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东平忽然看到自己的跟屁虫有脱手的可能,异常兴奋,“行,我看行,他们换他们的,你们俩发展你们的。”
林媛蹬了令东平一眼,“管得着吗,甜吃萝卜淡操心!”说完扭头便走。
“东平,撞枪口上了,林小姐看见你就火大,哎,你现在跟田芳兵怎么样了?”
“好着呢,好的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张老师是怎么教你的,臭词滥用,你还不如用一无是处、一地鸡毛、一丝不苟、一个枕头、一条褥子、一丝不挂、一挥而就、一竿进洞。”
“哇呀呀,真气死我也,低级、庸俗、老太太靠墙喝稀饭,卑鄙(背壁)、无耻(无齿)、下流,这都是张老师教你的,我们那是纯洁、高尚的爱情,值得人民的颂扬、值得时代的铭记,值得……”
“值得张老师的表扬,值得父母的骄傲,值得我等的学习,值得土默特右旗的推广,值得包头市的提倡,值得内蒙古的示范,值得全中国的掌声,值得全世界的喝彩,值得外星人不尿球你”
“靠,值得我痛扁你。”说着,把曲阳按倒在桌子上。
曲阳不住地笑着“令少侠,手下留命,我觉得我还有必要再忍辱负重地活几天。”
“那就饶你一回,留点剩余价值。哎,曲阳,说到张老师,我听说好像要到咱们班来当班主任。”
“能吗?张老师不是一直是(一班)的班主任吗!(一)班怎么办?”
“不知道,我觉的这没妈的日子挺好的,这弄来一后妈,我们就遭殃了,不过张老师来吗,还可以接受。”
“做梦娶媳妇----尽想美事。”
不过也有美梦成真的时候,张老师果然走马上任,续弦到初三(二)当班主任。张老师首先给大家开了个会,内容没有新意,无非明年就得中考,希望大家好好学习,抓住机会,争取考出好成绩。
曲阳受了点王二鹅的刺激,又联想到曲歌的婚事,开始对这个繁杂的社会有点头大,原来理想可以和现实相差如此之远。王二鹅算什么呢,是书上说的封建思想残余对妇女的摧残,包办婚姻,可包办婚姻是当下的主要形式,自找对象才是人人喊打的目标,王二鹅也许只是亲情绑架下的牺牲品,可没准她发现,换来的女婿是自己希望选择的那一种呢,可这毕竟像是买彩票,机会一直有,中奖向来无。也只能祝她好运了!而曲歌呢,他会中奖吗?
一段时间以来,老曲家都在进行着冷战,曲歌为了一份爱情的承诺坚守阵地,曲老三为了根底清楚不让分毫。
直到有一天,曲歌把曲老三夫妇请到炕上坐好,然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大,妈,”
曲妈妈着急地跳下炕,要拉曲歌起来,曲歌平静地对妈妈说:“妈,你坐好,你听我说完,大、妈,我已经二十多岁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希望你们能理解儿子。关于我的婚事,让一家人都不高兴,我考虑了很久。”
曲老三敲了敲旱烟袋,“有甚你就说哇,你站起来,咱们家不实行这一套。”
曲歌爬起来,立在地上,“大,妈,小乔我一定娶。”
曲老三愤怒地嚷道,“你说什么,你这头犟驴。”
“大,现在不娶也不行了,小乔已经有了。”
“什么有了,灰圪泡小子你说甚。”
“大,小乔已经有了,她怀孕了,怀了我的孩子,也是您的孙子啊!”说着,这条壮实的汉子眼泪有如断线的门帘子,哗啦哗啦地往下掉。
曲老三两口子呆坐在炕上,许久没有一句话,曲老三只是一锅一锅不住地吸着旱烟,最后终于开了腔,“孙子也有了,我还能说个甚,就让人家戳我的脊梁骨哇,不过,孩子你考虑过没有,彩礼也是大问题,装门窗的木料才刚够,家里一分钱都没有了,甘肃侉子你不是不知道,彩礼少不了啊。”
“她妈说了,彩礼要一万。”曲歌嘴皮蠕动几次终于挤出个数字来。
“甚,一万,这不是结亲,这是卖闺女呢!”
曲妈妈抹了抹眼泪,也不知是哭还是笑,“有几个月了,甘肃侉子知道不?”
“两个月,我们说好今天一齐告诉双方家里,我估计她家正鸡飞狗跳呢!”
曲妈妈掐掐手指头说:“生在明年五六月,他大,咋呀?”
“能咋,事情已经做下了,小乔肚里是咱们的孙子,总不能让孙子跟了外人的姓。也好,小乔肚子也大了,甘肃侉子还能有甚依仗,莫非让大闺女养下。”
“大,小乔也是这个意思,才……至于彩礼,我想现在应该用不了那么多了,其余的部分,我再去糖厂做几年工,一定能挣出来。”
“糖厂做工,那是人受的罪。”
曲老三跳下炕,留下一句“我去找四哥商量一下,”出了门。
过了几天,老赵四传来话,彩礼一分不能少,但是小乔的衣裳钱、电视、手表、自行车等按小乔的意思可以不要。至于孩子,老曲家大可放心,爱娶不娶,我们生下来卖呀!
曲老三当时就傻了,原本以为怀了孕的大闺女像是穿过的鞋,也就不值钱了,总得降价处理。谁曾想,一转眼,这孙子还让绑架了,这理是怎么说的。
上冻前,庄户人劳累了大半年终于可以闲下来打打麻将,甩甩扑克。曲老三不爱好这些,也没有空,一天到晚钻到新房子里,叮叮当当地不停。
老赵四走进来,曲老三急忙递过纸烟,“四哥,有甚事。”
“没球事,老三,走,咱们看戏去。”
曲老三一想,愁也没用,也就相跟着去了。
原来托县的中摊乡秋粮丰收,特意举办交流会,唱大戏晋剧,小戏二人台,虽然地处托县,中滩乡却并不远,只隔着两个小村子。现在又是农闲时候,十里八村的庄户人都来看戏,也为置办点生活必需品,小到针头线脑,大到床单被罩,应有竟有。
“四哥,锁住那边有甚动静没有?”
“没动静,小乔现在也显身子了,不让闺女出门。”
“四哥,彩礼还是紧啊,亲戚基本上走了个遍,还差不少,再说,小乔虽然懂事,咱们也不能太不像话,这四铺四盖、衣裳鞋袜、胭脂水粉也得点钱。”
“老三,回头去我那拿些,应个急,这甘肃侉子也是憋了一口气,死活不松口。”
“村里人都笑话我呢?”
“有甚笑话,小乔绝对好媳妇,这娃娃人样样好,也知情达理,至于老古时留下的东西,穷讲究,该丢也就丢了吧”
“我家那二小子说是臭人是一种病,也能治。”
“娃娃们念书,比咱们知道的多,也就内蒙有这个说法,外地可没听说有这个讲究,我看已经这样,也就没有担心的必要了,结婚还缺甚?”
“吃的都有,猪羊都有,也就是再准备点烟酒。”
戏场里人头攒动,年轻人挤在一起听二人台的灰说六道,上点年纪的听听晋剧。开场戏唱了一段《徐策跑城》,这须生的胡子、帽刺都是戏,算是个垫场。接下来是《杨八姐游春》,这杨八姐春游遇上宋王,宋王看着八姐美貌,意欲纳为妃嫔,八姐不乐意,但又不好直接拒绝君王,才有了佘太君要彩礼一段精彩戏文。
内侍(白):万岁有旨,佘太君进宫!
佘太君(白):遵旨。
(唱):耳听得万岁传旨意,
宫门外来了我佘太君,
宋王要选杨八姐,
先要彩礼后成亲。
(白):参见我主万岁。
宋王(白):啊,太君,孤王选宫之事,王爱卿可曾提明。
佘太君(白):王丞相提过了。
宋王(白):那你意下如何呢?
佘太君(白):敢不遵旨。
宋王(白):哎呀好哇!
(唱):你府的八姐长得美,
孤要封她为贵人,
封她贵人还不算,
要封你杨门人满门,
三岁顽童戴乌纱,
七岁花姐穿凤裙,
站殿将军人两个,
一辈里一个阁老人。
佘太君(白):谢万岁。
(白):啊,万岁,小女既蒙圣上加封,那是恩德非浅,臣妇倒想借此兴兴门风,与圣上要上几色彩礼。
宋王(白):好,你尽管要来。
佘太君(白):臣妇有意请王丞相与臣妇代笔。
宋王(白):啊,王丞相。
王延令(白):万岁。
宋王(白):你与佘太君代笔好了。
王延令(白):臣当效劳,我看她要些什么彩礼。
宋王(白):佘太君,你与我讲来。
佘太君(白):遵旨。
(唱):我听得万岁传下旨,
佘太君离座站起身,
万岁爷命我把彩礼要,
有道是先要彩礼后成亲。
王延令(白):你要吧!
佘太君(白):你写呀!
(唱):你先写拜上多拜上,
拜上我主圣明君,
万岁爷要选杨八姐,
无有彩礼你莫要娶亲,
我女儿在家爱颜色,
我要上四匹绸缎做凤裙,
别的颜色全不要,
我只要粉白黄绿四色新。
宋王(白):这有何难,传孤旨意,将那金银两库中的彩礼准备十匹。
佘太君(白):且慢,臣妇的礼物还未曾要完。
宋王(白):那你就再要来。
佘太君(白):老丞相,你写呀!
王延令(白):你要吧!
佘太君(唱):我要上东至东海红芍药,
南至南海的牡丹根,
西至西海灵芝草,
北至北海老人参。
(唱):我要上八尺高的珊瑚树,
金盆玉碗翡翠盆,
水晶帐子玛瑙枕,
磨盘大的老龙鳞。
宋王(白):爱卿,这四色彩礼么?
刘文晋(白):万岁选宫,乃是一件大事,备下些奇珍异宝也是理当的呀!
宋王(白):对,叫她再要。
刘文晋(白):对,你再要。
佘太君(白):万岁。
(唱):我要上一两星星二两月。
王延令(白):哎呀呀呀,老太君你讲的什么?
佘太君(白):一两星星二两月。
王延令(白):老太君,这星星月亮岂能论两呀?
佘太君(白):老丞相,我倒想问他要上一斤,怕的是他买不起呀!
王延令(白):噢,我明白了,明白了,老太君,你再要吧!
佘太君(白):你写呀!
(唱):三两清风四两云,
五两火苗六两气,
七两黑烟八两琴音,
火烧龙须三两六,
楼粗的牛毛我要三根,
雄鸡下蛋我要八个,
雪花儿晒干我要二斤,
要你茶盘大的金刚钻,
天鹅羽毛织毛巾,
蚂螂翅膀红大袄,
蝴蝶翅膀织罗裙,
我要你天大一块梳头镜,
地大的一块洗脸盆。
王延令(唱):俺这里写得清,
暗暗称赞老太君,
这些彩礼要的好,
怕只怕宋王他无处寻。
宋王(白):佘太君,你,你要的是什么彩礼呀?
佘太君(白):只不过是些粗糙的礼物,万岁若要舍不得,也就算了!
宋王(白):哼,孤焉能舍不得,你再要来。
佘太君(白):遵旨。
(唱):太君二次把礼要,
一字一句你听真,
铁拐李的葫芦我要半个,
宋王(白):哎,你要此物何用呀?
佘太君(白):万岁,
(唱):女儿做个炭火盆。
王延令(白):倒也合用呀,哈哈哈哈!
佘太君(白):万岁。
(唱):韩湘子的花篮要一个,
宋王(白):啊,你要此物又有何用呀?
佘太君(白):万岁,
(唱):当一个针线盒子做营生。
王延令(白):啊,万岁,这针线盒子是要用的呀,太君,你再要。
佘太君(白):你写呀!
(唱):张国老的毛驴我也要,
好给女儿骑回门,
天波府到金殿十五里,
我要你金砖铺地三寸深,
一步一棵摇钱树,
两步一个聚宝盆,
摇钱树上拴金马,
聚宝盆内站金人,
金人身高一丈二,
不要铜铁我全要金。
刘文晋(白):啊,万岁,佘太君分明是有意抗旨。
王延令(白):启奏万岁,有道是皇家多富贵,世上少有之物多在皇家,那老太君要些彩礼,也沾点皇家之光,也是应当的,再说佘太君要的彩礼岂能难住我主你呀!
宋王(白):谅她难不住,太君你再要。
刘文晋(白):对,你再要。
佘太君(白):遵旨,
(唱):这些礼物还不算,
要你上方娶亲人,
王母娘娘掀头巾,
玉皇大帝来执宾,
貉鹤二仙把锣打,
四大金刚的抬轿人,
上八仙的吹鼓手,
金童玉女提灯笼,
二十八宿对子马,
九天仙女抱花人,
中八仙我要七个,
当中不要吕洞宾。
宋王(唱):孤问你为何不要吕洞宾?
佘太君(唱):他本是贪花恋酒一位马蚤神。
王延令(白):啊呀呀,老太君,你把万岁都给要跑了哇!
曲老三看到痛快之处,不禁哈哈大笑,“四哥,你看我这瞎愁甚了,你看佘太君人家要的那才是彩礼,这甘肃侉子要的万二八千到显得简单多了。”
“老三,就说吗,这好歹有数,碰上佘太君要彩礼连皇帝也得跑啊。”
“四哥,回去再跑一趟,把日子定下来,明年正月娶。”
“哈……这就对了嘛!”
第十一章:菟丝附蓬麻,引蔓故不长
第十一章:菟丝附蓬麻,引蔓故不长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上课铃声,张老师迈步走进教室,黑红的面庞上没有大得改变,只是好像头顶的头发更少了,只好把左边的头发留长,梳到右边,奈何左边也不多,难免顾此失彼,不能完全遮掩满目疮痍,倒像是一挂横着的百叶窗,总有阳光从罅隙中射出来,闪着亮光。
讲课之前,张老师首先通报教育局中考政策的重大改变,中师和中专分开,中师只允许应届生报考,而中专不受限制,只要是合格的考生即可报考。对于应届毕业生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这说明,教育局有意保护一下应届生,让中师的竞争力下降。
张老师也激动地说:“同学们,这可是这么多年来头一次,以往应届生和补习生一起竞争,明显处于劣势,应届生干脆考不上,只能一年重复一年,不停地补习,我见过有连补八年的同学,年龄比老师还大。这样一改,中专的竞争激烈程度无疑加强,但对于中师,在座的好多人都将有机会。”
曲阳站起来怯生生地问,“张老师,当老师好吗?”
张老师沉吟了一会儿,“这个问题不好说,为什么呢,我就是个老师,到目前为止我还是民办老师,我也得教书,我也得种地,不过你们没关系,最起码中师毕业是一名正式老师,比我强,只是现在刚毕业的学生都要分配到农村来教书,留在城里有点难度。
“那中专呢?”也不知道谁问了一句。
“中专当然不一样,首先学校众多,全国各地都有,专业也多,分配的话,还是城市居多,只是这竞争还是比较激烈,中专,应届生不好考啊。”
“老师,那我们怎么办?”
“回家和大人商量,明年参加完第二次预选后填报志愿,另外记住,毕业考试在明年的四月份,第一次预选也在四月份,五月份第二次预选,中考在七月开始,以上考试除毕业考试在本校进行外,其余考试一律在旗里进行。”
张老师一走,班里就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的都有,但无疑,只允许应届生报考中师这一条,让大多学生燃起了希望。
“曲阳,你报什么?”李冬梅走过来问。
“让考中师就考中师呗,混个铁饭碗再说,总比种地强吧,你呢”
“没想好,看看预选的成绩再说。”
“唐娜他们呢?”
“不知道,我估计大部分报中师吧,你的语文笔记本借我一下,让我抄一下这节课的中心思想。”
“哪有什么中心思想,自己总结吧。”
“小气鬼,还舍不得让人看。”
“真没有,你看,我从来不抄中心思想。”曲阳说着把笔记本摊开来,洁白如此,一个字都没有。
“那考试怎么办。”
“能怎么办,套呗,千篇一律,用点好词,用点高尚的词,最后再表表决心,估计差不多了。”
“你这是什么办法,能行吗?”
“你把后面那个‘吗’字去了,直接念,能行。总结中心思想是最无聊的事情,非要在白开水一样的文章里总结出高尚的情操,还要陶冶你我,可笑。”
“我也觉得挺无聊的,可要考试呀,能怎么办。”
“唉,考试就没办法了,只能按照出题者的想法胡写一通,中国的教育者真的很奇怪,非要一个模子往出扣人,最后所有的人都像是电视台新闻播音员,官话、套话、大话。反正中国字也多,意思也多,总能说得慷慨激昂,但说了和没说一样。”
“你这什么理论。”
“什么理论,一切从不总结中心思想开始,让每个人自由发挥,对于一篇课文,我们应该允许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而没有必要统一成所谓的中心思想,比如说孔融让梨,我就觉得这就是一很可爱的小孩,而老师非要让我们看到高尚的中华美德,四五岁的娃娃,懂什么美德。所以中国人的表里不一有教育的成分”
“你这歪理还挺多的,不过好像也对,考试让你总结中心思想怎么办。”
“比如鲁迅的文章,我们学过挺多的吧,有《故乡》、《祝福》、《孔乙己》等等,中心思想有一个就可以了,你就写什么封建礼教吃人、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压迫什么,然后你再写些对万恶的旧社会的愤恨和对新生活的向往,就行了。”
“我到时照着你的办法答,错了找你,你刚才说的是小说,那散文、议论文呢。”
“议论文最重要的要看论点、论据了,议论文古人写的好,看看《古文观止》,随便拿一片策论,都好得惊人。至于散文,现代散文有的实在太散了,凌乱地散了一地,于是学校培养了咱们这些人,也就得靠咱们这种人,拿两个红布袋子,一只套在手上,一只提溜着,东拿一根腿骨,西拿一个脑瓜子,通通装到袋子里。”
李冬梅杏眼圆睁,“你这是中心思想,还是收尸?”
“给散文总结中心思想,还不就是收尸吗!”
李东梅被逗得一片笑盈盈地浮在脸上,面若桃花。
“曲阳,我发现你歪点子挺多的,你最好别和他们混了,好好学,我们一起考中师。”说着,不自然地看了后排一眼。
后排挤着几个男生,令东平手里拿着一根大钉子,足有三寸长,他用力一掷,钉子扎到椅子上,拨出来再掷。这都是一部电视剧给闹得,里面的武林人物把普通的钉子当飞镖,精准得很。曲阳也挤过来,抢过钉子往椅子上扔。一会儿,大侠们不满足近距离的椅子,开始往门上飞。就听得“啪”一声脆响,后门玻璃被令东平的飞钉打了个粉碎。一股凉风迫不及待地灌了进来,使人瑟瑟。
晌午时分,曲阳和令东平量了玻璃的尺寸,匆匆去配,晚了还得定个破坏公物的罪名,再搭上一份千余言的检查,令东平可不希望自己的墨宝以这样方式流传后世。
“东平,好长时间没见田芳兵,哪去了?总不是你那膜不好用,肚子大得来不了。”
“人家是那天上的鸟,飞了。”
“飞了,是什么样的妖精,还能飞过你这座火焰山。”
“这山看着那山高,说是她家什么圪留把弯的亲戚在包头给找个一个哄娃娃的营生,上个星期就走了。”
“噢,我知道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奶妈。”
“奶你个头,是小保姆。”
“哦,保姆,没准保姆混成主母,算是修成正果。”
“靠,乌鸦嘴,三天不打,你上房揭瓦呀!”
令东平来个拳脚相加,直到曲阳不住地求饶。
“曲阳,走了王二鹅,不是李东梅也看上你了吧!”
“不会吧,李冬梅要动了凡心,我舍生忘死、当仁不让董永一回。”
“死用不着,身估计得舍,来,把这拿上,舍身的时候用。”说着递过一盒避孕药膜。
曲阳一皱眉,“东平,你还有这东西。”
令东平表现出一脸伪装的无奈,“现在没用了,要不能送你吗!”
“你留着吧,没准儿哪天又有美女投怀送抱呢!”
令东平一撇嘴,“美女,田芳兵一走,现在学校哪里还有美女,王二鹅、李冬梅那样的,辟邪镇宅还差不多,你要找她俩其中之一,这辈子绝对不受牛鬼蛇神的侵扰。”
曲阳表现出愤怒的神情,“不带这么骂人的,你那田芳兵也太妖艳,要是拍《聊斋志异》,我看倒是能演聂小倩。”
“小妾,不行,怎么也得演个小姐太太什么。”
“什么小姐太太,我是说聂小倩,一个女鬼。”
“女鬼,她无论是人是鬼,都飘走了。”
“东平,你呢,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先混个毕业证再说,我爸说现在安排到乡里工作也不容易,估计还得托人办个高中毕业证,你好好学一学,考中师还是有可能的”
“我也想好好学,我们家里给我哥娶媳妇已经闹得鸡飞狗跳了,我要考不上,我估计连那辟邪镇宅的都没有,打光棍差不多。”
“你哥什么时候娶?”
“听我大说,过完年,正月。”
“娶媳妇不是喜事吗,有什么可鸡飞狗跳的。”
“钱呢,现在不知怎么,什么都离不开钱,人家要一万元的彩礼,我大基本上把亲戚借遍了,你说我再万一考上,那才叫雪上加霜。”
“那你要万一考不上,还不得‘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啊。”
“嘿,你怎么把这句用这了,你非看着我‘花落人亡两不知’而后快啊”
“哪能呢,我会给你‘锦囊收艳骨,’再来个‘一坯净土掩风流’的”
“我靠,我就这样被你埋了。”
“不满意,再加一棵引魂幡,三块墓门砖。”
“no,我是说,我那两件辟邪镇宅之宝,你得接收啊,二鹅同志是个好同志,冬梅同学也是个好同学,估计传宗接代没问题”
“好吧,我就当做好事了,那你放心地去吧,我一定不负你的厚望,勉强笑纳,照单全收,还不用你感谢。”
玻璃好歹装上了,凄厉的北风刮过也进不来,只好在几栋教室间转了个圈,卷起一堆黄叶,呼啸着离开。
将军中学的晚自习也经常在这种昏黄下进行,因为没有电,大家只好点起蜡烛,挑灯夜战。曲阳百无聊赖,独坐在黑灯瞎火中,看看前面的冉冉烛光。李东梅像是个光明使者似的点着一根蜡烛走过来,自然地用蜡烛滴了些蜡油,然后把蜡烛粘在上面,一个灯花爆起,火苗突突地乱窜,映衬着曲阳忽明忽暗的脸。
曲阳挪了一下椅子,李东梅坐了下来,把一本语文书放在桌面上。
李冬梅在烛光的掩映下,脸蛋红彤彤地,曲阳隐约觉得起了什么化学反应,嘴里却说道:“又来收尸!”
李冬梅笑了笑,“别吓我,晚上睡不着可怨你,我是想和你聊聊诗词。”
“诗词,你好有雅兴,尽我所能,只是不要说我胡说八道就行。”
“我喜欢唐诗,比如李白,李白的诗大气、充满想象力,‘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你刚才那几句,只能说明两点,一、李白特能吹,二、李白是个疯子。”
“胡说八道。”
“哎,你说我胡说八道了。”
“好吧,不说了,你继续。”
“你看,吹牛不用说了,很好理解,什么三千尺,落九天,他一没有测量过,而没有调查过,无一不在吹牛,你说,谁人家得意地仰天大笑然后出门去,不是疯子是什么。”
“你怎么回回都有歪理。”
曲阳得意地说:“这就是中国文字的魅力所在,所以曲解一位作者,歪曲一部作品太容易了,我是想告诉你‘文字狱’就是这样发生的。当然李白无疑是伟大的诗人,许多诗都大气磅礴,气势宏大,想象力超群。比如‘白发三千丈’多有冲击力。
“你终于走上正途了。”
“不过我反对神话李白,人为地高尚李白。”
“李白没有被神话啊,即使后人称其为诗仙,但也不是神话。”
“我是说中国人喜欢因为李白作品的伟大进而上升到人格的伟大。”
“我理解了,你是说,李白也非完人,也犯错误。”
“李白何止犯错误,他‘仰天大笑出门去’正是去参加永王李璘幕府参与叛乱,谁知 ‘日近长安远’,致使自己也‘随风直到夜郎西’了,而杜甫恰恰相反,在唐肃宗即位后,屁颠着跑到灵武想着‘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结果混个针尖大的官职,饭都吃不饱,以至于‘白头乱发垂过耳,岁拾橡栗随狙公’地满山乱跑”。
“曲阳,你这说了半天,到底什么意思”
“我想说他俩的诗都非常伟大,但人品不见得绝对伟大,做人也不见得成功,我反感扣在李白、杜甫头上什么‘不畏权力,藐视权贵,浪漫英雄主义’,什么‘忧国忧民,人格高尚’等这些高帽子。”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诗,什么样的作者。”
“诗的话只有《诗经》了,因为没有作者,作者是人民群众,老百姓向来不需要表扬,但是诗经的果实被孔子篡夺了,我不知道现在出版《诗经》要不要给孔子那群孙子们稿费。”
“就凭这一点,你就喜欢诗经,太肤浅了吧!”
曲阳坏笑了一声,“当然不是,最重要的是,对于《诗经》我也是蛤蟆跳井----不懂(噗咚),所以喜欢,我估计别人也不怎么懂,所以随便念念‘关关雎鸠、呦呦鹿鸣’显得自己特别有内涵。”
李冬梅也笑了,笑得特别甜,并且由衷地感叹道,“《诗经》太美了。”
“值得喜欢吧,可我就是搞不清楚《诗经》里到处存在的花花草草,大豆高粱,哪里有那么多名字,我只能记住,‘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中的黍,其它一概不知,什么‘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爰采唐矣?沐之乡矣。彼采箫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让我这个农民也搞不懂‘蒹葭’、‘荇菜’到底谁是谁。”
李冬梅笑笑,“不过,我知道,‘爰才唐矣’里的‘唐’是什么!”说着一脸的得意。
“唐是什么?唐明皇的唐,唐朝的唐!”
“这个你绝对见过,就是菟丝子。”
曲阳惊讶地说,“菟丝子,胡麻上缠着的,黄|色,开白花。”
“对呀,因为菟丝子与别的植物互相缠绕,所以古人常用它来比喻爱情,杜甫的《新婚别》就有两句‘菟丝附蓬麻,引蔓故不长’。”
“这怎么能比喻爱情呢,这分明是说菟丝子缠绕在蓬麻上,蓬麻被勒死,导致蔓都没有生长,所以,新婚的两个人分手了,要不能叫《新婚别》吗。”
李冬梅激动地说了句,“胡说!”同学们纷纷回头,不住地张望,李冬梅有点不好意思,当然不是大声的原因,而是和一个男生公然坐在一起。李东梅只好压低声音:“这两句的意思是,菟丝子刚缠在蓬麻上,连蔓都没有来得及生长,这比喻一对新人刚刚结婚,连爱情的枝叶还没有来得及丰满,就要离别了,你说能不叫人伤感吗。”
“噢,看来我是走火入魔了。”
“曲阳,那你再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诗人?”
曲阳看着笑盈盈的李冬梅,刚刚泄气瞬间又膨胀得有如刚充气的氢气球,飘飘然不知云里雾里,嘴上在没有把门的,索性信口开河。“诗人,我当然欣赏我的老祖先,伟大的爱国主义诗人屈原。”
“什么呀,屈原的‘屈’和你的‘曲’有什么关系,不要乱认祖宗哦!”
“这个故事说起来话长,怎么也有两千多年了吧,想当初,秦始皇统一六国,对我们这些忠良之后大加迫害,所有我们这些屈原嫡系传人就改‘屈’为‘曲’。直到秦朝灭亡,一部分人想去继承屈原文化遗产,也就是版税,这才又改回到姓屈,而我们无疑是清高的那一枝。”
李东梅强忍着笑,神秘地说,“那我得告诉你,我其实是唐明皇的后代,也算是公主吧,我现在的任务就是重建盛世大唐。”
曲阳一本正经地说,“怎么可能,唐明皇姓唐,不可能有你这个姓李的后代。”曲阳又压低声音,“我听唐娜说,她才是唐明皇的嫡传公主,我猜啊,你的祖先最有可能是唐明皇的仇人,位置也非常高,当过宰相,伺候过两任皇帝的宦官李辅国。”
李冬梅顺手用她的粉拳在曲阳的肩头打了一下,“宦官,直接说太监不就得了吗!”说完欲起身离开。
曲阳意犹未尽,下意识地去拉李冬梅的手,猛然间觉得一股电流从指间传来,震颤了整个身体,两颗同样年青的心一时慌乱不已,四颊飞红。
时间停留了一刻钟,李东梅轻轻地把手收回,痴痴地看着曲阳,此时曲阳上嘴唇找不下嘴唇,颤抖着说道,“我…觉觉得你的祖先应该是青莲居士,没准还有海外关系。”
李东梅举起她的粉拳,似乎挥起,又轻轻地放下,柔柔地说:“你学习吧,我走了。”
“你的蜡!”
“你用吧!”
爱情,真像是菟丝子,在缠绕中不经意地鼓出一朵看似毫不起眼的花蕾,却也要孕育,只为那一次美丽的绽放。
第二天,令东平八卦地问曲阳,“听说你们进步神速,整个晚自习都卿卿我我。”
曲阳苦笑一声,“东平,咱们班也快成村里的妇女新闻传媒中心了,传播速度也太快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已经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什么没一撇,那一个晚上在叨拉甚了?”
“叨拉李白、杜甫,圪沓《诗经》、《离马蚤》。”
“呀,你们玩得高深呢,自叹不如,继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吧”。
“那你和田芳兵都叨拉甚了?”
“我们比你们境界高,我们尽为国家着想,为社会担忧,经常叨拉一些,少生优生,幸福一生。计划生育,从我做起。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
曲阳笑着打了令东平一拳,“不要瞎鬼嚼了,一会儿把黑板报出一下,稿子我让牛换小已经写好,你去拿,抄上就行。”
“遵命。”
中午时分,大家没有着急去吃饭,而是在看教室外墙上的黑板报,牛换小的稿子中规中矩,主要内容号召毕业班同学努力学习,争取考上,脱离农村,端上铁饭碗。令东平自作主张给安了个标题,用白色的粉笔在黑板上勾勒出几个立体字,“幸福一生,从我做起。”
唐娜拉着曲阳昨天拉过的那只手,“冬梅,令东平的字越写越好,你瞧几个立体字,多有视觉冲击力。”
李冬梅点点头,“挺好,没想到他开了这么一窍,我的字怎么也写不好,像是小学生,哎,娜娜,这题目在哪里见过。”
唐娜皱皱眉,没想出所以然,瞟了一眼曲阳,“曲阳,这题目谁草拟的。”
曲阳也看着眼熟,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令东平这小子,乡政府的院墙上用白泥刷着‘少生优生,幸福一生。计划生育,从我做起’,令东平居然掐头去尾,跑到校园里宣传计划生育了。”
两位女生一吐舌头,转身逃走。
就这样,那副计划生育的宣传标语一直在校园里明目张胆地存在了整个冬天,直到来年一场春雨的降临。
第十二章:旦球三他兄弟----旦球四
第十二章:旦球三他兄弟----旦球四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淹没了回家的路,大部分住校生丢下自行车,发扬红军不怕远征难的精神徒步跋涉回家。曲阳路途是遥远中的遥远,选择留了下来坚守。空荡荡的宿舍显得异常冰冷,曲阳把炉火捅旺?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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