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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一泡黄尘|作者:作者不祥|分类:综合类型|更新:2025-06-16 06:40:22|下载:一泡黄尘TXT下载
  爹抚摸着小英子的头发,“那是爸爸的小名,好久没有人提起了。”又看着老赵四,“四哥,这肆宴下多亏你搭照。”

  老赵四干脆盘腿坐在炕上,破洞的袜子下露出一对黑裂的脚后跟,像是刚刚打过蜡的车灯,泛着亮光,“你们回来就好了,去年收成不好,让水淹了,老三盖房娶媳妇,到处抓借,我说给大换、二换去封信不就解决了,他死要面子活受罪,估计没提调过。”

  二爹看着曲老三急切地问,“老三,还有困难没,你吱声,我和大哥包了。”

  大爹也说:“老三,跟哥哥说,还差多少?”

  曲老三木讷着,“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大妈脸上一阵急促方归于平静,嘟嘟的嘴上又覆盖了一层鸡血的颜色,她轻轻地咳嗽一声,像是戏子开唱前的叫板,“我们是小市民可包不起,二兄弟你这大干部可得出出力。”说完,推了一把大爹,拉起小英子,“英子,大妈带你去上厕所。”不大工夫就从门外跑回来,“老三,厕所脏的没处下脚,我倒好说,小英子可是大城市长大的。”

  曲老三慌忙下地,“这两天冷,冻得掏不动,加上人多,我再去拿撅头去刨刨。”

  大爹想要拦,“老三,坐着说话,明天再去。” 曲老三已出了门。“就你事多,”说着瞪了大妈一眼。

  原来这农村的厕所只是在地里安了个瓮,四堵矮墙就组成个方便的地方,用起来却极其不方便,只是好歹四面四堵墙,总比外面强。夏天蛆虫满地,苍蝇乱飞,冬天还好,臭味给一起冻结,凝固,只是拉一泡屎,屁股蛋子被冻得生疼,总得闹点局部感冒。曲老三清理半天,又铺上一层炉灰面子,此处方有了待客的体面。这时房顶上的大喇叭里传来老赵四的声音,“肆宴上的亲友们,往过走哇,宵夜马上开始了。”如此又反复了几遍。

  宵夜的人并不多,主要是些直系的亲属,吃是一方面,关键是安排明天娶亲的人员,以及拜人的次序,还有坐席的位次。曲阳无心在此也没人找他商量,吃了两口在院子外瞎逛。一会儿,小英子跑出来,“二哥哥,二哥哥”地叫。

  “小英子,你吃饱了吗?”

  “我吃饱了,他们说话我听不懂,吵吵嚷嚷,不知在干什么。二哥哥,你们这里的星星真多呀,为什么我们那里看不到这么多的星星呢?”

  曲阳有点不相信,“全世界都是一样的,哪能你们那里看不到呢?”

  “二哥哥,是真的,老师让我们找北斗星,可是我找了几次,天上都是灰蒙蒙一片,哪有北斗星的影子。”

  “那就是北斗星,你看。”曲阳指着北斗的方向。

  “噢,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小英子欢呼起来。“那,二哥哥,这一定是银河了,”小英子一指那条横亘在天际的亮带。

  “正是。”

  “二哥哥,你能告诉我哪是chu女座吗?”

  曲阳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chu女,是应该一个孩子提起得吗?转念一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小英子,是一个星座吗?”

  “对啊,我是chu女座的,你帮我找找。”

  “小英子,我不懂的,也不知道她在哪!”

  小英子一脸的懊恼,“二哥哥,可以看电视吗,这个时候,《蓝精灵》应该开始了,可好看了。”

  曲阳摇摇头,“没有电视机,有收音机你听不。”

  “算了,那二哥哥有什么好玩的。”

  曲阳心里想,是啊,有什么好玩的呢,弹玻璃球,扇纸片子,弹弓,撂钵钵,掏窑窑踮蛋蛋,哪一样是一个十一岁小姑娘玩的呢,或者说哪一样是一个城市孩子玩的呢?。“小英子,你喜欢小鸟吗”

  “喜欢,生日的时候我让爸爸给我买了一只绿色的鹦鹉,可好看了。”

  “那给你去抓只麻雀,怎么样。”

  “好啊,好啊。”小英子欢快的叫着。

  曲阳拿了手电,在正房的椽檩的缝隙中,毫不费力地抓了一只麻雀,小英子高兴地用手去逗弄,却被啄了手,眼眶红红的。

  “小英子,疼吗”

  “二哥哥,不疼的。”小英子咬住牙说。

  “这麻雀可有一股刚烈的劲,一点不像你的鹦鹉,不仅敢啄人,而且养不活。”

  “二哥哥,为什么呢?”

  “喂什么,麻雀都不吃。”

  曲阳用细绳子把麻雀拴好,小英子高兴地抓着绳子,任由麻雀飞来飞去,一会儿就聚了一群小朋友,围着这个洋娃娃转。

  第十四章:这办的是个甚肆宴

  第十四章:这办的是个甚肆宴

  十八那天,娶亲们早早吃罢上马饺子,放了一通鞭炮,准备出发。大爹跑过来,“昨天光顾着叨拉了,水也忘了放,水箱被冻住了。”

  曲老三一脸茫然,“大哥,那咋办?”

  大妈踩着高跟鞋走过来,如果不是冬天,曲阳真担心那锥子一样后跟非钉到地里不可。“你能干什么,多少年的老司机,真丢人。”

  大爹瞪了大妈一眼,招呼曲老三,“老三,让媳妇烧锅开水。”说完又用喷灯去烤油底,一壶壶开水灌到水箱里,直到放水口也流出热水,汽车才轰隆隆地怒吼起来。

  由于曲歌没有哥哥嫂嫂,娶亲安排了二舅二妗,大爹大妈,伴女婿,还有响炮的一人,扛红毡的一人,压轿的一人,当然少不了新女婿曲歌。曲歌一身新的穿扮,新剪的头发又刮了一风,发胶摩丝生生地让头发在任意方向停留,以至于怎么看都像是个鸟窝,放个鸡蛋绝对不会掉下而有孵化的可能。大翻领的劣质西服掉了一颗扣子,火红的领带在脖子上绾出个偌大的结,堵在颈嗓咽喉,一点不像二爹脖子上的那条,拿曲老三的话说,娶媳妇勒根上吊绳子干什么,想来媳妇娶得不好,还不如上吊来得痛快,那是一种备受折磨的慢性他杀。

  一干人等浩浩荡荡出发啦,一时间车楼里挤满了脑袋,车斗子里麻雷子响个不停,好歹路途不过一里多路,按照事先安排的路线,在村子里招摇一圈,一脚油门下去也就到了。汽车在乔锁住家高大的门楼前停下来,响炮的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折腾。

  曲阳没事可干,小英子却记得昨天的约定,缠着要骑马,曲老三家不曾养马,只有一头驴,村里人养驴主要为了拉车拉犁,并不备鞍韂,奈不住小英子的缠磨只好拉着驴骑了一回。觉得还不过瘾,拉着一只绵羊爬到背上,绵羊没见过这阵仗,也没有被骑的惯例及爱好,撒腿就跑,小英子被甩到地上咧着嘴大哭,二爹一溜烟跑过来,好在并无大碍。

  玩累了,曲阳陪着小英子在火炉子旁烤火,给小英子剥葵花籽吃,小英子总是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简直十万个为什么,比如ufo是怎么回事,动画片是怎么拍的,为什么要分男人女人,宇宙是否有边际,太阳系有生命吗,驴两腿间长长的黑色那条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小羊羔要跪着吃奶,为什么你们不住楼房,为什么没有抽水马桶。曲阳一愁莫展,除了驴两腿间的家伙知道用途但不能告诉外,其它一概不懂,昨天刚筹集的一点自信被一个来至城市的小女孩瞬间粉碎成稀烂。

  于是,曲阳开始对于堂妹的城市有了强烈的向往,那是一片什么样的地方呢?

  曲阳问小英子:“你所在的城市有什么和这里不一样吗?”

  “二哥哥,我们那里和这里没有一处是一样的,我家住楼房,有自来水,睡的是床,我有自己的房间而不是像昨天晚上那样十几人挤在炕上,冬天不用烧炉子因为有暖气,窗户是玻璃的不是用纸糊。到处都是楼房,和宽阔的马路,有公园,有电影院,还有走一小段路就可以到海边,夏天可以捡到漂亮的贝壳还有小小的螃蟹,只是秦皇岛的天空没有这么多的星星。”

  “哦,那大海会结冰吗?”

  “好像会的。”

  “这里没有大海,不过有黄河流过。”

  “二哥哥,那你带我去看黄河,我早听爸爸说过,说他小时候在黄河里游泳,摸鱼。”

  曲阳只好带着小英子来到拦河大坝,黄河就像一条白带子,被冻结在那里,一动不动。小英子一脸的失望,“二哥哥,黄河只有那么一点点啊,大海可大了,根本望不到边。”

  曲阳一想,唯一能叫得响的黄河也被比了下去,想来这里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超越这个小姑娘的想象,也就没有了去河边的兴致。

  眼看快到中午,可迎亲的队伍还没有回来,曲老三两口子有如热锅上的老鼠到处乱窜,本来想用蚂蚁,可又有谁规定不能是老鼠。于是曲老三不断让人去打听。

  总算听得西南方向一阵急促的响炮声还有汽车的轰鸣声,才算安下心。不大工夫,大汽车大喘着气停在了大门口,扛红毡的铺开红毡子,要知道这新娘的脚是不可直接踩到地上。小乔一身通红,坐在一床新盖体上,头上搭着埋头红,一群小伙子扑上来要抢夺新娘子的鞋子等物,还要让曲歌变着法把新娘子搂着、捧着、抱着、背着、亲着、托着到新房里,曲妈妈惦念着小乔是双身子的人,冲过来,一通呵斥,大家闹了个没脸,灰塌塌地走开。

  曲妈妈跟曲歌耳语了几句,曲歌双手抱起了新娘子,曲妈妈前面开路,再无大的遮拦,新人顺利地进门,一帮年轻闺女小伙子扑上来,把个纸糊的窗户打了个稀烂,美名其曰打喜窗窗,其实这也就是两口子拌嘴摔盘碗,破坏也是一种平衡的需要。新娘子坐在新房的被子上,早有人端了水来,象征性地洗了脸。代东的老赵四前跑后跑,安排送亲的吃喝。曲妈妈接了送亲的交来的钥匙开了箱柜,里面是压柜钱二百元。

  老赵四召集大家在南房里开会,大爹一脸愤怒首先开了腔,“锁住这个圪泡老婆真灰了,马上就要上轿了,又要一只娶女羊。”

  曲妈妈接了话,“大哥,媳妇到门口还得花个牛钱,咱们有羊哩,给她一只。”

  “弟妹,不是那么回事,这不坐地起价,欺负人嘛。”

  “欺负就欺负了,能咋。”

  “我也答应了,我说回去给她牵羊去,甘肃侉子说这羊该在走水礼时一起给,现在晚了,只能折合了礼金给清,礼金,说钱不就完了嘛。”

  曲老三搭了话,“大哥,咋办的。”

  “能咋办,我给拿了一百五才上了轿,就这事,扯了一上午。”

  曲阳这时才发现,大妈一脸怒色,把个胖嘟嘟的脸揉捏成个狗都不想理的包子。众人又是一阵的声讨,有人甚至打算去甘肃的深山老林去问候乔锁住那死去许久的丈母娘。

  曲妈妈说,“大哥,回头拜人结束,钱再还你。”

  大妈眼一撩,阴阳怪气道:“还什么还,就当拜礼了。”

  “太多了吧。”

  “多什么多,回来不就是扶贫的嘛。”

  大爹一挥手,一个耳光打在大妈那张包子脸上,“刚才在女方家你说话就不三不四,爷就忍着你,现在你还胡说八道。”

  胖女人吱哇乱叫,双手张开没命地挥舞,“大换,你长能耐了,打老婆,老娘和你没完。”众人好歹给分开来,大爹脸上留下一条血道子,算是个人英雄主义的惨痛纪念。胖女人仍在院子里散乱了头发,张着血盆大口练她的九阴白骨爪,满院子的乡亲们嘻哈哈笑着,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武林大会。曲妈妈满脸赔笑,和几个女性亲戚在安抚。

  曲老三看看大家,“还有呢,他妈说压柜钱女方是二百,四哥,你看能不能和送亲的商量一下,咱们能不能等拜完人再压。”

  老赵四一会儿就回来了,“不能,润叶说不能,她嫂子来的时候交代过,不压柜,不拜人。”润叶是小乔的姑姑,女方那边送亲的。

  二爹说,“四哥,这压柜是个甚,以前没有听说过啊!”

  “二换,你多年不回来都生疏了,这是这两年新出的花样,女方压了二百元,男方就得压四百啊。”

  “四哥,将来这压柜钱给谁。也给娘家吗?”

  “这钱不给娘家,留给新媳妇的。”

  二爹站起来,从西服的内侧口袋掏出一沓大团结,“老三,你拿去,时间不早了,让四哥赶快安排拜人哇。”

  曲老三懦懦着,“二哥,我再想想办法。”

  “拿着,让外人笑话。”

  老赵四一抹眼角渗出的液体,“弟兄间就不要推让了。”伸手接了过来,数了数,多余的又还给二爹,拉着曲老三就走,“弟妹呢,赶快压柜去。”

  院子中间摆了一张长条桌子,上面用红布铺满,中间是一升五谷杂粮,红纸覆盖,一对新人站在桌子前面的红毡上,小乔此时已摘掉盖头,露出粉嘟嘟的脸,一副娇羞可人的模样。

  四周挤满了远近的亲戚还有村里看热闹的乡亲们,他们戳在寒风,看着一对新人,难免要评头论足。

  “他二婶,小乔真是长得好,你瞧这身段。”

  “什么身段,肚子都鼓了。”

  “新社会了,哪能像咱们呢,跟女婿见了一面就入洞房。”

  “老古时留下个洞房见面,要不四大丢人是给谁说的,‘坐席吐下,戏场打架,送亲死下,大闺女养下’。”

  “也是,年轻人真能日捣,娶过不几天,该给娃娃过满月了。”

  “这就是安瓜苫地膜,日子提前喽。”

  “老嫂子,听说刚才打起来了,咋了,没赶上。”

  “大换和媳妇不对眼,叫喊了几句。”

  “那我听说打成个血头狼。”

  “不鬼嚼哇。”

  “现如今,世道变了,根底不清不问了,大肚闺女还拜堂哩,散大德货,泥头,窜门子嫁汉,笸箩人家多着哩。”

  “小点声,让人听见。”

  老赵四站在供桌的一边,高声喊道:“新郎新娘拜天地了,列位亲家就位了。黄天后土,列祖列宗在上,一拜天地”

  曲歌一躬到地,小乔只是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保有着新媳妇的矜持。

  老赵四接着喊:“二拜高堂。”

  曲老三和曲妈妈,坐在一个长条凳子上接受两位新人的鞠躬,早有看热闹的妇人叫嚷着,‘小乔你得叫妈,大’。

  老赵四又喊:“夫妻对拜。”两人在鞠躬的时候头碰在一起,引来人群一阵笑声。

  老赵四接着喊:“先请他姥爷、姥姥。”

  伴女婿端个搪瓷盘子,一溜烟跑回来,盘子里多了一些大团结,老赵四清点数目,交给记账先生上账,又高声喊:“姥爷、姥姥,礼金五十块,给他姥爷、姥姥磕头了。”

  曲歌、小乔再一次鞠躬。

  又听老赵四接着喊:“再请他大爹大妈。”

  伴女婿端着盘子出发了,找了半天,大爹说礼金大妈拿着呢,村子里走了个遍,在个麻将摊子上找到了,伴女婿对着大妈鞠了一躬。

  大妈头都不回,打了一张牌,“五万,有人要不,二狗子,你那是鞠躬呢,我看是你瞌睡了点头呢。”麻友们一阵嬉笑。

  伴女婿只好再深鞠一躬,起身的时候被七八只手蘸着锅底灰抹成黑炭头。麻友们哈哈大笑,大妈也笑得赘肉乱颤,笑够了,大妈掏出大团结放在盘子上,伴女婿飞快地跑走了。

  这时一阵快板声响起,仔细看时,其实并不是快板,只是一块羊的肩胛骨,一头拴着大红的绸子,早被油抹成黑亮的一条,中间开孔,绾着几颗扣子,左右摇晃,发出有规律的声响,一位衣衫褴褛的老者迈步走进大门并说唱道:

  一进门,喜气升,

  东家是个有福人。

  今日良辰呈富贵,

  齐眉举案拜花堂。

  先拜高堂增福寿,

  再拜宾朋二鞠躬。

  夫妻对拜生活好,

  二人互相把礼行。

  拜罢天地入洞房,

  来年生个胖娃娃。

  ……

  早有混账老婆说,“用不着来年,过一个两月就能生个胖娃娃。”人群一阵哄笑,曲歌和小乔二人,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连同脖腔骨一起缩回到肚子里。

  道喜的被笑声打断,想接却接不上,嘴上不停的绊蒜,只好说:“东家,大喜哇。”

  曲妈妈走过来,塞给五毛钱,道喜的说,想吃点饭。曲阳跑到厨房端了一碗早上的汤,用筷子串了两个油糕,道喜的把黑油的板子别在腰上,圪蹴在院墙底下吃了起来。

  接下来按照宵夜列好的拜礼单逐一拜请,曲歌和小乔戳着那里只有鞠躬的份,由于小乔有孕在身,不便戏耍,曲老三两口子遭了殃,一个被抹得像包公,一个被抹得像李逵,都黑着一张脸。

  最后,老赵四大声喊:“再请宾公大人。”人群中一片杂乱的笑声,仔细听来,有美声笑法,浑厚饱满,有民族笑法,尖声细气,还有摇滚笑法,沙哑无力。

  “老赵四你烧猪肉吃得多迷糊了,你不就是宾公大人,你吼谁了。”原来宾公大人是指媒人,特意留在后面,小两口要拜一拜的。

  “老赵四哪是宾公大人,他那是五十岁娶老婆,半路地的营生。

  “哦,我倒忘了,人家这是自找对象哇。”

  老赵四润了嗓子,高声喊道“远的,近的,本村的,外地的亲友们,房上的,地下的,铡草的,喂马的,看红火帮忙的,大二厨房烧火的,洗锅套碗担水的,都有请了,磕下哇。”

  典礼算是结束,马蚤情的后生们又想出满清十大肉麻的玩法,恨不得把一对新人能脱光了表演一段最原始的活塞运动,曲妈妈扛着个黑炭头及时出现,分发了纸烟糖果才算过关。小乔伏在婆婆的耳朵上说:“有点落红。”吓得曲妈妈赶快让小乔躺在炕上不让动弹,一边焦急询问量的多少,想来这是最原始的哲学命题,量变到一定程度形成质变,而且和命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宴席开始,送亲的安排了两个正席,其余正席给了姥爷娘舅,曲阳找了个支桌腿的地方坐下,桌上满是十多岁的孩童,端盘子的后生高举着盘碗,连呼着“看油,看油”,一盘冷肉放在桌子上,孩子们一哄而上,只留下个盘子在桌子中间打转转。孩子们伸长脖子看着门口,期待着端盘子的再次出现,依次上来的烧猪肉、炖鸡肉、炖羊肉无一幸免,油炸花生米干脆直接装在兜里,孩子又一哄而散,只留下个没有肉的肉炒蒜薹,曲阳试着夹了几根草棍子一样的东西,急忙跑到院子里,吐在地上,也就再没回去。

  曲老三面色沉重,“四哥,咋闹呀,不够吃。”

  “没办法,现在都两点了,人们饿的锵不住了。”

  “准备盘碗的时候,大员外说大正月,人们肚子肥,盘碗就少下了,你看看,款款地给砸了锅了。”

  “让厨房多上点心哇。”

  菜上得快,人们吃的也快,不大工夫,亲戚们走了一多半,只留下一桌年轻后生在斗酒,从五魁手、六六六喊到棒子老虎鸡,还有个大员外拿着个酒瓶子坐着墙根下扯着破锣嗓子唱《光棍哭妻》。

  正月里来是春分,家家户户抖精神,

  人家有妻打扮起呀,光棍我无妻叫谁看,

  没老婆的受可怜。

  二月里来是春分,家家户户把衣更,

  人家有妻把衣换呀,光棍无妻换什么,

  没老婆的好伤心。

  三月里来是清明,家家户户来上坟,

  人家有钱烧纸钱呀,光棍我无钱烧烂纸,

  没钱的人好惨情。

  四月里来四月八,奶奶庙上把香插,

  人家有妻求儿女呀,光棍无妻求什么,

  没老婆的该怎么。

  五月里来五端阳,雄黄烧酒艾中香,

  人家有妻吃凉糕呀,光棍无妻喝米汤,

  没老婆的太恓惶。

  六月里来热难当,家家户户换衣裳,

  人家有妻把单衣换,光棍我无妻倒把皮袄穿,

  有布也穿不上。

  七月里来七月七,牛郎织女配夫妻,

  神仙也能成双对呀,光棍我无妻一人睡,

  没老婆真受罪。

  八月里来月儿园,西瓜月饼献老天,

  人家有妻团圆会呀,光棍我无妻受孤单,

  没老婆的真可怜。

  九月里来秋风凉,家家户户换衣裳,

  人家有妻都穿上,光棍无妻受了凉,

  没老婆的苦下场。

  十月里来是冬天,光棍无家受熬煎,

  人家有妻炕头睡,光棍无妻不能眠,

  想起越心酸。

  十一月里数九天,光棍家里实可怜,

  梦见前妻在面前,光棍心里滚油煎,

  两眼泪不干。

  ……

  “我说不要给大员外喝酒,不要给喝,他那个球摊帐,喝上点猫尿就能瞎嚎,嚎,有球用了。”

  “老婆也跟人跑了,心里麻熬的,快让喝上点睡去哇。”

  “没瓤子的货,还不把嫖头一刀给捅了,活该吃泥。”

  “曲阳,你给扶一把,让大员外回他的茅庵里唱去。”

  说话的当下,大员外吐了一地,大肥肉片子扇扇着,一只狗跑过来,抢了一口退后一步,蹲下来用爪子摁着,吧嗒吧嗒地吃。

  曲阳奋力把大员外架起,好在大员外并不像学校食堂饿死的三百斤厨子,将就能蹒跚而行,一路上,大员外耷拉着头,嘴里不停的嘟囔,“我老婆,那是真惜人,那脸蛋,那腰条,那屁股,那绵奶奶。”曲阳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斜眼歪嘴的女人,又不能笑,只好听他继续圪沓,“过得好好的,那个灰圪泡二来成给日哄上走了,他透我老婆了,我还透他妈了,我透,我透。”说着向前直挺屁股。曲阳脑海中又闪过阿q的精神胜利法。“你是不知道,我给二来成下镇物了,用不了多久,他全家都死光,我老婆还是我老婆,女人那东西,还能用坏了,洗洗就干净了,还是我的,我抱着,搂着,亲着。”说着满嘴酒气向曲阳的脸上拱。

  曲阳用力把他扔到冰冷炕上,拉过黑明油的被子给盖上,任凭大员外在炕上依依呀呀。这是怎样的一个家呀,正月里的日子,窗户纸稀巴烂,显然过年都没糊过,中檩被压弯了腰用一根柱子顶着,锅里是几个没洗的碗筷横七竖八地支楞着,炉台仡佬里满是柴火,到是墙上的像框里,那个斜眼女人微笑着。

  家里更热闹,曲歌和几个后生拉着二娃子往外走,三毛眼跌倒骨碌嘴里叫骂着满院子找可以致人于非命的武器,曲阳真想递给他一把k47,让三毛眼也痛快痛快手。

  曲老三躺在炕上,少有地抽着一根纸烟。

  “大,外头遭人命呀!”

  “不遭人命这宴席一时半会也散不了,不用管,哪怕人脑子打出狗脑子。”

  “我大爹呢?我看车不在了。”

  “走了,回包头了。”

  “我没看见我大妈坐席,肯定气着走的。”

  “哪里,人家笑着走的,打了一下午的麻将,赢钱了。”

  “二爹和小英子也走了?”

  “二爹带着小英子去村子里窜门去了,说是多住两天的。”

  老赵四背抄着手走了进来,曲老三起身让了座,“四哥,这办的是个甚肆宴……”话未说完,已泣不成声,两颗豆大的泪珠冲破一脸的沟沟坎坎直奔嘴角而来。

  第十五章:这个圪泡圪蹴在仡佬里圪撅着屁股圪沓甚

  第十五章:这个圪泡圪蹴在仡佬里圪撅着屁股圪沓甚

  曲阳拎了一包喜糖带到学校里,分发给各位同学。令东平说,“你娶媳妇了。”赵克强说:“你大,你妈离婚了。”林媛说:“你给我都拿来吧”。唐娜说:“我牙疼。”牛换小说:“嗯。”李冬梅说:“真甜”。只有李冬梅的话最傻,既不幽默,又假的出格,好在这种假在特定时期是必须的,比如当下,曲阳就爱听。曲阳回答令东平的是:“娶个球。”回答赵克强的是:“你爷爷奶奶暂没有这个打算。”回答林媛的是:“吓凹(音哇)货。”回答唐娜的是:“你糖的有点厉害。”对牛换小说:“嗯甚了。”对李冬梅意味深长地笑了一面,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张老师还是老习惯,总能踏着铃声来上课,分毫不差。一个年过下来,张老师违反事物发展的自然规律,居然年轻了不少。发灰的中山装,三接头的皮鞋这都是去年的装扮。只是人们都喜欢重头再来,认为那是一种坚忍不拔的境界。张老师居然顶上了一头浓密的黑发,乌压压的铺在最高峰,可是边缘棱角太过凌厉,活脱脱一只戴帽帽鸡,不用看也知道这是传说中的假发。同学们变化着各种角度死盯看,不大功夫,张老师满头大汗,只好一伸手把假发摔在讲台上,头顶重新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让同学们笑话了,小舅子娶媳妇,我给当伴女婿,他姥姥给弄了个这。”同学们嬉笑着,张老师继续说,“你们班现在还有二十来个人,(一)班剩下十几个,校长说,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干脆一起上算了,下节课一班的同学就过来,曲阳,你们给组织一下,安排好座位。”

  就这样,初三(一班)并入初三(二)班,在校长的英明指导下,混为一群。

  可是校长不知道,是群就有个头,就好比一群羊只留一只公羊,两群合在一起变成一群羊,但是公羊变成两只了。这好比一群羊加一群羊等于一群羊,但对于公羊不适合此条真理,一加一绝对等于二,两只公羊会发生什么,最好放两天羊看看。

  其实曲阳对(一)班也非常熟悉,只是今年(一)班辍学的人更多,就像田芳兵那样给人家看娃娃,也有更狠的,干脆自己生个娃娃自己看,不出意外,王二鹅应该快有自己的孩子了,除非她嫂子的哥哥有某些不可告人的难言之隐,幸好电线杆上的祖传秘方如此之多,应该能看到吧。

  有道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这有走的就有来的,(一)班又被插进去好几个复读生,比如说贾迪。贾迪长得并不难看,或者说挺好看,成熟的面孔加上一身新潮的打扮,流行的发型,有事没事拿把梳子出来蘸着口水梳几下。

  贾迪是教导主任贾海仁的二公子,原来不叫贾迪,叫贾愤。贾愤找了几年对象后初中毕业,贾主任治家有方,不允许他这书香门第有瞎白丁的存在,遂发扬某党革命传统化名贾迪深入敌后去包头从初一上到初三,由于户籍的关系只好下乡赶考。这小子在包头混了三年,估计大城市的仙女们没人瞧得上这个土包子,一回来像是久没见血的苍蝇,嗡嗡地乱叮。一会儿要给林媛算命,一会儿要给唐娜借书,甚至坐到李东梅旁边耗了一个晚自习,说是请教哥德巴赫猜想。

  令东平说,“不要尿他,原来他不是真屎,而是‘假粪’,现在变成个‘假的’,他爹以前是个‘假海仁’现在充其量不过是个真害人。”当然这个‘假的’并非一无是处,比如贾迪能把夜来叫昨天,前晌叫上午,山药叫土豆,眼窝叫眼睛,如此而已。

  这天晚自习,贾迪坐在后排唱起流行歌曲《故乡的云》,别说,这小子学习能力不敢恭维,但这模仿能力却有一套,引得一帮同学围着抄歌词。

  曲阳自愧不如,只是爱着脸面才没有冲上去学着唱,干脆洋的不行来土的。曲阳柔肠百转唱了一段从大员外那学来的《光棍哭妻》,同学们都跑过来,胡矫情。赵克强说:“想媳妇了,找去。”唐娜说:“你唱的是什么啊,哭哭啼啼。”李东梅示意不要唱了,太难听。倒是令东平有欣赏水准,他说“按你当下这实际情况,唱《小叔子挎嫂嫂》比较合适。”曲阳骂了一句不能写在纸张上的终极脏话,又说道:“我还是唱《十八么》比较拿手”。立马,涌来一帮人,吵嚷着要听,由此,焦点转移,贾迪桌前霎时萧条冷落车马稀。由此看来,流行的东西终究斗不过传统,流行的东西也许在短时间内引起轰动也好,瞩目也罢,但有如昙花一现,盛极一时也就败了,而传统的不一样,虽然平淡,却长久,就像吃饭,白菜豆腐可以天天吃,年年吃,人参吃多了只能流鼻血。

  让人流鼻血的不止有人参,还有人,任美兮。

  任美兮也是复读生,不过名字没有改过,估计学籍被改过,从任美兮这个名字就能看出其父非泛泛之辈,不是饱读诗书的学者也最起码有一本《诗经》被翻烂过。其实她父亲也是本校的老师,不过已经退休,张老师就曾拜在他的门下也曾立过雪。任老师老来得女,自然希望能来个农转非,离了这个土窝窝。

  如果说光一个名字就让人怜惜,心头一动的话,那么见了本人,只有流鼻血的份了。如果说初三年级总的特点,除了贾迪,那就是一个字,土。两个字,老土。

  而任美兮的特点既不是土,也不是洋,而是妖,发自骨子里的妖。这种妖不是体现在脸蛋上,而是往下,也不是脖子,再往下,那是一对让哺||乳|期妇女都望而生畏的胸部,胸只是贾迪的说法,此地人把人类的第一口食物及其来源赋予同一个名称----奶。由于这一部分太过突出,为抗拒地心引力保持平衡,不得不把屁股往后翘,以前叫撅。这样,任美兮经常挺着奶撅着屁股在一群青春期的男生中晃来晃去。最要命的是这种晃并不是走道不稳,身体的摆动,而是将军乡太过偏远,信息闭塞,物流不畅,胸罩还没有覆盖到这一方女性,如此一来,上下左右晃动起来,实实地要了人的命,也就没有人注意她的脸了。

  有道是同类相斥,李东梅说是“狐”,唐娜说:“妖”。狐妖,本地人可不敢这么叫,虽然此地并没有狐狸出没,但据说有狐狸精出没,狐狸精不叫狐狸精而是尊称为狐仙。显然是弄拧了,应该是妖狐。

  下课时候,贾迪那家伙便跑到妖狐桌前借墨水,可是墨水早灌好了,脚却生了根,拔不起来,眼睛直盯着人家桃花盛开的地方,嘴上却说,“我买了一本漫画,你看不。”

  任美兮显然是在各种眼神中成长起来的,没有丝毫的做作,笑着说,“好啊。”

  令东平看着对曲阳说,“禽兽,没话找话,你瞧瞧什么德行。”

  曲阳看了一眼,“应该情兽,是个女的就上。”

  “我得为咱们班争口气,任美兮不能便宜了这小子。”

  令东平显然是一个博爱的人,比如面对一只蚊子不是一巴掌拍死,而是喂饱了轻轻的一吹。令东平说,他虽然不能也没机会像佛祖那样割肉喂鹰,但面对一只如此让人动心的尤物也不能熟视无睹,何况人家还有一对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呢。

  曲阳说:“东平,你不想念田芳兵吗?”

  令东平说:“想,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给谁说的,就那是给我量身定做的,田芳兵走了三个多月,这样算下来,距今有三百多年了吧,三百年可以遗忘一切,想到最后我就想不起来了。”

  原来,三百年虽不至于海枯石烂,却可以相忘于江湖。

  “你说这话要传到田芳兵耳朵里,估计你俩该分手了。”

  令东平苦笑一声,“哥哥我被甩了,想什么呢,我这傻老婆等汉子呢,人家来了一封信,说什么我们还太年轻,学习为重的屁话。”

  “你真的被甩了。”曲阳有点不相信,按说以令东平的帅气及殷实的家底,田芳兵该上杆子粘着才对,显然,令东平也没有这种预期。

  “要知道这样,我早把她什么了。”

  “你们没有那个呀,那你那些避孕药膜呢?”

  “不都塞到你和赵可强的嘴里了吗。”

  “哦,你是塞错地方了,那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后悔。”

  令东平想了想,“幸亏没有,我们要真那什么了,那也只能是我被强jian了。”

  曲阳大笑,“太夸张了,怎么说人家也是女的。”

  “你不知道,亲个嘴什么的都是她主动的,她还拉着我的手摸她,解她的衣服。”

  “你这纯粹是吃葡萄心理。”

  “什么吃葡萄,还哈密瓜呢。”接着令东平又说,“兄弟,求你件事,帮我写封信,把任美兮拿下。”

  “妖狐也能疗伤啊!”

  令东平滛邪地一笑,“那对兔子能。”

  曲阳临危受命,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东平之明,故冥思苦想依然不得要领,原因是没有实战经验,无从下笔,索性窃取前人的成果,前半部分抄至《围城》,后半部分抄至报纸一位不知名作者的《热爱生命》。两份大作放在同一口锅里,用力搅拌了一下,稍加修饰,改了四个字,也就新鲜出炉了。

  难道我喜欢你?

  还是你吸引我?

  你闯进我的心,

  关上门又扭上锁。

  丢了锁上的钥匙,

  是我?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