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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阅读

作品:大宋金手指|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03 03:15:20|下载:大宋金手指TXT下载
  远一片赤忠,更是因为他手中掌握着许多暗线,一些史弥远不方便亲自出面接触的人物,都是由秦天锡掌控。他一死,等于是断了史弥远耳目!

  即便史弥远再寻一个亲信接手秦天锡之事,一时之间未必能上手不说,更重要的是,此人也未必有秦天锡那般手段。

  想起秦天锡给人的那种阴沉森冷有如毒蛇的感觉,郑清之在惊愕之余,心中不禁又有些快意。那人眼中除了史弥远外谁都没有,便是宣缯、薛极,他都冷面以对,更别提他郑清之了。

  “刺客喊的是为济王报仇……哼哼,他们用的却是一种手弩,本相已经派人去查这手弩的来历了。”史弥远冷笑着说道。

  他一点都不相信那些刺客的喊话,为济王报仇——若是济王赵竑有这般门客,秦天锡一行便不可能逼得死他。这必是朝中某些与他史弥远为敌之人派出的刺客,行刺之后还故意混淆视听!

  但史弥远也有不解之处,便是这些与他为敌之人为何要去行刺秦天锡。秦天锡对他史弥远虽然重要,可他本身却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刺客要刺杀,也应该是冲着他史弥远来才对。

  “自今日起,你等外出都须多加小心,广带侍卫,不可夜行。”想到这里,史弥远对众人吩咐道。

  众人都是凛然遵命,待人都散去后,史弥远单独将郑清之留了下来。

  “文叔,听闻今日你与陛下去了聚景园?”史弥远盯着郑清之道:“不知陛下为何起了游园之兴?”

  “哪是起游园之兴,相公,陛下仁德不凡,实非常人所能及!”郑清之将天子对真德秀、魏了翁等人评价说出,却不曾提及他对自己的夸赞,而是直接讲到天子意欲自流求引来良种之事。

  “此事并无不可。”对于赵与莒的这份“仁厚”之心,史弥远并不意外,相反,他已经习惯了。天子甫一即位,便下诏赐朝臣中年过花甲者座,他史弥远恰好年满六十,天子这赐座之举为的是谁,满朝皆知。去年十一月时,天子又与他商议,下诏觅天下良医,于各州县设堂,每月为百姓贫病者义诊三日,由皇庄补贴开销,此策虽是迂了些,却招来朝野一片赞誉之声。

  只要不是天子意欲亲政揽权,这等事情,由之便可。史弥远现在的精力,完全集中在寻找那个刺杀秦天锡、背后对付他的政敌之上了。

  注1:中和节是唐德宗下令建立的节日,每年农历二月初一,民间以青囊装种子互赠,祭掌管植物生长的勾芒神,百官则向朝廷进献农书。

  注2:聚景园、富景园、延祥园、集芳园尽是宋时皇家园林,可见于宋人周密《武林旧事》。

  一三七、京畿暗伏背嵬营

  李锐磨磨蹭蹭地跟在李云睿身后,愁眉苦脸,那一身护卫队制服,也没有往日光鲜。

  “队副,队副,你便答应我吧……”

  “滚滚,走后门走到我这边来了!”李云睿毫不留情地飞起一脚,将他踹出老远,然后转身边开。

  李锐拍了拍灰,又跟了上来:“队副,真的要了我吧!”

  “我已经给你说过无数遍了,你审查不合格,这可走不得人情。”李云睿也被他弄得没了脾气,说来也怪,这淡水护卫队之人大都怕队副李云睿胜过队正李邺,唯独这个李锐,怕李邺胜过李云睿。被这小子纠缠了一下午,李云睿也被缠怕了,停下步子又道:“负责挑选秘营的,也不是我,是邢而近,你去寻他吧!”

  “队副分明是敷衍俺!”性子一急,李锐说话又用上了“俺”字自称,他嘟囔道:“明明邢而近乘船离了岛,你叫俺哪里去寻他!”

  “那我可也没办法,只有等他回来了。”

  李云睿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加快了脚步:“你莫跟了,若是再跟,便碍着我今日公务!”

  李锐垂头丧气迈步回走,见着路边一石头,他也觉得这石头仿佛是在嘲笑着自己,飞起一脚踢去,那石头飞得老高,然后砸中一间屋子的玻璃,“当”一声响,玻璃自然是四分五裂了。

  “糟糕!”李锐撒腿便跑,他倒是不怕被人责骂,只是他穿着一身制服做出这般事情来,免不了要连累到护卫队的名声。

  才跑了几步,他便听到身后传来警哨声,那是专门管理护卫队纪律的内卫队的人,李锐这才想起,自己跟着李云睿来到了内卫队处,方才那碎了玻璃的屋子,正是内卫队的公禀。

  “快逃!”他跑得越发的快了。

  李云睿回过头来看得这一幕,摇头笑了笑,却未曾做声。他理解李锐的心思,这年余来,李锐在海关处做得极佳,只不过闷在一地,却非淡水男儿本色,又眼见以前远不及他的于竹,如今在吕宋也混得风声水起,故此也渴望能出去为流求建功立业,他听说“秘营”招人,立刻便报了名。

  以他能力,原本进“秘营”不成问题,但在进行秘密政审之时,因为他是李全的侄儿的缘故,他还是被找了个由头刷了下来。这小子不知原因,还拼了命儿寻门路想挤进去,甚至找到了李云睿这边来。

  “是倒是一个好小子,只可惜摊上了那么一个叔父。”李云睿心中暗想。

  “景文,李景文!”他还没进屋子,又有人喊他的名字,李云睿叹了口气,今日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忙碌。

  来的人是陈子诚,他跑得有些气喘,到了李云睿面前之后伸出手:“把人放出来。”

  “伯涵,规矩你都是知道的,他们擅入军事禁地,自然得关上一阵时日。”李云睿挠着脑袋,只觉得自己都快被这些事情弄疯了:“我也不能坏了规矩是不是?”

  “不过是一群好奇心过剩的孩童,便是炸了你们基地那样如何?”陈子诚哼了一声,昨天一群初等学堂学生闯入传说中“秘营”的秘密基地,结果什么都未曾看到,便被抓了起来,李云睿也不客气,一人十鞭,然后还得服上十日苦役,便是去打扫淡水农场的养殖场猪圈。

  “若是炸了基地,那便连你也得去扫猪圈了。”李云睿笑道。

  陈子诚知道他也破不了规矩,只能正色道:“行,我也不找你要人了,只有一点,我是知道你们这有些东西,那些小子教训教训便可,别真对他们用上那些东西。”

  “放心放心,我做事你尽管放心。”李云睿有些不耐烦地道:“你那边,还有一堆小子等你了,这地方不是他们能乱闯的,你赶紧去约束他们去!”

  陈子诚瞪了他一眼,然后快步又跑了回去。他今日带着中等学堂的一批学生,赶往试验园去查看引种自东胜洲的作物。这是中等学堂农艺班的少年,若只是从外表来看,他们与淡水农场的青年农户几乎没有两样,若说有,那便是每个人身上都带着鹅毛笔与小册子了。

  前些日子,秘营之人跟着这些少年屁股后边,很是学习了一段时间的种田呢。

  想到秘营,陈子诚便想到秦大石与邢远志,这二人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临安吧。

  顺着水泥路,他们来到靠近一条溪涧的大片田地间。这一带有三百余亩地,其中有三分之一是坡田,是农场专门划给淡水学堂的试验田。每日都有专人来此查看作物,记载作物状况,对比不同情形之下作物的生长。

  在这田边上,他们看到了方有财正蹲着,这让陈子诚觉得有些奇怪:“老方,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看看,我来看看……”

  方有财说话有些发颤,看起来神神叨叨的,不过众人现在都已经习惯他这模样了。自去年九月以来,他便一直是如此,有些人以为他得了臆症,还有人要学巫婆神汉为他驱邪,但陈子诚却知道他是为什么这模样。

  见着一群学堂少年,方有财拉着陈子诚避到一边:“伯涵,伯涵,你再说一遍,那消息……那消息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陈子诚心中也不禁一阵激荡。

  自家主人,竟然成了大宋天子!

  虽然早在赵与莒成为沂王嗣子时,众人便有了这个心理准备,可消息传来时,众人还都是不敢相信是真的。足足过了三四个月,方有财还是那副模样,逮着任何一个知道这消息的人,必然要拉到偏僻所在询问那消息是不是真的。不过他虽是神神叨叨,口风却比以前更紧了起来,便是问,也只问“那消息”,而从来不说那消息是什么。

  据说他如今夜里睡觉时,嘴里都要套个嚼子,便是防着自家梦里将话说了出来。

  “可惜老管家没见着这一日……”听得陈子诚回答,方有财眼神立刻变得清亮了,他笑得嘴巴都合不拢,过了好一会儿,又有些伤感地道。

  老管家赵喜,早在赵与莒成为沂王嗣子之前便已经去世了。对那个喜欢倚老卖老的老人,陈子诚还有记忆,但义学五期六期的,却只知道大官人每隔几日便会去陪着说会话的中风老人。

  方有财又开始傻傻的笑了会儿,然后低声问道:“伯涵,你说……若是回去,大官人……不,是官家会不会给我也封个官儿当当?”

  忍着笑,陈子诚道:“那是自然的,这些年在流求,方管家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那是那是。”听到这话,方有财眼睛更亮了,他直挺起腰,指着面前大片的田地,又指了指淡水城:“这一大片,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顿了顿,他又看了陈子诚一眼:“其实……功劳俺也是有一点的。”

  “哈哈,淡水建城,当初大官人便说了,你是首功。”陈子诚终于没有忍住,他过去一把搂住方有财的胳膊:“老方啊老方,我就说你别瞎想了,咱们大官人是个什么人物你还不知晓?最是明察秋毫了的,你有功,他自然会赏,但若是坏了大官人之事,哼哼……”

  这些年来,陈子诚与方有财关系倒好了不少,故此这番亲热举止,倒未曾将方有财吓一大跳。

  “那是,那是,我只是……只是那消息传来这么久了,大官人还不曾送准信来,我心中总是有些不安,担心他太忙了,忘了咱们……”方有财先还是笑,但后来化作一声长叹:“总是僻居海外,却不是办法。”

  这一声长叹却不是他一人发出的,在临安聚景园中,赵与莒也发出一声长叹。

  邢志远、秦大石跪在他面前,二人都面色激动浑身发抖,极是欢喜的模样。

  “原来这等作物竟然是自那数万里海外而来,往返二年有余……”赵与莒看了看坐在身边的郑清之:“无怪乎郑卿也不知晓,能有此举,非有极大恒心毅力不可。”

  他们这是在聚景园中相会,也难怪赵与莒感慨,虽然他现在已是一国之君,可比起当初为沂王嗣子时还要小心谨慎,见着这些心腹手下,也是得拐弯抹角。他们此次来聚景园,还是郑子清引来的。

  郑子清见秦大石与邢志远模样,也是微微一笑,心中暗想:“这二人虽说在海外见过世面,只是遇着官家,却高兴得浑身发抖,倒是一片赤子之心。古人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大宋天威远扬海外,这实是可喜可贺之事。”

  “今后你们便住在这园子里,在那边,朕让人给你们备好了住处。”赵与莒极有兴致地站起身来,指了指靠着山脚下的一片地方:“瞧见没有,那一片房子便是了,你们共有多少人?”

  “启禀官家,一共是六十六人。”秦大石接口道。

  “那好,便是这六十六人,郑卿,他们的粮饷便由你盯着,莫让人中饱了去,折损咱们天朝颜面。你时常来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的,便报与史相公。”赵与莒又转过脸对着这些“流求农人”道:“你们也须约束人手,不得触犯我大宋刑律,否则朕必以一纸国书,令尔流求之主取你们首绩!”

  听得他絮絮叨叨地说得极细,郑清之心中不由好笑,虽说稼穑之事事关国本,可象这位天子一般如此亲历亲为的,倒也是少见。龙驭归天的先帝,虽说也仁德爱民,却不曾如此过。

  不过这样也好,官家有事可做,便不会想着朝堂上的权势,免得与史相公意见相左——近来史相公也特跋扈了些,竟然接连任用私人,只怕朝堂之中又有再起波澜了。

  “朕带你们去见那些田地,你们叫管说,这玉米须得种在何处,这土豆又得种在何处。”赵与莒兴致极高,领着秦大石、邢志远快步前行,郑清之见状慌忙跟上去,只是他一介文官又是人过中年,哪里比得上赵与莒、秦大石与邢志远的步子,他小跑了一段,便禁不住放缓了步子喘气,看了看那些殿前司的侍卫,摆手吩咐道:“你们快跟上去。”

  此时赵与莒、秦大石、邢远志已经在近百步外了。

  见着那些侍卫还未跟上来,邢远志忍不住唤了一声:“大官人!”

  声音到得后来,便有些哽咽了,他们这些义学少年,尽数是乱世孤儿,若不是得赵与莒收容教养,哪里会活到如今!

  赵与莒神情淡淡的,瞄了他一眼,目光中却与他一般激动。坐了三、四年牢笼,只是此刻,才得了那么一会儿的望风时间。

  “当心,人来了。”秦大石也目中含泪,但却低声喝止了邢志远的话语。

  赵与莒终于停下脚步,站在一座小丘之上,侍卫们护在他身边,方才那瞬间天子身边只有两个流求人,这若是让史相公知道了,谁也落不得好处去。又等了好一会儿,郑清之才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官家……官家何其急也!”

  “非是朕急,乃是卿慢耳。”赵与莒认真地道:“郑卿,朱晦庵诗云,问渠哪得清几许,唯有源头活水来。古人亦云,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可见多活动活动,必有利于筋骨,卿正值壮年,来日还将有大用,只是小跑这几步,便如此不支,显见是平日里活动得少了。”

  “臣……臣惶恐。”没料想自己一句话,倒惹得赵与莒好一番教训,郑清之也无心去想方才天子为何要跑:“谨受教!”

  “呵呵。”赵与莒一笑,又指了指身前荒废了的园囿:“终有一日,须得让四海无闲置之地,万民有嚼余之食。”

  “官家宽厚仁德,古之名君亦难及也。”郑清之诚心诚意地回应道。

  随同秦大石、邢志远来的流求“农人”便居住在聚景园中,这聚景园虽曾是皇家园林,如今早已失修,甚至成了一些蕃人墓葬之地。园中原本种了梅,不过如今既要辟成田,自然要将这些梅和墓移走。在外头还特意修了一座围墙,免得为人所侵扰。郑清之每隔数日便要来此处看上一看,而天子赵与莒,也是十日便会来一次。

  无论是史弥远,还是杨太后,或者是大宋其余朝臣,都不曾如何关注这处荒废了的园囿。他们的目光,都生生盯在朝堂之上,盯着玺印虎符,唯独没有盯着民间百姓。

  注1:聚景园在今日杭州回回坟,南宋周密《癸辛杂识·续集上卷》云:“回回之俗,凡死者……瘗葬于聚景园,园亦回回主之”

  一三八、君王自此不上朝

  大宋宝庆元年三月,天气极不寻常,原本就是和风细雨的天气,却为滚滚春雷所打断。

  天子只管在聚景园中流连,朝会之时也只是高坐缄口,凡有事,先问“太后以为如何”,次问“史相公意下如何”,皆不自专。对于这位年轻的皇帝,史弥远还算满意,而且无论是郑清之,还是他安插在宫中的眼线,所报都说天子敬长爱贤,处处以杨太后、史相公为先。

  让史弥远不满意的,是三件事。

  首先便是真德秀、魏了翁这些人,他们自恃名高,以正人君子自居,抨议朝政且不说,最让史弥远难以忍受的是他们死死抓住济王之事不放,一至朝会,便为济王鸣冤,要求天子彻查此事。真德秀身为礼部侍郎、直学士,甚至单独入见天子,切言济王之事,质问“迩者霅川之狱,未闻有参听于槐棘之下;又如淮、蜀二阃之除,皆出佥论所期之外。天下之事,非一家之私,何惜不与众共之?”,矛头所指,自是大政独出于门的史弥远了。

  其次是杨太后一族。虽然在迎立之事上,杨太后最终同意了史弥远所为,但济王之妻吴氏,为杨太后亲选,济王虽与吴氏不算亲和,但杨太后却与吴氏极善。据史弥远所知,济王之事,杨太后也颇有不忍之言。史弥远深知杨太后报复心是极重的,当初韩侂胄不过是曾反对她为皇后,便为她寻机所杀,何况自己揽权,伤了她太后垂帘之尊!那秦天锡被刺死之事,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种种蛛丝蚂迹,尽皆指向杨氏!

  最后也是最让史弥远烦躁之事,便是再没有秦天锡一般的人物替他掌控各方暗线了。每日公务之余,他还得对着一大堆传递来的消息发愁,这些消息真伪姑且不论,绝大多数都是无关紧要的,而以往秦天锡总会将这些消息分别处置,重要的才拿来与他过目。他也曾想寻人取代秦天锡,可是一来这些事情颇有违禁之处,他担忧所寻者忠诚;二来忠诚可靠者,又未必有秦天锡那般本领,将一切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这三件事,原本都不是大问题,可是随着秦天锡的死,却变成了大问题。杀了秦天锡,让史弥简直觉得自家失了耳目缚了手足,他也越发地对那布局杀害秦天锡之人忌惮起来。

  “近些时日朝中有何异动?”每每想起此事,史弥远便觉得心中烦躁,他吸了口气,向干万昕道。

  这个干万昕,便是他提拔起来想取代秦天锡的,只是此人却不象秦天锡那般低调,喜好弄权,本领又不及秦天锡,忠有余而智不足。

  “朝中无甚大事,只是万寿观使屡次蒙太后召入宫,出宫之后便召人密议。小人已经遣人打听此事去了,想必这几日便有回报。”干万昕道。

  这便是令史弥远头痛之事了,万寿观使便是杨石,他年少之时便英武不凡,曾威慑金国使臣,端的是个果敢之人。虽说这十余年间都不曾显露出什么野心,但史弥远却不敢掉以轻心,自古以来,外戚、权臣之间,便有天然的联系。

  “定要打探清楚……”史弥远疲劳倦地揉着自己的额头,杨石在朝中虽说有一帮人,但都官卑权小,成不得事,他最大的倚仗还是杨太后。如今朝廷行的是太后垂帘听政之策,看来有必要让太后撤帘了。

  “真德秀那些伪学之人呢?”稍稍休息了会儿,史弥远又问道。因为自引魏了翁、真德秀入朝之后,他们几乎凡事都与自家唱对台戏,故此史弥远忍不住以“伪学”相讥,这是当初韩侂胄贬弃朱熹之流时,使人攻讦理学之语。

  “真德秀、魏了翁上窜下跳,却并无多少人理会。”干万昕笑道:“这般迂儒,成不得事。”

  “虽说成不得事,败事却有余了。”史弥远叹了口气:“可恶,可恼,可恨!”

  “相公,小人倒知一事,有一个梁成大,不知相公识得此人否?”

  “此是何人?”史弥远问道:“莫非亦为真德秀一党?”

  “非也,此人如今于行在待职,他前些时日曾对小人说,素来看不惯真德秀、魏了翁一党,愿入台谏,为相公驱此二人!”

  “唔……”史弥远听得微微颔首,虽说他权倾朝野,于台谏之处也安插私人,只是如今情形,众人都在观望,若这梁成大都能为他攻讦真德秀之流,把他安插进台谏,原本不是什么大事。

  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史弥远的神色,干万昕心中一喜,梁成大谄事于他,没少给他贿赂,故此他寻机为梁成大说话,看史弥远神情,显然是意动了。

  “此事我记下了……”史弥远喘了口气,又问道:“临安城中可曾有何异动?”

  “诸军尽数安稳,并无异样,只是太学之中,颇有数人叫嚣攻讦,其最甚者,为李仕民、赵景云、谢岳诸人,李仕民曾为真德秀弟子。”干万昕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史弥远愤愤地骂了一声。

  他在此细问消息的时候,赵与莒却在大内之中高卧,他原本就有午休的习惯,在郁樟山庄时那么匆忙,都保持下这个习惯,何况如今做这个极悠闲的天子。

  韩妤静静凝视着他的脸,嘴边挂着娴静的微笑。

  身为潜邸旧人,她被带入宫中,而且很快便被任命为司宫内省事,掌管宫中女官。除此之外,她也侍候天子起居,传闻中她迟早会被册为婕妤,在如今后宫尚无主之下,她便是这若大皇宫之中的女主宰。

  龙十二也免不了在殿前司补了个侍卫缺,他沉默寡语,殿前司人只道他憨傻,但都知他曾夜杀刺客,救过天子性命,故此都不敢欺辱他,多是敬而远之。若是过了会儿,沉睡中的赵与莒动了动胳膊,然后睁开眼睛:“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早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韩妤抿嘴微微一笑,还在郁樟山庄之时,每当官家春后午睡醒来,便会如此。

  “阿妤……”

  赵与莒偏过面来,看着韩妤神情,淡淡地问道:“你未曾午休?”

  “怕官家要人服侍,故此未睡。”只有二人在,故此韩妤言语间倒不是很紧,她极自然地上前,替赵与莒掀开被子,又将衣袍替他寻来:“官家下午是见朝臣还是去聚景园?”

  “还是见朝臣吧。”赵与莒看着韩妤雪白的胳膊在自己身前晃动,春天阳气旺盛,起床之时原本就颇有绮思,不知不觉中,他便有了生理反应。韩妤为他收拾衣裤,自然也摸触到了,虽说在如此长时间的服侍之中,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但韩妤还是双颊飞红,白了赵与莒一眼。

  虽说是白了一眼,却又是风情万种。赵与莒心情一荡,伸出手想去揽她,但旋即止住。

  这些义学少年,都是他一手培养出来,在他心中,他是他们的老师、父亲,虽说他年纪比他们可能还小些,可在心理上,赵与莒还是将他们当作自己的学生、儿女。穿越到这个时代,自然谈不上什么心理障碍,只是现在就下手……

  又打量了韩妤一下,如今韩妤已经二十四岁,赵与莒看着看着,又觉得现在正是下手时机了。

  以年纪而论,赵与莒如今已是二十,身体健壮,又绝非不解风情的鲁男子,韩妤又绝对不会拒绝他,能拖到现在,已经是异数了。当初在沂王府里,他虽说表面上安然自若,实际上却是提心吊胆,花了大量心思布置后路,不愿意有婴孩拖累,也不愿被人视为沉溺美色,故此一直未曾亲近女子。

  韩妤轻轻叹喟了一声。

  赵与莒改了主意,他手还是伸过去,将她揽入怀中。韩妤目似含水面若流丹,只是象征性的挣了挣,便被他揽了过去。

  “让那些朝臣去寻史弥远吧,反正老贼不是揽权么,让他头痛去。”赵与莒嗅得韩妤身上芳沁若兰,感觉到怀中身体在不停地轻颤,他心中想:“至于我……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吧。”

  与此同时,淡水码头。

  杨妙真站在那铜钟下,大声道:“这东西真能如你所说,力举千斤?”

  被她问话的是萧伯朗,在沉寂许久之后,因为萧伯朗娘子老蚌怀珠,又有了身孕,他才大模大样出现在人前,那些有关他是否因为那次爆炸事故而失去身体部个部分的传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他娘子腹中的胎儿与他长得是否相象。

  “千斤算得了什么,万斤也能举得!”萧伯朗眼中闪闪发光,极是欢喜地看着在码头上正坚起的钢架。

  流求货运吞吐极多,原先靠人力拉动滑轮上货,已经显得有些不足了。而且流求用人之处甚多,将大量人力放在码头之上,不唯是浪费,也加大了内外勾通的风险,故此,萧伯朗将他与欧八马新研制的蒸汽机拿了出来。

  经过无数次摸索、改良,他们如今制造出来的蒸汽机,不再是当初试验室中那简单的靠真空压力推动的模型,也不是炸得萧伯朗险些丢了性命的那种危险玩具,而是冷凝器与气缸分离、气缸为双向、使用节气阀门与离心节速器调节运转、配有气缸示工器来确认气压。从任何一个意义上说,这座蒸汽机已经接近后世瓦特制造的那东西,而保证气缸与活塞之间密合性使用的,却是敖萨洋为研制新的加农炮管而发明的精密镗床。虽然在效率上,它和后世瓦特发明的东西还有差距,但用来带动在码头上升降货物的升降梯,却是绰绰有余了。

  “小心些小心些。”见着搬运工人手脚有些重,萧伯朗立刻大叫起来。

  杨妙真看了好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丝一般的海风吹过,淡水春天原本就来得早,此时更已经是遍地姹紫嫣红,她忽然间觉得心乱如麻,有什么东西,象是这大地绿芽一般自她心头儿爬了出来。

  “阿莒……大官人……官家……陛下……”

  她的心里有些迟疑,在临安,那金殿之中高座于龙椅之上的,真是那个让她发誓要护着卫着守着的男人么?

  三年时间,隔不断相思一缕。

  她自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那纸上用她不熟悉的字体写着四个字“重聚在即”。字没有署名,这是上回传递密信要淡水再次将秘营派往临安时一起捎来的,指名道姓要交给她。因为赵与莒的谨慎,他传往淡水的指令,从未出现过这般确凿的字迹,故此这纸到得杨妙真手中,她万分珍惜,只觉得这小小的纸条儿,比起此前赵与莒送她的首饰、镜子、马儿都要珍贵,随时都将这纸贴身藏着,想赵与莒时,便会拿出来看看。

  看着上边的字,杨妙真不知为何心中酸酸的,眼泪叭哒叭哒掉了下来。

  临安城大内,天子寝殿之中,赵与莒撑着头,手搭在韩妤半露着的胸前。韩妤仍是满面酡红,一脸醉色,仿佛饮下超过量的酒。

  “官家……”良久,她颤声道。

  “嗯。”赵与莒将她的头搬起来,枕在自己怀里:“说吧。”

  “奴……”韩妤睫毛颤了颤,她终于抬起眼,当看到赵与莒那眼神时,又羞得赶忙闭上:“奴侍候官家更衣……”

  “你还是歇歇吧。”赵与莒摇了摇头:“又不是早朝,那么着急做甚。”

  韩妤还要说什么,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揽住,接着,赵与莒炽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耳后、颈脖之上,她听得赵与莒吃吃一笑:“若是你不要歇息,那也成啊。”

  然后,她身体再次瘫软如泥。

  淡水,杨妙真匆匆忙忙抹掉泪水,她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间如此软弱了,即便是思念赵与莒,原也不当如此。

  “四娘子,主母!”

  在淡水,喊她“主母”的,唯有陈昭华一人,杨妙真瞄了他一眼,然后仰首望天,大声自语道:“这天色……为何就下起雨来了。”

  天空中零星的雨丝已经飘了好一会儿。

  陈昭华仿佛什么也不曾看到一般,他神情有些不安,期期艾艾地拱手行礼:“主母,李景文正在四处寻你,方总管那儿,也说要找你有事。”

  赵与莒登基之后,杨妙真在流求的地位徒然间又高出一截,以往有事,方有财还会自己决定,可如今不管是大事小事,他都会请杨妙真指示之后再做定夺,杨妙真都有些厌烦了。

  “官人……何时你才能用大红轿子娶我入门呵,让我省了这番心思……”她又望了一眼天,心中暗想。

  一三九、调教权j入吾彀

  临安“群英会”如今也算是这行在一处名楼了,不唯此处酒佳菜香,更是因为传说这“群英会”的匾额竟是当今天子贫微之时所书,天子在沂府潜邸之时,便极喜爱“群英会”的佳酿与美味。

  此事虽说并无证据,但同样也没有谁会出来否认。一时之间,“群英会”东家霍重城,也成了临安城一个风云人物,加上他为人一向四海,无论是丞相史弥远府里的门客管家,还是国子监里穷得只剩下件儒衫的太学生,贩夫走卒市井之徒,无有不交者,故此便是一些小吏见也他,得会客客气气地拱手招呼,不以商贾之流视之。

  干万昕在尚未得意之前,便与霍重城交好,当初他来“群英会”宴客,每一次霍重城都极给面子地直接免了他的费用,还多给他添置些菜肴。故此,他与霍重城也是称兄道弟,二人甚是随意。

  “干兄,你要的流求五粮液!”霍重城将一整瓶流求酒放在他的面前:“多日不曾见着你了,还以为你把我这小弟忘了。”

  “如何会忘了你,你可是天子总角之交!”干万昕笑道:“旁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便是现在,天子还时常令郑文叔来你处!我听史相公说了,若不是朝中那些迂阔之辈,天子少不得微服出来,寻你这故旧耍子!”

  霍重城嘿嘿一笑,也不否认,他未成接干万昕的口,朝中之事,他必须避嫌。故此他转了话题问道:“今日你是独酌还是宴客?”

  “一个人哪能吃喝这许多,你霍广梁当世巨富,自是舍得,我不过一清贫门客,哪有如此许多的钱钞?”干万昕似笑非笑地道。

  “你这话如何说的!”霍重城愤然道:“干万昕,我是何等人也你不知晓?若是为了赚钱,我才不开这劳什子的群英会,无非是想多结交些朋友罢了。你干万昕在我处,我可曾慢待过?”

  这话让干万昕脸上微红,他小气惯了的,便是一丁点儿便宜也要占,方才用言语挤兑霍重城,便是想着他又免了这一桌酒席的钱钞。如今见霍重城发怒,他也不好多说,若是放在旁人身上,他自然会寻个由头发作,便是不让霍重城破家,也得让他大出一回血。但霍重城身份微妙,他又有些不敢。

  毕竟这可是一位能上达天听的人物,真翻了脸,史相公会为了他这一个门客去与天子为难?

  “霍广梁你发什么怒,不过是玩笑罢了。”他有些讪讪地道。

  “你还不知我为何发怒啊,我是因为你干万昕不将我霍广梁当作朋友!”霍重城拍了拍桌子,冷笑道:“便是请人到我这请一席酒宴罢了,当我霍广梁是朋友,便不该提钱钞之事!”

  干万昕先是一愣,接着转怒为喜:“是我不是,是我不是,霍贤弟,愚兄干了这杯,算是向你陪罪。”

  “这还差不多。”霍重城算是被流求酒养出来了,五钱的小瓷杯子,一仰而尽,然后便要走开。

  正这时,一群年青人上了楼,干万昕见着其中一个,不禁暗自皱了一下眉头。

  “听闻这群英会有流求特产,其余地方便是万金出价也买不来的,今日我请诸位来尝尝。”那人大声说话,仿佛生怕这酒楼之上众人听不清一般。

  “我去招呼客人,干兄,你且稍候。”

  霍重城同样见着那人,与干万昕不同,他心中倒是一喜,这事情也凑得巧,倒免得他遣人去办此事了。

  那人身材五短,看上去有些眉眼溜溜,留着三缕鼠须,嗓门却极大。若是脱下那身儒服,搭上一块抹布,那便活脱脱一店小二模样了。干万昕与霍重城却是知道,此人为如今国子监太学诸生中领袖人物,姓谢,名岳,字安仁。

  “谢安仁,你这一向可少来!”霍重城迎上去笑道:“你也说要请客?先把欠我的酒菜钱结了再说!”

  那谢岳一愣,他旁边的诸生都露出瞧好戏的微笑,他自家都毫不尴尬,挺胸道:“霍广梁,自然是我请客,不过先记在帐上,过些时日我一块儿与你。”

  干万昕听得心中一动,这谢岳便是他报与史弥远听的在国子监中上窜下跳,意欲为济王之事奔走呼号的诸生之一。这人喜任侠好交游,与霍重城认识倒是不足为奇,只是他们此时跑到“群英会”来做甚!

  想到这里,他暗暗向后缩了缩,尽可能不让这群人看着自己。

  霍重城将这群太学生引到他隔壁一间,等他回来时,干万昕沉吟子一会道:“广梁,过会儿会有一个叫梁成大的,你勿要声张,引他来进我便是。”

  “干兄只管放心,我霍广梁做事自有分寸。”霍重城一笑告辞下去。待霍重城一走,干万昕立刻将这雅间木门关了,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听起来。

  “那人果真如此说了?”隔壁传来一人的声音道。

  “我谢安仁还骗你不成!”谢岳的大嗓门响起。

  干万昕心中有些懊恼,那人是谁,那人说了甚么,这两个最重要的问题他却不曾听到。

  “济王蒙难,实非官家之过,尽是史贼所为!”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干万昕凝神而思,却想不到此人是谁,方才他只注意到谢岳,这人似乎有些不显山露水。

  他自然不会认识这个人,这人并非太学生,却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