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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幸福帽|作者:未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12 03:42:25|下载:幸福帽TXT下载
  幸福帽 作者:yzslih

  第一章

  第一大学在城市的西边,一共六个学院,理工学院农学院商学院医学院法学院艺术学院从南向北依次排列绵延十里,每个学院都是一个铁栅栏围成的院子,面积有大有小,平面轮廓各不相同。每个院子都有一个正门若干个偏门,正门都是新建的,外观功能都一样,只是朝向不统一,有朝南朝北还有朝东朝西,但都相当的正,朝向南北的门,门面都和所在纬线平行,朝向东西的,门面都和所在经线平行。每个正门都没有门楼,两个相距二十米的门柱,中间一道带滑轮的铁栅栏,开门关门全是电动的,好处是省了门卫的力,坐在传达室里动动手指头就行,坏处是一旦停电门就开不了,这时就要走侧门,传达室与相邻的门柱之间有一个两米宽的侧门,正门开不了时,它代替正门的作用,但这是对行人而言,有汽车来它就替不了,这时就要走偏门了。正门的另一根门柱都连着一面黑色花纲岩墙,墙上有市长题的四个铜字:第一大学,每个铜字都是高一米六宽一米,字体一律正楷,写得很工整但有点傻气,一看就知道是老实人写的懂书法的人都这么说,我不懂书法,但觉得有一定的道理,按照书法家的说法,什么样性格的人写什么样的字,这是我不懂的,因为某个贪官就喜欢到处题字,就不怕让纪委的人看出他的贪婪来而一看到有点傻气的人,大家都会觉得心里踏实,这是我懂的,因为我是大家中的一个。市长年轻时在第一大学读过书,那时的正门都有门楼,四五米高的门楼上都有时任市长题的字,刻在灰色大理石上,简单地涂上一层红漆。字写得很写意,龙飞凤舞潇洒飘逸,一看就知道是聪明人写的这也是书法界的公认,我也觉得有道理,但说不出来,这就是聪明人给我的印象:他的所为总让你似懂非懂局促不安。但那些字写得太小,而且大小不一,最大的一个“第字不过一尺见方,却高高在上,似乎忽略了人和它们合影的需要,有些当时的人为了把自己和字都拍全了,就请摄影师蹲在十米外的地方给自己拍,这样拍出来的照片,如果尺寸是正常的九公分乘六公分,人脸和字都需要借助放大镜才看得清。现在的情况好多了,字放到和人平等的水平下沿离地只有三十公分,在此拍照,像是和四位憨厚的大个子合影,不仅留影的人也显得精神好看,摄影师也少受罪了,黑色的背景还能给拍出来的照片增加几分幽默色彩。

  理工学院的正门朝南,门后面是一条环形水泥路,环中央是块半个足球场大的草地,草地南头,一圈鲜红的鸡冠花中间,长三米宽两米高两米的黑色花纲岩基座上斜立着两只相互交错半径四米的不锈钢圆环,圆环中,一根斜立着的不锈钢管上挑着十颗不锈钢球,有大有小,大的有标准蓝球大,小的只有标准铅球大,这就是本院的标志,看起来像个星系模型,至于喻意,我说不出来,而且设计者认为这是一件艺术品,艺术品就该让人搞不清楚作者的用意才对。换句话说,他想让我去猜,然后不管我说成什么,他都说错,这就是艺术家的特权。如果我是位头儿,肯定要找个茬修理修理他,但我不是,所以对艺术家的心思不是太感兴趣,没有兴趣悟性就差,看来看去发现它只有一个用处:记住了它的样子,就不需要问门卫理工学院在哪里了这类问题有时得不到答案,管正门的门卫一共两位,一位年长一位年少,年长的那位又矮又胖,脑袋长得像只梨,上面小下面大,脸上的皮也像梨皮一样黄色的底子上布满黑色的麻点,黄头发黄眉毛,眼珠牙齿鼻孔都是黄的,猛一看除了黑色的麻点脸上什么都没有。问他理工学院在哪里,他就点上一支烟,透过灰蒙蒙的雾对你冷笑,让你感到自己在做一件蠢事。年少的那位宽肩细腰长腿,站直了有一米八五,长得也很漂亮,黝黑的皮肤,浓眉大眼鼻直口方,但他不喜欢被人看,问他话就低下头看自己的脚,用蚊子哼哼的声音回答你,你要是听不清再问,他就指着院标一言不发,连冷笑都不会给你看。

  草地北头有座汉白玉砌成的高台,台上直立着一根三十米高的不锈钢圆柱,柱子顶上挂着一面国旗。花纲岩基座和汉白玉台之间有条供人散步的鹅卵石小路,盘绕成一个8,每天傍晚都有人穿着袜子在上面散步,据说这样做能改善血掖循环,促进新陈代谢。从事脑力劳动的人容易感到头昏目眩,原因之一就是血流得方向不对,流向下肢的多,流到头上的少,不仅容易头昏,屁股还会越来越肥大。从事脑力劳动的人还容易得便秘,原因之一就是新陈代谢太慢,吃下去的东西堆积在肠胃里排不出去,不及时疏通,就会发酵,变成酸气臭气往外冒。除此之外,从事脑力的人还容易得很多的病,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脑血栓等等,原因都和新陈代谢血掖循环有关,都需要在鹅卵石上磨磨脚。

  但是,这些病还不是从事脑力劳动的人最容易得的病,最容易得的是神经衰弱,睡不着觉记不住事,满脑子胡思乱想,原因之一是自认为太聪明,不做点惊天动地的事情对不起自己对不起社会,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好。这个毛病靠在鹅卵石上磨磨脚板底治不了,不仅治不了,甚至还会加重病症,有的人磨过脚板底后,觉得自己更聪明,更不知道干什么好了,这就适得其反了。应该去看医生,吃点安神补脑的药,或者去旅游观光,开开眼界,看看有什么事情适合自己做的。或者哪儿都不去,关起门来做爱,据我所知,做爱是治神经衰弱见效最快的一副药,做一趟爱,一百位聪明人起码有八十位会变得呆头呆脑。剩下的二十位让他们连着再做一趟,起码有十九位神智不清,如果还有一位例外的话,就不用管他了,这种人都是天才,但满脑子控制世界的奇思怪想,最好让他一直神经衰弱到死,一辈子不知道该干什么好。当然用做爱治神经衰弱治标不治本,做完爱睡上一觉,大家又把失去的聪明找回来了,所以有人把做爱比作洗脚,说明它的疗效不可能彻底,就像洗干净的脚用不了半天又变成臭脚了,但眼下所有治神经衰弱的方法都做不到彻底除根,都只能起到洗脚的作用。这么说是有根据的,因为我也得了神经衰弱,睡不着觉记不住事,自认为聪明得不得了,却不知道干什么好。看了很多医生吃了很多药,效果都不明显,弄得他们都不好意思见到我了,都劝我去旅游,寻找生活目标。于是我和老婆一起参加了山湖岛七日游,结果在路上,一下子找到十一个目标,加上原来的一个治好神经衰弱,整整一打,更睡不着觉了。这十一个新目标分别是,一,攒钱,出来玩一趟,把家底子掏浅了,当然要填上。二,攒更多的钱,不仅要把浅下去的家底子填上,还要漫出来,因为玩了一趟就想第二趟,以此类推,就有三四五六鬼知道要攒多少钱才算够。目标三到十都和目标一二有关,都是为实现头两个方向性的目标而设定的具体目标,就不赘了。总之一句话,出来玩了,才晓得钱少,换句话说,不出来玩,就以为钱多,只要把自己往家里一关,上述目标就全部实现了。但当时我人在江湖心不由己,想不到还有这么聪明的解决方案,只会呆想,想得自己睡不着觉,还吵得老婆睡不着,因为我有个习惯,一睡不着就来摸老婆,在老婆身上爬山戏水。要在平时,我老婆就会说:摸什么摸,要么就玩,别弄得人痒痒的。我老婆身体很棒性欲旺盛,而且手段多多,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但这是在家里,在旅途中例外,我老婆有两大爱好,一是做爱,二是旅游,但两者不相容,在家里她是性爱迷,在路上就是尼姑了。我老婆虽然生过孩子,年龄也过了三十,但身材和模样依然很漂亮,小腹扁平乳房饱满,腰像柳条一样软,脸上一根皱纹也看不到,跟她做爱我很享受。但有一个前提,要看得出她的漂亮我才会有享受,否则就索然无味,至于能不能看出她的漂亮来,跟我的视力无关,完全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取决于我们之间的一种平衡,如果她有性欲而我没有,我就看不出来,拿灯照着看也看不出;如果我有性欲,不管她有没有,我都看得出,闭着眼睛也看得出。在路上这种平衡倾向于使我把她看得越来越漂亮,这样一来,到了第三天,就有了目标十二:和老婆做爱。但我老婆不乐意,我也不能强迫她其实这么干才刺激,但又觉得是欺负弱势群体,这么一想又不觉得刺激了。到了第六天,我就把其他的目标全部忘掉了,只剩下和老婆做爱这一个。回来后,我们天天做爱,天天睡得香,比吃什么药旅什么游都管用。当然亢奋过一个星期,我对老婆的漂亮又视而不见了,接着神经又开始衰弱了。所以我说,眼下所有治神经衰弱的方法都做不到除根,都只能起到洗脚的作用,要想一劳永逸地让脚干净,除非把双脚剁掉。

  当然,也许会有更好的方法,比如发明一种袜子,让脚永远不臭,这不是既免掉洗脚的麻烦,又不必把脚剁掉了吗但这是天才才能做到的事,我想得到,做不到,让我发明这种袜子,不仅臭脚而且比脚臭得还快,那就不仅要洗脚还要洗袜子了。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带你到理工学院来的原因,因为我知道这里有一位天才发明家,他正在研究一种让我们摆脱生之烦恼的机器。

  这位天才发明家是位远离尘世的隐士,一年四季都待在本院的实验大楼里,夜以继日地把脑子里面的奇思妙想变成实实在在的机器。实验大楼就在草地的北边,青灰色的外表,高七层,站在汉白玉台上看,它是一个立体的朝你倒下的v,如你所知,有人习惯岔开食指和中指,做出一个v,代表胜利,你可能会想到这楼代表胜利就在眼前,或者把它想像成一位张开双臂准备拥抱你的巨人,感觉有点受宠若惊,但换个位置,从东西北看,它都是一个立体的朝你倒下的v,你立刻会明白眼前的胜利原来是一个立体的x的一部分。所以这座楼又被叫做x楼。如你所知,x又代表未知数,所以该楼设计师的用意就显而易见了:成功只是未知的一部分。如果是一位比二十层楼还高的巨人或者是一位骑鹤仙游的神人,这个关子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了,省下另外三眼去看别的,但这样一来,就显不出设计师的智慧了,不让我们的脑筋转个弯,他就一无是处。事实上,除了我所说的那位天才,整座x楼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天才了,其他的人都只能靠耍耍小聪明赢得一点可怜的成就感,而没

  有那一点可怜的成就感,大家都觉得活着没意思,对此我身同感受,所以每次来到x楼前,都要用心良苦地为

  设计师的智慧鼓鼓掌这种用心良苦更多的是为了自己,希望有朝一日别人能这样对我。

  x楼底层的东北角,一间实验室的门外挂着一块一尺长三分之一尺宽的白色木牌,上面有用黑漆写出的

  五个豆腐块大的字:幸福研究室。实验室面积大约四十平米,掺了细卵石的水泥地面被打磨得光滑平整,四面墙和屋顶全被涂成了白色,南墙和北墙各有六扇铝合金拉窗,每扇窗外都安装了拇指粗的钢筋做成的护栏。靠着北墙,摆着一排漆成铅灰色的长条桌,桌面上放着八台仪器,除了一台示波器其他的我都说不出名字来,还有台钳挫刀烙铁等工具,除了仪器和工具,还有四只墨绿色的金属盒,里面装着电容电阻集成块等元器件,除了这些有用的东西,还有一堆废物,金属丝金属片塑料皮废元件铺了一桌面,让人感觉像是进了废品站。屋子中间,东西向摆着两排紧靠在一起的长条桌,每张桌子也都被漆成了铅灰色,桌面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四排类似头盔的东西,每个头盔的样式颜色都有所不同,有的像摩托车手的头盔,有的像自行车手的头盔,有的像战士的钢盔,有的像西洋式样的礼帽,有的像大清式样的瓜皮帽,有的既不像帽子也不像头盔,长着两只耳朵,头顶上还有一撮毛发,看起来更像一颗人头;有的耳朵大得拖到桌子上,长出长长的嘴巴鼻子,看起来更像一颗猪头,还有的像牛头马头羊头等等的头,这些怪模怪样的东西会让你联想到野蛮人的祭祀仪式,感觉一阵毛骨竦然,不过静下心来,就不会感到恐惧了,因为空气中闻不到一点血腥和尸臭,也感觉不到一丝荫冷,而是淡淡的带着一缕温暖的松香味,这种味道我闻了就隐约看到了雪原,林海,木屋全身心的感受着一种古朴的宁静安祥。

  靠南墙,两张刷了一层清漆露出木纹的杉木办公桌一字排开,东边的一张上有一台电脑和一堆摆放凌乱的书,桌子边上有张原色的高背杉木椅,西面的桌子上除了一双脚什么都没有,这双脚套在一双藏青色的尼龙袜子里,袜子口伸进一条米色棉布裤子的裤脚里,裤筒裹着两条又短又粗的腿,粗腿的主人是一位胖子,穿一件蓝白格子的呢布衬衫,一个下摆塞进裤腰里,另一个挂在外面,身子躺在桌子边的一张宽大的橡木沙发上,肉嘟嘟的手交叉着搁在圆滚滚的肚子上,脖子和腮帮像青蛙的鼓膜一样一鼓一泄,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让这间略显怪异的屋子充满了家的温馨。这位胖子就是我所说的天才发明家,本研究室的负责人鲁福海教授。鲁教授今年五十四岁,身高不到一米六,体重超过八十公斤,脑门秃得发亮,余下的头发稀疏凌乱,看不出是什么发型,头又大又圆,白里透红的脸,两道浓密的倒八字眉,眼睛虽然闭着,还是看得出大,而且眼球明显外凸好似蛙眼,狮子鼻,鼻毛又长又浓,像是鼻孔里插了两只毛笔头,两片外凸的嘴唇肥厚宽阔,短短的下巴陷在鼓起的脖子里。

  在这间屋子里还有一个年轻人,上身穿一件嫩黄色的薄料子西装,里面套了件墨绿色的羊毛衫,银灰色的裤子,黑皮鞋。他就是鲁教授的助手孙山博士,今年二十八岁,中等个子,体型匀称,学生头,一张在女人中也算秀气的瓜子脸,面白如玉,柳叶眉,细长的眼睛,吊眼梢,忧郁迷茫的眼神,窄窄的鼻子,线条柔和的嘴唇不厚也不薄。按照身材魁伟浓眉大眼的美男子标准,他不算漂亮,但这种标准的权威性令人怀疑,长得像孙山这样的男人其实更适合女人的品味,清秀文弱略带点女人气,我认识的年轻女人个个都喜欢这样的男人,提到这样的男人,她们都满脸潮红,咬着嘴唇不作声,眼中闪着波光。而几乎个个都不喜欢浓眉大眼的,提到这样的男人,她们就哈哈大笑,说这种样子看起来呆。不过要强调的是,做调查时,我说了不少好话,让她们个个自以为是武则天,可以随便挑男宠。等她们知道自己是谁了,未必讨厌这种样子的,毕竟浓眉大眼要比贼眉鼠眼好看得多,我认识的年轻女人有十分之一嫁给了贼眉鼠眼的男人,另有十分之一正在考虑中。还要强调的是,做这种调查的动机不是替她们拉皮条,我是个写小说的,相当一部分读者是年轻女人,需要知道她们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然后写一些这样的男人让她们喜欢。当然,要是喜欢长得像我这样的更好,就不用费神写别的男人让她们喜欢了,把自己送上去让她们喜欢多好呢。

  孙山捂着耳朵,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走到北面的一扇打开的窗户旁,面朝窗外,左手托着右手肘,右手捏着鼻根,低着头闭着眼睛想着什么。x楼北面是一条水泥路,路北面是一片低矮的枫树林,天气凉了枫叶红

  了,恋爱的季节又来了这好像是一句歌词,但我又听老婆说夏天是做爱的季节,做过爱再谈恋爱,是不是更好过了恋爱地带有一座石头砌成的水池,这是一座人造喷泉,椭圆形,面积差不多一个蓝球场大,中间有一座不锈钢雕像,两个少女手拉手,做盘旋状。喷泉西北角有一排石榴树,石榴花比枫叶还红,可是没让人想起爱情;东北角立着两个四面体,高都在三米,尖角斜着刺向天空,这是两个混凝土的人造物,表面贴着红白黄蓝绿等颜色的马塞克,做出各种单色的基本几何图型。两个四面体的脚下都有一级台阶,台阶表面贴了层磁砖,可以当椅子坐。孙山经常跑去坐一会儿,晒晒太阳,这个长得很讨女人喜欢的年轻人身上有股荫气,皮肤怎么晒还是白得发蓝。而且,为了我喜欢的女人,还得强调一下,他的鼻子有点长,也不是标准的罗马鼻,是鼻尖带弯钩的鹰钩鼻,眼窝很深,眼神也不总是女人喜欢的忧郁迷茫,时而会闪出幽暗的绿光这是他不带眼镜的时候才看得到的,正常情况下,他总是戴一副银丝眼镜,用浅蓝色的镜片遮掩目光。孙山原名叫孙新,因为从小到大每次升级考试都是将将达标,同学们就戏称他孙山,取榜上有名,但位列末尾之意,他也觉得这名字吉利,上大学时自己改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孙山戴上眼镜,朝喷泉方向张望,他在找一个小男孩。最近一个月,孙山每天下午四点左右都要到喷泉边坐上一会儿,一是晒太阳,二是避开鲁教授震耳欲聋的鼾声,寻一块清静,教授一打呼噜,孙山的头就发懵。那个小男孩也经常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喷泉旁,背着一只大书包,在水池玩一会儿,然后就跑到实验室北墙下,趴在窗沿上,朝里看一会儿,然后就进了x楼。孙山不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也不知道他对实验

  室里的什么东西感兴趣,想找他问问。又过了一会儿,那个男孩子出现了,朝实验室跑来,孙山悄悄溜出去,带上房门,站在楼东门后面等着,准备吓他一下。过了两分钟,小男孩进了楼,径直朝南边的楼梯跑去。孙山声音不大但荫冷冷地喊了一声:站住。小男孩一愣,站住了,回过头问到:干嘛。孙山绷着脸问:谁许你进来的小男孩平静地说:我妈妈要我来的。这个男孩看上去八岁左右,小鼻小眼睛小嘴巴,长圆形的冬瓜头,额头很高,头发短得露出了头皮,穿一身红白拼接的运动服,体型墩实。孙山翘起拇指,指着背后的门说:看着,这就是我上班的地方,你趴在我的窗子上想干什么小男孩憨憨地笑了,摸着头顶说:我想看他睡觉。以

  后不许看了,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生气的,他一生气就要吃人,懂不懂骗人。骗人告诉你,他可喜欢吃小孩子了,啧啧啧。骗人,他又不是魔鬼。不相信敢不敢进来,让他咬你一口试试进来就进

  来,谁怕啊。孙山一心想吓乎他,但小男孩始终憨憨的,不急也不慌,孙山倒觉得无趣了,改口问到: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小男孩警觉地说:不告诉你。孙山说:我知道你是谁家的,我已经调查过了。小男孩不相信:知道,你说啊。孙山说:我当然知道了,你妈妈额头大大的,脸圆圆的,眼睛小小的,是不是小男孩拔高调门说:不是的,我妈妈比你漂亮。孙山忍住笑,问:她哪点比我漂亮小男孩想也没想地说:我妈妈身上香香的。孙山乐了,手指着眼镜片说:傻瓜,漂亮是用眼睛看出来的。你才傻瓜呢。小男孩回了一句,转身就上了楼。孙山刚想追上再说点什么,突然感到有一个酸溜溜的东西堵住了喉咙,愣了一下,又觉得很无聊:跟一个小孩子逗有什么意思反身回屋,看到四仰八叉的鲁教授,又站住了。

  他的眼睛紧盯着鲁教授,眼珠子射出两道锥子似的绿光,聚焦在教授的粗脖子上,好像要在上面戳出一个洞来。如果真是这样,我认为里面冒出来的不是红色的血,也不是白色的脓无色的水,而是一股看不见的气,还有悠长的“嗤”的一声。每次看到鲁教授,我都以为他摔断了脖子,所以要在脖子上围上一只气囊,尽管事实说明,那是自然长出来的,但感觉这种东西就是这么顽固不化。孙山可能有和我同样古怪的想法,所以他经常趁鲁教授不注意的时候,朝他的脖子上射“锥子”。这情景每次都能激起我的好奇心,希望看到奇迹的发生:孙山变成一个眼冒激光的怪物,照着鲁教授的粗脖子打出一个很小的孔,然后就是一声轮胎放气似的悠长的“嗤”,这幻想中的声音让我感觉很舒坦,接着就看到鲁教授的脖子变回正常的粗,这幻想中的情景也让我感觉舒坦。这个幻象说明我们对丑人的嫌恶背后是我们对他的一种美好祝愿,希望他变得漂亮一些健康一些。当然,我长得也很丑,河马脸马鞍鼻,鼻口快有嘴巴宽了,每次走到大街上都要接受一些人的美好祝愿,但他们又不肯出钱替我做整容,所以我又不认为这种祝愿是他们对我的爱,说的好听是替我难受,说的不好听就是瞎操心。除了教授的粗脖子,孙山还喜欢对女人的乳房屁股射“锥子”,这情景让我焦虑不安毫无快感,所以又不希望他变成怪物了。还是让教授长着他的大脖子吧,以教授所表现出来的智慧,至少不用担心他得了大脖子病。

  如果不想替教授为他的脖子难受,最好的方法是多想想这种脖子的好处,跟自己的感觉过不去,这样感觉就不会和自己过不去了。比如长着这种脖子,摔断颈椎后,可以不用戴气囊,省点医疗费,医院提供这种东西是要收租金的,一天十块钱。在我老家,十块钱可以租间包厢唱两个小时卡拉ok了,当然没人陪,没水喝,也没音乐,一个人干唱。所以没人愿意把十块钱花在那儿,倒是有人愿意花十块钱到医院租个气囊,这些人一般都是刚上任还没来得及给大家讲讲话的头儿,对讲第一次话不够自信,怕自己表现得不像个头儿,就把脖子撑粗了上台讲话,这样讲起话来声音宏亮浑厚,语意也因此而显得格外的权威,而且这东西还让新头儿觉得自己深得人心,因为裹住脖子的气囊还起到共鸣箱的作用,不管他说什么,都会响起一片附和。况且有这样的气囊保护着,是很难把脖子摔断的,如果摔得断,脑袋早就摔扁了,省的钱远不止一天十块,彻底省钱了。除此之外,长着这种脖子还有很多好处,头的重量有一大半分到双肩上去了,不容易得颈椎病;任何时候脖子上都有一条厚厚的围脖,不容易得咽炎喉炎扁桃体炎牙龈炎等等的炎,不容易感冒发烧。除了防病防意外,显得象个头儿,长这种脖子的最大好处就是睡觉不用枕头,可以直接把后脑勺枕在自己的脖子上睡,即使坐着睡,也不用担心扭伤脖子,就像鲁教授现在这样。

  但是如果有位头儿觉得鲁教授在上班时间上班地点睡觉影响不好,把他推醒,想给他一个善意的劝告,教授就会立刻鼓起那对吓人的青蛙眼,炸雷似的冲该头儿喊到:我没睡觉,谁说我睡觉了要是头儿拿出一只录音机,把教授的呼噜声放给他听,想看看他还有什么话好说,那么头儿肯定得意不了太久。只要五秒种,教授就会听出那是他特有的呼噜声,该声音有以下特征:特别的大,全x楼的人都听得到,但是不同楼层的人听

  到的声音又有所不同。三楼以下的人听到的是蛙鸣狮吼虎啸狼嚎,开始大家以为理工学院开了间动物研究室;四楼到五楼听到的是刮大风的声音,开始大家都担心晾在外面的衣服床单会被风刮走;六楼以上的人听到的是煮咖啡的声音,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头儿要煮咖啡犒劳大家,还说,头儿想得真周到,就是货差了点,要是巴西货就好了。这些事情发生在十年前,鲁教授刚调到第一大学的头一个星期里,来时他带了三个风姿绰约的精神病老婆都是前妻,x楼的人开始都很喜欢他,以为他是个色鬼加大笨蛋。然后就开始讨厌他了,原

  因除了他制造的噪音,还有就是他太聪明了。他没来之前,进出x楼的人,都有那么一点成就感,因为大家都

  是高级知识分子,虽然没做出多大成就,但毕竟有很多知识是他们懂,而芸芸众生不懂的。但鲁教授一来,就显得大家一无是处了,虽然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的知识,但对社会的贡献比一套百科全书也大不了多少,而一套百科全书不过区区几千块钱的价值。但大家又不敢恨他,怕把自己气坏了,就采取驼鸟政策,装着不知道有这个人。所以该头儿要是想请大家来做证,那他就想错了。

  听出是自己的声音,教授也不怕,就算头儿把全楼的人都招来做证,教授也不怕。鲁教授会面不改色振振有辞地说:“不错,呼噜是我打的,但我没睡觉,因为我在从事非意识工作,和宰予昼寝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码事。”众所周知,宰予是孔子的门生,因为白天睡觉挨了老师的骂而成名的史上第一人,当然他能成名,还要感谢骂他的人,如果不是挨了孔圣人的骂,换成一般的人来骂,鬼晓得他。就像我,因为昼寝被父母骂过,被老师骂过被头儿骂过,被骂了二十多年也没有成名。现在三十大几了父母也不好意思开口了,坐在家里自谋生路也没头儿了,但白天还是睡不到安稳觉,因为还有一个老婆管着呢,她正在变成一个集所有曾经压迫过我的人为一体的怪物。

  关于非意识工作,鲁教授是这样解释的:“每当遇到意识克服不了的障碍时,我就换一种方式继续思维,也就是你们认为的睡觉。但我的脑子在工作:沉睡的潜意识前意识无意识因为意识的消失而苏醒,以各种古怪的模样进入我的思维空间,继续克服意识克服不了的障碍。”鲁教授的话要我来讲就两个字,做梦,做梦就是鲁教授的非意识工作,换句话说,鲁教授对待工作就像对情人一样:朝思暮想。后一种说法比较煽情,要是头儿也这么想,会感动的。但头儿要是这么好哄就当不成头儿了,要想让头儿相信你的话,只有拿出成绩来用事实说话才管用,这是头儿们的思维定式,因为头儿就是靠成绩好才当上头儿的。但这也难不到鲁教授,他就是因为交得出成绩来才这么牛,才敢不把头儿放在眼里的。但鲁教授和我遇到过的其他牛人都不同,那种人都是仗着有点本事,不仅不把头儿放在眼里了,也不好好工作,要想他好好工作,除非头儿每个月多开他二百块,这种牛说到底还是头儿舍不得花钱,情愿受牛人的气,让他牛他才牛得起来,给点待遇,他马上就不牛了。说过别人也来说说自己,我现在只有一个头儿就是我老婆,我没什么本事按她的话说,没什么吊本事,连装根日光灯都要头儿亲自动手,也就牛不起来了,她也就不用受我的气了,还经常把气给我受,除非碰到这种情况,我已经泄了,头儿还意尤未尽。这时就可以小小的牛她一把了,换句话说,提点待遇上的要求让头儿考虑考虑了,不考虑,有吊本事也不露。但我的要求不是钱也不是其他物质上的,都在一口锅里吃,一张床上睡,你的我的也分不清,要到手也没什么屁用。我要的是头儿能在精神上多关心我一下,而且要求也不高,我老婆是跳芭蕾的,只要她跳一段给我欣赏一下就行,至于是小天鹅还是胡桃夹子,随她的便,只要在经典之中揉进钢管舞的元素就行,因为头儿不跳钢管舞我就钢不起来,怎么服从指挥呢就算是对头儿的刁难也是为了她着想嘛。而且我老婆不到万不得已,放不下头儿的架子,明知我想看流行的偏要跳经典的给我欣赏,不在这个时候牛她,什么时候牛。

  鲁教授在对待头儿的态度上比我比其他牛人都好,只要不打搅他睡觉,从来不牛。上面假设的那位头儿除非是外院调来的新头儿,不了解情况,才会做出此等自讨没趣的事情来,本院的头儿已经有十年不打搅他了。鲁教授是位天才发明家,发明过许多东西,但一般人并不知道他的事迹,和伟大的发明家爱迪生不同,鲁教授发明的东西都是不能拿到市场上公开卖的。但也不是说他喜欢发明什么秘密武器杀人工具,这些玩意教授想发明也发明得出,但他对发明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他考虑问题的方式跟我有些相似:每做一件事情之前,总要先想一下,做出来的结果是让人快乐的,还是用来吓唬人的,如果是前者,他就做,后者不予考虑,这是我和他完全相同的地方。不同是,他考虑好了要做的事情,绝大部分能做到,而我绝大部分做不到,甚至还会做反了。比如,以前我想给一个女孩一点快乐,就去了家花店,卖花女郎替我精挑细拣配了一束花,用粉色丝带打了一个很漂亮的双蝴蝶结,还很嗲的对我说:看到这样的一束花,没有一个女孩不动心的哦。我看花是很漂亮,再看她也是对我很动心的样子,就信了。可是一敲开那个女孩家的门,她就大喊起来:你想害死我啊接着就把门关上,过了一会儿,又把门拉开一道缝,对我命令到:把花扔掉。我想这花肯定配得不吉利,原因就是卖花女郎不希望别人爱上我,难怪要对我脉脉含情呢。就把花扔掉了,准备跟她解释一下,解释不通再找卖花女郎算帐,不过这帐想必会算得很甜蜜哦。刚要进去,她妈妈又来了,命令到:把衣服脱掉,还有裤子。这我就不明白了,这话怎么也轮不到她来讲吧。好在女孩子及时喊起来了:花粉啊我这才知道她全家都对花粉过敏,本来是想给她点快乐的,结果却把她吓了,这就是把好事做反了。后来我就想,要是这个谈不成,下次给女孩子送花前先打个电话,问她对花粉过不过敏,问过她,再问她妈她爸她哥她姐,问遍她全家,连她家的小猫小狗也不要放过,这样就不怕把好事情做反了。可是这样问过了一遍再送出去的花,谁拿到手上也不会舒服,是不是好在这件事情发生得极其偶然,可以归入意外事故,而且带点喜剧色彩,提提没关系,多提点也没关系,那个对花粉过敏的女孩子后来成了我老婆,除了花粉,她对所有的香水都过敏,让我名正言顺的省了一笔开销,这是娶她划得来的地方。但我又要说这笔钱省得最不划算,老跟一个人做爱本来就有点乏味,跟的又是一个没味道的人,乏味得就像喝白开水了,所以就这一点而言,要她为我跳段钢管舞一点不过份。

  除了个别做反了的,更多的是做不到,让自己让朋友让对自己有所指望的人失望,这种事情不能提,一提我老婆又要说我没有吊本事了。而鲁教授要想做一件让别人快乐的事情就不像我这么难了,他发明了很多让人快乐的东西,所以他的研究室才敢冠以幸福二字。但是他的成绩离自己的目标差得还很远,因为他的每一样发明都存在着致命的缺陷,所以不能上市公开销售,只能由有关部门定向销售。比如,他发明过一种帽子,名曰极乐帽,戴上的人会觉得自己到了极乐世界,要什么有什么,比做官做爱做壮元做皇帝比做什么都快乐,就是什么事也不会去做,光坐在地上发呆。简言之,戴上这种帽子,就像在吸毒。好在和吸食大麻鸦片海洛因不同,戴它不会上瘾,当然这是指生理上的,心理上还是会产生依赖性,所以这是一件对健康人害处大于好处的东西,有关部门明令禁止公开销售这类产品,只能卖给戒毒所,供瘾君子们过瘾,让他们逐渐摆脱对毒品的依赖,或者卖给医院做麻醉器。一开始,鲁教授发明它是为了给太太治病,鲁教授的首任太太得了燥狂症,戴上帽子后,就安静下来了,但又安静得过头了,变成了抑郁症。于是,鲁教授又发明了一种帽子,名曰活力帽,戴上的人会觉得精力旺盛得难以忍受,到处找事做,找不到事做就手舞足蹈,发泄剩余的精力。简言之,戴上这种帽子,就像是吃了兴奋剂,好在和服用内固醇不同,戴它不会乱长肌肉,对心脏也没有什么危害,当然这是就有人看着且适当戴一会儿的情况而言,没有人看着,戴它的人就像穿上了童话故事里的红舞鞋,一直跳到心力衰竭。所以对建康人还是坏处大于好处,只能由有关部门卖给精神病医院,作为治疗抑郁症的辅助器具。鲁教授还发明了一种帽子,名曰志远帽,初衷是为了帮助困惑少年,戴上它对异性就不敏感了,十三四岁的小毛孩就想不到谈恋爱了。简言之,戴上这种帽子就相当于做了一个阉割手术,不同是,被割掉的东西随时可以长出来,决定权在家长手上。但在试验的过程中就出了问题,接受试验的一百个人戴了一年后,男的阳萎女的性冷淡,而且还不是同性恋。所幸的是参加试验的这一百个人没有一个是孩子,全是自愿参加的家长,男女各五十,年龄也都过了五十周岁,而且这些家长都有一个共同的誓言:为了让孩子在法定结婚年龄前一直处于被阉割状态,萎就萎冷就冷淡就淡,反正也没有几天快活日子过了。如果这一百个试验对象是孩子的话,真不知道这样活一辈子有什么意思。所以试验结束后,有关部门禁止它上市,只能作为特种仪器卖给监狱,给强奸犯戴,而且从人道主义出发,只有看到他的第一性器官出现明显异常时,才给他戴上三个小时。鲁教授还发明了一种帽子,名曰清风帽,初衷是防止个别头儿贪污公款,戴上它的人看到钱就恶心,结果在试验期间,活活饿死了一位年轻有为的头儿,因为他看到钱就恶心,连工资也不肯要,最后死于饥寒交迫,所以有关部门禁止研究这种东西,更谈不上生产销售了。我完全理解有关部门的良苦用心,毕竟,离了钱谁也活不了。除此之外,鲁教授还发明了许多东西,都做成了帽子,对健康人都是害处大于好处,只能卖给戒毒所监狱之类不为公众所知的地方,所以他这么聪明,却没有什么名。

  不过教授帮校办公司赚了不少钱,校长院长都对他另眼相看,允许他在上班时间上班地点睡觉。除此之外,他还让黑社会赚了更多的钱,鲁教授发明的让人戒毒的极乐帽,黑社会仿造出来,引诱人“吸毒”,等他们形成心理依赖了,就把帽子收走,给他们吃货真价实的毒品。鲁教授发明的治贪婪的清风帽,黑社会也仿造出来了,卖给黑心肠的包工头,包工头把这些帽子当安全帽给农民工戴,工人们就只晓得干活不晓得要工钱了。鲁教授发明的帮助困惑少年的志远帽,黑社会也仿造出来了,卖给开黑工厂的老板,黑老板把这些帽子当工作帽给童工戴,这些孩子除了干活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永远长不大,到死也长不大。鲁教授发明的治抑郁症的活力帽,黑社会也仿造出来,卖给其他的黑社会,后一种黑社会以械斗为主业,戴上活力帽,一来可以保护头,二来打架不要命。而前一种黑社会都是饱读经书的斯文人,以猎取别人的智慧为主业,然后把这些智慧的结晶用在歪门邪道上,鲁教授发明的各种帽子,最后都被他们仿造出来祸害人,这类黑社会的智慧有时连鲁教授都自叹不如。

  黑社会的还把手伸进了幸福研究,换句话说,他们收买了教授的助手。所以连已经停止研究的志远帽,黑社也仿得出来,甚至连教授的创意他们都偷去研究,所以有时他们会抢在教授前面把教授想要发明的东西发明出来,然后找一个代理人来警告鲁教授不要侵犯他们的知识产权。不过这里所说的“助手”和孙山无关,是前面的三任,都已经被逮起来了,和他们有瓜葛的黑社会也被逮起来一批,遗憾的是没逮干净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不可能逮干净,有白社会就有黑社会,就让我们处之泰然吧,但不要与黑共舞,那是警察才干得好的事情,一般人弄不好要不自己舞黑掉。最近就有一些神秘的人物暗中注视着孙山,想把他的小白脸弄成小黑脸。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2章

  二 x先生的特使

  屋子里响起了一阵电话铃声,孙山连忙走进门。电话就搁在窗沿上,离教授的脚一米远,孙山拿起话筒:喂,鲁教授办公室。电话那一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小孙吧,我是费德生,告诉教授,我可能要到晚上才能到。还有话要跟他说吗没有了,让他好好睡吧。那好,让教授对你说声再见。孙山把话筒凑到教授的

  嘴边,停了二三秒,又拿起来,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笑声说:再见,费医生。费德生是一名精神病医生,也是鲁教授的老朋友。孙山在一本台历上留下一句话,然后把台历放在教授的两脚之间,走出屋,顺手把门带上,出了楼,直接向北朝图书馆走去,当他走过楼后面的报栏时,一位正在看报的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转过身来,远远地跟着他。这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样子,一米七差一点的个子,体型略微偏瘦,上身是一件蓝灰色套头长袖体恤,下身是蓝白色的牛仔裤,白底黑条的运动鞋,梳了个学生常见的瓦片头,皮肤黝黑,四方脸,浓眉毛大眼睛,鼻子有点小,嘴有点大,嘴唇有点厚,牙齿不太整齐也不白,牙缝里全是黑黑的烟渍,总之长得还算漂亮。他跟着孙山进了图书馆,看到孙山一个人站在一排书架边看书,便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电子线路,一边看着,漫不经心地走到孙山的身旁,小声说:孙搏士,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孙山回头看看他和他手上的书,问到:什么问题孙山学的就是电子工程,这本基础教材上的问题肯定难不到他。年轻人指着书上的一张电路图说:能请你小点声跟我说话吗什么意思孙山愣了一下,冷冷地到问。关于你的女朋友,你也不想嚷嚷

  吧。年轻人平静地说。孙山一听就软了下来。年轻人接着说:我叫杨仁,杨树的杨,仁爱的仁,跟洋鬼子没有关系。有人让我调查他妻子的行踪,很不巧就认识了孙博士您,本来这事不该我管,我是个学生,在商学院读mba,也就是说,我是个生意人不是侦探,只想做生意不关心别人的隐私,怎么样,做笔交易吧。孙山心想,

  碰上一个无赖了,小声问到:你要多少钱年轻人露出不太整齐的牙齿,笑了一下,说:我以前是个拉皮条的,但从来不敲人竹杠,现在和你一样都为x工作,你为的是x楼,我为的是x先生,x先生有的是钱,你要是肯为他工作,他会给你一大笔钱。我要是不呢孙山明白了对方要逼他做商业间谍,他的三个前任最后都做了黑

  社会的商业间谍。年轻人先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接着点点头说:那我们也不能勉强你,x先生从来就不喜欢

  不勉强人,但是我们了解你的全部情况,到时候你就会发现,喜欢的东西一样一样离你而去,要什么就没有什么,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包括我的脑袋吗孙山感到背上冒冷气,但还是硬撑着装出不在乎的样子说。不包括,我们也是斯文人,不喜欢动粗,不过我们有办法让你活得不太开心。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与其模样很不相称的流氓气。孙山厌恶地看着他的脸说:你就不怕我报警吗怕,怎么不怕。年轻人换了一副表情,看起

  来很单纯的样子,说:求你了,孙博士,千万别这样,我只是x先生的一个小马仔,多我一个少我一个,他才

  不在乎呢。那你就离我远点。孙山不想搭理他,把书放回书架子,转身想走,年轻人轻轻地顶了一下他的腰

  说:别忘了,今天是星期一,晚上还有一场约会等着您呢,地点也想提醒您一下,是东华苑三十八号,五零

  一室。你什么意思孙山又恼又怯地问。没什么意思,早点谈了,您有您的事,我有我的事。我要是不谈

  呢那您就再也看不到解小珍了,不对,应该叫解老师,也不对,应该是陈太太。不过,要是陈太太出了什

  么事情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您可别恨我,有我没我,他们都要干,好心告诉你一句,那些家伙都是没长

  脑子的粗人,只要给钱上他娘的事都干得出。好吧,我跟你谈,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不客气,这里就不

  错。要我干什么幸福帽。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傻帽神经帽倒是有一堆。不管有没有,只要鲁教授想

  出来的东西我们都要。

  前后总共谈了不到五分钟,年轻人就走了。临走前送给孙山一本笔记本,上面除了他的通讯地址,还祥细记录了孙山最近三个月的活动情况,以及他的身世,有些孙山已经忘了的事情,他也记在上面,除了记录,还有大段的分析,孙山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在乎什么人,讨厌什么人,每个接论前后都有为什么,有些地方写的很精辟,就像是心理医生的分析报告,孙山怀疑杨仁做过心理医生。

  孙山是个弃儿,母亲怀他的时候,父亲不知了去向;生下他后,母亲把他丢在家门口,也不知了去向。街坊上有位靠收旧货为生的孙姓老姑娘收养了他,给他起名叫孙新,孙姑娘没什么文化,认得钱会算帐会写自己的名字,仅此而已。收养孙山的初期,她是位天使,后来慢慢地变成一个吸血鬼式的怪女人。孙山的生父是个浪荡子不客气地说是个流氓,很会讨某些女人的喜欢;生母是个来历不明的外乡人,长得很漂亮这是街上大多数男人的说法,大多数女人则认为她长得不好看,只是有点骚。按交叉遗传的原理,我认为她长得漂亮的可能性更大。这两个人和孙姑娘都没有亲戚关系,孙山的生父和孙姑娘是老街坊,一个住在牛家巷东头,一个住巷西头,一开始并不太熟,见面点个头而已,后来有一天,孙姑娘跑到他家收旧货,两个人才第一次谈了超过三分种的话。就这三分种的时间,那个流氓也熬不住,动手动脚地吃起她的豆腐来。孙姑娘先是严辞规劝然后恶语相向,但对那个流氓都没有用,有女人的豆腐吃他既不听劝也不怕挨骂,唯一能制止他的方式就是照着裤档踹他一脚,最后孙姑娘就是这么做的,并且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后来再遇时,孙姑娘头也不朝他点,偏过脸扬长而去。那个流氓也不敢再对孙姑娘动手动脚了,但嘴不肯闲着,朝她吹口哨,追着她哼流氓小调。后来的情况又变了,孙姑娘居然喜欢上那个流氓,因为那个流氓除了爱吃女人的豆腐这一点让她反感外,其他的都让他欣赏,长得不丑一般来说,流氓长得都不丑,平均下来比教授强得多,心灵手巧,自行车电视机冰箱等等一般家用的东西他都会修,修过了跟新的一样好用;嘴巴很甜很会哄女人,被孙姑娘踹过一脚后,他也不记仇,厚着脸皮跑到她门上来,帮她做事情,把她收来的旧物件修理一新,还哄她说要和她好好过日子。但就在孙姑娘对他产生好感后没几天,那个流氓就从车站带回来一个漂亮女人按孙姑娘的话叫骚货东西,和她共居一室,再也不搭理孙姑娘了。直到临出走的那个晚上,他才又跑到孙姑娘家,就在院子里面蹲着,周围全是破烂货,孙姑娘也不搭理他,就把他当堆破烂。他一声不吭地抽完一支烟,然后对孙姑娘说:要不是被你蹬怕了,我就娶你了。孙姑娘听到这话,怒火中烧,连推带踢把他赶走了。出了孙姑娘家的门,那个流氓就再也没有回过牛家巷。

  这时那个外乡女人的肚子已经大得走路都要扶着腰了,成天哭哭啼啼的很是可怜,在街坊们的接济下生下了孩子,出院的当夜更有可能是第二天的黎明,前一种说法是孙姑娘的观点,我认为后一种可能性更大。就把孩子扔在门口,一个人跑走了。那天夜里又是刮风又是下雪,家家户户都关紧了门窗,街上也没有行人,这个孩子也许哭了,也许没哭,反正是没人发现他,直到早上五点,对门烧饼店的师傅发现他被一床被子裹得没头没脸,放在门口的一张藤椅上,被子上面积了一寸厚的雪。当时街上倒是有两家人一直想领养孩子,但都不愿意收养孙山,怕他父母回来,白养了他。就在居委会考虑要把孙山送孤儿院时,孙姑娘提出来收养他,她和那个流氓的关系街上人都知道,居委会的张主任劝她说:你还要嫁人的,再考虑考虑吧,一个黄花大姑娘养个孩子,算什么事噻。孙姑娘很硬气地说:谁说我要嫁人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养他是要他替我养老送终。当时孙姑娘才二十五岁,说出这种话来很逗人笑。但张主任不仅没笑,反而板起了脸。张主任是个老妇女,也没什么文化,但早就猜到她是为了那个流氓。张主任说:你趁早死了心吧,就那个东西,不值。孙姑娘的脸一下子就红到脖子下面穿着衣服,红没红就不知道了,就在一个月前,她刚收到“那个东西”的信,信上说:我现在混得很好,但很寂寞。然后就开始解释他和那个外乡女人的关系,说他是一时糊涂被那个女人缠上了。然后又说他是怎么的喜欢孙姑娘,并留下地址让孙姑娘去找他,但一字没提那个外乡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信是张主任帮孙姑娘念的,念完,她就把信扔到地上,踩在脚下,当成“那个东西”臭骂了一顿,骂完,态度严厉地对孙姑娘:这种东西你千万不要上他的当,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他会把你当个宝顶多当根草张主任的话有点理智的人一听就懂,但孙姑娘只听懂了一半,准确地说,当时完全懂了,后来又完全不懂了,决定性的因素就是那个“骚货东西”。当看到那个外乡女人挺着大肚子,手扶着腰倚着门板发呆的时候,孙姑娘一点都不想上那个流氓的当。但一听到外乡女人跑了的消息,孙姑娘的心思就乱了,先是长出了一口气,像是搬走了一块压在心口的大石头,接着就想到他寄来的那封信,蠢蠢欲动地想要收养这个孤儿,然后带着孩子去找那个流氓。但又想到那个流氓是在骗她,想到街坊会笑话她,又顾虑重重了。想了一会儿,突然想到那个流氓临走前对她说的话,觉得自己完全对付得了他,如果他敢像对待“骚货东西”那样对她,就把他的裤档踹烂。孙姑娘有这么干的本钱,因为她长了一副男人一样的身板,个子差不多有一米八,宽肩膀大屁股,茶碗粗的膀条子上全是腱子肉,那个流氓不仅比她矮了有十公分,模子也比她小了一套。而且孙姑娘从十五岁起,就是自己养活自己的,压根儿就不怕被男人甩,不像那个骚货东西,离了男人就活不了。这么想过后,她才来找张主任的,但她不愿把心思透露出去,一口咬定自己不嫁人了,要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云云。张主任拗不过她,就说:你硬要养这个孩子,我也没法想,但我已经给那个东西发过电报了,他要肯回来,你再办领养手续,不回来,就拉倒吧,我最后劝你一句。这样,孙姑娘临时性的把孤儿报回了家。但电报发出去后,收到的回信却是:

  查无此人。张主任再次劝孙姑娘三思,孙姑娘还是那么坚决,于是,她正式领养了这个孤儿。

  现在的我和当时的张主任一样清楚,孙姑娘这么做是吃了迷魂药,以为那个流氓总有一天会来找她。但我也能理解她的固执,这是因为我也吃过迷魂药,比如,以前我迷恋过一个女孩子,人家明确表示对我不感冒,我也用常理做过分析,证明她不是骗我,但就是以为她在考验我,她拒绝我,我以为她在考验我;她和另一个男孩子拐膀子,我以为她在考验我;她和又一个男人结婚,我以为她在考验我;等她有了儿子,我还是以为她在考验我,还很认真地想:等她有了孙子,考验也该结束了吧。这不是吃了迷魂药是什么这种药吃了后,就会得妄想症又叫失心痴,但不管叫什么,症状都是一样的:睁开眼就做白日梦,但自己不知道,以为是真的,准确的说,知道是梦,但不愿醒。治这种病有许多副药,其中一副叫时间,比如,我梦了七年,突然就梦醒了,但没有彻底的醒,半醒半梦,然后就想哭,但又觉得太隆重;然后又想笑,但又觉得太轻佻;第三想,想到后来成为我老婆的那个女孩长得真漂亮,这一想就彻底的醒了,就像被王子吻过的sleepingbeauty一样。

  孙姑娘开始和我一样活在梦里,后来就比我惨多了,因为她一直没梦得醒,确切地说,是从一个梦跑进了另一个梦里,而且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恶梦。她的情况可以用一千零一夜里的一个经典故事来做一个生动的对照,虽然我从不认为孙姑娘是个天生魔鬼,但她的爱情誓言就像那个被所罗门王关进胆瓶里的魔鬼的誓言,魔鬼说:谁能在第一个百年里,把我放出去,我给他一座金房子;孙姑娘对冥冥中的那个流氓说:你要是两年内回来,我马上嫁给你。过了一百年,没人来救它,魔鬼又说:谁能在这个百年里,把我放出去,我给他一座银房子;过了两年,那个流氓没回来,孙姑娘又说:你要是两年内回来,我马上嫁给你,但要狠狠地咬你一口。又过了一百年,还是没人来救它,魔鬼生气了:以后,谁要是把我放出去,我就吃了他;又过了两年,那个流氓还是没回来,孙姑娘生气了,但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