流求的贷款,每一笔都是用于矿场及相关内容之上。

  而且流求给予的贷款,也不是现款,而是大量货物,如何将这些流求货物变为现款,还需要这些商人自己去想办法。

  此时民间虽说也有借贷生意,但如同这种严谨细致的,却未出现。在流求来说,即便是贷款失败,损失的也不过是五分之一的货物,在流求以外卖得昂贵无比的流求工业产品,实际上成本并不算高,这样的损失,他们承受得起,而且不会影响到流求正常运转。在这些海商来说,平白得到一笔巨额货物,若是能够办成事情,后续还有源源不断的收入,虽说条款过细了些,但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饭,既是有得,自然须得有舍。故此,只要稍有些野心的海商,几乎都接受了这份协议,这两个广州海商也不例外。

  为避免今后流求工业原材料来源过于单一,也为防止培养出一个流求都无法控制的庞大力量,除铁矿之外,这份贷款协议提供给不同的海商,让他们之间相互竞争。

  “二位可以在这望月楼住下,我可以给二位三天时间细细思量,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流求实力二位是见过了,若是存心骗贷,流求虽是管不到大宋去,可只要在这海上,二位今后便不要想讨生活了。”

  礼送完,接下来便是兵,陈子诚说这番话时,仍然是笑嘻嘻的,可听得两个海商都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下寒噤。

  陈子诚告辞了这两个海商,出了望月楼,没走几步,便听得身后有人道:“伯涵,如何了?”

  他回过头去,看到李云睿抱着胳膊,有些无聊地站在阴影处,嘴里还叼着根草茎。陈子诚嘿嘿一笑:“你躲得倒是隐蔽,方才我明明不曾见到你,如何便冒了出来!”

  “若是随意便被你看到,还如何盯人?”李云睿走了过来,指了指楼上,又问道:“如何了?”

  “还是一样,先让他们想个两日再说,反正他们也得在此呆上两天。”陈子诚说道:“景文,这两人莫非有何问题,否则为何劳烦你大驾,亲自出来盯人?”

  “在屋子里坐久了,总得出来活动活动。”李云睿没有正面回答陈子诚的问题,二人肩并肩行走在淡水大道之上,此时正是工作时间,街头行人稀少,只是偶乐有护卫队排着整齐的队伍巡视,见着二人,都是立正行礼。自从开港之后,护卫队的巡视任务便加重了一倍,想到这里,李云睿皱了皱眉:“如今护卫队人手略有些不足了。”

  “你与汉藩不是还有一支人手么,也调出来用便是。”陈子诚道。

  “那支人手却是不能动用的,我宁愿再招募五百护卫队员,也不会动用那支人手。”李云睿指了指北方:“官人不知何时便会传出信来,要动用这支人手,故此他们绝对不能派出去,必须能随时出动。”

  他们说的那支人手,是这些年来,李邺与李云睿自护卫队中抽调出的最精锐人手组成的小部队,不过是百余人,都是用赵与莒亲自制定的特殊训练方法操练出来的。这一队人,是赵与莒为备不时之需而设的,他们绝对忠诚,而且个个身手了得,便是杨妙真这般好手,一对一击败他们不成问题,一对二便自己也要受伤,一对三只怕死的是杨妙真,一对四五的话,杨妙真便是想逃都逃不掉了。

  “初等学堂那边情形如何,如今这么多人,你这学正只怕是忙得焦头烂额吧?”李云睿问道。

  “流求大小事情,还有你景文不知道的么?”陈子诚半开玩笑道,李云睿看上去是一副笑嘻嘻懒洋洋的模样,实际上口风紧做事细,又总有些奇思妙想,故此赵与莒委以重任,让他负责流求的治安与司法,实际上便是半个特务头目了。

  李云睿淡淡笑了笑,对自家工作未曾多说,陈子诚也自知失言,便又说起初等学堂的事情来:“如今初等学堂里各色人等都有,其余倒好,便是中山国来的那些有些麻烦,不过有司马重在,他们也被收拾得服服舒舒的。中等学堂里人相对少些,又在学堂里呆了这许多年,早就熟悉咱们的规矩,都挺老实的。”

  经过六年建设,淡水学堂已经分为初等、中等两阶,初等学制是四年,凡是适龄淡水户籍的孩童,无论是移民还是土人,都需得入学,这是强制性的,因为供给衣食的缘故,故此几乎人人都赞成。宜兰、基隆两地的孩童,也都是送至淡水初等学堂上学,不过在宜兰还设有专向土人的归化学堂,土人孩童在其中学习汉话和少数汉字,再送至初等学堂。初等学堂如今有孩童、少年八千二百人,随着淡水授田户的人口滋生,可以预计将来会有更多孩童等待入学,故此初等学堂是流求公署最重要的工作。中等学堂则不再是强制性的,必须经过考核,唯有通过考试标准,才能进入。中等学堂开办只有两年,如今有两级三百余人,这是因为师资力量有限的缘故,能在中等学堂授课的,郁樟山庄义学少年中也只有二十余人。

  “我听说前些日子中等学堂那边出了事,你还说他们挺老实。”李云睿笑道。

  “出事?哦,原来你是说……欧八马干的事情吧。”听得此言,陈子诚先是一怔,然后也笑起来:“你知道学堂里有一句顺口溜么,一不怕死萧伯朗,二不要命欧八马,三不惜身敖萨洋。只要是这三人,免不了会闹出些事来,上回四娘子去基隆,不就遇着萧伯朗弄炸了蒸汽机么!”

  提起这事情,二人相视一笑,面色都有些古怪,萧伯朗那次侥幸未死,但自当时传闻来看,他身上某个男人重要零件却是出了些故障,至于这故障是否让他太监,却只有萧夫人才知晓了。萧伯朗如今还在养伤,但也有人说他伤势早好,只是知道外头风言风语甚多,故此缩在家中避风头。

  “前些日子是敖萨洋做个试验,他要调整火药配方,结果连炸了中等学堂试验室六次,自家也受了伤,不过这小子和萧伯朗一般命大,竟然啥事都没有。”陈子诚苦笑着摇头:“那新的配方竟然给他搞了出来,往后咱们火炮威力便更大,射程也会更远了。”

  “老方那鼠目寸光,每日就说初等学堂徒耗钱粮,不如限制入学人数。”听到此处,李云睿冷笑了声,将话题转到方有财身上来:“他也不想想,今后初等学堂里能出来多少个敖萨洋,只要有一项发明成功,那么这许多钱粮岂不都回来了!”

  陈子诚斜斜看了李云睿一眼:“你与老方一般见识做什么,莫非他最近又惹你了?”

  “他家侄子,竟然在流求横行霸道,欺负土人,强占土人之地。”李云睿眼中凶光闪了闪:“若说背后没有他撑腰,谁相信?这岛上每一寸地,每一块石头,都是我们家大官人的,岂容这刁奴私自侵夺!”

  听得他话语中森森的杀意,陈子诚吓了一跳,李云睿与方有财不对付,还是在郁樟山庄时便结下了旧恨。这些义学少年之间也有矛盾,但相互还能退让,可对着方有财,李云睿却不曾让过。听他口气,颇有些想借着此事将方有财彻底打倒的念头,陈子诚拦住他的胳膊,思忖片刻之后道:“景文,前些日子王玉裁自临安回来,将与大官人会面之事说了,大官人知道这些年来方有财颇有些不对之处,可他密信中却不曾说要将方有财拿下,反倒好生抚慰,你说这是何故?”

  李云睿皱了皱眉,并未作声,在他想来,陈子诚与方有财关系稍好些,若是以说动陈子诚在动方有财上支持他,哪怕只是保持中立,那此事便有十足的把握,但听陈子诚口气,是绝不可能支持他的了。

  “景文,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友。”陈子诚又拍了拍他肩膀:“我自然知晓你是一片忠心,只是这世上好心办坏事的教训还少了么?方有财粗鄙自私不假,但没了他,你想过没有,便是咱们直接对着四娘子了!”

  这话说出来,李云睿悚然动容,四娘子杨妙真身份与方有财又不同,若没有方有财居中平衡,那么义学少年必然会直接与红袄军移民相对,也就意味着要对上杨妙真和她舅父刘全了。

  “方有财下了,那么必是刘全上来,咱们都年轻,子曰、晋卿也年长不到哪儿去,你想想看,是方有财在上头你放心些,还是刘全在上头你放心些。如今李全在京东东咱闹得风声水起,他侄儿李锐也在咱们流求,虽说这些年来不再嚷嚷着要回去助他叔父,可他在学堂当自治会副会长多年,初等学堂七期、八期之人如今毕业,多是他故旧……景文,我们自然不将这些小字辈放在眼中,可是若因此弄得流求分崩离析,你如何去见大官人?”

  李云睿半晌不语,好一会儿勉强一笑道:“伯涵,你在吓我。”

  “我确实是在吓你,但你自家说说,事情最坏,是否会如此?大官人当初授你们兵法时,不是说过么,未算胜先算败。”陈子诚微微一笑:“临机决断我虽不如你,但权衡利弊你却不如我了。”

  二人边说边行,已经到了淡水学堂大门前。李云睿略一犹豫,问道:“那便放任方有财侄子仗势欺人?”

  “若我是你,便先去拜会方有财,将事情摊开说与他听,老方虽是目光短浅,却有些小聪明,知道事情轻重缓急,自然会将侄子推出来,反正不过强抢些田地,最多不过是鞭笞罚金罢了,他老方出得起。”陈子诚笑了笑:“我看他未必真喜欢那侄子,你看他为何对女儿女婿约束得极严厉?”

  李云睿半晌无语,片刻之后叹道:“无怪乎当初四娘子来流求时,大官人嘱咐他说内事不决问伯涵。伯涵,你一向不显山不露水,其实胸中自有丘壑啊。”

  “少在此吹捧我了,过些日子便要过年了,还是想想这年如何过吧。”陈子诚笑道。

  一二五、无须狸猫换皇子

  大宋嘉定十六年春来临了。

  这一年春节极为热闹,虽说当今天子倡俭,但是下边百官贵人却是喜好奢华的。而且,由于海路通畅,贸易频繁的缘故,大宋财政,比之后世历史所载的要好上许多,庆元府、泉州府、广州府市舶司收来的税款,让一直被财政上的负担压得喘不过气的史弥远总算松了一些。零星的爆仗从冬至便开始响起,直到上元灯会时最为热闹,大宋已是许久没有这般喜气洋洋了。

  灯会中来自流求的玻璃灯算是大大出了回彩,如今临安人对流求物产已经极是熟悉,比如说流求产的被唤为“煤油灯”的玻璃灯,富贵人家都开始用它来替代灯笼,不仅因为它比起纸或纱布罩着的灯笼更亮,也因为这种灯不易失火。据在临安贩卖煤油灯的商人讲,此灯虽是产自流求,可所用灯油却是来自金国,当初曾为大宋用于防御外敌的“猛火油”,经过处理之后用来浸泡灯芯,便成了这“煤油”了。

  据说就连朝廷天家,也用上了这煤油灯,只是嫌“煤油”不雅,因其能在马上使用,而改称为“马灯”。

  这便是流求制造局新式发明之一,因为方便的缘故,短短年余时间里便风行诸国,只是煤油收购不便,淡水中等学堂学生,便有一个研究项目,如何用煤制成这种油。一般他们都是用高浓度酒精与煤粉混合替代,但现在成本还是嫌高了些。

  赵与莒用起这种马灯时,分外有种亲切感。关于这种物什,他只是曾经同萧伯朗、欧八马等人说过,没想到他们自家摸索着真制了出来。而且与后世的马灯很相似,它也有一个调节灯芯的装置,从而大大方便了使用。

  这种不怕风雨的灯,意味着大宋百姓的活动时间将极大延长,它不象蜡烛那般贵,也不象火把那般受风力、天气影响。

  “官人就是喜欢这些东西。”韩妤见他盯着马灯发呆,抿着嘴笑了笑。

  上回见过王钰之后,赵与莒又有月余未曾直接与流求联系,只是看着沂王府一样样多起来的产自流求的物什,他的心中才会得到些许安慰。流求是他种下的一棵苗,这几年下来,他也不知道这棵苗究竟长成何种模样了。

  便是当上皇帝,想去流求看看也会极困难吧,天子其实是在坐牢啊。

  “殿下,郑先生求见。”赵与莒的发呆被龙十二打断。

  赵与莒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到门前,他心中很觉奇怪,郑清之这么晚了来求见,也不知是有何事。

  见赵与莒迎出来,郑清之勉强一笑,这位嗣子对他极是谦恭,这让他完全忽略了他身上的一些毛病,在郑清之看来,那只是嗣子殿下微不足道的缺点罢了,比起当今天子,他已经既聪明而又有气量了。

  “你们退下!”

  不等赵与莒说话,他便沉声对龙十二与韩妤道。韩妤微微一福,无声无息地退下,走时还扯了龙十二一把,龙十二这才退出。

  “殿下,宫中传来消息。”郑清之深吸了口气,目光炯炯地盯着赵与莒:“陛下后宫之中,有位婕妤已经怀胎九月,不久便会分娩。”

  赵与莒先是一怔,接着面露喜色:“此乃大喜之事!”

  见他面上喜色出自内心,郑清之心中又是一动,这位嗣子宅心仁厚,实有仁主之资,只是他想问题未免太过简单了。

  “如今宫中已经有了皇子,若是……若是那位婕妤所生为皇子的话……”这话他却不敢说与赵与莒听,赵与莒再迟钝,听得这种话只怕也会勃然大怒吧。

  “多谢先生,将这等大喜之事告之于我。”赵与莒在凝神沉思:“不知当用何物向陛下贺喜,先生,先生?”

  他神情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是作伪,郑清之注视良久,心中不由苦笑。皇帝若是有了嫡脉皇子,现在宫中的那位皇子地位便会尴尬,而还只是王侄的赵与莒,就更没有希望入主大宝了。赵与莒此时想的竟然不是如何应付,而是如何庆贺,他究竟是真实诚到了这一地步,还是本来就这么傻?难道说史相公大老远的自绍兴府将他找来,便是为了当一个可有可无的亲王么?

  郑清之忽然有些心灰意冷,自己紧巴巴地跑来,将此事告知赵与莒,纯属闻讯之后的焦急作怪。可赵与莒自家却毫不在意的模样,这让他很是失望,听得赵与莒唤他,他叹息了一声:“嗣子,天色不早,还请入睡吧……”

  也不等赵与莒回话,他转身便离开,就在出门之时,却听得赵与莒说道:“先生好走,先生好走。”

  摇了摇头,郑清之又叹息了声,快步离开了赵与莒住处。

  与他同样失望的还有皇子赵竑,他原本最有希望在当今天子之后位登大宝,故此对史弥远寻来的赵与莒极是忌恨。他原本处处被史弥远打压,直至有人指点,才在这年余来可以与史弥远抗衡。原本他以为帝位十拿九稳,却没想到自己与史弥远斗得你死我活,却背后杀出个程咬金来。

  这让他气愤怒遏,便是绿绮的琴声,也无法安抚住他的怒气。偏偏这怒气还不敢发泄出来,若是被天子知晓了,这便又是一桩大罪,不待史弥远进谗言,他便要失去天子圣眷了。

  寻了借口,杖责了一个内铛,推倒了一个宫女,赵竑心情才算好了些。闻说他怒意平息,吴氏才来劝慰道:“殿下何必心忧,此时应当欢喜才是!”

  “孤自是知晓,只是……只是孤心有不甘!”赵竑叹了口气,抓住吴氏之手:“那位置,那位置离孤是如此之近,只要伸手便可以拿到,可是一夜之间,全没了,全没了!”

  “殿下!”吴氏再度叹息,自己夫君沉不住气,他虽是个聪明英武之人,可这急躁的脾气却坏了事。她看了看左右,见没有外人,便低声道:“殿下何必焦急,生下的是龙子龙女还未必可知,况且,即便是龙子,总胜过那边那位吧!”

  因为赵竑极厌恶赵与莒的缘故,所以吴氏提起沂王嗣子,都是用那边那位代替。赵竑面色灰败,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不知,若是龙子,与那野种并无二致,史贼如何会让这龙子逃出自己手心!后宫里那个妇人必是要将这龙子养在身边的,她与向与史贼勾结,这龙子长大之后,自然会视你我为寇仇,视史贼为腹心!”

  “殿下,于皇后不得失礼!”吴氏轻轻喝了一声,然后又道:“殿下,史贼已老,只需过了这几年,那便是由得殿下了!”

  赵竑摇了摇头,满脸都是焦躁之色:“过了这几年……若是史贼活个八十岁,孤也要忍到他八十岁么?况且,孤家等得起,这大宋也等不起!”

  吴氏闻言只有默然,她虽然聪明,却毕竟处于深宫,于治国之道实无见识。

  “不成,不成,我不可坐以待毙。”赵竑目中光芒闪了闪,然后道:“我要去见那人,看看他如今有无办法!”

  他口中的那人,便是教他应付史弥远之人,只是那人身份,就连吴氏也不知晓。

  就象赵竑想的那样,史弥远如今虽说不是弹冠相贺,也可以说是笑逐颜开。当今天子有后,那就意味着与史弥远一党向来不对路的皇子赵竑要靠边站,他们长期以来一直担心的问题,便有了让他们安心的解答。

  唯有郑清之心中还是有些惆怅,教导了赵与莒一年有余,对于这个弟子,他极是满意。若是这个弟子不能身登大宝,他在史弥远集团之中的地位,也必然下降,史弥远曾经许下的丞相位置,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一念及此,他便微微叹息了声。

  这模样自然被史弥远看在眼中,他心中一动,他原本便是老j巨滑的人物,笑着开口道:“文叔,嗣子这些时日如何,他是否知晓了这消息?”

  “好学如常,这消息下官已经告之于他了。”郑清之答道。

  “哦?”史弥远捻须微微眯了下眼睛,比起这个余天锡寻来的嗣子,后宫那位还不知是男是女的龙种自然是更得天子重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个嗣子便没有用了,很多时候,都得备着一招后手才行。

  “文叔,得知此事之后,嗣子神情如何?”薛极问道。

  “极是欢喜。”郑清之心情不好,回答得也很简单:“还向我请教当如何致贺。”

  “这位嗣子果然是实诚人,相公,那皇子赵竑,如今却在宫中借故大发雷霆呢。”薛极哈哈笑道:“他得意了一年,如今只怕是大失所望了。”

  “龙种未出,是男是女还不知晓,你我也不可高兴太早。”史弥远心中又是一动,他皱着眉,凝神沉思许久,然后笑道:“文叔,沂王嗣子既是实诚人,咱们不可待他前后不一,他那儿,你还是要常去走动,若是他想要什么,你只管对本相说,本相自会替他设法。”

  “是。”郑清之微微叹了口气,史弥远越是如此客气,便越是要放弃赵贵诚了。

  大宋嘉定十六年春正月己酉日,无论有些人喜欢还是不喜欢,欢迎还是不欢迎,当今天子亲生之子还是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他是一个男孩,哭声响亮,证明他身体健康,而宫廷之中,为他提供了最好的稳婆与御医,检查过他的身体之后,稳婆与御医都是面露喜色。

  “皇子健壮无恙。”他们大声宣告。

  皇宫之中立刻被喜气所充斥,无论是喜气是出自内心,还是有意装出,总之天子所见,尽是笑脸。他自己心中也被一股喜气充盈,当众宣布,赐这个刚出生的婴儿名坻。

  他曾经有七个儿子,可是都先后夭折,如今他年纪也大了,这个赵坻,极有可能就是他最后一个儿子。

  目光在人群中搜巡,当他看到满脸笑容的赵竑之时,微微点了点头。

  他是个心地较慈软的皇帝,这个皇子赵竑,虽说不是他的血脉,但他也很是欢喜,故此,即使是有了亲生儿子,他还是希望赵竑能有个好的结果。

  消息自皇宫中传出的时候,赵与莒正在练字,听得外边响起了鞭炮,他放下笔,侧耳听了听了,然后问道:“阿妤,今日是什么节日么?”

  “今日是正月初六,哪里是什么节日?”韩妤觉得他问得好笑:“只听说孩童喜欢过节的,官人你如何会问起?”

  当着人前的时候,韩妤对赵与莒的称呼是极正式的殿下,可只有二人相处时,她便如同还在郁樟山庄时一般了。她这点小女儿心思,赵与莒自然不会计较,相反,赵与莒也觉得这样叫得更加亲切,比起那个冷冰冰的殿下要好听得多了。

  “不是节日,外头为何一片爆仗之声?”赵与莒微微沉吟,然后摇头不再理会。

  马灯自然是没有电灯明亮,但照得赵与莒的脸,还是一片亮堂。韩妤一边做着针线活儿,一边凝视着他的脸,看着他神情专注的模样,韩妤心中便是极为满足。只有在这种时候,韩妤才觉得,这个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教她读书习字甚至梳妆打扮的男子,才属于她。

  而且是只属于她。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龙十二的喝声响起:“谁!”

  “喜报,喜报,后宫诞下一位皇子,身体康健!”那人声音尖细,显然是个内铛,他喊了一声,赵与莒放下笔来,凝神想忖了会儿。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他熟读史书,但这个细节他也曾注意到。当今天子诞生了一位皇子,若是这位皇子能长在成丨人,无论是赵竑还是他,都只有靠边的份儿吧。

  这个时候,他没有考虑自己能否顺利登位的事情,相反,他考虑的是那喜报中所说,皇子身体康健,却没有提皇子的母亲,那位婕妤产后如何。赵与莒忽然有些悲哀,那个可怜的女人自己恐怕也知道,这个孩子诞生之时,便是离开她这生母之日吧。

  在皇宫之中,杨皇后凝神看着这个熟睡的婴儿。

  婴儿刚出世,自然谈不上好看,不过杨皇后还是觉得,自己在这个婴儿脸上,看到了他母亲的影子。

  那额头,那鼻子,甚至那嘴唇,都象是他母亲。

  这让杨皇后非常不满。

  这个皇子的诞生,最初她也是极欢喜的,天子无后,不仅仅是天子的遗憾,也是她的遗憾,只是欢喜过后,她又不安起来。这个儿子,是天子的儿子,也应该是她的儿子才对!

  “从今日起,坻皇子便是本宫之子,将他送至本宫,由本宫教养。”她淡淡地说道,看也没有看那婕妤一眼。

  注1:北宋曾公亮之《武经总要》、康誉之《昨梦录》中,都有猛火油用于军事用途的记载。沈括也在《梦溪笔谈》中提到以此制墨。

  一二六、岂意周公害成王

  春寒料峭,将年节的喜庆气氛一扫而空,这场突如其来的寒潮,吹得人自骨子里发颤。

  富贵人家,身上穿上了产自流求的棉袄,比起塞着芦花的麻衣,可要暖和多了。但即使是如此,每个人面色仍然是极阴沉的,因为宫中传来的消息比起来自极北之地的寒流更冻彻人骨。

  才一个月大的小皇子赵坻,还是象他的七个兄长一样夭亡了。

  消息传到史弥远耳中时,他正在进食,手中的筷子自指尖脱落下来,他还茫然不觉。

  虽然未曾见过这位小皇子,但是史弥远安插在宫中的人手早晚都有消息传来,这位小皇子身体强健,皇后娘娘对他也非常疼爱,每日都有御医为他把脉,可谓照管得无微不至。昨日得到的最后消息,还说小皇子一切安好,怎么一夜之后便变了?

  “进宫,进宫!”史弥远站起身来,先是低声,然后大声咆哮道。

  他才离了相府,宣缯、薛极等人便纷纷来到相府拜谒,闻说他已经入宫之后,这些人便未离开,而是有些惶然地留在相府等候。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史弥远才阴沉着脸自内宫中出来。

  “相公,那坻皇子……”宣缯地位最高,故此在众人一番眼色之后,他出面相询。

  “薨了。”史弥远冷涩地道。

  “可是,可是……”在座的各自有门路,因此都知道那皇子赵坻身体很康健,突然便死了,这其中必有疑窦。

  史弥远扫视众人一眼,微微叹息了声,摇头道:“说是病薨。”

  众人心头立刻雪亮,史弥远并不直接说“病薨”,而是“说是病薨”,这证明小皇子之死,果然藏有疑窦。才一个月大的小皇子,若不是碍着某些人,如何会死于非命?

  “相公,此事似乎可以利用?”薛极这时跳了出来,他长着一双让人看着就觉得可怕的双角眼,略有些发黄的眼珠闪着冷冷的光芒:“是不是皇子赵竑所为?”

  他说话同样藏了一半,事实上是不是皇子赵竑所为不重要,重要的是是不是可以利用此事攻击皇子赵竑若是能借着这机会,扳倒赵竑,那么他们作为史弥远一党便除去了心头大患。

  “此事休提。”史弥远面色又沉了下来。

  在宫中,当皇子赵坻出现不适症状之时,皇子赵竑便去了宗庙,为赵坻祈福。那祈文文辞哀切,甚至有“若皇子坻受责于天,请以竑代某之身”之语,在史弥远赶入宫中时,天子正与皇子赵竑抱头痛哭。

  必须承认,皇子赵竑这一手极是漂亮,无论皇子坻是死是活,他都能凭着这一手,巩固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天子仁懦,原本就是重情义的人,经这一番事,原本最有嫌疑的赵竑,反而最无嫌疑起来。

  史弥远坚信皇子坻之死,必然与赵竑有关系,只是赵竑做得太过漂亮,在史弥远看来,以赵竑一向的急躁脾气,很难有如此之智,那么究竟是谁在背后指点赵竑,这是一个问题。

  还有此前给皇子赵竑指点,使得自己在天子面前进言总不被信的那件事情,也必然是这位高人指点的……

  必须把此人找出来除掉!

  每当想起这种事情时,史弥远的心思便动得特别快,他也再没有垂垂老朽的感觉,相反,他能体会到自己的心脏仍然强健有力的跳动着。

  他喜欢这种感觉,发现一个政敌,然后想办法除去他,自从他十六岁踏入仕途以来,这种感觉便始终伴随着他,但数十年过去,他仍然毫不厌恶这种感觉。

  “相公?”进言未被史弥远采纳,薛极多少有些不安,他扶住史弥远,将他扶入座位,这原本不应是他做的事情,可是他却做得极自然,丝毫没有羞愧之感。史弥远入座之后半晌不曾说话,薛极不知道他正在寻思那个指点皇子赵竑的人是谁,只道他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情而有些惊慌,因此忍不住出言探问道。

  在他的心中,也有一丝动摇,自己倚为长城的史相公,莫非真的老了,这点意外之事,便能将他击倒?

  “天子追赠皇子坻为邳王,要本相拟一个谥号。”史弥远抬起眼,没有将自己心中的猜疑说出来——能指点皇子赵竑之人,必然是极为j滑之辈,甚至有可能就是在座中的一个,这些人对自己的相位,可也都是颇有兴趣呢。

  听他突然说起这无关紧要之事,众人都是一愣。

  “相公,此事易办,原用不着相公多耗心力。”宣缯有些焦急,他说道:“以相公所言,坻皇子之薨,背后并无疑窦么?”

  “本相知道你们意思,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