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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阅读

作品:大宋金手指|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3 03:15:20|下载: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绿绮向那人望了过去,恰好与那人的目光相遇,那人尖锐如针的目光,刺得她心猛然一跳。

  刻钟时间上午十时二十分,曹家花园巷,武林客栈。

  还是上午,客栈便挂出打烊的牌子,两个伙计带笑站在门口,凡有客人过来,只是拱手说店中在修理,故此今日不开业。

  若是人的视线能穿过围墙,穿过墙壁,便能看到客栈楼上一间大屋被挤得满满的。

  “每个人都得将图记牢了,记住,如何能最快自沂王府赶到码头去。”秦大石声音很低,却很有力:“经过这三年训练,你们身体便是兵刃,为防意外,除了藏在袖中的手弩与怀中的匕首,其余兵刃都不准携带,任何有可能引起怀疑之物,都不准携带,相互再检查一下!”

  刻钟时间上午十一时,柴垛桥西宾馆。

  “船已经到了,你们这就出发吧。”霍重城面上也没有往日笑嘻嘻的神情,他看了邢志远一眼:“而近,你是内行,都交待完毕了么?”

  “只管放心,绝无差错。”邢志远凛然回应。

  “那我最后重复一遍,你们分三组,一组回船上,另两组在街头,若是有变,便纵火起事。”霍重城森然道。

  刻钟时间正午,临安城御街。

  天子身体欠安的消息,临安城的百姓都已经熟悉了,他们一如往常地嬉戏游乐,这繁华的都会,让他们流连忘返。各式各样小吃糕点的香气,各种各样来自海外的奇珍,都罗列在御街两旁店铺之中。

  苏穗放下马车之帘,这种两匹马拉着的马车,也是流求的物产,不但转向灵便,而且有防震装置,还铺有毛毯,坐在上面,远比旧式马车要舒适。她摇了摇头,对着赶车之人说道:“走吧,这一次,还不知何时能回来呢。”

  “真不明白姐姐是如何想的,好生生的放下生意便要跑庆元府去,庆元府的分号又没有什么事情!”苏琦有些不快地道:“有好些日子不曾见着广梁大哥了,我本来想这些日子去寻他耍耍呢。”

  “阿琦,你也不小了,这两年我便要将家里事情交与你,也该说与你听了。”苏穗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天子病重,已经十日不曾上朝,若是有个长短,这行在情形,只怕要为之一变!我们商贾之家,最重要的便是能察言观色随风行事,若是行在有了什么变故,我们这般人家,免不了殃及池鱼。到庆元府去,虽说是麻烦了些,却总比呆在临安要好!”

  她声音压得极低,苏琦听得也收敛了面上的不快,微微一沉吟,他也低声道:“那为何不与广梁大哥说声,让他也离开?”

  苏穗呆了呆,霍重城对她痴心一片,直到今日家中尚未娶妻,若说她不为之感动,那绝对是谎言了。她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霍广梁是做大事的人……他绝不会离开的。”

  下午三时十分,临安城南皇宫,天子卧病的病榻之前。

  “朕已如此……史卿,朕与你君臣相知,所有事情,朕都让你放手去做……只有这最后一事,你便依了朕……朕会给皇子诏书,必不让他为难于你……”

  赵扩说话时断断续续,时不时还剧烈地咳嗽一下,用来抹拭嘴边的丝绢,沾着暗色的血迹。他眼睛里目光散乱,看起来不是固定于某一点上,而是象盲人一般没有焦点。

  “陛下,臣请陛下立皇侄贵诚为皇子。”史弥远仿佛没有听到天子之语。

  “贵诚……贵诚迂懦,不过又是……又是一个朕,况且……他已嗣了沂王,便……便足矣。”赵扩吃力地道。

  “陛下,贵诚孝亲敬长,沉稳有度,群臣莫不赞许。”史弥远向前迈了一步,让天子可以看到自己,然后大声道:“陛下还是以贵诚为皇子吧!”

  大殿中的内铛、侍卫还有宫女,见着他这般失礼,竟然没有一个人喝斥。赵扩闭上眼,将头歪向另一边,不再说一句话,只是不停地咳嗽着。

  史弥远向殿门外做了个手势。

  “陛下,该吃药了。”御医将一枚朱红色的药丸与一碗药汁呈了上来,内铛看了看肃立于榻前的史弥远,然后低声道。

  “朕……咳咳……”

  天子赵扩如今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咳血、便血,将他身体中最后的精力也榨走,他慢慢抬起头来,看了看那药,嗅得那味道,便厌恶地摇了摇头:“不……不必了,朕今日觉着……觉着精神尚可,就不……不必吃了。”

  内铛瞧了史弥远一眼,史弥远沉着脸,摇了摇头,那内铛劝道:“陛下今日精神好了,正是这药见效了呢,再服上一丸,明日便又是生龙活虎……”

  “朕不想……不想吃药,不想……”天子赵扩摇了摇头:“拿下去吧。”

  “陛下,这金丹乃是微臣请高人炼制而成,陛下还是服用了吧。”史弥远也劝道:“陛下吃了这药,早些好了起来,世人多有七十生子者,陛下若是身体好了,还愁没有嫡亲皇子?”

  听他这般说,天子赵扩摇头苦笑:“史卿……你倒是会宽慰人……”

  虽说如此,内铛再将药丸呈在他面前时,他张开口,任那内铛将药喂入嘴中,然后饮了一口药汁咽了下去。

  刻钟时间下午三时十五分,沂王府外。

  秦大石推着小车,因为太阳还比较烈的缘故,他面上渗出了微微的汗珠,他将草帽向上移了移,然后将帽檐一端折起。

  这是“暂安无事,继续警惕”的信号。

  沂王府原本清静,行人并不多,他拿出个葫芦,灌了几口水,又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推起车自府前走了过去。

  沂王府的大门紧闭着,门前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刻钟时间下午四时正,万岁巷皇子府。

  “天子情形如何了?”

  皇子赵竑越发的急躁了,他甚至没有称天子为父皇。那个青衣小帽之人摇了摇头:“殿下,如今我已经无法接近天子寝殿了,中午史相国来后,寝殿四周便都是他的人手,我不敢冒险。”

  “这当如何是好,这当如何是好?”赵竑转了转,然后拉住那人衣袖:“你总是有办法的,对不对,此前几次你都有办法,这次定然也有的!”

  “我请殿下交结殿前司将士,殿下却送了华岳性命,如今之时,我有何办法?”那人苦笑道:“殿下,总算到了这一日,你只有耐心等了。”

  刻钟时间下午五时二十分,沂王府。

  赵与莒吃过晚饭,点起马灯继续翻那《资治通鉴》,还没看几页,便听得门外有匆匆的脚步声。

  不经通禀能到他这里来的,应该是郑清之吧。

  果然,片刻之后郑清之出现在他视线之中。此时郑清之,官已经升得高了,不再是当初那太学的九品小官,他一进来,便摆手示意韩妤出去。

  “先生可是有事?”见郑清之模样,赵与莒起身问道。

  郑清之头发有些散乱,双眼布满了血丝,嘴角因为上火也起了血泡。见赵与莒仍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他心中暗暗一叹,但随即振作了精神:“殿下,天子自丙戌发病起,如今已有十余日不能起床了。”

  “唉……”赵与莒叹息了一声,然后沉默以对。

  “殿下,你如今还不明白史相公与下官之意么?”郑清之压低了声音:“众人都只道殿下迟缓迂讷,下官与殿下相处二载,却知道殿下大事并不糊涂!”

  赵与莒神情一动,扬眉看着郑清之,两人目光相对,竟然都是一时无语。

  刻钟时间下午六时正,沂王府书房。

  听得刻钟传来报时的钟点声,郑清之再也按捺不住了。自从他说出那句话之后,两人已经沉默以对四十分钟,他不能再等下去。

  “殿下韬光养晦,隐忍渊默,实为下官所不及。”他深深吸了口气,苦笑着摇头,当初史弥远问他沂王嗣子如何,他只以“不凡”二字应对,那时候在他心中,只不过觉得这位天子少读圣贤之书,不懂治国之策。但两年下来,他完全改观,这位天子确实迟钝木讷,少言寡语,但他稳重自恃,几乎从不犯错,便是这一点,就证明他绝不是愚笨之人了。

  蠢人总是急着证明自己聪明,而大智者则若愚。

  “下官从史相公那儿来,天子已崩,皇子向来与殿下不睦,若是他即了帝位,殿下便是想做个闲散亲王也不得。”郑清之站起身来:“史相公因为与我有累世交谊,故此托我来与殿下推心置腹,殿下现在却不发一语,我当如何回报相公?”

  赵与莒吸了口气,他从容不迫地站起身,然后拱了拱手:“家中老母尚在绍兴。”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郑清之预料,他先是一怔,然后大喜。

  刻钟时间晚上六时二十分,临安城丞相府。

  史党要员云集于此,个个神情肃然。

  “他果真是如此应对?”史弥远拍案而起,面上尽是大喜之色。

  “正是。”郑清之握紧拳头:“殿下孝亲敬长,向来如此,在此之时,尚能念着老母……史相公,功莫大于拥立啊!”

  此时此刻,他们都顾不上拐弯抹角,郑清之言语之中,便是赤裸裸地赞誉:能如此孝亲敬长,那么待赵贵诚登基之后,念着史弥远有拥立之功,这权势地位便保全了。

  “事不宜迟。”史弥远当机立断:“你再回王府,与殿下在一起,切记切记,不得再外出离府半步!”

  郑清之拱手应命,转身而去。史弥远又向薛极道:“薛会之,杨家那边,你立刻去,定要杨家兄弟入宫!”

  薛极也拱手应命,此时不是溜须拍马的时候,故此他也极为利落。

  “相公,如今贵诚还只是皇侄……”宣缯神情有些迟疑。

  “无妨,我这里有天子之诏,立皇侄贵诚为皇子。”史弥远捻须眯眼,不紧不慢地说道。

  一、帝星夜耀天子堂

  刻钟时间晚上六时三十分,临安城丞相府。

  “天子之诏?”

  宣缯有些愕然,他为枢密使,算是位官权重了,但对于这个诏书,却是丝毫不知。

  史弥远笑着自家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将之递给了宣缯,宣缯接过一看,果然写着立皇侄贵诚为皇子改名为昀的字句,还盖着玉玺大印。不过这纸上字迹,却不是天子御批,而是史弥远所写。

  “矫诏!”

  这个念头在宣缯心中浮起,但瞬间他便哑然失笑。

  满朝大臣,几乎近半是史弥远党羽,只须得史弥远不说这是矫诏,便是还有一二人嗡嗡不止,那又能如何!

  “既是如此,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这个只欠的东风便是杨皇后的支持,立皇子之事,可以由史弥远矫诏行之,可立太子之事,若是得不到杨皇后的配合,必然是不稳妥的。要说服杨皇后,凭借史弥远还不够,必须要让杨皇后的娘家侄儿前去动之以情。

  “诸位,我们先进宫,虽说我出来时有交待,出来时间太久了总是不好。”史弥远起身迈步道。

  刻钟时间晚上八时正,皇宫之中。

  “此事不可,陛下最后心意……如何能改得!”皇后杨氏眼圈泛红:“你们休要再说了,就让天子……就让天子安心去吧!”

  杨氏出身卑微,原本只是太皇太后吴氏宫中养的歌女,后来与天子赵扩相悦,这才有为国母之日。对于已经驾崩的天子赵扩,她是真正爱着的,只不过这些年来权势赫赫,让她忽视了这种爱,直到天子驾崩,她才猛然意识到,当年那个在太皇太后殿中,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男子,已经永远离开了她。

  杨石焦急地看了看正在报时的刻钟,这已经是他们在半时辰内第四次来劝说杨皇后了,前三次都是无功而返。

  他虽为贵戚,却不是无能之辈,嘉泰四年(西元12o4年)时,金国使者来大宋,言语多有不逊,辱及大宋君臣。当时他还年轻,官也只是承信郎,大怒之下,他从容而起,挽弓搭箭三矢三中,惊得金国使者噤口不语,极大地维护了大宋尊严。

  只因为他是杨皇后娘家侄儿,而皇子赵竑又与杨皇后不睦,故此他也不得赵竑青眼。他也是个极自负之人,赵竑又不是天子亲子,不过是运数好捡了个皇子罢了,故此他也对赵竑没有什么好感。

  “你们退下去吧。”皇后以袖掩面,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泪水。

  刻钟时间晚上八时五分,沂王府。

  赵与莒放下《资治通鉴》,唤来韩妤,命她取酒菜来。

  “霍广梁处有好酒,据闻又有下酒好菜,你遣人去与他说,将酒菜送进王府来,我要与郑先生痛饮一番。”

  “殿下此时还有心宴饮……”郑清之苦笑,也不知道这位皇子是真的渊默如海,还是迟钝无比。

  赵与莒镇静自若,看了看郑清之,从容不迫地道:“有史相公、郑先生,学生只需垂拱仰成即可。”

  郑清之闻言心中一暖,那位皇子赵竑之所以不得史弥远支持,便是因为性子暴躁急切,对史弥远如终有成见,不通为政之道,如何能当这大国之君!

  刻钟时间晚上八时三十分,万岁巷皇子府。

  赵竑背着手,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因为四处都挂起了马灯的缘故,院子里被照得雪亮。所有的仆役宫女,都屏着气息,尽量不让自己的目光与他的目光接触在一起。

  他看了一眼特意让人搬出来的刻钟,焦急地来到门口向外观望。

  仍然没有任何人影,这让他的心更加不安,他渴望,却又害怕即将到来的结果。

  “为何还不来人,为何还不来人?”他喃喃自语,然后指着一个仆役:“你出去看看!”

  那个仆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拖着步子向外走去。

  顿了顿,皇子赵竑还是觉得不安,他又挥手,将那姓柳的亲信门客唤来:“你去两府执政处,还有翰林学士处,务必将宫内消息传与他们!”

  刻钟时间晚上九时,皇宫之内。

  “本宫已经说过,这绝对不成!”杨皇后端坐在座,方才伤心欲绝的神情已经淡了些。她扫过杨石与杨谷,二人都是一脸惶恐,她叹息了声:“皇子赵竑乃先帝所立,岂可擅变,此事非你二人可预,还是回去,早些安歇吧。”

  “娘娘!”

  杨谷叩首于地,他们已经失败了六次,这是第七次了。想到自家身家性命已经完全与史弥远绑在了一起,他话语中便带上了哭腔:“娘娘,如今内外军民皆已归心,苟不立之,祸必变生,则杨氏……则杨氏无噍类矣!”

  说完之后,他便放声大哭起来。

  刻钟时间晚上九时二分,沂王府中。

  自“群英会”送来的只是几碟小菜,并无大鱼大肉,却都是郑清之从未见过的。一盘金灿灿的,那是煮玉米粒,另一盘红通通的,则是炒花生米,至于土豆片之类、番茄果,也瞧上去极为新奇。

  这些自美洲来的物产,都是流求带来,象番茄便是第一季果。

  “先生请用。”赵与莒劝道:“这些珍物,咱们大宋向来不曾见过呢。”

  “殿下……”郑清之长长吁了口气,然后抓起筷子,他很敬佩晋朝那位宰相谢安,想着他在淝水战时的风范,郑清之便努力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

  守在门口的龙十二目光炯炯地扫过自己面前的六人,这是“群英会”派来送食物的,他们尽皆是二十余数的壮小伙儿。

  在一旁侍候着的韩妤靠在书橱边,在她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双锋利的短剑。

  刻钟时间晚上九时十分,皇宫中。

  杨皇后已经沉默了十分钟,在这十分钟里,她一声不响,始终沉吟。杨谷与杨石的痛哭变成了抽泣,但两人仍旧长跪不起。

  “杨氏无噍类矣……”

  这句话始终在杨皇后心中回响,当初她支持史弥远杀掉韩侂胄,那是因为韩侂胄等人曾反对她为皇后,她出身低微,对此极是敏感,故此才会与朝臣杨次山认为兄妹,为的便是有杨氏为外援。

  若是没有了杨氏在外朝的支持,她绝不会有今日,而此后若是赵竑登基,以他的性子,便是奈何不了自己这个太后,也定然要寻杨家的纰漏。失了外援,自己这个太后,岂能有往日风光?

  “其人安在?”寻思许久之后,她终于开口了。

  刻钟时间晚上九时十五分,皇宫之中。

  “皇后……太后要见贵诚!”

  薛极面色赤红,因为激动的缘故,他的脸都有些扭曲了。听得他带来的消息,史弥远以右拳击左掌,也是兴奋异常:“大事定矣!”

  旋即他又道:“直学士院程珌到了么?”

  “到了,不过……两府执政与翰林学士都齐聚于宫门前……”回答的是殿帅夏震。

  “切莫让他们进宫,切记切记!”史弥远又变了颜色,下令道:“拖住他们,也莫让他们离去……只说天子,不,皇后有旨,令他们在宫前候传!”

  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让程珌进来草诏!”

  夏震前脚出去,史弥远召来被称为“快行”的宫使:“去宣皇子来。”

  宫使正要离开,史弥远又唤住他们:“切记,是沂靖惠王府的皇子,而非万岁巷的皇子!”

  刻钟时间晚上九时三十五分,万岁巷皇子府。

  赵竑焦急地倚门观望,两府执政、翰林学士都已经赴宫,但暂时还不曾有回讯来。当他听得脚步声,又看到一盏马灯快速过来时,他心中狂喜,但那队人只是自皇子府前经过。

  赵竑懊恼地摇了摇头,目送那盏马灯远去,隐约之中,他觉得那似乎是一队宫使,却不知是出来传递什么的了。

  又过了一刻钟,他再次听得脚步声,只不过这脚步声不是从皇宫处传来,而是自那队宫使消失的方向。赵竑倚门观望,却见这行人此次并未亮灯,淡淡的月光下,看不清有多少人,是什么人物。

  “怎么还没有消息?”赵竑顿了顿脚。

  刻钟时间晚上十时十分,皇宫之中。

  杨谷与杨石拥着赵与莒,脚步匆匆地走进大殿,这还是赵与莒第一次进入皇宫,若是放在他时,他免不了要左右看看,后世他曾经参观过故宫博物院,但那与如今大宋皇宫却是不一样的。

  杨皇后脸上的悲恸之色已经没有了,她完全从失去丈夫的打击中醒了过来,这个时候,她又是那个手握权柄的皇后了。

  “快拜见皇后!”

  这个时候,分秒必争,杨谷与杨石已经顾不得一些礼仪。一进门,他们便催促赵与莒,倒是赵与莒,依旧是那不慌不忙的神情。

  他已经伪装了三年,不在乎多伪装一段时间。

  “臣赵贵诚拜见皇后。”他正了正衣襟,然后跪拜下去,行了大礼。

  这个皇侄的传闻,杨皇后也曾经听人窃窃私语过,有关他出生之时的种种异兆,还有他在被册立为皇侄之后的端重沉稳。自一年多以前,杨石、杨谷便反复在她面前赞叹过这位皇侄是如何谦恭有礼。

  “抬起头来。”这个时候还如此从容,杨皇后心中颇为欢喜,但还想看看他的相貌。

  赵与莒抬起脸,他相貌堂堂,身材也高大匀称,与皇子赵竑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因为养气更深的缘故,他目光是内敛的、柔和的,与皇子赵竑那种锋芒毕露的刚锐完全不同。

  此时赵与莒的目光里含着一抹哀伤,并没有多少欢喜。杨皇后心中突的一动,只觉得内心深处又被触动,她觉得赵与莒的这种悲伤是真诚的。

  “被迎立为帝,却无自得之色……此子赤诚,实属难得!”这个念头一起,杨皇后对赵与莒更是好感大增,她向前欠身,含泪将赵与莒扶了起来,抚着他的背道:“汝今为吾子矣。”

  刻钟时间晚十时三十五分,万岁巷皇子府。

  “果真是有召传我?”见着来的宫使,皇子赵竑大喜:“天子……天子如何了?”

  “御驾龙驭了。”那宫使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躬身道:“殿下还请速速前往。”

  “好,好!”赵竑长长出了口气,面上俱是喜色,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身后,指着自家侍卫道:“你们随我一起来。”

  二十余个侍卫跟在他的身后,走在深幽的夜巷中,很快,他们便到了皇宫御门之前。因为天子龙双归天的缘故,御门前护卫比往常更多一些,赵竑急步入内,他身后的护卫却被拦住。

  “殿下,宫禁之中,不必带许多人手,免得惹人非议。”宫门前的武官行礼道:“殿下只带随身侍卫入内便可。”

  赵竑点点头,此时他已经无心分辨太多,一颗心早已飞到御座之上了,他向随侍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六个侍卫随他进了御门。

  到第二道门时,又被拦住,这次在门前迎接他的是史弥远本人,他拱手道:“殿下,举哀重地,不可令闲杂人等入内,此乃礼制。”

  赵竑皱了皱眉,又向那几个侍卫点点头,示意他们留下来。史弥远如今对他态度,与往日大不相同,颇有恭顺之意,赵竑斜睨了他一眼,心中冷哼了一声。

  将赵竑引入大殿之中,皇帝的灵柩便停在那儿,在一片帷帐之中,赵竑干哭了几声,然后迫不及待地结束了举哀。

  “殿下,现在臣去宣召百官,夏震会在此侍候殿下,过会儿便升殿,请殿下稍候。”礼毕之后,史弥远向殿帅夏震使了个眼色,夏震点了点头,寸步不离地跟在了皇子赵竑的身侧。

  这一等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子赵竑心焦如焚,他原本便是个急脾气,如今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

  终于百官召齐,众人立班听遗制,夏震引着皇子赵竑到了他原先上朝立班之处,他有些愕然:“今日此时,我原不当立于此。”

  “尚未宣制,当立于此,宣制之后,方可即位。”夏震拱手道。

  天色很晚了,赵竑转首四顾,只看得一片人影幢幢。原本宫中已经使用马灯,只不过今日不知为何,全用的是蜡烛,烟气腾腾间,他看到尽是朱紫,知道百官齐聚,他暗暗放下心来。

  天子只有他一位皇子,故此虽不曾立他为太子,但他也是理所当然的继承人。百官俱在,便是史弥远,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他转首去看那御座,只须片刻之后,他便可以坐在御座之上了。

  隔着烛火烟雾,他隐约见着御座上有一个人影,只道那是杨皇后,故此也不以为意。

  但当他听到遗制之中传帝位于皇子昀时,他完全呆住了。

  几时出现了一位皇子昀?迷迷糊糊中,他移动脚步,想向御座处行去,却被夏震牢牢抓住。宣制完毕,百官拜舞,满朝赞呼,唯有他还挺立不跪,直愣愣地看着那御座。

  还是夏震,在他背后用膝盖拱了他的腿弯,又用力将他头按了下去,他才茫然中完成了跪拜。

  一阵风吹来,将满殿的烟气吹散,烛光直接照在御座上人的脸上,赵竑抬起头向上望,正好与那人目光相对。

  “赵贵诚!”赵竑心中象是一万个雷同时响起。

  第四卷、擒贼先擒王

  一三六、御苑学种昭烈圃

  大宋宝庆元年(西元1225)正月底,湖州州治外的路上。

  秦天锡阴着脸,他的身边跟着十几个随从,也都如同他一般面色不善,路上偶有行人见着他们这模样,都会闪身让避。

  他们刚做了一件大事,正急着离开湖州回临安城。

  “此事一毕,相公再无后顾之忧了。”一个随从小声嘀咕着说道。

  “那厮便是不曾自尽,相公也不必担忧。”另一个随从笑道:“这等小事,原本我们来便可,何必秦先生出马!”

  他们一行都是史弥远的亲信,此次来到湖州,是办一件大事:逼前皇子赵竑自尽。

  虽然在帝位争夺中,这位前皇子落败离京,可是史弥远并未忘记他。当一伙盗匪裹挟着他意图谋逆被平定后,史弥远立刻派出秦天锡一行。

  刚来时他们还有些惴惴,毕竟这是出了临安,但到了湖州之后,秦天锡亮出了杀手锏,一封诏书,逼得赵竑不得不上吊自尽。

  “都闭嘴。”秦天锡冷冷喝道。

  随从知道他脾气,相互使着眼色,都闭紧了嘴巴。

  扫视了四周一眼,秦天锡神色更为冷肃,从接到命令来湖州起,他心中便觉得不安。自从投入史弥远门下为门客以来,他替史弥远掌控各方情报、处理一些堂堂丞相不好亲自出面问题,他天生的敏感,使得他在数次危机之中都化险为夷,象是当初罗日愿刺杀史相公,还有后来华岳密谋杀害史相公,这些事情,都是因为他出手才解决。

  原本他以为这种不安是来自前皇子赵竑,但赵竑死了,他的不安感觉却还在。

  为何大事已定,自己心却越发惴惴不安?

  自湖州回临安,不过是一日夜的功夫,如今已经过了安吉独松关,只要进了临安城,想必便无事了。想到这里,秦天锡回头喝了声:“快些。”

  就在他回头的那一刹那,路旁的草丛之中,猛然跳出三个人。

  “替济王复仇!”为首之人厉声喝着,然后挥刀向他们冲了过来,见到这三人,秦天锡反而心中安定:让自己惴惴不安的,想来就是这个了。

  他随行的有十余人,对方只有三人,他随行的都是殿前司侍卫,而这三人看起来只是普通百姓,无论如何……

  他的念头到此止了,因为一枝自手弩中射出的利箭,穿透了他的身体,钉入他的喉咙和眼睛。就连他罩在衣裳之下的软甲,挡得住射向他心口的,却未能挡住射向咽喉与眼睛的利箭。他的尸体在马上微微一晃栽了下来,惊得那马发出嘶鸣跳动不止。

  手弩的声音自道路两侧响起,大多数弩矢都没有射中目标,却仍将侍卫们逼得手忙脚乱。他们毕竟训练有素,意识到自己陷入埋伏之中,立刻驱马前冲,根本不稍做停留。

  刺客也不曾追赶,在他们走后,有个戴着草帽的上来,将地上的几具尸体都翻动过来,秦天锡身上中的弩矢最多,有六枝牢牢地钉进他的身体。那人先是在秦天锡鼻下探了探,怕他还是屏息装死,又拔出腰刀,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其余的刺客也拔出刀来,在每一具尸体上都补了一刀。

  “撤!”

  那人一挥手,所有的刺客都悄然无声地退走,行动迅捷如风,丝毫不象方才那种射不中对手的外行模样。过了足足大半时辰,侍卫们才带着一队禁军回到此处,但看到的却只是冰冷的尸体与一地的血泊了。

  眼看就要是中和节,万物开始滋长,凛冽的北风渐渐被温煦的南风取代,往年这个时候,随着天气的转暖,临安城中欢声笑语便会越发的多了。然而今年的气氛却是欢乐不起来,前些时日,湖州盗贼拥皇兄赵竑作乱,虽说旋即被赵竑自己剿灭,但随之而来的震动,却让朝堂与民间都震动不安。此时虽然谁都想不到,在帝位已经有了归属的数月之后,一场新的风暴又在酝酿之中。

  “那伙刺客说是为济王复仇?”

  临安城,丞相府,听得这个消息的史弥远勃然变色。

  他已经很久未曾有过这般愤怒了,便是听得湖州盗贼作乱的消息时,他也不曾这般恼怒过。

  与此同时,聚景园中,再次改名为赵昀的赵与莒正与郑清之相对而坐,他们之间的石桌之上,又置着几个碗碟。

  “陛下放着富景园、延祥园、集芳园不去,却要来这聚景园。”郑清之如今不再是小小的国子监学录,而已经升为起居郎,每日随侍在天子之旁,因为二人在赵与莒还是沂王嗣子时的关系,他虽是恭敬有礼,却也能与赵与莒说上话语。

  聚景园在大宋皇家园林之中原本也是较为重要的,但这些年来已经失修败落,比起郑清之提起的其余园林要差得远了,以至于有人吟诗说此处“官梅却作野梅开”。

  “其余园子虽是好看,却不如此处自在。”赵与莒微笑着道。

  身为天子,他没有穿朝服冠冕,而是常服打扮,两人坐在石凳之上,为了驱寒,又在石凳铺了来自流求的羊毛毯。石桌上摆的盘子里,也是来自流求的食物,象是葵花籽、薯片、熟玉米粒,赵与莒伸出手示意道:“郑卿请用,先帝大行之日,郑卿是食不甘味,想来还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味道。”

  郑清之笑着谢恩,吃了两粒葵花籽,又嚼了数粒玉米,他“咦”了一声:“些等风物,臣不曾听闻流求有啊。”

  “呵呵,郑卿总有不知之物啊,当初卿为朕教授时,朕还以为卿无所不知呢。”赵与莒开了他一句玩笑。

  顿了顿,赵与莒又道:“以卿之才,起居郎一职太过委曲了。”

  “不敢,如今朝中宿儒林立,臣如何能比得他们!”

  郑清之之语,倒不是谦逊,自新帝登基之后,因为这帝位得来多少有些曲折,为招揽人心,史弥远便引在外宿儒入朝,以壮新帝声望。象真德秀、魏了翁、胡梦昱、洪咨夔等,尽是一时之选。

  “卿太过自谦了,真景希、魏华父、洪舜俞等,穷经学古,气节刚烈,为翰林可,为州府长吏亦可,唯不可经世宰辅。”赵与莒摇了摇头道,然后又道:“且不说他们,只道这些流求物产,郑卿,今日朕请你吃这些流求物产,却不只是为了吃。”

  郑清之心思还未转过来,听得天子方才话中之意,似乎以宰辅之才誉之,倒是比真德秀、魏了翁等人更为重视。为天子如此赞誉,他如何能不欢喜,虽说史弥远曾经以自己位置许他,但哪比得上天子之意更真切!

  史弥远总不能如今便致仕,将位置让出来了吧,待得史弥远死后,这个位置他郑清之能不能坐上,那就完全看天子心意了。

  他转着心思,便没有注意赵与莒后面的话语,赵与莒问了两句,他才醒悟过来:“臣……臣失礼,臣不知。”

  “朕听霍广梁说,此几物中,这玉米可于贫薄之壤、山坡之地播种,产量远胜过稻麦。这番薯还有一种唤为土豆的,更是亩产可逾千斤。朕起自民间,常思百姓疾苦,百姓之痛,莫大于饥者,若能自流求引来此等物种,岂不如同引入占城稻一般!”赵与莒喟叹道:“百姓无饥馁,这天下自太平。”

  “竟然有此等事物?”郑清之大惊,亩产千斤的粮食作物,此事若不是天子亲口对他言说,他只怕要啐一口回去。

  “朕也有些不信,故此想择地验之。”赵与莒指了指这聚景园,微微一笑道:“苑囿虽好,不过是游冶之所,朕见此处已是荒废,便想先于此种之。”

  “天子重稼穑,实是万民之福,陛下仁厚之心,自古未有!”郑清之这才明白赵与莒的用意,他笑道:“陛下当择老农种之。”

  “朕却怕咱们大宋老农,未尝种过这等事物,反倒不美。朕想托霍广梁寻些流求农夫来,在这聚景园中耕种,一则此地原本荒废,即便不成也不至误了农时,二则流求风俗,与我大宋怕有不同,将他们聚在此处,也免得百姓惊诧。”赵与莒脸上忽然有些不豫:“只是朝中诸公,若是闻知此事,只怕要怪朕有失君仪了。”

  “陛下何必忧之,天子重农,乃圣明之主,孰敢置喙!”郑清之慨然说道,话语一出,心中又是一动,天子将此事说与自家听,自然不是为听这等话语了,他心念一转,立刻明白,笑着道:“陛下,若不以臣为不才,愿为陛下效牛马之劳。”

  “既是如此,卿便去寻霍广梁,若是朕出面,必然大张旗鼓,反倒不妥了。”赵与莒也笑道:“卿知朕心意便可。”

  若是天子让霍重城去寻流求人来耕种,免不了会有博名出位的言官谏言说天子劳民伤财,而且若失败了,于天子颜面上也不好看。可若是郑清之去做则不然,起居郎虽是要职,却不等于没有闲暇,他出面去做便是失败,也不会有人怪到天子身上去。想到此处,郑清之自以为已经知道赵与莒打算,这确是一个立功之机,若是真如霍重城所说,这些粮食亩产可达千斤,那仅此一功,便足以让郑清之攒得屹立于朝堂之上的资本了。

  “史相公之处,朕会去关说,让他准你便宜行事。”赵与莒又补充了一句。

  “臣遵旨。”郑清之俯首领命。

  他离了聚景园,立刻去了史弥远府,经拥立之事,他如今已是史弥远最信重人之一了。才到史府,便觉得不对,因为宣缯、薛极等史党要员,竟然尽数在此。

  “秦天锡被杀了。”当他提出疑问之时,史弥远咬牙切齿地说道。

  秦天锡对史弥远的重要性,绝对不亚于在座的任何一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因为他对史弥远?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