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拜下风。
“朕先过去,要见见那个大食使臣,你们莫要再使小性子乱跑了。”赵与莒向二妃交待道,然后起身跟在谢道清身后离去。
“道清任事,一丝不苛。”韩妤在杨妙真面前赞道:“这些时日,也多亏了他。”
杰肯斯凯是外国使臣,自然不能在后宫中见他,天子又不能随意出宫,故此赵与莒是在万松岭的天章阁。当赵与莒到时,杰肯斯凯已经等候多时,他比较熟悉大宋,只是这几年未曾到达,让他耳目一新罢,故此一见赵与莒,也不用旁人指点,立刻拜倒行礼称臣叩首。
赵与莒赐他座位之后,笑着问道:“贵使远来不易,路上风波险阻,想是经历不少吧,且与朕说说这一路来的见闻。”
杰肯斯凯偷偷看了赵与莒一眼,大宋皇帝的年轻让他吃惊,他将自己此行经过细细说来,才说得一半,谢道清又在外边说道:“陛下,崔相公求见。”
“请他也来听听吧。”赵与莒倒不惊讶,崔与之有事没事都爱往宫中跑,有时是来奏对,有时是来混吃混喝,有时是来陪他说聊天,这段时间里干脆就是为了他的那两个宝贝孩儿而来。
这是个妙人,赵与莒觉得自己挑他来任丞相,实在是挑对了。
崔与之听得杰肯斯凯说起大食之事时听得很是仔细,特别对阿拔斯王朝与蒙胡的战事,还不时提出问题。杰肯斯凯毕竟离了大食一年有余,故此对具体情形也只能说个大概,倒是对这一路沿途物产风俗甚为熟悉。当他说到巴格达城中的穆斯坦西里亚学校时,还离座向赵与莒行礼:“在我们国家建成这座伟大的大学的同时,在遥远的东方,一位圣明的君主也扩建了他的大学,收藏了无数珍贵的典籍。小人必须为此事向圣明的大宋皇帝致敬——一个皇帝的疆域只能传给儿子,可是他留下的学问可以传给世人!”
这话让崔与之悚然动容:“你黑衣大食之君,竟然有此之志!”
赵与莒扩建国子监,将太学建得又大又漂亮,花费的都是内库之间,故此朝臣都未曾反对,在他们想来这是兴教传道之举,是天子做的大善之事,但杰肯斯凯的话让崔与之惊觉,天子所谋并不仅于此,否则那太学为何会如此之大,倒有大半区域如今都是空着!
“说起此事,朕闻贵国人好收藏书籍,朕有一事要委诸贵使。”赵与莒道:“贵使若是回国之后,将贵国大学、图书馆中藏书尽数给朕寻来,朕必不吝重赏。”
杰肯斯凯惊讶地看着赵与莒,一时间竟然忘了君前失仪。
这才是赵与莒接见他的真正原因,这些年来,赵与莒通过种种渠道,主要是孟希声的贸易网络,从大食收购书籍,但是所获甚少,一则路途遥远的缘故,二则是大食商人一般不愿意贩书来,不仅所耗时间精力太大,而且利润也不保险。
在赵与莒看来,唐、宋都是相当开放的,但这种程度的开放还远远不够,随着大宋实力的发展,特别是宋金盟约之后,大宋上下“天朝上国”的想法又开始抬头,如何让这些自信得有些过度的士大夫们放开眼睛看世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意识到,世界上原来还存在着可以与大宋相纰美的文明。那些促进科技发展的知识,他可以自后世带来,强行教与义学少年,但那些哲学智慧之书,则不是他这般一知半解的便可以开宗立派了。于今之计,便是将西方诸哲的文章翻译过来,这就如同赵与莒一向认为的那般:所谓学问,自数学开始,至哲学终结。
“如何?”见杰肯斯凯半晌不语,赵与莒笑道:“朕将我大宋丝绸的三年专营权交与你,可换得这些书么?”
“陛下!”听得赵与莒许下这么大的一块饼,崔与之忍不住叫道,赵与莒却向他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陛下是说……三年内卖往大食的丝绸都归我?”
“不是都归你,而是你须得按着今年的均价收购,所有大食商人,朕只许你自大宋收购丝绸,你是自家贩回大食去,还是就在大宋转卖与其余大食商人,尽悉汝便,如何?”赵与莒道。
“谢……谢……谢陛下,真主啊,你赐给大宋一个多么英明的皇帝!”杰肯斯凯狂喜,扑倒在赵与莒的脚下,几乎要亲吻赵与莒鞋尖。
他知道那是多大一笔财富。
“伟大的陛下,难怪你被称为光明之王!”他兴奋地叫嚷起来,在赵与莒面前手舞足蹈:“所有的哈里发加起来也不如你睿智,真主啊,我一定是做了无数善事才积累下来这样的福气!”
“咳!”崔与之咳嗽了几声,杰肯斯凯才明白过来,他慌忙拜倒:“陛下,请原谅草民的莽撞,我实在是太高兴太激动了!”
“这一切都得在你将书籍给我找来后才生效。”赵与莒笑道。
“那当然,那当然!我明天就会搭船去泉州,我的船在泉州,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赶回巴格达——如果伟大的大宋皇帝陛下能送我一条那种蒸汽船的话,我一定能更快运回那些书!”
阿拉伯商人的贪婪让赵与莒有些生厌,他冷冷扫了杰肯斯凯一眼,杰肯斯凯觉得象是被无数冰雪从头浇到了脚一般,他猛的想起,眼前这位是执掌着无数人生杀大权的大宋皇帝,前不久,他还将凶蛮无比的蛮人可汗的头颅砍下当作礼物送给了别人。
注1:南宋天章阁在大内之后的万松岭,不算是内宫之中,可见于周密《武林旧事》与岳珂《愧郯录》。
二三四、此困无计可消除
“陛下,徐州密奏。”
谢道清再次打断了赵与莒与杰肯斯凯的谈话,这一次赵与莒叹了口气,略带歉意地向杰肯斯凯道:“贵使先请回馆驿,朕有国务须得处置。”
徐州密奏是赵子曰报来的,先是就自己擅入金国疆界伤人请罪,不过这请罪之条赵与莒没有细看,莫说金国领土在赵与莒眼中与宋国领土没有什么区别,就是其余国度,又有何不可?
他虽然没有霸道得如穿越来时的某国一般,认为其穿着花裤衩的士兵有权在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保护“人权”,但也不会自虐得以为自己的忠勇之士偶尔进入一次他国土地便是擅启边衅。他关注的是接下来的内容,赵子曰在奏章中说到,他将收买金国边将,转送金国逃亡人口,并向赵与莒请求授权。
除此之外,赵子曰还说道,金国百姓逃亡成风,足以证明金帝完颜守绪模仿大宋推行的变法并未起到多少成效,而且蒸汽船到汴梁引起的震动,也证明金国已是人心惶惶一触即倒了。
他言下之意,便是认为伐金时机已到,赵与莒看到此处,摇了摇头。
虽然台庄大捷之后,北伐的呼声又高涨,但大多还停留在国子监太学生嘴上,临安市民对此装聋作哑,那个时候赵与莒便明白,除了年轻血热易冲动的太学生外,大宋的士大夫阶层和市民和自耕农阶层,对于北伐中原之事还是不够支持。市民、自耕农担忧的是,虽然天子承诺永不加赋,但官府说话不算数是一向以来的习惯,打下中原之后,数百万近千万中原遗民便需要赈济,而这赈济之钱粮,自然是要他们这些百姓承担。官僚士大夫担忧的不仅仅是加赋——因为此事对他们几乎没有影响,他们担心的是,如今天子的威望已经使得大宋朝堂上失去了平衡,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中的天子这一边过于沉重,而士大夫已经显得轻飘飘的,若是天子再收复了中原,声望远胜太祖太宗,汉武唐宗甚至都有所不及,那样的话皇权必定会膨胀到不可控制的地步,他们这些士大夫便会连现在勉强的平衡都无法维持住。
故此,虽然来自流求的力量对于中原故地的矿山、人口、土地都很感兴趣,可是赵与莒还是迟迟不愿北伐。
而且此时北伐,士大夫、旧军队都不会支持,只能动用流求的兵力财力,胜利之后流求实力也会消耗殆尽,中原地方会靡烂得不成样子,那时赵与莒手中便没有可以同这些旧势力抗衡的力量,更没有力量去重建中原,结果必然是便宜了朝中的官僚士大夫们。
打一块地方,吃一块地方,再打一块地方,这是赵与莒的策略。在他看来,京东、淮北如今就是一个榜样,待再过两年,流求将这两块地盘消化得差不多了,自然而然可以去吃下河北、山陕,最后才轮到中原。
现在京东、淮北有近百万户、三百万口,流求的实力可以将之消化、改造过来,消化完毕之后,再凭着这三百万人力,又可以去消化改造千万人口的其余地方了。
“崔卿看过之后有何感想?”将密奏交与崔与之,赵与莒闭着眼睛思索了好一会儿,待估计崔与之差不多看完后问道。崔与之与一般士大夫不同,虽然他们根本利益仍是一致的,但这个老头儿的眼光还在,看得较远。
“这位赵副使心思急切了些。”崔与之老j臣滑,赵子曰言下之意他如何不知,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急切,便不肯再多点评,反倒谈起对待金国逃民之策来:“陛下,金国逃来这许多人口,其君臣上下岂有不知之理,还请陛下敕令淮北总管与近卫军、忠卫军,须得加紧戒备,免得金国君臣狗急跳墙才是。”
赵与莒奇道:“崔卿以为金国君臣会狗急跳强?”
“金国虽是名为变法,实际上其国无法可变,国狭人少官多兵众,再如何变法,也变不了这大局。”崔与之振作起精神:“陛下,此局非人力可解,女真贵戚何其众也,蒙胡南侵之时,他们逃至中原,都须得百姓供养;金主完颜守绪号为明君,也颇想振作,多次下诏节俭,却嫌汴京中宫室狭僻,未恤民力而先营宫室;金国连年征战,养兵百万,其中不耕不穑之兵四十万;且连着数年灾荒,金主虽下诏赈济,官库中却无粒米可调……”
崔与之滔滔不绝地说的是金国的劣势,他几乎是一口气说下来,显然平日里没少琢磨这些。他说得确实不错,蒙胡被大宋击溃之后,金国看似喘上一口气,甚至还收复了不少故地,露出一番“中兴”模样。但实际上,金国只是由“猝死”转为“慢性死亡”,它们目前处的危局,与原先历史上大宋在苦守襄阳时的模样颇为相似。而且,比起那个历史中大宋更惨淡的是,它无论在领土、人口上,都相差甚远。
这种情形下,莫说完颜守绪只是号称英主,便是他也被穿越者附体,也根本无药可解。
“卿思虑甚周,以卿看来,这收容金国逃民之事,做得还是做不得?”
“自然做得,我大宋与金国会盟要约之中,并无处置对方逃民条款,便是有,这盟约既是人签得那也是人改得。”崔与之笑道:“陛下在等老臣此话吧。”
赵与莒与他会心一笑,金国的命运,便在二人谈笑间决定下来。
政治和平、军事威慑、经济胁迫,这是对金国的策略,政治上赵与莒决定暂时继续与金国保持现在的友好关系,他在处理大宋内部势力时,需要有一个外部威胁作为筹码;军事上要保证金国不敢轻易与大宋开启边衅,故此除了收买金国驻边将领之外,赵与莒还指示秦大石,多邀请金国将领参观大宋的军事校演,不要怕被他学了去,以金国如今的财力,便是学了去也没有可能象近卫军、忠卫军那般日日有蛋有肉保持足够的营养用于训练,而在金国边将和使者面前展示近卫军、忠卫军战力,足以让金国上下打消侥幸心理,在与宋国交涉时也不敢忤怒宋国;经济上的胁迫才是重中之重,一则通过技术优势,大量向金国倾销产品,破坏金国的小农经济,二来通过“六娘小路”将金国劳力吸纳过来,三来通过对金国的粮食出口,使得金国在经济上对大宋产生依赖性,便于今后直接将金国纳入赵与莒直接控制的势力范围。
“此羊祜灭吴之策也。”详细讨论了细节之后,崔与之叹息道:“陛下深谋远虑,实是天纵英主。”
“崔卿又瞧着朕什么东西想要了就直说吧,莫乱拍马屁。”赵与莒板起脸来,丝毫不给他面子。
崔与之微微有些尴尬:“臣在陛下心中,竟然如此不堪?”
“卿不轻易夸赞朕,若有夸赞,必有所需。”赵与莒警惕地看着他:“这不是朕多疑,实是卿此前劣迹斑斑!”
“陛下如此说来,臣若不向陛下讨什么东西,岂不白背了此骂名?”崔与之捻着胡须想了好一会儿:“陛下,那个大食人送来的书籍,若是译出来,能否送臣一套?”
“八字还没一撇的东西,你倒先掂记上了!”赵与莒怔了怔后大笑:“到时朕要影印出来,大宋每一所书院学堂里都放上一套,送你一套又有何妨!”
“如此臣便多谢陛下厚赐了。”崔与之抿着嘴巴:“臣向来有钱便花,到时未必有这钱钞买一套来,这一套全部加起,总得几百贯吧,当得臣一月薪俸呢。”
“少给朕哭穷,国朝待丞相优厚,历来少有,你一个月三百贯,那是实实在在赚得的,朕还一文钱的薪俸都没有呢!”赵与莒道。
“陛下若是要薪俸也不难,只须将内库的钱拿出来,臣敢担保,魏了翁会兴高采烈地给陛下发放薪俸。”崔与之也开玩笑道。
赵与莒嘿嘿笑了声,崔与之说的话一向是半真半假,他这老狐狸,当他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很有可能只是在说件根本无关紧要的事情,而他笑嘻嘻地若无其事时,却很有可能在讲真心话。
象方才这一句,十之八九便是他的真心话,赵与莒内库钱太多,多得连他自己都想方设法地花销掉,在他手中时,当然会尽可能将这钱用在最需要的地方,可以后君主手中则未必了。而且国家百废待兴,要花钱的地方有许多,崔与之、魏了翁等人,都是巴不得钱袋子牢牢掌握在士大夫手中,这样便又有一件可以制衡天子的利器。
赵与莒能凌驾于士大夫之上,成为本朝以来最强势的皇帝之一,无它故,一则手中有钱,二则手中有兵耳。
“崔卿,朕过些时日会去太学一趟,看看太学还缺些什么。”赵与莒道:“朕会微服前往,先告之于崔卿,旁人便不惊动了。”
“官家便是欺臣年老,听得不真切,若是换了旁人,不立刻谏止才怪!”崔与之又玩笑道:“白龙鱼服,民间话本虽是赞之有加,但帝王天子之身,国运之所系也,陛下还须谨慎的好。”
“朕会小心的。”赵与莒摇了摇头:“这些太学生精力过剩,朕令他们去乡野采风,十人中倒只有一二人肯去,留在临安酒楼里吃喝打架,倒是越发厉害,朕要好生惩治一番!”
“这还不是陛下闹的。”崔与之心中腹诽,但这句话却没说出来。
赵与莒所说太学生吃喝打架之事,发生在前几日,两伙好为大言的太学生在酒楼里起了冲突,这次不是群英会,没有霍重城那般好说话,结果被扭送见官,都弄得灰头土脸。这让赵与莒也很是不快,他希望这些太学生多些血性,而不是血气,多行动而不是多行凶。
“卿别无异议,那此事便如此说了,日后有谏官说朕,卿得出面替朕接下来。”赵与莒不管他心中如何想,有些无赖地说道:“若是再无它事,卿可退下了。”
“臣原是想进宫见见皇子公主的,听闻官家到得这天章阁,才跟了过来,如今还要随陛下去拜谒皇子公主呢。”崔与之笑道。
“你这老儿,公主每每见了你,都要扯你胡须,你还乐此不疲!”提起自家的两个孩儿,赵与莒明显高兴了许多。
二人去宫中不提,杰肯斯凯回到馆驿,一路上,大宋皇帝对他的许诺仍然缠绕在他耳中,让他神魂颠倒不能自拔。
他知道大宋那些华美的绸缎能够在大食乃至更遥远的欧洲卖出什么样的价钱,也知道如果自己真正控制了三年大宋绸缎对大食的出口权,能够获得什么样的利益。他根本无须回到大食,他的那些同乡兼同行们便会踩破他的门槛。
这个消息让他兴奋得无法入眠,辗转许久之后,他又爬了起来,点亮马灯,提起水笔——他猛然间意识到,除了丝毫外,象是马灯、水笔还有其余许多大宋朝物产,都可以贩运至大食与欧洲去,而且肯定赚上大钱。
但赚那么多钱有何用,如今巴格达城,正处于蒙胡威胁之下,自己来时已经是岌岌可危,回去时还不知巴格达城有无被攻破!
“回去运一船……两船书来,然后留在大宋,就留在这临安城,比之去那个风雨飘摇的巴格达城要安稳得多了!”杰肯斯凯暗暗下定决心。
拿定主意之后,他开始在纸上细细记录自己今天的经历,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当记到自己在大宋皇宫中的见闻时,他不无夸张地写道:“此殿之大足容千人,壮丽富瞻,于我所见中诚无出于其右者,顶瓦上釉,作五彩之色,晶莹如玉石,于日光之下,光辉灿烂宛如天境。”
“宋国皇帝,英武年少,大方贤明,求知若渴,竟欲以宋国三年绸缎专卖之权,换取巴格达诸大学、图书馆藏书,见识之远,世莫能及也。”
“此国必长远,其君遗泽,传诸百世。”
注1:完颜守绪在汴梁修宫殿之事为史实。
二、壮士志在开疆土
李一挝匆匆忙忙赶回家中,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坐在椅子里直喘气。
今天遇得的事情,比起他每天必行的军事操演要让他累十倍。
织娘见着他这模样吓了一大跳,自家丈夫坚强豪迈,虽说有些胸无大志,却不是轻易露出虚弱一面的人。
“出何事了?”她一边捧上毛巾为他擦汗一边问道。
“还不是金国、高丽使者弄出的名堂!”李一挝破口大骂:“奶奶的,竟然买通了贼子潜到我炮兵军营来,狗日的杂碎,胆子不小,便是霍广梁那厮的小耗子们不盯着,他们也不可能闯进我戒备森严的军营啊!”
“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这般?”织娘笑道:“倒似给他们得手了一般。”
“你不知善后多难处置,今日我将所有岗哨再布了一遍,又召了各队长官训话,还得应付职方司那帮子阴阳怪气的家伙——这些贼厮鸟便差没有问我是不是收了高丽和金人的贿赂了。”
如今职方司也分担了一些调查百官渎职、通敌之职,这也是赵与莒弥补霍重城手下密谍之不足,密谍虽有密侦之职,却不好光明正在讯问百官,由职方司出面,比起密谍要更易接受些。
“郎君辛苦了。”织娘听得不过是此事,微微笑道:“此也是应有之举,谁让奴家郎君替天子执掌天下利器呢!”
李一挝拍拍她的手,这是赵与莒的一个习惯,不知不觉中他也学到了。于织娘的安慰让他心情松缓下来,家有贤妻,有如一宝。
“这几日李二没再来闹事吧?”他问道。
“没,天子赐匾之后,他便没来过了。”
“你的那些姐妹们这些时日里过得可好?”
夫妻二人这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织娘满心柔情,只觉得这般看似平淡的日子照样过得有滋有味。
李一挝军务繁忙,炮兵不仅仅需要有与普通战兵一般的操训,而且还要有诸如算学、统筹等诸多学科知识要学习,到达大宋6军学校来受训的,都是地方上的军中宿将,若不是台庄大捷的战绩,哪里会对李邺、李一挝这样年纪的人服气,饶是如此,平时也免不得阴阳怪气的不给好脸色看。对付这些家伙,李邺的种种手段又派得上用场,什么小黑屋之类的便不用提了,便是罚跑圈也让这些傲气得紧的将领们瘦了三圈。
“大官人,外头有人求见。”正谈及操练那些将军们的趣事时,突然仆人来道。
“哦?”李一挝有些吃惊,他交往不阔,等问清楚两人皆被甲后,便请至堂屋相见。
片刻之后,他便见着这两个军官,都是三十左右的模样,见着他的近卫军制服,面上都有欣羡之色。无怪乎如此,比起大宋其余将领的军袍,近卫军的制服穿起来既便于行动,又令人英挺威风,更重要的是,这代表了大宋立国以来前所未有的赫赫战功。
“末将孟珙,字璞玉,见过李教官!”
“末将扈世达,字大义,见过李教官!”
这两个官员行礼时都是干净利落,虽然李一挝年纪不过二十四五,比起他们还要小些数岁,但赵与莒在设6军军官学校时便有敕诏,军校之中只论师生不论长幼尊卑,故此在向李一挝行礼时他们还是非常干脆的。
李一挝忙行了礼,他行的是流求制式军礼,同样干净利落,然后才抱拳:“二位将军请坐,请坐。”
此时孟珙名声已显,他二十二岁便随父出征,二十六岁便因功任县尉,当今天子即位之初,他被任命为峡州兵马签押兼在城巡检,因为其父遗军忠顺军不稳的缘故,去年又被任为权忠顺军统制、京西第五副将。扈世达同样在荆襄任统制,与孟珙一般,都是从父出征,真刀实枪厮杀中搏出的前程。赵与莒整训诸军,荆襄诸军原不在第一批之列,按着赵与莒的计划,应是先收拾好两浙淮北之后,再涉及荆襄川蜀,但是史嵩之之事让他不得不提前自己的计划。
孟珙与扈世达是同一批被调入京进入6军军官学校培训的,二人看着李一挝身上的近卫军军服都很是羡慕,孟珙道:“听闻李教官在台庄大捷中亲自布下火雷阵,炮兵大展神威,故此末将等一入京便前来拜访,来得突兀,还请教官恕罪。”
“这话说得我不爱听了,咱们都是军人武辞,休要学他们文官那般酸不溜丢的!”经过近一年的磨砺,李一挝也知道如何同这些武人打交道,粗着嗓子道:“我姓李,名一挝,陛下赐字过之,二位便叫我李过之吧,又不是学校之内,用不着唤我教官。”
见他爽快,孟珙与扈世达都是心生好感,孟珙笑道:“末将原先就想,玩得好这霹雳火炮的,怎么也不会是拖泥带水的酸人,过之果然有我武人之风!”
他顺竿便上,李一挝嘿嘿笑了笑,心中却有些不快,显然,这个孟珙有些自负,对称他教官还很是不服气。扈世达倒有些憨厚,他父亲扈再兴一代勇将,有人将之与当初岳飞帐下大将杨再兴并论。
“我二人都不曾见过火炮,只是听闻有些类似大号喷火枪,不知李过之能否让我二人提前见见那火炮操演?”孟珙又道:“若幸蒙允诺,末将必在群英会请过之!”
李一挝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道:“非是小弟不肯,就在昨夜,炮兵营刚出了事,高丽和倭国的使者买通j细潜入刺探,幸好未能得逞,这几日正是严紧之时,二位若不是这般心急,过个五六日,倒可以安排一次。”
“倭国高丽?”孟珙骂了一声:“这些蕞尔之国,竟然如此狂悖,陛下一怒,便可灭其国家!”
“陛下早有所料,故此遣人盯着他们呢。”李一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批来的将领,李一挝也有所耳闻,知道他们都是荆襄之地来的,不少人便是前些时日因为谋逆之事而抄家的史嵩之的同僚或部将。他们当中大部分,经过年余训练之后将会被安置在闲散职务上,这一生也不可能再去带兵了。
孟珙与扈世达告辞出来之后,扈世达有些埋怨地道:“璞玉,你这番只怕是弄巧成拙了!”
“这你便不明白了。”孟珙笑了笑:“此次不过是作个姿态罢了,史嵩之那厮害得咱们好苦,若是不作这个姿态,咱们如何能入得这些天子信臣之眼?早晚都得落个闲职养老去,如今上有圣君下有勇士,正是你我辈开疆拓土之机,让你回乡去守着几亩田,你乐意?”
扈世达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这两年来我一直在看,看咱们的天子能做到哪一步,如今我算看明白了,这位天子,与大宋历代以来任何一位天子都不同!在他治下,咱们武人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孟珙指了指北方,凛然道:“中原大好河山,谁可复之?非你我莫属也!天下有的是疆土,有的是不臣之国,谁可伐之?非你我莫属也!”
他说得豪气,扈世达也不禁热血,正待应和他,孟珙忽的一笑:“不过那是日后之事,如今么……据说临安抱剑营小娘子风韵甲于天下,我们先去醉卧美人膝吧!”
临安城御道不准驰马,只能乘车,故此他们招来马车,直接说要去抱剑营。那马车车夫瞧着他们的一身军袍,讪笑着道:“二位将爷是自地方调入京中高升吧,恐怕不知这临安城中规矩,若是这身打扮去抱剑营……免不了要吃军棍。”
孟珙一怔:“竟有此事?”
“天子可为临安驻军钦定了六纪十九规,其中有一条便是不得着军服行有辱军风之事,这穿着军袍往风月场所去……”那车夫摇了摇头:“细细追究起来,莫说二位将爷,便是我这送二位前去之人,也免不了受责。”
“孟兄。”扈世达向孟珙使了个眼色。
孟珙心中微微有些不甘,他这人有些好色,略一沉吟之后,那车夫看二人不上车,便有些不耐地道:“二位要不要车,若是不要,小人还得去寻生意,一家老少靠这个嚼口,实是耽误不得。”
“回兵驿吧。”扈世达不等孟珙,自己上了车,孟珙也只得跟了上去。
在临安城外,为安置调入临安的各军将领,专门设有兵驿馆,来报到的将领,去兵部报备之后,便会被送到此地来。孟珙无奈,只能上了车,马车轻快地跑在城中,御街两边的店铺在二人身边闪过,他们左盼右顾,只觉得目不暇接。
“无怪乎有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临安着实繁华似锦。”孟珙赞道:“不愧是行在之所,天子驻处。”
“早些年史弥远当政时哪有这般漂亮。”车夫自古以来都是多嘴的,那马车车夫撇着嘴道:“托了当今天子的福,咱们这些百姓才有了些余粮余钱,可以给妻儿老小添置些新鲜玩意儿,二位将爷自外地来,都知道去年的华亭兵变么?”
孟珙与扈世达交换了一个眼神,孟珙笑道:“本将自荒僻处来,消息不甚灵通,你倒说来听听。”
“不过是些子蠢人,为史嵩之所惑罢了,天子设劝业司,他们失了地不去寻劝业司,却为人一挑便起事谋逆。也是今上宽厚,只将他们流至麻逸苏禄,便是尽数杀了,也是天恩浩荡!”那车夫有一茬没一茬地说道,然后又骂了声:“乡下人,没见识——二位将爷,小人不是说你们,是说华亭府那些愚夫。”
他嘴中说不出什么真正内幕来,但对史嵩之一伙的痛恨却是发自内心的,这与临安大大小小报纸的批挞有关。华亭民乱之后,赵与莒重新整顿了临安的报业,加大了宣传力度,在资金人力上对《大宋时代周刊》等宣扬革新的报纸的扶持,如今《周刊》借助轮船招商局的交通系统和经过改革的兵站系统,在发行五天之后便可以传至成都,至少在宣传舆论这一领域,大宋对这个国家的控制是前所未有的牢固,体制之内的反对之声虽然还存在,但已经被压缩到只存在于楚州了。而且就是在楚州,也只有一份《江淮国闻》报还有些影响,这份报纸本是真德秀一手办出的,可现在真德秀自己倒不怎么在报上发表宣扬理学的文章了,只有其余一些理学大家还在不遗余力地鼓吹理学,而偶尔一见真德秀之文,也大多是对朝廷推出的革新政策的解释与辩护。真德秀如今在《江淮国闻》上发表的文章,多是一些地方政策的探讨,还有针对现实问题而提出的对策。
在这种情形之下,百姓们接触到的消息,都是天子一心为民,便是暂时有所利益损失,也是革新之中的必然和阵痛,而且天子圣明仁厚,必会在其余方面对这些利益受损者有所补偿。
若有人还是心存怀疑,那报上便用板画印了临安城外新建的厂房宿舍来,还有对自周围迁来的失地农民——现在的工厂工人的采风。因为这些报道都有名有姓,言之有物,而不是空洞的大道理,特别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让听闻此事者觉得亲切,故此更易接受些。每个人都可以感觉到,周围的人生活变得更好了,即使不是立竿见影,也是可以看到变好的前景,故此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希望,也愿意为这希望去努力。
对于升斗小民而言,能活着,而且可能活得更好,便已经足矣。中华百姓原来便是质朴,没有也不必要那许许多多的花样。
“天子不仅武功远胜先帝,便是文治之道,仁宗皇帝、孝宗皇帝只怕也有所不如。”孟珙在扈世达耳边窃窃私语道。
议论先帝原是大忌,他二人向来亲密,也只敢咬耳根子,可那车夫耳尖,就象历朝皇城里的脚夫一般,他说起话来嘴巴阔得紧:“这位将爷说得是,咱们大宋立国以来,便没有一位皇帝比得过咱们天子英武仁厚的,说起此事,据闻朝中有官员欲联名请为天子上尊号——咱们临安城百姓也都有这心思。你说吧,托了天子之福,咱们日子好过多了,小老百姓的又不能替天子分忧,便只能为天子祈福于天了,前些时日添小皇子,二位将爷有所不知,咱们临安城百余年就未曾这般热闹过,便是小人我也歇了一日生意,买了一车爆仗,从御街这头放到御街那头!”
“有此事?”扈世达奇道。
“不唯如此,那几日里,临安左近凡是灵验些的道观寺庙,都是替天子、贵妃还有小皇子小公主祈福之人,小人家的婆娘,连拜了七十二座庙!”
孟珙心中又是一动,天子英武仁厚,又得民心,大宋复兴,已经是指日可待了。这让他功业之心更为热切,在这样有为的君主殿下为武臣,收复旧都算不得什么功劳,开疆辟壤扬威于域外,方是英雄本色!
“大义,你觉得如何?”想到此处,孟珙推了扈世达一把,问道。
“生逢其时,生逢其世,我辈武人,实为大幸也。”扈世达一字一句地道,他神情严肃,但目光闪亮,显而易见,他也如同孟珙一般心潮澎湃之中。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二人谈得兴起,孟珙乃至以剑身拍击车厢,引吭高歌,这歌声在临安御道之上渐行渐远,缓缓消散。热闹的临安城中,这样的歌声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街道上有人听到了驻足侧耳,也有人恍若无觉。
注1:孟珙字璞玉为史实,扈世达字未曾找到。
二三六、天子定策掌兵符
赵与莒并不知道孟珙与扈世达已经到了京城,他要处置的事情太多,还要平衡宫中内外,精力有限,不可能每个人都盯得紧紧的。虽然他对于孟珙这位名将很感兴趣,不过此时他囊中军事人才暂时不缺,不说近卫军体制之内,就是他继承下来的赵葵赵范兄弟,虽然年轻,却也都是独当一面的将才。
“卿以为这6军军官学校还妥当否?”
赵与莒问的对象是赵善湘,他原先也是史弥远一党,不过史弥远倒台后并没有象史嵩之那样被闲置,而是放在淮西。他一直勤勉,而且时常有奏书至京城,就边境防务提出自己的见解,真德秀外放之后,他更是助真德秀稳定了两淮局面,故此,赵与莒对他很是赞赏。此次崔与之推荐他担任兵部尚书,并不是全无风险,史嵩之之事已经证明了,史党残余并不甘心就此退出权力的中心,而赵善湘身为史党大将,他的忠诚是否有保障,一直是朝中部分官员嘀咕不已的问题。
赵善湘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故此上任之后非常勤勉,而且提出提前将荆襄军官调来整顿的便是他,他也利用自己在军中的影响,压制了一批对此表示不满的声音。他上任之后,在军制改革推行上,赵与莒觉得得心应手,再没有当初岳珂那般束手束脚的感觉。
“此地其余都好,就是离临安城远了些。”虽然因为自己尴尬的背景,赵善湘对赵与莒的政策多有迎合,可是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自己的意见,听得天子问起,他便直抒己见。
他们所在之地并不在临安城中,而是临安城南,要过开化寺(今六和塔),征用了部分民间之地,主要还是正对着钱塘江的一处山谷。这便是赵与莒为6军军官学校选的地址,经过半年建设,如今也已经初具规模,至少一丈高的砖石围墙、锻炼用的水泥场、军官与教员们住宿的宿舍都已经建成了。这将是一座新式的军官学校,赵与莒不顾群臣反对,甚至亲自担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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