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行装,yi个时辰之后本王出京赴西南,yi定要把父皇找回来”
手下自去整理,海苍狼火速处理好朝堂上的事务,趁着还有余暇就赶回府里去,府里的事情也要向妥当人交待yi下。刚进府门不久就看见几名家丁抬着东西在前头走,也不知道哪个人不当心,脚底下yi绊,抬着的大盒子摔倒在地,里头滚出些香烛纸钱,被风yi吹,纸钱飘飘扬扬地飞落开来。
海苍狼心中yi紧,顿时怒不可遏。他走过去狠狠几脚把家丁们踹翻,扬眉斥道:“这东西哪来的”
家丁们见王爷突然发这么大的火都吓坏了,趴在地下口齿不清地说着,是洪崖公主吩咐让置办的。海苍狼怒火难熄,冷哼yi声举步就向内院走,离权琼玉的住处还有yi截路就听见了从她院里传出来的哭声。
虚掩着的院门被yi脚踹翻,海苍狼径直走到里头,盯着正跪在西厢房里哀哀痛哭的权琼玉劈头怒道:“你在做什么谁准你在府里焚点纸烛的”
权琼玉的父亲刚刚过世不久,哀痛难当之际又被海苍狼这样质问,yi时之间急怒攻心,瞪着两只大眼睛yi句话也说不出来。海苍狼往灵台上的灵牌上看yi眼,眉头皱得更紧:“高句丽把你送来的时候没有教过天朝的规矩么还是你置若罔闻,忘了自己该守的本份把灵台撤了,要哭躲到我府外头去哭”
海苍狼说完拂袖就走,回到书房里草草向管家交待了几句,又给姨母舒贵妃写了封住让信得过的人送去,便急匆匆地走出府门,翻身跃上马背。
跑出去几步他又勒住缰绳,抿唇想了yi会儿,拧转马头回到府门前,对站在门口的老管家说道:“去跟洪崖公主说yi声,刚才本王太急燥了,祭奠的事就随她去吧。京城里高句丽使臣众多,看紧yi点,别让她跟他们多来往。”
管家连连称是,海苍狼点点头,往府门里看了yi眼,挥鞭打马,疾速驶向城门的方向。身后,yi阵戎装整齐的苍狼卫紧紧跟随着,丰博尔骑着yi匹栗色战马,就跑在海苍狼身边。
也许在北方草原严酷的生存环境中锻炼出了非比寻常的生命力,海枭獍身上的伤虽然比星靥严重很多,但他恢复的速度却也让人咋舌,仅仅二十天之后,他就有力气围着天坑底部走了yi圈,不过没有找到任何可以爬出去的路径。
回到温泉边,星靥已经在附近的林子里捡了些鲜嫩的蘑菇回来,这两天他们都以这个为食,在温泉水里烫yi烫,吃起来鲜滑微甜,比青涩的野果强了许多。
海枭獍面容俊美,胡子却长得又快又浓密,吃完饭,他蹲在溪边,用小匕首慢慢地把胡须刮干净。说来也怪,坠崖之后,他的霞明朱弓和身上背的箭壶全都丢了,那把匕首却还神奇地yi直被星靥紧紧握在手里。也多亏了这把匕首,海枭獍才能削出yi些木碗木筷,不至于两个人要用手抓东西吃。
星靥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身为yi国之君,羁困在这无衣无食的天坑之中,居然从来没有焦急过,每天都这么悠闲自在,好象yi点也不担心会永远也离不开这里。
刮完胡子的北遥国君站起来,懒散地舒展yi下胳臂,走到附近的树林里,抬头转了yi会儿,折下yi根树枝回来放在溪边的石头上,对着星靥招招手:“过来。”
星靥皱着眉头走过去,他却解开身上的衣服,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微笑着说道:“我要沐浴。”他说着三下五除二把衣服脱净走进溪水里,找个舒服点的地方坐下,回头用下巴往石头上的树枝yi点:“别愣着,快点。”
这是拾栌木的树枝,枝头上沉甸甸的拾栌木子别名叫油珠子,又叫无患子,果皮揉碎了会象皂角yi样起泡沫,沐浴用来最好不过。星靥有心不过去,可看着海枭獍身上的伤,还是低叹yi声,走到他身后的溪边青石上跪坐下,抬手解开他的发髻,再摘下yi小把拾栌子放在手里用力搓动,直到果皮搓烂泛起泡沫,再匀些水上去,揉在他的头发上。
温泉源头处很烫,汇成的溪流温度渐低,海枭獍闭着眼睛靠坐在暖热适宜的泉水里,胸前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被泉水渍得又痛又痒。
“坠崖这么久了,你还没有告诉我那块阴檀木牌上的谱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着向后靠得更舒服些,头也仰得更高些,“你都愿意陪我yi起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星靥的手停了yi会儿,继续轻揉:“我说了又有什么用我们困在天坑里永远也出不去,就算你知道了握奇经的全部秘密,也没有办法得到它了。”
“这么说,握奇经中确实是有秘密的,“你说的也对,现在就算知道了也于事无补,不如不知道的好”海枭獍抿唇微笑,任由星靥舀起泉水冲净他发间的泡沫,再用十指顺着水流轻梳,“不过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真正的来意别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大话,我能看出来你和他们不同,慷慨赴死需要很大的勇气和胆量,我不是小看你,星靥,这两样东西你都没有。”
星靥手yi抖,浇下去的水流到海枭獍的脸前,他用手掌抺yi抺,轻快地甩yi甩头,回身看着抿唇不语的她:“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说不定以后yi直就只有我们俩,我希望你能坦白。”星靥看着他,突然把水里的木碗yi扔,站起来就要走。海枭獍在水里跪坐着伸臂拉住她的裙角,轻轻yi带,星靥就重重地跌进水里,被他再捞起来拥在怀里。海枭獍扬起浓眉沉声说道:“或者应该说,我要求你坦白”
“我没什么可坦白的”星靥咬牙,“我救了你,你没资格要求我”
“没资格么”海枭獍低声笑了,“小丫头,你如果以为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救了我你敢说那些黑衣人不是你引来的么说什么有人会在花园里放蛊,是不是就是为了把我领进埋伏,嗯乌承瑛他们的血债,你说我要向谁去索偿”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相信就算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相信你,yi个居心叵测潜到我身边的前朝太后,我的儿子,我的手下,也许都是命丧在你手。”
“不是的”星靥大叫,用力推打着海枭獍,双拳很快被他握住。
“不是么”
星靥粗喘着,看着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的男人,即使已经到了这种惨淡的境遇里,他也还是如此的势在必得,真不明白为什么会遇见他,为什么
“你yi定要知道是吗”星靥说着,嘴唇突然开始抖动,她用力抿yi抿,紧紧看着海枭獍的眼睛,“你yi定要我说是吗,那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
海枭獍伸出手掌,用拇指慢慢擦去星靥睫毛上沾着的yi滴水珠,再向下抚过她的嘴唇,星靥yi瞬间勃发的怒意又被他的手指抚灭,满心上涌起的全部变成了悲凉,她垂下眼帘不由得苦笑出声:“我我是没有胆量,也没有勇气,我辜负了自己伟大的姓氏。我实在是太害怕了,在星宿海,他们都那么疯狂,他们为了复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人命贱如蝼蚁,尊严就是个笑话我是为了逃离那yi切才答应的我不知道什么是故国什么是大业,我只想活得象个人,青狼也好什么人都好,只要能把我带出星宿海,让我从恶梦里逃出来”
旧事实在不堪回首,所以明知星宿海雪原有多么寒冷她仍然义无返顾地奔投进去。所以才会在黎明来到的时候放声哭泣,因为朝霞与阳光在提醒她自己还活着,辛苦奔逃,仍然没有从噩梦里走出去。所以赵国公主才会向海青狼自荐枕席,所以她才会对海青狼说,活着要付出比死更大的代价。
“我只是个随遇而安的人,真的,我不求锦衣玉食,我不懂民族大义,我只要安生平静的生活可你们都不肯给我每次我认命了,刚开始觉得幸福了,就被逼迫着全部放弃,从栖云岛到元庆,玉台宫,星宿海,小婶婶”星靥说着泪如雨下,紧握住海枭獍的手臂,缓缓摇头,“最后连青狼也要夺走都在逼我,所有的人都在逼我”
“星靥”海枭獍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样的回答,“星靥”
她哽咽着,两只大眼睛里泪光盈盈:“我恨你们所有的人,我会让你们都付出代价,你们想得到的,我要让你们永远失去”
海枭獍久久地看着星靥的泪水,他喉间吞咽了yi下,拥紧她:“既然这么恨我,为什么还跟我yi起跳下悬崖为什么”
云深不知处
第七十二章
星靥别开头,yi边抵住海枭獍的胸膛yi边躲开他审视的视线。海枭獍皱着眉头把她的脸扳回来,捏住下巴,不让它再垂下去。指腹下她脸颊的皮肤细腻光洁,没有yi丝皱纹,又美丽又青春,可是她眼睛里的哀伤却已经多得满溢了出来,海枭獍眉目间yi片凝肃,唇角弯着,似乎在怜惜,又象在笑:“小丫头,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你没有必要还用这yi招来试探我。你说燕朝旧人们为了所谓的复兴大业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这我信。可若说你现在做的yi切只不过是为了逃离星宿海,这个谎话,未必也太浅薄了些。从你踏出星宿海直到今天,燕朝旧人们花费的心机之深c做出的牺牲之大我能够想象也深有体会,他们绝不可能把yi切希望都寄托在yi个胸无丘壑,只希图安逸平静的傻丫头身上。”
星靥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变得轻了yi些,但是眼神却变得更不镇定,海枭獍按住她想要说话的嘴唇,轻轻摇了摇头:“希望从这张小嘴里说出来的都是事实,我对于谎言的耐性实在有限,星靥,或许你是我见过最能忍耐最有韧性的女人,但是你说谎的水准,实在比我想象中还要差很多”
“我说的都是真的”
“也许是真的,但是,不是全部,”海枭獍的手在她嘴唇和下巴附近流连了yi会儿,向下游走,顺着修长的脖颈抚到了瘦削的肩头,在她被羽箭贯穿的伤口附近停住,“你只是说出了心里的yi部分,还有很多没有说出来,就象这道伤口,虽然很痛,但不致命。再向下yi点,”他说着,五指微微张开,向下抚按着,把星靥的左胸完全包进手掌里,掌心下,隔着yi层胸壁,就是她跳动着的心,“这里才是致命的地方,藏着所有秘密的地方,我要听这里面的声音。”
海枭獍的这个动作很熟悉,但是却没有以往任何yi次的亲昵意味,星靥甚至有yi种感觉,他仿佛能从她心脏的跳动节奏里听出所有竭尽全力想要掩藏的东西。
秘密,是啊,这也许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两个字,它们身后泪流成河白骨成堆,它们是建在尸山血海上的丰碑。
从来没有哪yi刻比现在更沉重,星靥看着海枭獍俊美的脸庞,苦笑着对他摇摇头:“现在这样的困境里,换了任何别人,也许我都会对他说出yi切。但是你不行,我害怕你,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又yi个骗局皇上,你,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可怕的人,我从来就没有奢望过能得到你的信任,任何时候我都明白,我在你面前能做的只是躲藏,而不是欺骗。”
海枭獍笑出声来:“打算藏到什么时候为止”
星靥也笑了出来:“藏到你或者我,或者我们两个人yi起死了为止。”
“你就这么有信心,yi定能藏得住”
星靥垂下眼帘,睫毛尖上凝聚起yi滴眼泪:“我以前对青狼说过yi件事,元庆死后不久,我藏在他住过的寝宫里,眼睁睁看着元熹被人杀死,他躺在地下翻滚扭动,血从脖颈上的伤口里喷溅出来。我现在也和那时候yi样,藏着,也要眼睁睁地看着yi个又yi个人死去,这种滋味比刀砍在自己身上还要疼,但是我谁也救不了,谁也救不了”
yi滴泪水落下来,正落在海枭獍的指尖,再顺着指缝向下蜿蜒。他抬起手,举起胳臂,吮去了这滴泪水:“别这么说,最起码,你救了我。”
星靥突然间yi阵慌乱:“我,我”
海枭獍笑着,打趣地说道:“千万别说你现在后悔救了我,不然yi会儿毒虫来袭的时候,我yi定拿你当挡箭牌。”
“什么”星靥惊呼,海枭獍搂着她,突然身形yi矮,两个人yi齐缩进了溪水里。溪水不深,海枭獍使出千斤坠身法让自己和星靥yi直沉在溪底,再在水流的推动下向前游动。足足游出去十几丈远,看看星靥实在憋不住气了,才慢慢地把头伸出水面喘yi口气。
盘踞在刚才那yi处溪边的yi团暗云立刻发现了异动,眨眼之间就向水面上的两个人扑来。海枭獍反应十分机敏,迅速又沉入水底,星靥yi口气没有吸完,差点呛住,抓着海枭獍的胳臂好不容易才忍住胸臆间的痛楚,跟着他继续向前游。
这次咬牙坚持着游出去更远的距离,但是只要yi露出水面,那团暗云似的毒虫马上就能察觉。两次之后星靥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她yi把摘下自己挂在腰间的那只香囊,趁着再出水的功夫狠狠扔向远处。
那团暗云果然分成了两股,yi股向着香囊的方向飞去,但仍有yi股顽固地跟着着水底潜行的两个人,象是还被什么东西吸引着。香囊yi直贴身挂在腰间,难道是衣服上沾了味星靥想着,七手八脚狼狈不堪地在水底把裙子解下来塞给海枭獍,他明白过来,使出大劲把裙子扔远。
还是不能完全奏效,星靥也顾不也那许多,毒虫的厉害她知道,现在两个人被困在天坑底,yi旦被咬中就必死无疑,剩下的衣服也被迅速解开扔远,直到把海枭獍的外衣也远远扔开之后,才终于算是把毒虫了躲过去。
顺着溪水渐渐已经游到了天坑中的湖里,海枭獍带着星靥横渡过湖面从另yi边爬上岸,星靥这才感觉到湖水的寒凉和自己的赤身捰体,啊呀yi声挣开他的手缩进水里。
海枭獍眉头yi皱把她拖出来:“我现在没功夫看你,快起来”
本来坠崖的时候就掉了yi只鞋,现在星靥的两只脚全光了,被海枭獍横抱着疾步向前奔走,钻进他前些天四处寻找出路时发现的yi只小岩洞里。
天坑中没有火源,海枭獍只好四处折来yi些香味浓烈的植物枝叶堆放在洞口周围,以免再被毒虫闻味追来。yi番忙活之后回到洞中,星靥又冷又窘,缩抱在yi起难过地痛哭,他低叹yi声,脱下仅有的上衣搭在她肩上,搂着她静静地坐着。
星靥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的时候就闻到了yi股香喷喷的味道,抬起头看,海枭獍居然在洞口外生起了yi小堆火,正在火上烤yi只鸟。看见星靥伸出来的头,他笑着指指身前的火堆:“燧人氏钻木取火,原来真有其事,只是太费劲了,足足折腾了我yi个时辰。”
有了火,胆子似乎也变大了些,这么多天以来两人第yi次吃到了熟的食物,然后就坐在火边把湿湿的衣服烤干。夜幕渐渐降临,看着越来越明亮的火堆,星靥心里也想通了yi些事情,那只香囊里头肯定装着诱引毒虫的东西。只是丰博尔此举,分明是想连她的生路也yi起掐断,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又是什么人的授意
丰博尔的行为太过出乎人的意料,他是海青狼最信任的人,又是北遥的少年豪杰,家世虽算不上显贵,但绝对是前途无量,他怎么会不惜牺牲自己生母的性命也要帮助燕国义士这yi切于情于理都实在说不通
两个人,只剩下yi件蔽体的上衣。夜色越深,星靥越不知所措。把衣服还给他,或者自己穿着,似乎都不太妥当,更何况他身上还有那么多伤
星靥飞快地往身边的海枭獍身上瞥yi眼,他正沉思着往火里丢进yi块木头,溅起了yi些火星。
“我们可能不久就要从这里出去了。”海枭獍突然说道,星靥yi愣:“怎么”
“那些毒虫应该不是寻常山林里野生的。它们既然已经循着香囊找到这里,放出它们的人应该也就在不远的地方了。”
星靥跳起来:“赶紧想个办法藏起来”
“天坑就这么大,除了这个洞,别的就只有树木,要往哪里藏”
“那怎么办”
海枭獍又扔了yi块木头进火堆里:“星靥,你有没有想过,当日在崖上被追杀的时候,那些毒虫为什么独独没有攻击我们俩”
“我,我没想过。”
海枭獍伸手从靴掖子里取出yi样东西:“我yi直在想,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星靥看过去,就是那块阴檀木牌。她沉吟着摇摇头:“我不知道。”
海枭獍把阴檀木牌凑到鼻边嗅yi嗅,没有闻到任何味道:“小丫头,敢不敢跟着我yi起赌yi场,如果我们押对了注,也许就有机会逃出生天。”
“我跟着你。”
海枭獍的眼光往外衣底下星靥那两条修长的腿上扫过,轻笑着看向她的脸:“高明的赌徒往往擅长演戏,想要赢,先要骗过对手。”
“要怎么骗”
海枭獍把阴檀木牌收回靴掖子里,意味深长地扬起浓眉:“这个,你就听我的安排吧。”
浮生千万绪
第七十三章
西南大山云绕雾嶂的险竣崖顶站着几个身穿黑色服饰的人,其中yi名女子身姿妖娆,行动间黑色长裙款摆,宽大的裙褶里却是血红颜色。她从腰间取下yi只细长的陶筒,拔去封塞,小心地烧起yi撮香烟丢进筒中,不多会儿功夫,yi团灰色的暗云从崖底下升起,陆续飞进陶筒中。塞回封塞,女子回身对另yi名黑衣人说道:“他们就在崖下。”
领头的黑衣人点点头,可是雾霭太浓密,看不清这深崖底下到底有多深,他试着丢块石头下去,等了很久都没有听见声响。
来的时候就已经备好了绳索,将几个人分别背着的长索结在yi起,yi端系在体重最轻的那名女子腰间,缓缓向崖下放去,足足放下去有百丈才算是到了崖底。又有数名黑衣人顺着长索溜下去,yi共七个人,小心翼翼地在天坑里四处打量着,开始寻找目标。
百丈方圆的天坑,寻找也要费yi些时间,过了有大半个时辰,黑衣人们才找到那只小岩洞,洞口yi人面朝下趴着,姿势十分僵硬扭曲,为首的黑衣人让yi名手下走近些仔细观察,从破烂的服饰上看,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海枭獍。
黑衣人疑心很重,先是用石块和树枝远远掷过去,海枭獍没什么反应,他们便又取出暗器,接连往他身上发射了七八枚,见海枭獍始终趴着yi动不动,才大着胆子凑近。裙装女子从腰间抽出盘着的长鞭,用力向海枭獍抽了十几鞭,鞭痕在背上交错成网。她收回长鞭,冷哼yi声说道:“血还没有凝固,怎么可能死得这么巧,yi定有诈”
听见她的话,靠近的黑衣人同时又停住脚步,为首那人沉声说道:“用你的金蚕再咬他几口,过yi会儿再去给皇上收尸。”
众人yi听哈哈大笑,女子依言拿出陶筒,先隔着yi段距离向海枭獍身上扔了yi把诱香,再放出金蚕。灰色暗云从陶筒里飞出来,盘旋了yi小圈,向着诱香最浓的地方飞去。
说时迟这时快,地下那具血迹斑斑的身体猛然跃起,海枭獍手臂疾挥,握在手心里的yi把粉末四散开来,落在了每yi名黑衣人的身上。那只扔掉的香囊又被海枭獍找了回来,里头原本装着的香草被他研成粉,只等着这个时机挥洒出去。
黑衣人们不知道金蚕为什么不去叮海枭獍,而是遁着他洒出的粉末,全数返扑了回来。霎时之间哀号声响成yi片,除了那名裙装女子是金蚕的蛊主没有受害,别人都被咬得躺倒在地,翻滚哭叫。海枭獍身形快如闪电,yi息之间便已经纵跃过去,金匕首锋利的刀刃狠狠挥割,裙装女子躲闪不及,双眼上猛然yi凉世界紧接着黑暗yi片,大量液体从眼中涌出,她捂着脸凄声尖叫,也跟着瘫倒。
海枭獍马不停蹄,接连杀死地下的所有七名黑衣人,这才吃力地站定,喘了两口气,把裙装女子身上的衣服剥下来,拿着走到岩洞旁边yi棵浓密的桫椤树下。
星靥躺在紧靠在树根的yi个土坑里,脸上覆着片大叶子,嘴里叼根空心芦管,从头到脚都被yi层薄土盖着。海枭獍把赤身捰体的她刨出来,再把衣服丢给她:“快换上,我们赶紧离开。”
星靥穿好衣服,看着地下血腥的七具尸体,胸前紧缩着喉间泛酸,她咬牙忍住,又穿上那名女子的鞋,跟着海枭獍大步向他们下崖来的方向跑过去。
留守在崖顶的黑衣人突然听见绳索下头有人向上爬动的声音,赶紧伏身在崖边喊道:“是谁找到人了么”
yi个女人的声音沙哑地咳了两声:“我,咳咳,伤了”随着她的话音,她穿着宽大百褶裙的身影在云雾里出现,女子又咳两声,“咳咳,拉,接我,咳咳,yi把”
黑衣人不疑有他,立刻抛下yi根软索,女子握住软索,在他的拉动下迅速上升。将及攀上崖头的时候,女子被风吹得鼓圆的裙子穿收紧,yi个高大的身影鬼魅般翻跃出来,金光yi闪便割断了这名黑衣人的喉咙。海枭獍yi击即中,回头立刻把星靥拉了上来,她本来手无缚鸡之力,虽然有他yi路托举,但爬上这百丈高崖仍然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两只手掌掌心的皮全都磨破,疼得连连抖动。
此地不宜久留,海枭獍从黑衣人身上搜出yi些散碎银两,再把他的尸体踢下崖去,背着星靥迅速离开山崖,向着出山的方向奔去。
两个人都不知身在何处,在大山里绕了又有两天,这才算是走进yi个小小的集镇里。海枭獍买了两套最朴素的衣服分别换上,再买了点伤药,yi头扎进集镇的小客栈。
海枭獍的伤本来就没有好透,身上又被黑衣人扎了七八个窟窿,还抽了十几鞭,两天下来,好几个地方都已经溃烂脓肿,星靥帮着上药的时候都有些不忍心,咬着牙才能下手把伤处割开,挤出烂脓。海枭獍也确实累坏了,在床上整整睡了yi天两夜,浑浑噩噩地发起高烧,星靥眼睛yi闭都不敢闭,坐在床边随时替换他额上的湿手巾,再向店家买了些粗劣的烧酒擦洗他的伤口和身体。
这间客房的窗台上,不知是哪位客人丢了yi只缺了齿的篦子,星靥取半盆水,解开海枭獍的发髻,轻轻帮他梳理yi下头发。海枭獍的头发和海青狼的很象,又粗又硬,都说这样的男人心冷如铁,根本不会心疼人。可好象头发粗硬的男人也不全是这样,星靥拈起yi绺海枭獍的头发,借着窗外的阳光,看见里头夹着的几根白发。
再仔细端详,他的眼角和唇角,已经有了藏也藏不住的细纹。再怎么叱咤yi时的英雄豪杰,也抵挡不住时间的侵袭,自古美人如美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也许就象她的父亲战神星渊将军或者是海青狼那样,在最灿烂最夺目的时刻陨谢,才是最好的结果。
沉睡着的海枭獍轻轻合着双眼,睫毛又长又密,鼻梁高挺嘴唇薄抿,星靥不由得扬起眉,明明已经是这么熟悉这么亲近了,可是视线还是舍不得离开他俊美的脸庞。那个乌兰他那么温柔低唤过的乌兰她见过正当最美好年华的海枭獍,那时候的他骑着骏马奔驰在草原上,不知道会是怎样地让她心驰魂迷。
星靥情不自禁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海枭獍明明知道她的身份却yi直不杀她,就是因为她长得象那个乌兰可是世界上真的会有两个如此相象的人么
她低叹yi声抛开脑中的胡思乱想,轻柔地用篦子沾点清水,梳理海枭獍的头发,全部梳理过yi遍以后再整齐地扎束起来。那块救了他们命的阴檀木牌此刻就小心地收在星靥腰间的荷包里,她喝了点水,取出木牌站在窗边看着上头刻着的那个谱字,看了很久,始终想不透其中的含义,她两只手情不自禁跟着做了个拨弦的动作。
星靥yi下子顿住,接连又做了两遍拨弦的动作,脑子里嗡地yi声响,突然明白了过来。
床上响起低低的哼声,星靥走过去,海枭獍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看清了眼前关切的人,又放心地合起眼,轻弯起唇角笑道:“没事就好,就好”
又休养了三五天,银子快要花光的时候,海枭獍总算是恢复了部分体力,可以继续启程了。星靥这几天也有些心力交瘁,再加上肩伤疼痛,人活活地瘦了yi圈,看起来形销骨立,只有两只眼睛格外大,向下微陷。
海枭獍的药都是劳烦客栈的厨房代煎,星靥打开屋门去取药的时候,隐隐就听见外头有人在低声议论,海枭獍也听见了,好笑地走到她身边,把门合起来yi些,小心地偷听。
“这里头住着的也不知是什么人,说是两口子吧,年龄差得也大了点。”
“估计不是两口子,你没听那女的yi口yi个老爷,要是两口子那不得叫夫君么”
“差不多”
听声音也是住店的两个女人,海枭獍深深看yi眼星靥,推开屋门走出去,两个女人看见他脸上都是yi红。他则回头看看同样脸红的星靥:“夫人,我陪你去端药。”
星靥yi呃,差点咳出来。海枭獍站着等她,颇有些不耐地勾勾手指:“快着点儿”
那两个女人见海枭獍俊美伟岸,脸上的笑意里都透着些暧昧,海枭獍淡定地对着她们微笑道:“我们是两口子,她是填房,所以年龄差得大了些。”
两个女人羞得只恨地上没有洞可以钻过去,哎呀yi声全都跑开了,北遥国君站在粗陋客栈狭小的走廊里,笑得不可开交。
星靥看着他,头低低地垂下,也跟着笑出了声来。
惆怅盈怀抱
第七十四章
喝完药,收拾yi下简单的行装,星靥看了看坐在床边苦得直咧嘴的海枭獍:“我打听过了,从这里走到羌州州郡资中还有三天的路程,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海枭獍笑笑:“以前比这更远的路我都走过。”
“你的伤”
“没事儿的,都是皮肉伤,不重。”
星靥捏捏腰间挂着的荷包:“回头yi结完账,就剩不下什么钱了,这yi路上,我们怎么办”
“没钱了”
“是啊”两人身无长物,星靥原本头上还有两根簪子,又是坠崖又是掉河的全丢了,现在除了手里的匕首,什么东西也没剩下。
匕首
星靥赶紧把包袱打开取出小匕首,刀鞘和刀把全都是金质的,她yi看顿时两眼放光。海枭獍摇头笑道:“你的运气真不错,什么都丢了,就把金子留了下来。”
小镇上有当铺,匕首上的金子约摸有七八两重的样子,最后yi共当了十两金子,全部兑成银子放进包袱里,星靥这才放下心来,商议着去找了yi辆马车,坐车去资中又快又舒服。
坐进车厢没多会儿功夫,海枭獍就蜷起腿躺了下来,身下垫了刚买的yi床被褥,他yi伸胳臂把星靥拉过来,头枕上了她的腿。小集镇上找到的马车当然不能跟宫里的比,不仅低矮,里头还有yi股陈旧的味道,星靥靠着车壁坐着,只觉得这车比以前坐的马车要颠了很多。虽然颠得有点难受,不过海枭獍病着的这几天她也累得不轻,不多会儿功夫迷迷瞪瞪地合起了眼。
星靥对方向和距离yi向都有些糊涂,睡yi会儿醒yi会儿,这yi整天马车都没停,傍晚时分到yi个市镇上投宿,第二天继续走。yi直走到第四天早上,她才醒觉过来,站在客栈门口看yi看东方的太阳,再看yi看马车准备出发的方向,吃惊地对准备上车的海枭獍说:“我们这是去哪儿这不是往资中的方向”
海枭獍笑着把包袱放进车里:“我们不去资中了。”
“那我们去什么地方”
“回京城。”
“回京城”星靥愣住,“可可资中那边不定怎么着急呢,yi定都在找我们”
“找不着,自然就不找了。”海枭獍牵住星靥的手,让她先上车,“在找出给你香囊的那个人之前,我不能再拿自己的安全冒险,相较之下,京城还是更安全yi点。”
“那只香囊是”星靥闭住嘴,把丰博尔这三个字咽回了肚里,海枭獍根本也没指望着听她说出来,大手握住她手臂把她搡上车,自己跟着也进去,车夫扬鞭催马,马车又辚辚地行进在官道上。行走了yi段路之后,海枭獍看着垂眸沉思的星靥,拍了拍她的手背:“别胡思乱想了,我不会问你的,想知道什么我自己去找答案,你不用担心会被逼迫着背叛你那些同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留在资中的那些大臣们肯定在倾尽全力找寻皇上,前天在客栈里听说征南王爷也到羌州来了,皇上你不去见他吗”
海枭獍但笑不语,又拍了拍她,调整了yi下姿势,坐得更舒服些:“这些日子虽然流落在外,但我也可以安静地想yi些事情。尉元膺几次三番击败我北遥大军的征剿,却从来不趁胜追击,每回都是小胜之后便收缩防线,战不战防不防的,很是令人不解。我在想,他会不会是在玩声东击西的把戏如果他这是在虚张声势吸引我的注意,那么他想掩护的是什么”
星靥久久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在想,尉元膺掩护的人是我。”
海枭獍收敛起笑容:“坠崖之后我才明白,你也只不过是yi层纱,在你和真相之间,还有很多层帘幔隔着。你唯yi的用处就是扰乱我的视线,你看起来很笨,有时候又似乎心机很深,这样的人比缪妃更不容易摸透,派你来的人很了解我,也很聪明。”
星靥只是看着他,yi个字也没说。海枭獍抚着她的脸:“见过你,也知道我会被这张脸迷惑的人应该不多。我突然想起这yi点,然后又想起攻破燕国都城之后,有yi个人力劝我不要将抓来的燕国皇族分给功臣为奴,而是把他们放逐到星宿海。”
“你,你”星靥脸色煞白,“你说的是可,可他是你的儿子啊”
海枭獍笑了笑:“其实,我以有这样的儿子为荣,过了这么久都没有让我抓到任何蛛丝马迹,只不过是稍有怀疑。当年我把他送到燕国为质,这yi步棋真的没有走错,如果他留在北遥,我就只会有两个青狼那样的儿子。青狼虽然心地纯善,但绝不适合当yi名帝王,他太容易被蒙蔽。”
星靥偏过脸,躲开海枭獍的手指:“你说的这些你们都是可怕的人”
海枭獍大笑着把手收回来:“小丫头,象我这样的人,只有把别人想得很可怕,再让自己比他们更可怕,这样才能活得长久,明白吗”
星靥坐着,突然yi伸手掀开了马车窗上的棉帘,已经是冬天,越往北走风越凉,吹在脸上,冷到心底。她被风吹得眯起眼睛,睫毛情不自禁轻轻眨动着:“我只是不明白,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就是为了要变成yi个和你yi样可怕的人么
海枭獍的声音在冷风里变得有点缥缈,他看着星靥鬓边几缕拂动的发丝,低叹yi声说道:“人活着是因为心里还有牵挂,yi个人,yi句话,有时候仅仅是为了yi个梦。当真要细究起来,我们活着的意义都很卑微。”
接下来的路程很平顺,几天之后到达京城太冲,进城之前付了车资,海枭獍另裹了yi辆车,没有进城,而是带着星靥去了城外yi处田庄,这里是玉城公主海白凤下嫁关定培时,海枭獍给她的陪嫁。关家父子亡故后,海白凤便住在这间田庄里,yi心想要出家为尼。
海白凤当然没想到海枭獍会突然出现,她大吃yi惊地走出来,看见了悠闲地坐着的皇上,愣了好yi会儿才走过去拜见。海枭獍穿着集市上买来的普通衣服,手上端着官窑里烧出来的精美瓷器,贡品绿茶被水冲泡后冒出来的热气闻着也更香冽些,他轻轻嗅着茶香,对身穿灰色直裰手拈佛珠跪在面前的女儿说道:“你这里yi器yi物都奢华昂贵,不是剪了头发穿件僧袍就叫出家,尘世贪欲,不是那么说断就能断的”
海白凤站起来,皱着眉说道:“父皇,我听皇兄说您在西南遇袭失踪,怎么您平安无恙了,皇兄却不给我送个信,让我白着急了这么久”
海枭獍笑着用下巴点yi点旁边的椅子:“坐下说话。白凤,现在还在怨父皇么”
海白凤垂下头:“父皇,我”
海枭獍又抿yi口茶水:“好了,我这次来是有件事让你去做。白凤,我还记得你十yi二岁的时候有yi回听说了些流言,哭着来问我你的生母究竟是谁。”
刚坐下的海白风刷地yi下又站了起来:“父皇”
海枭獍微笑地看着她:“当时你年纪小,性子又鲁直,我就没有告诉你。现在,你还想知道吗”
海白凤面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什么也说不出来,海枭獍说了京城中yi处地名:“那里有yi户姓段的人家,以前在舒贵妃身边侍候的吟秋住在那里,你这就让人去把她接来。”
“吟秋”海白凤嘴里念着这个名字,不敢置信地看着父皇。海枭獍笑笑,轻轻地点了点头。她喘息着胸口起伏,猛地转身向外跑去,这才看见站在yi边的星靥。
星靥的脸色也有点犹疑不定,海枭獍突然提起吟秋,星靥也猛地想起在宫里时吟秋偷偷送她出宫的事。吟秋和舒贵妃分明就是背着海枭獍另有图谋,yi直以为她跟着舒贵妃被驱离皇宫,怎么转眼之间又成了海白凤的生母
海白凤看看星靥,再回头看看父皇,快步走出去吩咐人到京城接吟秋。约摸yi个半时辰之后,下人回返田庄,坐立不安的海白凤yi听到脚步声就飞奔出去,看着阶下素衣素裙的吟秋,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yi番母女相见自然免不了痛哭以及互诉衷肠,吟秋被迫压抑了将近二十年的母爱yi发不可收拾,对皇上的埋怨也变成了感激。星靥坐在yi边,虽然也为她们感动,但更多的时候还是静静看着海枭獍似乎置身事外的冷漠,心里暗暗叹息。
吟秋来的时候,还带着yi封信,这是她潜在舒贵妃身边多年来真正的目的。这封信在被拆看过后又用蜡封起信口,已经封了很多年,蜡印上有细密的裂缝,但能看出来从来没有被再打开过。吟秋拭净泪水,把信小心地递给海枭獍:“贵妃娘娘出宫休养之前将宫里的所有东西都销毁了,奴婢奉皇上命躲出宫去,仍按旧时方法与娘娘的故人联络,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封没有烧毁的信。这信封上有奴婢亲手做的记号,不会错,信中内容必能证明舒贵妃娘娘就是司马氏后人。”
海枭獍看着信封上娟秀的字体,把封皮撕开,从里头抽出yi张纸来,打开仔细看了好yi会儿,低沉地笑了:“真不愧是司马后人”
吟秋凑过头去yi看,从密闭的信封中抽出来的,竟然是yi张素白无字的笺纸。她大吃yi惊:“怎么这信”
海枭獍随手把信纸扔回书案上:“这yi招我以前也用过,不足为奇。用乌贼体内黑墨写字,时日yi久便淡去无痕。没想到她也学会了。”
“奴婢,奴婢再设法”
“不用了,”海枭獍摆摆手,“握奇经不在舒贵妃手上,就算揭穿她司马氏后人的身份也没什么用,她虽有鸿鹄之br >
换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