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害,我就变成她雪恨的对象了。”
苏曼微启朱唇,露出一排雪白的牙,微微一笑,“都说你爱胡说八道,果然所言不虚,乌兰老师可在前面那辆车上呢,要不我去告诉一声。”
“别,像你这样聪明伶俐,美丽大方,兰质蕙心,玲珑剔透的仙淑佳丽哪能干那些打小报告的事呢,你说呢?”
苏曼大笑,看看周遭大家的反应,忙捂了嘴,“你这是在夸我吗,还是在骂我呢?”
“我绝对没有违心地夸你,我只是说出一个极其普通却有着雪亮眼睛的群众的心里话,绝对据实而言,没有浮夸的成分。”
苏曼收了刚才奔放的笑容,但笑意还在脸上,美滋滋的。曲阳接着说,“看来我这马屁功夫是拍对地方了,瞧你美得!”
“就美。”说完往后一靠,闭了眼,长长的睫毛翘翘着,一缕乌发飘过来,在曲阳脸颊轻轻划过,一阵发香悠悠地弥漫而来。
汽车已经行进在大青山的盘山公路上,借着玻璃映出的模糊人影,曲阳打量了一下自己,用手拨弄一下几丝凌乱的头发。窗外,时而悬崖峭壁,时而乱石穿空,可在曲阳眼里,均美得离谱。
苏曼轻轻碰了一下曲阳的手臂,“给。”说着递过来一颗苹果。
“谢谢,我以为你睡了。”
“这车摇来晃去倒像是摇篮,可惜我不是孩子。”
“不是小孩子,也是大孩子。”
“哎,你们家那里有草原吗?”
“没有,我们家周围都是农田,倒是有驴马牛羊。”
“那你们都种什么。”
“你们吃什么我们就种什么。比如你们吃的面条馒头,那是我们种出的麦子,你们吃的莜面荞面就是我们种的莜麦荞麦。还有什么葵花、玉米、胡麻。好像除了水稻不能种,其他都能种吧。”
“种地好玩吗?我有一次跟着我妈妈去巴盟的亲戚家,一片金黄的油菜花,‘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那景象,太美了。”
“种地没有好玩,倒是好累,你看有出息的有几个乐意留在农村啊,像陶渊明那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好像很难做到。”
“我倒喜欢农村,自己种点地,养几只鸡,不用按时上下班,多自由自在啊!”
“现实往往比理想残酷,比如刷牙没有自来水,做饭没煤气罐,冬天没有暖气,厕所没有抽水马桶,有事没事停电,下点雨没办法出门,想卖袋洗衣粉得跑十多里,你还觉得好吗。”
苏曼一吐舌头,“完了,我的美好理想被你毁了,那你们怎么过。”
“原始社会的人都能活下来,别说现在,只要吃得饱穿得暖,其它因简就陋,就没有那么多穷讲究了。”
“你们那里就这标准啊!”
“也没有那么悲观了,有几样也是城里所不具备的,比如公鸡是我们的闹钟,太阳是我们的手表。还有就是我们那里的人都特别的好,都像我这样的。”
“去,就你这样的。”
“当然,就我这样的是我们那里的反面教材,我们那里人人淳朴的像是陈永贵、焦裕禄,个个都是董存瑞、刘呼兰。别人不敢说,你要去我们家,我妈一定乐开了花。
“才不要去你们家,让人家误会。”
“是已经误会了,你没看许多多的眼神。”
“她那个鬼丫头,一天没个正型,才不要提她。哎,真的,你会骑马吗?”
“说到骑马,你可找对人了,不是我夸口,假如给我一把弯刀,上马我是英勇威猛的蒙古武士。”
苏曼强忍着,笑还是从指缝中挤出来,“给一点阳光你就灿烂,给一点颜色你就开染坊,你上马能武,下马能文,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不包括期末考试的话,我希望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哪怕你‘锄不断、剁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
“我怎么觉得你这又是‘解不开、顿不脱’,又是什么‘套头’的,有点像是说驴呢?
“姑且认为你也是夸我吧,有时‘驴’也是一种品质。”
苏曼笑得趴在前排的靠背上,身体不住地起伏,一时间花枝乱颤。“驴的品质,笑死我了,可是城市里不需要驴的品质。”
“那需要什么,狐狸的品质。”
“不,牛的品质,任劳任怨、说得很少,做得很多。”
“不好意思,投胎时投错了,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其实我这辈子打算是做马当牛的,你挖苦了我半天,我没有反击一语,这不正是‘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崇高精神境界吗!”
“错,哪来的千夫。”
“我立马发扬牛的精神,面对的你指责,我把鲁迅的名言篡改为低眉笑对千金指,俯首聆听银铃声。”
焦柳从前排挂着笑走过来找了空座坐下,“你们俩聊什么呢?热火朝天的,我坐在最前排,都被你们吵醒了。”
苏曼眉毛一挑,嘴上也不饶人,“要你管,我们聊元曲,你知道啊!”
“原曲我当然知道了,原曲不就是原创歌曲吗。”
曲阳紧急插话,“那方曲就地方歌曲了。”
“错,方曲是地方戏曲,地方歌曲叫民歌。”
“高人啊,幸会,幸会,你有一米九几?”
“也就一米九五减二十公分。”
“在哪高就啊?”
“我舅不高啊,大舅一米七三,二舅一米三七。”
“难怪胡说八道,基本可以确定,遗传基因上出了问题,近亲结婚害死人啊!”
焦柳要扑过来打曲阳,奈何中间隔了苏曼,一身功夫不得施展,只好愤愤地咬牙切齿。苏曼笑得快岔了气,“你们宿舍每天都这么热闹嘛?”
焦柳自觉刚才处于下风,男人魅力没有得到释放,忙接了话头,“要问我们宿舍,绝对人才济济,一个只会说‘干哈’的东北人,一个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西北人,还有一个黑老鸹死了三百年----全拿嘴支着的内蒙人,剩下一个就是我,一个温文尔雅、闻过则喜、温良恭俭让、温故而知新的倍受欺凌的我。”
苏曼含着笑,“你这只黑老鸹死了也好几百年了。”
曲阳本着脸说,“我这只三百年,他那只估计有二百五十年。”
焦柳也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别急,我算算,没有二百五十年,充其量大概可能或许也就二百四十九年,到底年头短啊,没炼出曲阳的铁嘴钢牙,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天废话太多,对你的身体不好,尤其是嘴唇,磨损太大,我觉得你应该向汇演那样,天天抹个红嘴唇,这样对你是一种保护,你说万一把嘴皮子磨漏了,对人民照成多大的损失啊!”
“我就觉得汇演的妆是你小子的陷害,一定是你撺掇乌兰老师的。”
“哪能呢,再说,这也对你的一种保护,请理解文艺部的一片苦心啊,同志。”
“大哥,跳舞你保护什么嘴唇,要磨损也是脚后跟,我申请配备一瓶口红,专门抹脚后跟。”
焦柳一撇嘴,差点触及到耳朵垂“你那脚后跟,老茧这么厚,没把礼堂地板磨塌了就不错了,谁磨谁啊!”
“苏曼,你看到了,这就是我们宿舍那位叫什么来着,温文尔雅、闻过则喜、温良恭俭让,还有什么的,你看他占那一条,我刚说了两句,他来了一火车,我看他比那范睢差不了多少,睚眦必报。”
“范睢是谁,拿东北话说,干哈的。”
苏曼轻描淡写,“夸你呢,宰相。”
“我才不信呢,夸我,少有,曲阳说话我得先用木炭石棉过滤,然后才能听,否则我这耳朵非得过敏,红肿不可。”
“然后变大,有二师兄那么大。”
焦柳还待还击,车却停了下来,焦柳忙起身招呼大家上厕所,苏曼也收了笑得发僵的脸,整整衣服。
汽车再次上路的时候,焦柳上了前面那辆车,苏曼没有说话,静静地躺着。曲阳望着远方,什么时候汽车已经翻过大青山,奔跑在苍茫的原野中,静逸的村庄,散落的牛羊,星星点点,连绵不尽。
苏曼呼吸渐匀,头一歪,靠在曲阳的肩头,曲阳看看周围,好在大多人都在瞌睡打盹,没人在意。苏曼清秀的一张脸近在咫尺,胸脯高高耸起,一起一伏。曲阳心底慢慢萌发出一些异样,忙着合上眼,不敢再看,沉浸在一片温馨之中。
再远的路途也有穷尽的时候,曲阳从甜蜜中睁开眼,苏曼还在沉睡,曲阳微微地动动肩头,“到了,大小姐。”
苏曼忙抬了头,可能意识到刚才的亲密接触,脸上泛起一片红晕,“我,睡着了。”
“我也睡了一觉。”
苏曼整理了一下衣物,拢了拢头发,用一根橡皮筋轻轻一扎,“走,去找许多多,你还得负责教我们骑马呢,上次来的时候,怕得要命。”
“你来过了。”
“以前坐我爸爸的车去过锡林郭勒盟那边,好远的。”
“不是吧,你们家都现代化到有车的程度了。”
“没有啦,我爸他们单位的车而已,不聊他们,我们走。”
许多多拉了他男朋友跳跃着往车上看,待二人下来,坏坏地一笑,“怎么样,二位,聊了一路。”
苏曼忙挎了她的胳膊,“哪有那么多可聊的,我睡了一觉,啊呀,你们看,花都开了,好漂亮的小黄花。”两位女生惊叫了一会儿,许多多忙拿出相机来拍照,曲阳和苏曼刚站定,忽然焦柳生生地挤进来,“还有我呢。”
许多多愤愤地说,“怎么哪都有你,你会毁了这画面的。”
焦柳笑容满面,“你快拍吧,小丫头,没有我,才不完美呢。”
许多多按过快门,焦柳说,“你们赶快过来,一会儿好马都被挑光了,快点啊。”
许多多看着焦柳的背影,“我就瞧不上这种京油子,你瞧在舞蹈队,自以为是多大的领导。”
苏曼一笑,“你这丫头,不要如此刻薄吗,小心找不到婆家。”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男朋友一眼。那男的面嫩,涨红了脸。
苏曼挑了一匹枣红马,许多多和他男朋友拉着两匹栗色的马,曲阳一眼看上一匹毛色纯黑,小腿以下却纯白的一匹马,扳鞍入镫,翻身上马,“哎,你们知道我这什么马吗?”
焦柳拉着一匹红色的大洋马过来,“什么马,蒙古马。”
“我这叫踏雪无痕,你们看这马的四只蹄子,雪白无暇。不过我们家那里,人们却不敢使用这样的马,他们管这叫‘出丧棒腿’,认为不吉利,殊不知这是难得的好马。至于焦柳的那匹,虽然好看却不是蒙古马,是外国的大洋马,耐力不如蒙古马好,当然一般人驾驭不了,就看焦柳这二般的了。”
“别光说不练,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焦柳说完,用缰绳猛抽踏雪无痕的屁股,那马挨了打,忽然屁股一撅,两只后蹄向后踢来,几乎触及到焦柳的身体,焦柳应声而倒,曲阳人在马上,差点被栽倒在马脖子上,一位蒙古族服饰的马倌惊慌失措地想要过来抓住缰绳,那马却四肢发力,一个箭步又向前冲了出去。曲阳前倾后晃,使劲抓紧铁鞍梁,焦柳傻傻地看着,苏曼和许多多早尖叫成一片。曲阳待找到重心,略微一松缰绳,双脚后脚跟猛磕马腹部,那马撒开四蹄,一路狂奔下去,根根鬃毛都随风飘扬起来。
几百米后那马已经大喘着气,无论再怎么踢打,也不肯向前,曲阳把马圈了回来,翻身下马,“焦柳,你这是谋杀啊!”
焦柳被吓的不轻,去换了一匹体型较小的白马,那白马老态龙钟,拉着不走,打着倒退,实在坑苦了身上的王子,空有一腔热情,那马被焦柳折磨的够呛,长嘶抗议。曲阳凑过去,对着马耳朵说,“‘鞍心马户将伊打,刷子去刀莫作疑’。”
“你说什么呢,别装神弄鬼的。”
“我给老马念了两句元曲,不过我已经翻译成马语了,你不懂。”
许多多大叫着,“曲阳,没想到你的马骑得这么好,快点教我们。”
“其实也没什么,在马上要保持平衡,不摔下去是最高标准,另外要注意马的耳朵,其实马也有表情,只是脸皮太厚像有些大婶的化的妆,看不到脸部的表情变化,但遇到危险马会非常警觉地竖起双耳,这时要注意了,马可能会突然向一边躲,人最容易被甩下来,所以最好抓紧马鞍前面的铁环,另外把缰绳拉起来,拉左面这个,向左走,拉右面这个根当然向右走了,其它我就不说了,看着大家都聪明过人,来,上马慢慢体会。”
在曲阳与马倌的协助下,大家都上了马,适应一会儿也就好了,尤其这几匹马,早被训练得没了脾气,要想让跑起来,倒成为一件困难的事。索性大家信马由缰,在这一望无垠的希拉穆仁草原上尽情地溜达,任天地悠悠,白云朵朵。只有曲阳,忽前忽后,肆意卖弄。
大家在一处敖包前停下来,曲阳忙去帮助大家下马,许多多又拿出她的傻瓜相机不停地拍照,苏曼和曲阳在一个山坡上坐下,微风吹过来,长发飞扬。
“苏曼,你看那多云,像不像狮子。”
“真的好像。”
“这边,这朵像是一条狗。”
“真的,还有长长的舌头,这云朵真有意思,我从来没有注意过。”
“城市里可供玩的东西太多,你们那会注意这些,我小的时候,经常躺在土地上,望着天上的云朵,可以看出各种形状,那就是我的连环画。”
“城市里污染太严重,蓝天白云不多见了,你瞧昆区方向,天空竟然是橙色的。”
“没办法,现在蓝天白云也成稀罕物,要花钱才能见到的景象了。”
“你再看那朵云,多像一个人的脸,对,你仔细看,像不像焦柳啊,你看那眼睛,嘴型,越看越像,你怎么不说话呀。”
曲阳忽然心头一凉,冷冷地说,“你让我说什么呢,相由心生,你想着谁,他自然会像谁了,那不,焦柳已经过来了!”
焦柳远远地喊,“你们在这呢,让哥们儿好找。”
苏曼紧盯着曲阳,忽然觉得不认识此人,“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他也许今晚还会请你看电影。”
“曲阳,你,你怎么会这样。”说完,丢下手里的几朵小花,起身拉马便走。
曲阳开始后悔话说有过重,急忙喊,“苏曼。”
苏曼没有回头,焦柳气喘吁吁地爬上来,“苏曼咋了,怎么走了。”
“不知道,你自己问去。”
“不会是你想非礼人家,被人家识破了!”
“谁像你啊,把上床当作是追求美女的终极目标。”
“神经病,不上床,追求她有什么用,难道为摆着好看,拿梅度话说,你脑子进水了,还是刚才被马踢了。”说完照着曲阳的屁股踢了一脚。
“爷是被驴踢了。”
“哥们儿懒得跟你斗嘴。”然后向着苏曼远去的方向追去。
曲阳躺倒在山坡上,几株愤怒的小草突破衣物,直透肌肤,给人一种不经意的痛,虽然没有留下殷殷血迹,却深骨入髓,痛彻心扉。
第二十四章:有一种安排曰:命
第二十四章:有一种安排曰:命
期末考试结束,岳飞龙选择留下来,想找份短工。曲阳给家去过信,曲老三虽然按数寄来了钱,言语中却颇多无奈,流露出钱的艰难。遂又回一封信,暑假不回家,出去打打工,挣点生活费,言辞中豪言壮语,有着一个男人的担当。
曲阳和岳飞龙在大街小巷转了几圈,除了建筑工地要人,没有乐意请人的地方。好在田丽帮忙,给找了个在青山百货发传单的活,一个月给一百五十元,两人激动了半宿,一大早到达指定地点,验明正身,曲阳被套上厚重企鹅服,岳飞龙变成一只鸭子,两人摇来晃去在青山百货前发放传单,一会儿鞭炮齐鸣,一家叫做superrket的自选商场开业了。
曲阳凑到岳飞龙跟前,“龙哥,不对呀,我怎么觉得是耍猴呢!”
“我哪里知道,你找的活。”
“要不我们走吧。”
“都来了,不就是站一天吗,反正穿上这套衣服,爹妈来了也不认识我们,耍猴就耍猴吧。”
“唉,你说咱俩,纯粹是自己找罪受,有一种安排曰:命啊!”
“嘿,什么时候信命了。”
“你们俩干什么呢,分开发传单去,杵在那里,你当是鸡毛掸子呢。”
曲阳在内心里把这位经理的女性亲人挨个侮辱一遍,心情大爽,于是乖乖地听话。几圈传单发下来,脸皮厚度增加几公分,并开始慢慢喜欢这伪装的状态。透过眼前的小孔,这世界真是越来越有趣。
一位小朋友跑过来,惊奇地看着北半球的企鹅,曲阳摸摸他的小脸,小朋友胆怯地跑开了,一会儿又拉着他的妈妈来,眨着无邪的眼睛。妈妈也不肯放过教育的机会,“宝贝记住了,这个东西是企鹅。”曲阳心里无不佩服包头人民的语言天分,骂人不带脏字,什么时候‘我’、‘企鹅’和‘东西’划等号了。
两位打扮妖艳的美女,也对这极地生物产生浓厚兴趣,还要低了头透过小孔解剖一下,却不妨胸前春光曝泻,一览无余在曲阳的眼前,那敞开的领口,粉红蕾丝的胸衣和半个浑圆的肉球,曲阳看得心惊肉跳,有心不要再看,可是双眼拒绝了。两位美女却在蹦高地叫,“有人,里面有人哎!”她们哪里知道,不只有人,那人还有一双直勾勾眼睛呢。
一只狗也跑过来,围着转了一圈,然后一抬后腿,真没教养,居然随地大小便,就差写上‘啸天犬到此一游’。
几位年轻后生大声地吆喝着,“哎,你妈的,企鹅哎。”
“爷你妈试试真的假的。”说完一兄弟先耍了一趟迷踪拳、然后是太极推手,接着是降龙十八掌,随后佛山无影脚一脚定音,“不堪一击。”
曲阳一咕噜爬起来,一位学生摸样的女生贴了上来,摆了个恶心的造型,血盆的口吐出两个字“茄子”,男生单膝跪地,咔嚓一声,“老婆,没胶卷了。”
还有一位中年男子昂首挺着肚子,行着注目礼,迈步走过主席台,接受企鹅的检阅,不料一头撞在门框上才迷途知返。
一辆be bird(蓝鸟)缓缓地飞过来,一位贵妇款款地下车,整理一下一步裙,曲阳递上一份传单,那妇人根本没有接的意思,目光透过曲阳,投射在前方,仿佛这企鹅是透明的。接着车上又下来一人,一袭蓝碎花的连衣裙。曲阳伸手去送传单,手却僵在那里。那张秀气的脸又一次呈现在眼前,曲阳吓得连忙低了头,才看到粗壮到连自己也不认识的身躯。苏曼蹦跳着上去挽了那贵妇的手臂,“妈,我要自己挑选生日礼物,不准小气哦。”
“哎,妈,新开的,superrket,好好的,起个洋名字。”
“妈,这只企鹅真好玩。”说着还用手摸了一下企鹅的面颊,曲阳也似乎感受到那一触的温柔,张望着苏曼消失在旋转门后。
临近中午,七月的天气,地上像下了火,企鹅肚里更像是个大蒸笼。岳飞龙坐在台阶上,露出头贪婪地呼吸。曲阳不敢懈怠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旋转门,终于,熟悉的人儿从里面飞出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脸上泛着笑。那贵妇紧跟在身后,“慢点,小曼,看把你高兴的,小心台阶。”很快两人钻进蓝鸟的腹中,振翅飞去。
岳飞龙拉了一把曲阳,帮着把头套打开,“哎,曲阳,你看见没,刚才那女的不是你们班的吗?”
曲阳抹了把汗,“是我们班的。”
“她家干什么的,坐蓝鸟。”岳飞龙一脸的羡慕。
“不知道,平时没看出来,挺朴素的。”
“娶老婆就得娶这样的,要什么有什么,再用不着躲在这里装这不是人的东西。”
曲阳大睁眼瞪着岳飞龙,上手推了一下岳飞龙的头,“醒醒,大白天,你做梦呢!”
岳飞龙依然看着蓝鸟离去的方向:“我听焦柳说,蓝鸟是小日本的进口车,一辆要六十万元,焦柳他爸单位有一辆,说是他爸专用。”
“你说多少,六十万,没听错吧,六十万,咱俩被耍一个月猴才一百五十元,你算算,不吃不喝,多少年能买一辆。”
“一个月一百五,一年大概一千五,十年一万五,一百年十五万,四百来年差不多了。”
“四百年,一个朝代也就两三百年,买辆蓝鸟还得发挥愚公移山的精神,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今天回去,我先把嘴和屁股缝了,从此不吃不喝。”
“哎,哎说你们俩呢,怎么又坐着不动!”
“操你大爷”,曲阳暗暗地骂。
一个星期后,锣声终于停了,两只猴褪去皮毛,化身为人。新安排的工作是两个流动的稻草人,专门吓唬手脚不干净的顾客。这superrket真是个害人的场所,看着谁都像是贼。这突然冒出的新鲜事物,激动坏了劳苦大众,以为盼望已久的共产主义终于露出苗头,偌大的市场没有了柜台,没有了售货员,自己可以随便挑,随便拿,简直是按需分配的初级阶段。
一个多月后,superrket关门大吉,原因是要求按需分配的人太多。曲阳和岳飞龙跟在经理屁股后面闻了几天的尾气,田丽又打了电话,最后经理一摊手,“钱,每人一百元,再多没有,要不你们自己到里面每人拿标价不多于一百元的货品。”曲阳早有打算,拿了一只精美的八音盒,又搭配了些洗衣粉、牙膏牙刷等。岳飞龙也拎了一袋子,什么袜子、拖鞋、卫生纸。
出得门来,两人再次诅咒一番,“这傻子,在中国开超市,你当人人都是雷锋呢。”
“再过四百年,等咱也坐上蓝鸟,人口素质也应该提高的差不多了,开超市还差不多。”
“龙哥,你太悲观了,那时候都共产主义,咱直接开车到仓库拿就行。”
令曲阳没想到的是,十多年后,超市在全中国遍地开花,大行其道,连曲家南沟村的小卖部也拔根毫毛,摇身一变,也叫superrket。也不知道是人的素质提升得快,还是视频监控技术发展得更快。
新学期,新变化,烦人的基础课结业了不少,更烦人的专业课开了几门。曲阳天天琢磨着工程制图,有必要也可以在制图室爬一天,对着密密麻麻的线条,咬着2b铅笔,非要看出个立体形状。工程概论术语太多,完全远离微积分、三角函数,图书馆成了答疑解惑的场所。
这天,曲阳坐在图书馆的自习室看桌面上前人留下的墨宝,其中一幅图配诗最为动人,画面中线条凌乱,却依然可以领略最原始的冲动,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人在人上,肉在肉中,上下齐动,其乐无穷。’估计这是各个学校流传最广的十六字真言,常见于课桌、自习室、厕所门板,床板,均有发现。
许多多一屁股坐在旁边,“不好好百~万\小!说,你看什么呢!”
曲阳红着脸忙用书覆盖,“女生不宜,女生不宜!”
“去,有什么大不了的,早看过了,你以为姑奶奶是吃素的。”
“那姑奶奶您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教不敢,不过可以指出,上回在草原你怎么人家了,哭了一路。”
“啊,这么严重。”
“那你以为,赶快老实交代。”
“真没什么,可能我说话过了头,生气了。”
“你可记住了,我们小曼绝对是一座金矿,想挖的人多了。”
曲阳坏笑一声,“谢了姑奶奶,帮个忙呗,这个帮我送给她。”说着把那个八音盒递给许多多。
“哈哈,有事求我,说,什么代价。”
“单独请你看吃饭。”
“单独,姑奶奶我不赏面子,得带上我男朋友,让你大出血。” 许多多说完,觉得似有不妥,忙用高跟鞋踩出一串咯噔咯噔的响声,消失在视野中。
许多多刚走,焦柳阴魂不散,出现在曲阳面前,“走,哥们儿,出去玩会儿。”
“你立马消失,我想看会儿书。”
“看什么看,咱们将来都是当领导的材料,知道个大概齐得了呗,你还真打算去搅拌混凝土。”
“你是当领导的命,我当什么,拿什么当,能给分配个工作就不错了,像你啊,吃喝不愁,吃喝玩乐,吃香的喝辣的,咱没你那爹”
“我那爹,我还不想要呢,有得选择吗,行了,你现在废话忒多,走了。”同时收了桌面的书。
“你去找梅度不行啊!”
“梅度那小子混了个小老乡,粘得跟胶似得,分不开。”
“哪个小老乡,莫非那个圆嘟嘟、胖乎乎、马尾辫的那个,不是他表妹吗?。”
焦柳大张着嘴,“表妹,林黛玉也是表妹,照样念念不忘。“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
“电麻,那是相当好玩,赢一局脱一件衣服,前天,哥们儿拍了三个小时,硬是脱的一丝不挂。”
“没钱去糟蹋,我和岳飞龙被蹂躏一个多月才挣了一百元,一晚上拍进去,舍不得。”
“我请。”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拽你的文吧。”说完,把书拍着桌子上。
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八音盒有如泥牛入海,没有翻起任何波浪。曲阳信心消失殆尽,自觉高攀不起,也就没了向往,偶尔碰个当头,也只是礼貌地一笑而过。只有夜深人静时心底才泛起一丝痛来,不能入眠,原来那美丽的影子一直被镌刻在脑海,萦绕心间,待不思量,怎不思量,能不思量。许多多给了几个情报,也流于形式,没有价值,饭倒是被混走几顿。
闲极无聊,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还抄了令东平的地址,一直不曾联系,人说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这没穿衣服,当然就看到了手脚,遂修书一封。
东平:你好!
去年回家,去了你家一趟,得知你的地址,才知兄台投笔从戎而去,料想我国军界有兄台加入,必定如虎添翼,所向披靡,钓鱼岛在望,琉球在望!
兄弟不才,以鬼使神差之力、阴差阳错之功,就读于包头建校,上课睡觉,下课尿尿,乐得逍遥。
据说当兵三年,看见母猪都是双眼皮,是否属实,来信告知。
另附一小故事,博君一笑。
说一美女间谍被派去收集情报,几个月后回来向长官报告
“报告长官,此次行动收获巨大,抓获敌方人质一名。”
又凑到长官耳朵边说:“是敌军最高指挥官的儿子。”
长官喜形于色,“太好了,在哪里。”
“报告长官,如不出意外,您八个月后就可以见到他了。”说完一指肚子。
此致!
曲阳
某年某月某日
接下来的日子,曲阳开始寄情于运动,每天在排球场上挥汗如雨,然后冲个透心凉的澡,沉沉地睡去。曲阳运动天赋尚可,标准网四号位可以大力扣球,二号位可以背飞,有时也客串接应二传,当然也有走背字的时候,比如今天,就被一位人称杀手的社会人士,大力把球扣在脸上,顿时造成脑袋短路死机,待大脑重启系统工作正常后,出气的鼻孔居然干起了副业流起了血,曲阳找了根粉笔插在鼻子里,找了处长椅,躺着止血。
远处排球场上依然喊声震天,一阵秋风刮过,黄叶纷飞,飘飘洒洒,投向大地母亲的怀抱。深秋了,家里也该掰玉米了,父亲来信说妈妈经常咳嗽,不知好些了没有,父亲还说妈妈又喂了两口猪,今年的学费大可放心,只是欠亲戚的钱还得缓一缓。妈妈,好久没有看见您了。
“你怎么了。”那声音似曾相识,淡淡的,带着一点忧伤。
曲阳吃了一惊,翻身坐起,熟悉的人儿再次出现在眼前,“没什么,没什么。”连忙划拉一把脸,欲拔掉那两个血疙瘩。
苏曼急忙制止,“别,等一会儿吧。”
“今天周末,你怎么没回家。”
苏曼苦笑一声,“我已经没有家了。”
“怎么会呢,真能开玩笑。”
“别说我了,你怎么回事,怎么哭了,和人打架了。”
“活这么大,还没被打成这样呢,被排球打脸上了,至于哭,哭,我刚才忽然想起我妈妈了。”说着的同时轻拭一下眼角。
“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妈妈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村妇女,有着一身力气,一天从早到晚不停地忙碌,喂猪、喂羊、割草、做饭,穿着朴素的衣服,没有一件化妆品,连抹脸油都没有,没有一件首饰,没有高跟鞋,没有手提包,还不认识字,反正是有的少,没有的多,这就是我妈。”
“可她有幸福。”
“幸福,应该幸福吧,我来这里上学,我妈可骄傲了。”
“你今天能请我看电影吗?”
曲阳差点从长椅上蹦起来,眼睛里都要泛出绿光,“太能了,我回去拿钱。”
“不用了,我带着呢。”
“我的衣服。”
“没关系的,走吧,你的象牙可以拿下来吧。”
“象牙,那我不成猪了。”曲阳去教学楼洗过脸,昂首阔步走在苏曼身边,一脸的骄傲,“我给讲个故事吧。”
“你讲吧。”
“说有一位天生好奇心特别大的人,有一天走到阿尔丁广场,看到有另一个人抬头望着天,他很好奇,心想这天上有什么,有外星人,还是爆发星球大战,他也抬头看,一会儿功夫,聚了满满一广场人都抬着头,看着天。他终于忍不住问,‘兄弟,你看什么呢’,你猜那人说什么,那人说,‘没看什么,我流鼻血了’。”
苏曼笑了一下,“你这故事我听过,还是很好笑。不过得罚你再讲一个。”
“让我想想,嗯,有了,说一位漂亮女士参加好朋友孩子的满月酒,孩子抱来了,大家一看,这孩子长得比较丑,有人说,‘这孩子真丑。’还有位仁兄爱胡说八道,像我似的,过来便说‘我替你抱着这只猴子,你去教训他。’妈妈欲哭无泪,这位漂亮女士忙过来安慰,‘咱们小宝贝多漂亮,叔叔们说的全是反话,这么可爱,哪里丑了,我当你的后妈好不好。’大家都笑了,她意识到说错了,急忙改口,‘笑什么,我说的意思不是后妈,是继母,不是啦,是干妈’。”苏曼停止了脚步,两行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曲阳慌了手脚,“苏曼,你怎么了,是我什么地方讲错了吗?”
苏曼摇摇头,“后妈,继母,我也很快将有一个。”
“是我不好,我乱讲的,你别当真。”
苏曼忽然哭出了声,“我爸我妈离婚了,他们离婚了。”
曲阳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眼下的局面,看看周遭,好在没什么人,脑子里出现苏曼那个贵妇形象的妈,年轻漂亮,举手投足不无优雅,这样的人也会离婚吗?苏曼渐渐止住悲声,不住地抽泣。曲阳看着那张哭花的脸,翻遍全身没有一张纸,哪怕是卫生纸,只好把衣服袖子一伸,“你要不嫌弃,凑乎擦一把。”
苏曼拽起曲阳的衣袖子,象征性地在脸上一擦,泪中带笑,更加楚楚动人,“那我真擦了。”苏曼到底没有擦,而是手划拉一下,“我是不,挺丑的。”
“不会,我觉得你挺好看。”
“谁要你夸,不过谢谢你,哭了一鼻子,我心里好受多了。”
“那我们还去看电影吗?”
“当然去,为什么不去,现在我爸我妈两个人争给我钱花,他们把他们的爱折算成钞票,我只好把钞票转变成雪糕,电影票。”
“那你太幸福了,我妈我爸要离婚了,我估计我就被饿死了,你可倒好,一份变成两份,你发财了,实在花不完,我帮着你一起糟蹋,而且不用你感谢,确实过意不去,顶多送面锦旗。”
苏曼被逗笑了,“你可真贫,可我还是希望能回到过去。”
“回是回不去了,不过可以打听一下一机厂,有没有生产时空机穿梭机的计划,没准到时买张票,便可以回到我们想要的年代。”
“那我就回到小时候,永远不长大。”
“我想去趟未来,看看我老婆是谁,回来也好早下手。”
苏曼打了曲阳一下,“你去买票。”顺手递过来钱。
曲阳爬到窗口,“大姐,两张票。”
“你的手好了!”
曲阳抬头仔细端详,原来是在华建舞厅跳舞特别棒的大姐,“大姐,您在这里工作啊,我的手早好了。”
“还行,记性不错,进去吧,我跟门口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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