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万通脸色大变,脸扭曲的如同被一群壮汉围在当中的二八少女。
“太保速退。”跟在张佳木身边的便是武志文等人,穿着寻常的校尉服饰,内藏铁甲,但动作极快,上前两步,便是将张佳木护了起来,然后挟起万通,便是向后暴退。
里头的人自也是愕然。
千想万想,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如此模样,从门内向外看,自也是看不到已经从左右两边围过来的锦衣卫弩手和甲士,只能看到张佳木几人开始后退。
“这是张佳木不是?”
王佥事额角也冒出汗来。
姓汤的百户道:“适才万通不是上前行礼了,这厮虽然是没用的废物,但好歹不会认错人不是?”
“对了,”王佥事也是醒悟过来,他咬了咬牙齿,骂道:“废物点心一个,叫人看出不对来了。事已至此,躲亦无用,我们杀出去!”
“杀!”
不待他多说,数十边军武官便暴起身形,一起向外冲杀出去。
“嗡……”
刚冲出文华门,迎头便是一通箭雨。
如果是普通的弓箭,众人倒也不惧,今日之事,各人除了手中全部是短兵器外,身上也都是穿了铁甲,有人甚至是手持利斧之余,身上还披了双甲。
再近距离的弓箭,有铁甲防护之下,杀伤力也有限了。
透甲而入后,最多伤及皮肉,不会影响到战斗力。
但锦衣卫甚是阴毒,百余名弩手手中使的是内卫出产的五石力道的强弩,用的箭头则是比普通箭头更沉重一些的三棱皮甲箭头。
嗡嗡声中,第一轮打击便如闪电般的飞至,不仅破甲,而且深入肌里,撕裂肌肉。
很快,文华门外就是强烈的血腥味道散发而出,十余名边军武官被刺的如刺猬一般,浑身是箭,鲜血不停的涌出,显是伤重不治了。
这么近的距离,弓箭又插入极深,三棱箭头又血涌不止,就算现在有医官当场医治,也必定是不救的了。
“恶贼,俺与你们拼了。”
看到同僚如此之惨,众边军武官们倒是丝毫不惧,因见对手离的近,不少人下意识的便抽出身上备好的小型投掷武器,向着锦衣卫人群丢过去。
甩刀、飞刀、短枪、飞梭,数十只沉重的近距离短武器飞掷而出。
一只小小的短斧正好划过张佳木的脸颊,冰冷的斧刃甚至就差毫厘。
张佳木侥幸躲开,但一个锦衣卫百户却是运气不佳,短斧飞行力道一点不减,直接破开了他的咽喉,在脖间切开了一个硕大的缺口。
白色的皮下脂肪之上是沽沽而冒的鲜血,那百户死命捂住伤处,但呼吸越来越困难,再下来是双眼翻白,然后倒地身亡。
“给我上!”张佳木勃然大怒,指着迎上来的众武官道:“不要射弩上,全部上,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锦衣卫自是暴诺答应,对手还击之下,十余个锦衣卫或死或伤,也是激起了众人的怒火。
“姓张的混账东西,”姓汤的百户肩膀上中了一箭,但丝毫不减战力,他面色狰狞,手持大刀,向着张佳木疾冲过来,一边冲,一边骂道:“在京作威作福的小白脸,今天叫你知道我大明边军的厉害!”
第684章 凄凉
张佳木原本已经要退入阵中,听着这般叫骂,反而不退了。
他这么一来,可把李成桂给急坏了。
适才公开跟在张佳木身边的,就有李成桂这个贴身的保镖头子。不管是什么名义,他就是一个卫士头领。
虽说只是个卫士头儿,但得看给谁当卫士。
宰相门前七品官,张佳木可比宰相牛气的多了。
上一任的卫士头儿是曹翼,现在这兄弟已经是步兵巡防衙门的总兵官,虽说还要被厢军军门刘军门节制,但好歹已经是堂堂一品武官,以节帅身份坐镇京师,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三教九流,统统都归他管着。
这是何等威风?
现在已经有民间俚称,管曹翼这个总兵官叫九门提督。因为京师九门,哪一个都归他管,上管公侯,下管花子乞儿,什么都可以伸一手。
说是总兵,但可比一般的京营总兵官牛气的多了。
前任珠玉在前,李成桂自是戮力向上,过来之前,就已经想好,张佳木破了一点儿油皮,都算自己失职。
一见张佳木折返身,他当下一个虎扑,立时便挡在张佳木身前。
“太保,和这么一个蠢材性命相搏,何其愚也!”
也亏得李成桂在这紧急关头,居然还之乎者也。
这话也对,张佳木按住心火,又转身疾退。就这么一点时间,李成桂亦是抽刀在手,与追上来的边军武官搏斗起来。
文华门外,立成血腥的战场。
虽是以三百余人对五十人不到,但边军的强悍,也果然是给锦衣卫们上了一课。
之前的政变,这里的锦衣卫都参与过,也曾经和人性命相搏过,但不论是石亨所部,还是曹钦所部,就算有那么几个悍勇和武艺高强的,但整体实力很差,所以有那么一点亮色,也无法叫人印象深刻。
此时的边军武官,却是给锦衣卫们扎扎实实的上了一课。
在第一轮的弩箭打击过后,他们便以短兵器还击,也是给了锦衣卫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利刃飞出之后,便又是抽刀而上。
他们不用多说,彼此间多年配合,又都是精挑出来的武官,不知道在沙场上滚打过多少年了。
扑击对阵之时,或是五人一个小阵,又或是三人一个尖角锐阵。
有突前,有两翼,也有后阵掩护。
寥寥几根铁矛,在此时还起了大作用。
前面的武官持刀而斗,每个小阵后头安排一个矛手,找到空档,铁矛便如毒蛇一般,闪电般的穿刺而过。
一矛过去,准定是一条人命。
尽管锦衣卫人多,但战局一时焦灼起来。
任怨护卫在张佳木身边,看到眼前情形,也是深为骇异,不觉向张佳木道:“边军中悍勇之士,果然难制。”
张佳木点一点头,道:“所以缇骑一定要去辽东。此役过后,你就立刻出发吧。”
他们在此对答,谁知不远处战局却是有点儿向边军倾倒的意思了。
还剩下三十余人的边军武官,连声呼喊,哪怕是身中数刃,仍然拼死向前。
这般悍勇,具甲和武器也是精良无比,不在锦衣卫之下。
而这般血勇之气,却是在场锦衣卫高手所无。
如此这般,竟是叫这三十余人不停的打迫和打击的后退。
眼前情形,三百余锦衣卫官成一个半圆形,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第一时间突前。冷兵器做战,戚继光有言,能出十分之一的本事在杀场上,就是好兵。
能出五分之一,便是精锐。
能出二分之一的本事,就是无敌之士。
眼前的锦衣卫官,尽管在武艺上不在人后,但在这一无无前的决死气势上,却是远不及这些边军武官了。
要知道,这些人哪一个身上都是几十条人命,厮杀惯了,比这再凶险的场面也是经历过。眼前情形,这些武官知道能杀得张佳木,便有一线生机,所以摆成一个个突前阵势,甚至根本不护两翼,只是决死向前。
在这种气势之下,锦衣卫正面的防御节节败退,也就不足为奇了。
张佳木冷眼旁观,待见得众人一退再退,终于忍耐不住,拔刀在手,大步向前。
“太保!”
“太保不可!”
“什么不可?”张佳木大怒,挥刀向前,喝道:“此时还讲什么太保,都与我上!”
他这般行止,倒果然是把锦衣卫的勇气逼了出来,黄二怒吼一声,当先冲上前去,手持一柄重斧,连连挥击,一个边军武官抵受不住,露出破绽,黄二一斧过去,一颗大好头颅直飞而上,半空之中,血雨蓬勃而下,而人身挺立不动,半响过后,才轰然倒地。
“好斧子。”
似乎在半空中,那头颅还在大声赞叹。
边军终于抵抗不住了,人数相差太多,连张佳木也抽刀而上,尽管后来被人不停的挤向后面,但锦衣卫们拼死向前,再也无人敢后退一步。
又坚持了一刻功夫,所有的边军只剩下寥寥数人,其余的,要么被砍死,要么也全身浴血,在地上挣扎着挣命。
“你们丢下武器,供出主使之人,可饶你们不死。”
大局已定,张佳木上前扫视剩下的五六个边军将士。
俱都是全身浴血,狼狈不堪,有两三人站也站不稳,只是用刀柱在地上,勉强成站立之形。
“狗日的,有本事就上,”一个武官口中全是血沫,瞪眼骂道:“想叫俺们投降,想也不要想。”
“就是,”另外几人都是哈哈大笑,均道:“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没得投降污了名头,叫人耻笑是没卵子的孬货。”
他们被数十柄利刃加颈,围在当中,却仍然谈笑风生,似乎身上还在流血的创口浑不与自己相关,而眼前亦不是生死关头,根本无足挂怀。
“好汉子。”张佳木也是悚然动容,但仍是挥了挥手,道:“杀了吧,成全他们。”
“是!”
众人听令,刀剑齐出,几个武官顿时被了账。
“太保,下面如何?”
杀到此时,各人都是凶性大发,黄二提着利斧,双眼血红,向着张佳木问道:“要不要去逮捕太子?”
他好歹留着一点理性,没有说出去诛杀太子的话。
“昏话!”张佳木瞪眼骂道:“太子是君,岂能由我们去惊动?”
他接着又道:“不过太子身边小人太多,这一次祸乱,必定是小人捣鬼。黄二,孙锡恩,你们带人进去,把太子身边的黄门、近侍、都人,全部抓将出来。记得,不准惊吓了太子!”
“是,太保放心!”
得了这个差事,孙锡恩都是一笑,两人共带了百来人,浩浩荡荡的向着文华殿而去。
路途之中,自有不少观风望色宦官,立时便喝止住,叫人当场便捆了。
有敢逃的,弩箭过去,登时了账。
等到大殿阶前时,已经捉了三十余人,射死十余人。
殿中人已经知道变乱,早早关了殿门,但隔着一道门,哪里又觉得安全?看到这一队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们过来,殿中已经是哭声一片。
孙锡恩站在门前,先侧身往里看了一看,然后才大声叫道:“小爷莫慌,咱们不过是来逮殿下身边的小人之辈,无小爷无涉,叫人速开了门,有什么事,到皇上跟前分说清楚就是了。”
他这般一说,太子倒有点意动。
到底是骨肉至亲,太子倒不相信,皇上能忍心对自己如何。
“大不了当个藩王就是了。”
当时大明诸藩,哪一个不是富的流油,又闲的发慌,想想以后能做个富贵闲人,也是不错的选择。
当下心中有了计较,便也端住了太子的架子,在殿中椅上坐定了,才大声道:“打开殿门,叫他们进来!”
可怜殿中宦官和宫女都慌的不知如何是好,此时才勉强镇定下来,有几个便去拿下门杠,拉开殿门。
“臣叩见太子殿下。”
孙锡恩与黄二两人并肩而入,到得太子跟前,都是单膝一跪,报名行礼。
“是你们,张佳木来了没有?”
太子和孙锡恩并二人还算相熟,特别是张佳木常到东宫伺候之时,这两人也是经常跟随左右。所以,太子知道,这是张佳木的心腹干员。
“太保在文华门外伺候。”孙锡恩缓缓起身,面对太子,道:“殿门前有甲士埋伏,想来小爷是知道的?”
太子一滞,想说自己不知,却觉得这般推诿更加丢脸。
当下索性不答,只是呆着脸不语。
“哼,咱家大人对小爷多么忠心,当初在行宫,若不是太保亲自背着小爷出来,可还有小爷今天?”
当日放火,就属黄二放的最凶,要不然行宫也不会起火。但现在拿这事来指责太子,却是振振有词。
他生的凶狠,脸上好几道疤痕,身上又有呛鼻的血腥气,再加上全身紫红,简直是血水里捞出来的血人,这般凶声恶气的大声说话,不仅宫人们吓的全身发抖,便是太子,亦是一阵害怕。
“罢了,不想今日事败,居然被一个小臣指着鼻子骂。”太子心中凄凉万分,只觉得平生之惨,恐怕无过于此时。
第685章 做绝
“别的人你们带走便带走吧。”太子心灰意冷的道:“留下万氏服侍我便是了。”
“小爷大约还不明白吧。”孙锡恩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狰狞可怖,这一笑,可比不笑还可怕的多。
殿中内侍,竟是有两人被他吓的趴倒在地。
“怎么?”
太子心一沉,知道大事不妙。
“这一番小爷事败,坏就坏在万氏身上了。”
孙锡恩也不yu多说,冷然点了一句,然后便是手一挥,道:“来,把所有人近侍宫人全部带走,一个不留。”
万氏大恐,爬到太子脚跟前,用手拉住太子衣角,嚎啕道:“请小爷救奴婢!”
“唉!”
太子到底境界不同,知道说话有损无益,用袍角捂着脸,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他哽咽着道:“你先去吧,我会和父皇求情。”
他这般说,其实已经决定用爵禄来换万氏性命。
好歹只是一个宫女,就算有什么错处,也不至于要了她的性命。大不了,抛下脸面,亲自和张佳木求情。
至于自己,太子心中有数。
了不起就是废为庶人,押到凤阳高墙里圈禁。
这是一般大明宗室最严厉的处罚了,虽然太子这件事也可以说是谋反大逆,但好歹是针对大臣,不是要针对皇帝。
太子自己镇定,但万氏一介妇人,实在镇定不下来。
虽然太子频频抚慰,万氏却是拉住袍角,死活不肯松手。
“走吧,娘的!”
黄二在一边看的暴跳起来,走将过来,手一伸,拉住万氏头发,就这么一路拖拽,把人生生拉了出去。
看到万氏娇小的身躯在金砖地面上被人如此拖拽,太子只觉得心如刀绞。
“刁奴!”
他在心中痛骂着,脸上却渐渐没有了表情。
“请小爷放心。”孙锡恩似笑非笑的道:“太保交待,一定要请小爷宽心,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太子冷哼一声,斜眼看了看孙锡恩,连回答的兴趣也没有了。
“来!”
一声令下,四周数十人暴诺,孙锡恩大声吩咐道:“殿内留十人,小爷要茶水点心,要什么给什么,不要委屈了!”
“是!”
“其余人,留在殿外看守,没有令箭擅入者,杀!”
“是,没有令箭擅入者,杀!”
这般作派,也是给太子看看,不要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便想着无人敢动自己,到时候闹腾开来,不好处理。
现在这么一吓,太子果然已经是面色发白,瘫坐在椅中不敢动弹。
“废物一个。”
孙锡恩在心里给太子下了断语,然后戴上铁盔,大步而出。
他这阵子一直在德王府中,德王虽小,但气度胸襟城府都似乎比太子强一些。当然,十二岁的孩子,看不出太多的东西。
如此一路出来,青天白日之下,仍然是一如往日的红墙黄瓦。
但孙锡恩的心境,却已经是大不相同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已经感觉这皇宫不再属于朱明,而是外头那位年轻的太保大人的了。
孙锡恩前一阵很着急。
眼看大局渐渐稳下来,再稳下来。太保醉心于农庄的建设,改革官制,再下来干脆自乱阵脚,改革京营禁军制度。
若是把军权全抓在手,也还罢了。但太保自己人几乎不用,虽是抓住了权力要害部门,比如军器监和军法监。
当然,还有讲武堂,缇骑、幼军、锦衣卫。
实力是比以前还强三分,但如果十几万京营精锐全部重新建成,将来的事就难说的很了。
可以说,皇上要稳,而从张佳木的角度来说,权力之路想更上一步,就非得乱不可。
但以孙锡恩看来,似乎是张佳木的心境渐渐淡下去,或是说,根本就没有热衷过。以前的权力之争,现在看来,只是张佳木要多做一些事的证明。
有一次,在张府后园,张佳木便是看着孙锡恩,一字一顿的道:“以往种种,就是想做事,真的,如此,而已。”
换了别人,一定哈哈大笑,绝不会相信。但孙锡恩信,他知道,太保所说是事实。
这可就没办法了啊……
都快绝望了,敌人却是自乱阵脚,昏了头了!
现在大家都不动,稳着,慢慢恢复到权力平衡,然后再慢慢削减张佳木的实权。料想皇帝也是这么考虑的。
在短时间内,是没有办法的。
但时间久了,就有办法。张佳木的部下也会有分化,有的权力重了,直属于朝廷指挥,有的渐渐会离心离德,新的势力会起来,旧有的会慢慢不那么恐怖。
在这种事上,皇帝是很有心得的。
但抵不住下头的人太蠢,如郭登和万通之流。
但,明显不止是这么一伙人,这背后的手,断然不会就那么一只两只。
这一次,张佳木必定也是动了真怒,皇帝那里,也是无话可说。那么,就抓吧,杀吧。
抓完杀完,恐怕这皇宫大内,太保也是能随意进出了吧。
……
……
到得文华门外,适才被斩杀的尸体仍然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血水流淌了很远很远,变成了红黑相杂的颜色,天很冷,但仍然有强烈的血腥气,在冬日的寒风下顽强的袭拢着人的鼻子。
到得张佳木跟前,孙锡恩打了个千,然后道:“小爷那儿没事了。”
“嗯。”张佳木点一点头,看到黄二拎小鸡一般把万氏拎了出来。
万氏似乎也瞧着他了,在远处拼命叫道:“佳木,饶姐姐这一回,姐姐猪油蒙了心,被小人挑唆……”
张佳木冷然扫了她一眼,连答声的兴趣也没有。
这女人,还当是这是天顺元年时的情形呢。
被她这么一闹,黄二自觉大失面子,当下勃然大怒,用刀把在万氏嘴上猛捣了几下,直打的对方牙齿掉落,舌头也受了伤,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这才怒道:“入娘的,再敢喊,就割了你舌头。”
张佳木想叫不必太为难了她,死是死定了,倒不必这么给她活罪受。
但一想,若是彼辈阴谋成功,恐怕不知道多少人要受这女人和其兄弟一伙的荼毒,这么一想,倒也是她活该,当下便不出声了。
东宫这里事情已经做完,只留下一个孤身的太子。如何处置,也就是皇帝诏旨下来之后的事了。
废立是肯定的了,谁也知道。做到哪一步,要不要太子的性命,都是小事情了。
下一步该如何,才是要紧的。
“太保,下一步该如何,还要请早些示下?”
“请太保早做决断。”
“当断不断,必自乱!”
身边的人全部是心腹,诺大的宫禁不见人踪,只有这些刚陪他斩杀了对头的部下们。
忠心耿耿的部下们。
不负皇上,便要负他们。负他们,亦是负自己。
短短时间,张佳木已经有所决断。
他看向众人,冷然道:“这一次,必要彻底诛除异已,不再留手!”
听着这话,众人神情复杂,孙锡恩却是跪将下去,大声道:“太保说的是,一定不能再留手了。”
“封锁东宫这里的消息,关闭宫城诸门!”
“立时审问万通等,务要将幕后之人,全部审出!”
“持我令,任怨等缇骑将校立出,征发全部缇骑,逮捕刘用诚,刘聚!”
“曹翼率巡防步兵衙门官兵,封锁九门,外不得入,内不得出!”
“幼军封闭,不出擅出!”
“着范广镇压京营新兵,不使其自乱!”
“逮捕旗手卫指挥使吴琮,着府军前卫指挥李春,即刻来听命!”
“预备大索全城,抓捕乱党!”
张佳木迭发命令,所有人听到命后,便是跪下听令。就算是向来不和他讲究上下礼节的任怨等人,也是如此。
待听到抓捕刘用诚,逮捕伯爵总兵刘聚的时候,孙锡恩等人,俱是眼中有藏不住的欢喜之色。
京师之中,最后一股可以对抗张佳木的力量,也将会被粉碎!
敌人力量太小,用锦衣卫的武力就足够了,而且,这件事似乎隐约能看到不少幼军军官的影子,所以张佳木便吩咐下来,着封闭幼军,不使其动。
而范广再镇住京营,皇城三卫禁军,锦衣卫自然不必提了,旗手卫其实还有相当大的基础在,抓了吴琮之后,干脆就收入囊中。
为难的就是府军前卫。
府军前卫也是上三卫,御前带刀官也都是皇上身边的近侍。
这也罢了,要紧的就是府军前卫的指挥是都督李春,太后的外甥。
这还是罢了,但李春好歹对张佳木有提携和照顾之恩,当初张佳木还是一个军余的时候,身份和李春差的太远了,但李春并没有摆什么架子,还是多方照顾。
这固然也有公主的原因在,但恩就是恩。
在这会子,做什么事,都不能做沽恩忘义的事。
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所以张佳木的命令就是传李春来听命,真的听命就好,不听了,先关押起来,也算保全,将来再说将来。
在他的命令之下,所有人都动作起来,锦衣卫这一头巨兽,这一次终于没有保留的变的嗜血起来。
利爪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将被撕成粉碎!
第686章 肃清
整个锦衣卫已经行动起来,但张佳木却是留在宫中未动。
外面的事交给众人去办就可以了,宫中之事,他需要思谋再思谋。
“把万氏带来。”
思谋再三,张佳木终下决断,对人吩咐道:“我现在就立审。”
“是,立刻就去带万氏。”
留在张佳木身边的还有数十人,而且已经派人去传令,宫中伺候戒备的大汉将军,立刻调集几个百户的人手过来,护卫张佳木的安全。
长安左右门还有锦衣卫带班校尉,也去调集一二百人手过来。
身边有数百人,外头还有缇骑行动,安全自然可保,不需要担忧太多。
臣子在宫中到底有所不便,哪一个宫门或是殿宇都不适合做张佳木的临时指挥部,想来想去,就干脆到东华门上的角楼里,命人四周戒备,他自己则倚城而望,算是暂且的休息。
太子是废定了,下一步自然是立德王。
再逮刘用诚刘聚,整合上三卫禁军,走到这里,算是权臣的顶点。下一步再怎么走,就可堪玩味了。
一想到此,不似旁人那么欢喜,张佳木却只是一阵头疼。
皇帝待他的恩德,不是说抹便可以抹掉的。为人行止,特别是政治人物,有时候很难顾忌到感情,这是事实。
但究竟来说,人非草木。要是一切行事都从利益出发,冷血而行,那么,何谈政治理想?
自己都乌七八糟了,再谈什么生民之利,为国为民,似乎也太可笑了一些。
当然,这是隐藏在他心中最隐秘之处的想法。以现在的局面,大家都觉得他快要黄袍加身了,一个个都兴头的很。
以集团利益来说,有进无退。
就今天的事来说,只要是事败了,人头落地是难免的,家族可能也会遭殃。虽然大明在族诛上比前朝差的远了,但十六岁以上的男子处斩,十六岁以下阉割入宫,女子则是入教坊司,千人骑,万人压。
落到这样的下场,未必比族诛强什么。
这是大家提着脑袋,拿整个家族的命运前途和他搏这么一票。这和对付曹钦之流完全不同,曹钦只要张佳木的命,还有他主要心腹的命。就算锦衣卫一方败了,曹钦也最多是诛除首恶,不会大搞株连。
因为他主要的目标是要篡位夺权,不可能冒着得罪太多人的风险来诛除异已的。
可宫中政变就完全不同了,只要失败,就是万劫不复。
现在这种时候,就算是张佳木这个集体的头头,也万万不能说出什么泄气的话来。当然,现在就说篡位,也为时尚早,怕是部下们暂时也没有这种打算。
但究竟到哪一步,还需想一想,再想一想。
“过来,跪下!”
过了一小会儿,万氏被押到了。
头发披散,身上也是被撕扯的破破烂烂。要说万氏还是有点姿色的,虽然年纪不小,但保养得法,脸上的皮肤又白又嫩,吹弹可破的样子,此时双眼含泪,可怜巴巴的看向张佳木,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奴婢叩见太保。”
这会子她知道了厉害,再也不敢和张佳木姐姐弟弟的乱喊了,而是老老实实的跪下,在地上连连碰头。
大约知道是事情不大妙,可能会掉脑袋的原故。后宫女人,需着这般行礼的毕竟是少时,万氏再蠢,也知道这会子万万不能强项,不然的话,谁也救她不得。
“先不必叩头,我有话要同你说。”
张佳木看她模样,也是大为皱眉。这女人在后来不管怎么狠毒,如何的挥霍而致败坏国政,现在究竟是没有大恶的。
大约下令打宫人板子,虐待近侍宦官,就是她做过的所有坏事了。
要处死她,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样一个女人,太子一被废为庶人之后,她也就无从借力,蹦跶不起来了。
所以在张佳木眼中,就是一条可怜虫,根本无足轻重。
但用来来牵出后头的人,倒也是很不坏的选择。有些事,等皇帝去做,不如自己先动手的好。
“我来问你,”张佳木并没有叫万氏起来,还是叫她跪在地下,因而居高临下,脸上也满是威严之色,他向着万氏道:“这件事,后宫之中,是否知情?”
“啊?”万氏一脸茫然,完全的懵懂,根本不知道张佳木是何用意。
“咳!”张佳木跺一跺脚,也是哭笑不得的样子。这女人,真是死蠢。就这样的人,也想对付自己,要不是几个细节对上了,还差点被他们得手。
想想真是好没来由。
当然,他也知道,外朝之中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一起设计,东宫这里,不过只是发动的一个点罢了。
既然如此,要早点把内宫的事处理完结才是。
万通已经被孙锡恩几个拿去审,以他们的手段,怕是一会儿就审结出来。
张佳木知道不能耽搁,因而直接挑明了问道:“后宫周贵妃,她知不知道此事?”
“这……”
万氏再大胆,也知道此事不能随意瞎说,因而一时沉吟住了,趴在地上,不敢回话,而眼神却是不停的瞄向张佳木,想得到一个明确的暗示。
张佳木大不耐烦,向她道:“现在是你能不能活命的要紧关头,你自己,想好了再回话,知道么?”
这么一说,万氏虽然蠢笨,可也知道怎么答话了。
当下将心一横,碰头道:“奴婢只是东宫管事牌子,伺候小爷身边差使,有什么事,都是奉命而行。此次设计太保,实在是出于周贵妃的吩咐,奴婢自己,实在是什么也不知道。”
这会子她倒是机灵起来,卖了周贵妃的同时,把自己也摘的干干净净。
张佳木不觉笑起来,看看身边的年锡之和陈怀忠,笑道:“怎么样?”
“杀不杀这个宫人,也不打紧。”陈怀忠不大知道万氏,他在京师官场的时间少,对万氏风闻不多。
此时看到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人趴在地上,拼命乞怜,倒还真的动心怜香惜玉之心,因而笑道:“饶她一命也不妨。”
这么说也算是顺着张佳木的意思,没有危险。
张佳木一笑,也不理他,只看向年锡之,笑道:“如何?”
“当务之急,还是要彻底的肃清内廷,太保,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要论忠心,年锡之怕是数一数二了。他的意思也很简单,此次是及时发觉了阴谋,并且所有处断,所以说得上是有惊无险。
但如果不把内廷中的野心家和敌对份子彻底肃清,可能还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
谁能保证每一次都及时发觉?
一个对天下大事负有全责的人物,却可能莫名其妙的死于一场小型的宫廷政变,死在几个莽夫手中,回想后果,自然是不用多说了。
“好,你说的对。”
张佳木回过头来,向着等候在身边的几个锦衣卫武官吩咐道:“直入后宫,将周妃请来我这里对质!”
“是,遵太保令,拿周妃来对质!”
事到此今,皇权已经荡然无存,以张佳木和周妃的身份,便是周妃当面说要杀他,他不自杀也罢了,但断然不能质问或是反驳。
后妃尊贵还在亲王之上,太保侯爵对亲王还要二跪六叩以示尊礼,并且要袖手听令。而后妃其实也是君权的延伸,根本也就是半个主子。
现在说一句拿,众人已经杀气腾腾的转身而去。
陈怀忠看看张佳木神情,心中一动,自己不及请示,便转身追了上去。
“怀忠毕竟是个机灵人。”
看着他的身影,张佳木笑道。
“嗯,他一下子便是懂了。”年锡之也是一笑,向着张佳木道:“这件事由他去处置,最为妥当,请太保放心就是。”
“嗯。”张佳木点一点头,看看万氏,终难掩厌恶,不过现在是用她的时候,因令道:“起来吧,把你知道的内廷之中,向来与我敌视的,或是参与此事的,一律供出来就是!”
“是,奴婢明白。”
起身之后,万氏也是神情黯然。今天做了这等事,漫说太子自己已经是自身难保,就算是太子无事,也保不住她了。
以后只能追随太子,哪怕是圈禁高墙,她也只能追随着去了。
一想到前途黯淡,自也是高兴不起来。
“你也不要做如此模样!”张佳木警告她道:“以你的罪过,诛杀也是该当的。怜你尚无大恶,赦你一命,再敢自误,必斩不饶。”
“是,奴婢断不敢怨望!”万氏不曾想到,张佳木已经变的这般冰冷无情,那种高高在上,蔑视于她的口吻都使得她深深相信,只要自己敢稍露不满,就一定会被拉下去斩首。
当下全身颤抖,连声答应着下去了。
在角楼阁内,自有地方由她书写亲供,写满了一张纸,便又再换一张。
万氏开头还有点谨慎,不敢乱写,后来看到如狼似虎的甲士伺候在一边,专等她写,写完一张便拿着等候,根本不问真假。
她长叹一声,知道人家就是等自己几个字,走一走程序罢了,当下也就不管太多,只想着宫中位高权重,又并不是张佳木一脉的人,悬起手腕,拼命书写起来。
没一会儿,就写了厚厚一摞纸,人名怕有数百之多。
“去拿吧!”张佳木看也不看,交待下去,通通鼓声又一次响起,数百锦衣卫开始分为若干小队,开始在内廷中新一轮的追捕。
第687章 周妃
陈怀忠带着百余校尉,一路攒步急行,等到达日精门时,守门的太监宦官见势不妙,已经抱头鼠窜。
他也不以为意,底下更会有来抓捕宦官的人,他做好自己的差事就是了。
留下一队人把守宫门,陈怀忠带着校尉从日精门鱼贯而入,没会一会儿就到坤宁宫后。
“放低脚步,不准惊扰皇后娘娘。”
“是!”
众人对钱皇后也是非常敬重,当下便都是蹑手蹑脚,轻轻从坤宁宫旁边过去。
这般做态,却是教皇后看了满眼。
皇后身边的宫人太监,也都是看的清楚。众人原本都是吓的六神无主,这些校尉,如狼似虎,适才在宫中已经到处杀人,丝毫没有顾忌。
这会子又是全副武装杀入后宫,谁知道是来做什么?
所以适才都是围在皇后身边护卫,此时见校尉守礼,老老实实的打坤宁宫边上过去了,皇后身边的坤宁宫掌事太监双眼含泪,低泣着道:“娘娘请放宽心罢,看来他们是不会来这里了。”
“唉!”皇后面色沉痛,虽是盲了一眼,却也是丝毫无损于她面庞的秀丽,她面色痛苦,向着众人摇头道:“你们不知道,大明,从此多事了。”
“却不知道,他们往哪儿去?”
见皇后神情痛苦,众人只得设法排解,有人便故意道:“擅入内宫,也不知道是不是皇爷的旨意。”
“看来不是吧,一定要请旨,严加斥责。”
“哼,胆子也太大了。”
“我看,是往咸福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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