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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有人想见见你。”陈应杰进得院来,跟张路说。
“嗯~”张路将手中那把八十二斤重的青龙偃月刀,插里了泥地里。
似乎是因为张路身形纤瘦,所以使这样沉重的兵器显得稍稍有些不自然,不过,武功一般的人是看不出来的。那经过名家指点过的陈应杰倒另当别论。心说,技巧、身法上他虽然胜过龙伟都许多,只是在内力上,还有些不济。可他为何不用轻巧些,偏要用这。
“师傅,您答应了?”
“不见!”
“师傅~你想不想知道他是谁~”陈应杰见张路仍是一贯的冷漠,便试探道。
“你就为了这种事,来烦我?”张路掸了掸衣袍,语气颇为不耐,准备要进屋去了。
“那人叫胡温寒,是相府的长子。”陈应杰盯着张路那双从面具孔里露出的眼睛。这双迷人的眼眸刚才似乎动摇了一下,就象镜湖上落了红叶,泛了一丝涟漪。
“啪!”张路别开脸,一点都不给小侯面子,管自己进了屋子,不客气地关上了门。
“哼~那本侯爷就不打扰张!师傅了~”陈应杰脸色骤冷,轻哼一声,然后特别重音,提了‘张’这个字。
等陈应杰离开,屋里的张路拿下了面具,揉了揉那张因为少晒阳光,而苍白没有血色的俊脸。他凤目眯起,嘴角弯了弯,薄唇微启,半露出一排亮亮的贝齿。
下午,胡温寒果然来了,就躲在武馆外的角落边,停着的软轿里。
一个青衣长发的男子,垂头慢走,出了门,似乎正在想什么心事。
是他,真的是他!!胡温寒只觉得后脊背突然生出一股子冰冷的气息,激得他全身发抖。
“胡大人,你瞧我拜得这师傅怎么样?人家丁醯他功夫了得,可我看他yin阳怪气,少言寡语,决没有你家五弟那个姓龙的朋友,来得厉害。”陈应杰看了胡温寒的表情后,对张路的身份已经十足趸定,却又不想让相府觉出自己的真正意图,便掩饰着。
胡温寒压根没有理睬小侯爷陈应杰,他象中了咒,眼睛仍保持着瞪大的状态。
“胡大人?”陈小侯爷提醒地推了一下胡温寒。
此时胡温寒就跟触电一样,猛站起来,要冲出轿子。陈应杰见了忙要拽住他,谁知胡温寒这文弱书生,竟突然手劲很大,甩开陈应杰,出了轿子,追了上去。
“等等!”
听了胡温寒的声音,那男子身形一顿,却没有停下步子,又继续向前走。
胡温寒急迈两步,一把抓住这男子的衣角。就见那青衣人慢慢转过身,胡温寒一抬眼,就看到一张寒光闪闪的面具,这面具遮得是一整张脸,仅仅露出两只眼睛,可此时这双眼睛冷冰冰的,不含一点温度。
这青衣男子正是张路,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抓住的衣袍,又瞧了瞧胡温寒那张激动异常的俊脸,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堵的慌。……为什么会这样?张路没敢多想,只是第一反应,就是蛮横地将胡温寒推开,飞身跃起,逃了。
晚上,禁宫中。
“我不能再来看你了。这孩子的模样,总有天会被人怀疑的,你让我带他走吧。”张路这一年里,来劝过孩子娘,无数回了,现在他不能再留驻京城了,这么耗下去,会出事的。
“你要走!!你要离开我!你这没良心的,你一走就是一年,我辛辛苦苦一个人过活,现下有了他,才有点安慰~瞧着他,我就象瞧见了你~你连孩子也要带走!!”王氏一听就急了。
“让你跟我走,你又不肯。难道要我留到有天被人抓起来杀头为止吗!”张路已经没有耐心了。
“你也知道的,我走不掉啊~我这一走,我的家人怎么办。”王氏见他神色不悦,就软了下来。
“孩子的身世要是被识破了,你家人依然逃不掉。”张路喝了口茶,起身去抱孩子。
“那还不是你干得好事!不然怎么会……我恨你!”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王氏一想到这难解的问题,心中又生起怨气。其实以张路的本事,要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宫中,并非难事,只是王氏还是有些贫恋宫中的锦衣玉食,生怕跟了张路后,就会在江湖上吃苦受罪,她毕竟是世家女子,没有出过远门,就跟温室养大的娇花,熬不住风吹雨打。
“每次来,你就这两句,烦不烦。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孩子,我就要带走。”张路单手圈着那个粉嘟嘟的小娃娃就要出去。
“不行!!你不能折散我们娘儿俩!你没良心!你这恶人!!你放下我的孩儿!你滚开!”王氏化身成了护犊猛虎。
“阿桃~你理智点好不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孩子待在这里,对大家都是个隐患。我带他走,只说有人偷走了孩子,你扮个可怜,指不定还能得到皇帝的同情和关切呢。孩子你可以跟那人再生几个啊~到时你家的荣华富贵仍是有的。你要还是这样,只会害人害己,难道你要眼看我们的孩子被杀掉,你全家都受牵连吗。”张路又一次对王桃老声常谈起来。
“我不管,我不要离开孩子,他是我的心头肉,是我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王桃还是冥顽不灵的跟张路胡搅蛮缠。
“够了!我已经忍你一年了,再要发疯,我不客气了!”张路目露寒光,怒道。
“舅舅,不要~”那孩子这会儿,伸出肉呼呼的小手,轻轻摸摸张路的面具,奶声奶气地说。
张路这回的怒气却不象以往那般消得飞快,他都没有哄哄孩子,仍是浑身yin气阵阵。
这孩子却不怕,还道:“冰糖葫芦~舅舅~香香舅舅~”说着,还极可爱的蹭着张路的xiong口。
张路牙根咬了又咬,忍而不发。
“路郎~我知道你说的有理,可~阿桃我真是舍不得咱们的彤儿呀~你让我再跟孩子多聚几天。现在糯糯还小,走了以后,就记不得我这个娘亲了,等他再长大一些,大一些我就放手。”王桃柔声说。
“多聚几天,你这话丁醯了一年啦。我答应过你,隔段日子就带孩子回来瞧你,你却仍是拖拖拉拉,也不怕夜长梦多,坏了事情。”张路一边硬声硬气地说,一边象耍戏法一样,变出两串红红的糖葫芦,一根给了孩子,一根竟然给了媚眼含泪的王桃。说来张路最受不了女人的软语柔言,他这怒火又小了三分,虽然心里还是责怪王桃愚蠢麻烦,却也不忍让她就这般跟孩子分离。
到清晨时分,张路又孤身离开了禁宫。
王桃仍在酣睡,直到午时。
下午,娘儿俩在一起。
“娘亲,糯糯乖不乖~”彤儿得意的问。
“乖~糯糯最乖了~以后都这样干,只有这样,舅舅才会常来看我们,还常会给你带好玩的。”王桃哄道。
“嘿嘿~娘亲不乖~骗糯糯~”彤儿的小狐狸眼珠转了转,笑着说,那小小的食指还点着王桃探过来的俏鼻尖。
“傻彤儿,娘亲怎么会骗我亲亲的糯糯呢~”王桃没看出孩子眼中的意味,正要抱起他,突听得那嫩嫩的声音说:“路郎是爹爹~”
王桃顿时吓得差点把孩子掉在地上,她颤着声说:“谁说的!!!谁告诉你的!!!”
彤儿也被王桃的举动吓得一愣,接着就瘪嘴要哭。
“快说,谁跟你说的!!”王桃一张美丽的脸孔忽然狰狞起来。
“呜呜~糯糯自己想的~~”彤儿呜呜着说。
“想的?!不可能!一定是什么人告诉你的!是不是舅舅他偷偷跟你说的!!!”王桃压着嗓子,厉声说。
彤儿摇着头,装着努力表达自己那幼小而且模糊的意思:“不~舅舅没说……没人告诉糯糯……糯糯喜欢舅舅,舅舅喜欢糯糯……呜呜,娘亲凶凶,糯糯怕怕……”说到后来,小家伙因语言能力有限,解释得太吃力,干脆大哭起来。
整了半天,王桃才算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小家伙趁她跟张路休息时,来偷瞄过,见张路脱了面具的相貌非常可亲,而且眼熟,又觉得张路对他好,便灵光一闪的觉得张路才是他的亲爹。
王桃真是吓得半死,连哄带骗地跟小家伙说,这话不能跟任何人提起,不然就再也见不到舅舅了,也没有好吃的,好玩的东西了。别人要是听去了,会把糯糯给抓走,喂老虎的。最后彤儿鼓着腮帮,点了点头,不过小脑袋里明显没有把母亲说的,当成真话。喂老虎?小家伙觉得娘亲又在哄骗他了。明着告诉他,不能对别人说,就可以了!干什么要说什么喂老虎呢?再说舅舅就是舅舅,没听过还路郎路郎的。
这孩子到底是张家的种,虽然话还说不清,却也不是个好打发的主儿。
再说五公子胡温江见大哥从外头回来,神色恍惚,就上前关切慰问,谁知大哥胡温寒却避重就轻,试图掩饰,便心下起疑。
一打听,得知大哥今天跟小侯爷去了个武馆。他又派人去武馆刺探,得了回报,说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五公子寻找张路已经有两年了,总不得法。此时他虽然听手下说了这武馆的详细情况,却仍觉得有问题。
第二日早上,五公子亲往武馆。
“小公子,听说你们这里的师傅武艺高强,连着将军、尚书家的人,都来这里拜师?”胡温江对晨茗说。
“那是自然,连侯爷也在这里学武功呢!”晨茗骄傲道。
“哦~是吗?那么,侯爷他学了多久?”五公子开始套话。
“学了三个月啦。”
“才三个月啊~不是很久嘛~侯爷学得是刀法还是棒法呢……”
……
两人说了一柱香时间,此时余明海走了进来。
“这是我们的大当家。……明爷~这位是胡公子。他想来咱们这里学功夫~”晨茗帮着他们互相介绍。
“胡公子,多谢你看得起咱们这小小武馆。只是今年我们不再收徒了。还请见谅。”余明海说得很客气,却也不容别人疑问。旁边的晨茗虽然奇怪大当家为什么会拒绝,不过他很机灵得没有多话。
“原来如此,真是遗憾呀。大当家的武功想必十分高深吧。”胡公子温文而雅道,没有急着走的意思。
“呵呵~”余明海并不想和眼前的这位公子多说什么,他从直觉上感到此人不是善类,该离得远远的。
五公子见大当家是个身如青松、相貌威武的虎姿男子,绝不可能是张路异容,便慢慢放下心来,又试探了几句,就准备走了。
到了大门口,正赶上左令辉、孙承、莫驿他仨下课。
“这不是五公子嘛!怎么?想弃文从武啦!”左令辉扯起喉咙叫道。
“呵呵~令辉贤弟,你在这里都学到了些什么功夫呀,不会只是花拳绣腿吧。”胡温江说着,扫了这武馆的大当家一眼,想看看他听了这话,有什么反应。可余明海却无动于衷,对五公子的隐讽之词,并不在意。
“看来五公子对咱们的玉师傅是没有所闻啊~哈哈,说来胡公子的那位龙教主也未必比咱们师傅功夫高明。”左令辉的语气轻浮,暗嘲胡温江总跟男人不清不楚,脱不了男风嗜好的恶名,开始是被晋安王追求,现在又有龙伟都鞍前马后……
胡温江听了,却不动怒,只笑道:“那倒是要找机会,让他们好好比比才是。”
“哼~我家师傅才不会跟那种江湖俗人比试呢。”孙承虽然常跟师傅捣蛋,可心里却是帮着师傅的。
“怕是不敢比试吧~”
“谁说不敢!看我师傅把你那个好男色的龙……”
“孙承!”莫铎急着拉了一把孙承,怕他又言语有失。
可那五公子却不是个好对付的,他笑眯眯的,还跟孙承杠上了,几句话,就刺得孙家小子暴跳如雷。
后来左令辉和莫铎都帮着孙承一起跟胡温江理论,却仍不是五公子的对手。
余明海淡淡地瞧了会儿,管自己走开了,晨茗挺鬼的,叫了个孩子在边上盯着,自己也溜了。
四人越吵越凶,而武馆里楞是没有一个人来劝,只有个瘦瘦的孩子冷冷地看着他们四人刀言剑语。他默默记着,准备过会儿向晨茗汇报情况。
终于,孙承被胡温江气得,卷袖子要动手了。
眼见着拳头就要打在胡温江脸上,突然起了一阵大风,把他们四人都卷出了武馆。
“玉师傅生气了!快跑。”三个家伙说着就跟一股烟似的,逃了。
胡温江一愣,反倒是又直奔回去。
胡温江在武馆里窜了半天,也没见着那个能刮龙卷风的高人。他本想去问问晨茗,可转念一想,竟然回去了。
而后几天,胡温江也躲在武馆外头,等着。
终日一见着了张路出门。
胡温江在张路这里吃了这辈子最大的亏,对张路多是气恨与不甘。没得他大哥这般对张路有感情,瞧了便能认出来。不过凭着他的一点儿感觉和聪明的脑袋瓜,还是怀疑此人就是张路。
知道了这位玉师傅出门的习惯,某天胡温江装扮一番后,就跟戴了面具的玉师傅来了个擦肩而过。
那药香!那该死的药香,一定是他,那个可恶的男人。哼!!张路!原来你一直在京城!难怪其它地方都找不着你。
有了这份肯定,胡温江很快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为什么那个叫岱忠庆的男子被抓住后,禁宫里仍然有人出出进进,不安耽。为什么连龙教主这等功夫的人出马,仍是抓不到那个出入禁闱的人。还有!!那个王婕妤,那个皇子一定有问题,晋安王陈致儒的话也不可靠,这孩子很象皇上?我不信,那个孩子我一定要亲眼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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