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接过:“六爷可真是有心了。”西门风会有这么好心吗别说我不信,恐怕连说这话的西门嘉自己也不太相信。
“可不是嘛老六还起捎了信来,说准定会在年前赶回来吃年夜饭。”
“哦,六爷也要回来了”我心念动,个月来。西门风音信杳无,也不知他们地围捕行动到底怎么样了。
西门嘉笑得爽朗,丹凤眼眯成了条缝:“是啊。总算能赶回来,之前我还直担心他今年赶不及回来过年呢。”
“六爷出门办事还顺利吧”我状似无意地问道。
“他倒没怎么提,不过听说要找的人时还没寻到。”
我松了口气,这就说明东明峰还是安全的。
“那岂不是千里奔波白忙场了。”
西门嘉夸张地拍拍手,嫣然笑:“管他们呢,男人就该在外面奔波,我们女人在家享福就行啦”
笑意宛转,说不出的妩媚好看,我怔了怔,这笑怎么觉得似曾相识转头便笑自己呆瓜,西门嘉又不是第次见,她的笑自然也是见过不止次了。
闲说了会说,西门嘉也就告辞了。出神地目送她婀娜生姿的背景如副移动的风景般远去,这个女人真的是象她所表现的那样开心满足吗我眯起了眼,走着瞧吧,我不相信在这个冷漠沉闷没有气息地地方,在这个受到上天诅咒的家族,会有个是幸福的例外。
西门风在年二十九的夜里风尘仆仆地悄悄回府,到家后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与娇妾们小别胜新婚,而是直奔西门岑居住的长风院。两人剪烛夜谈,足足有两个时辰。至于具体所谈内容,却因无人敢过于靠近,不得而知。
自从西门风的足尖点到祁风地土地那刹那,各种消息就源源不绝地流水价送来。让我恍如眼见般地知道了西门风的举动。说真的,西门岚这人也还算是个人才,反谍报工作做得快速有效,并非仅仅是介满肚坏水的武夫而已。当初念之间没有借刀杀人,而是收归麾下,可谓奇策也。
“小姐,您看西门风连夜寻上西门岑。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张之栋在这种时候永远是不辞辛劳地守护在我身侧的。
我怔了怔,第次有点听不懂张之栋的言下之意:“你是指”
“小的是担心西门嘉说地会不会都是些烟幕弹。”张之栋并不讳言,很明白地向我指出。
我眨巴眨巴眼,问道:“你是说西门风已经杀了或者捉了东明峰,西门嘉故意对我撒谎吗”
“小姐认为有没有这个可能”
我沉吟着,终于还是摇摇头:“这个我不能肯定,不过东明峰不是好对付的。西门风要杀了他也没那么容易。”
说话间,西门岚匆匆忙忙跑过来。
我奇道:“怎么那么晚还过来”
西门岚冲过来,端起桌上地茶壶猛灌几大口,茶水顺着新长的胡髭流得前襟上湿了片。
张之栋把扣住西门岚的手,急道:“出什么事了,快说”
西门岚把手在嘴上胡乱抹了几下,大喘了几口气:“我刚刚接到消息,老二老六派了自己的贴身护卫往沉雪阁来。我担心他们对你不利,立即赶了过来。”
“什么”张之栋大惊,立即跃而出,如缕烟般消失不见了。
我琢磨再三,却怎么都想不出西门岑要对付我的理由。没道理哪,真地很没道理。
西门岚神色略有些紧张,却偏偏做出了副忠肝义胆的模样,好笑得紧。
我“卟哧”声笑了出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他们要对付的是我又不是你。”
西门岚斥道:“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悠然道:“生死有命,急也是急不来的。”
“你若有点事。我还有什么好果子吃”西门岚气急败坏。
我哂然,就说他哪有这份义气,果然这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他自己。
“放心吧,西门岚还没到要杀我的时候呢。都不知道你们这么草木皆兵的穷紧张什么。”我若无其事,自得其乐地品尝着小茶点。
张之栋攸忽之间又如缕青烟般出现在我身前,垂手沉声道:“小姐,有七八个人埋伏在沉雪阁左右。我仔细观察,埋伏的位子都是针对小姐地房间的,目前还看不出他们有什么行动。”
我心里大致有数,听了张之栋的报告后更是清清爽爽。手指在桌面上轻叩,轻声笑道:“果然如此。”
西门岚奇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笑笑:“你们放心吧,他们跟我样都是在等个人。”
“谁”张之栋和西门岚齐声问道。
我好笑地看着他们:“你们自己也动动脑子嘛,不要事事都来问我好不好”
心情时变得很愉快,西门风这次的跟斗栽得不小啊。
西门岚怪叫起来:“你总得给点提示吧”
张之栋面有忧色:“事关小姐的安全,还是慎重点好。”
西门岚更奇怪:“刚刚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是老二和老六哪。”
“唉。你们怎么不想想西门风当初出门是为的什么而今回来就布置了人在我周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呢”我开启启发式教育,不过点得这么明显了,要是再猜不出来我也只好把他们当猪看了。
张之栋恍然大悟:“东明峰,定是为了东明峰。”
我点点头,笑道:“孺子可教”
西门岚悻悻道:“我也猜到了。”
张之栋不理他酸溜溜的语气,步步推理下去:“西门风南下去杀东明峰,东明峰躲过他们的追杀,玄天宫徒劳无功。西门风急急赶回来,并连夜找西门岑商议,定然是为了要派人来沉雪阁埋伏事要得到西门岑地同意。”
西门岚脑子也开国窍,急急插嘴道:“老六要在丁丁身边埋伏,恐怕便是在这附近发现了东明峰的行踪。”
我拖长国音调:“也就是说”
两人异口同声答道:“也就是说,东明峰要来找丁丁小姐”
我嫣然而笑,满意地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总算没白跟在我身边。”
东明峰从江南路跑来祁风,据我的估计,很大在个原因恐怕便是因为我把如言的尸身千里迢迢运来,他这个做师傅的则是要来看徒弟最后上眼,二则只怕还要看看我,看看我这个小妖究竟是在搞什么花样。
这个道理很浅显,我能想到,张之栋和西门岚能想到,更何况西门岑和西门风了,派人埋伏是意料中的事,只不过能不能伏到东明峰只怕却是未必了。我不信能教出温如言这样风华绝代地弟子的东明峰会愚笨至斯。
场好戏又要开场了。我的嘴角噙着微笑,出神地望着窗外高挂的弯月,这场大戏登台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岂不益发热闹好玩
“丁丁,你说东明峰几时会找来”西门岚终于耐不住,打破室沉寂。
“不知道。”我很干脆地答道。
“那要我们如何接应东明峰”西门岚倒吸口冷气,想到不知要和西门风的人斗法多久,头皮都发麻了。
我伸手端起茶盏,淡淡道:“东明峰何许人也,他要找我自然有他的办法,何需我们接应”
张之栋也有些担心:“有些准备总是好的,不怕万,只怕万。”
端起茶盖轻轻拨开浮叶,轻吹口气,我的语气冰冷,不带丝毫感情:“如果他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们又何必去惹来身腥。”
“那小姐的意思是”
“等”
除了等待什么也不用做也不必做。等着撒网,等着收网,等着物换星移,等着让时光来改变切。
我向是很有耐心的。
除夕
大清早,便有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在各个院落间回荡,伴随着孩童们嘻笑的打闹声。这是祁风堡内的惯例,自年三十起直到大年初五,允许府内的下人们也放松了规矩,起欢度春节。大人们虽然领了恩典,但也不敢太乱了规矩,天真的小孩就管不了那么多,早就玩疯了。在堡内呼啸喊叫,各处乱窜着放炮。
我慢慢睁开眼,头次觉得祁风堡原来也是很热闹的,到处充满了人声。即使向不爱热闹的我,也因为这样的人声鼎沸而觉得有了些许暖意,似乎这个冬天不再那么寒冷。
我刚想拉令唤流光,流光就已经端着热水推门进来了。
看到我醒来,就笑着迎上来:“小姐,睡的可好”
我慢慢坐起来伸个懒腰:“还行吧。要过年了,还是早点起来。”
流光抿着嘴儿笑:“是被那些顽童吵的吧,就知道小姐今天睡不沉,所以特地早早来了。赶得刚刚巧。”言下颇有自得之情。
我夸张的叹自息,伸手拍她:“知道啦知道啦,就你心思最灵巧了。”
说着主仆俩笑作团。
空气中充满了硫磺的气息,让我想起了江南的年味。不论我身处何地,放的炮总是样的,猛楞神,甚至会觉得还在江南,有浓浓的年味。
“流光。你的家人呢”
流光敛了笑,服侍我穿上精心挑选的新衣:“爹娘和哥嫂都住在祁风外城,不过堡内规定签了死约的奴仆年只允许家人来探望次。”
“怎么还有这种不通人情的规定”我大表诧异。
流光黯然道:“堡里的老规矩了,凡有资格做主子的近身奴仆的,都是自小卖进府的,亲人要不就是不在了要不就是在很远的地方。这是为了奴仆们能心意为主子打阕鍪拢睦锊换岬胱抛约杭依锏乃绞隆
“那你的亲人不是就在城外吗”这不是不合规矩吗
“奴婢本来是没有资格做夫人的贴身丫鬟的,但夫人亲自指定了,大总管只好让我签了死约。”
流光扶我坐到梳妆台,开始熟练的为我按摩头部。最近我总是觉得头痛。流光知道了便每天都要给我按摩会,减轻我的疼痛感。
我闭上眼,任她灵巧的手指在我头发中穿梭,发胀的脑袋似乎也觉得轻松许多。
流光的手突然僵了僵。
我奇怪的睁开眼,问她:“怎么了”
她很不自然的掉开视线,接着又按摩起来,嘴里却道:“没什么,手抖了下。”
我哦了声:“别担心我的头痛病,只是最近用脑多了,有点涨罢了。小问题。”
流光埋怨道:“夫人您就是想太多,身子本来就单薄,再这样下去可不好。”
我随口敷衍几句:“我会好好调养的,以后少想想就是啦。”
心里自然明白这辈子只怕每日每夜都要活在算计中。流光当然也明白我的话根本没有诚意,轻叹了声,不再说话。
“流光,你想家吗”我突然问道。
铜镜中,流光的手动的越来越慢,她垂下眼帘,淡淡地道:“谁会不想家呢”
我凝视着镜中如花的容颜,在这本该是天底下所有的家庭人伦团圆的时候,她却不得不与亲人近在咫尺而远隔天涯,这原本飞扬青春的少女被思亲的情绪笼上了层淡淡的哀愁。
个还没有学会如何掩藏自己的真实感觉的少女。天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写尽了喜怒哀乐,让人眼就看穿到底。
我看着她灵巧的双手为我梳好美丽的堕马髻,伸手自妆台中取出只镶了串南珠的钗子簮上,满意的对镜揽视。
“夫人,您真的好美”流光呆呆凝视着我镜中的影子。
我“扑哧”声笑出来:“还没发压岁包呢,怎么就着急着说吉祥话呢”
“不是吉祥话。奴婢是真心这么觉得的。”流光急急分辩,“这世上没有夫人不知道的事,夫人永远不会害怕紧张,再难的事情到了夫人的手上也变得很容易解决”
我苦笑,我怎么不会害怕,我只是不能把自己的害怕变成弱点让我的敌人利用,老天爷没有给我娇弱的机会。我其实有很多事情都解决不了,无数次想过如果能有个人依靠该多好。可是这些,我不可能跟流光说。
我漾开个淡淡的微笑,去取了锭十两重的纹银递给流光:“这是我赏给你家的。你回去家团圆,好好吃顿年夜饭。”
流光吓跳:“夫人,这不合规矩”
我淡淡道:“规矩就是给人破坏的,我说的话就是规矩。大总管这我会吩咐下去。”
流光扑通声跪在地上:“夫人,您真是个大好人,流光家人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
我扶她起来,摸摸她的头发:“傻姑娘,别动不动就跪来跪去,只是点小事而已。”亲自去取了批江南织锦,又选了几样点心,让流光带去给家人分享。
流光千恩万谢的去了。似乎是得了什么天大的恩惠,欢喜无限。她真的是很容易满足,不过是给了她点她原来就该有的权利,给了些连九牛毛都称不上的小物件奇书网整理提供。她就好像得到了全天下似的快乐。为什么我就不能像她样单纯的活着呢
摇摇头抛弃这个傻念头,打我有意识起,我就没有单纯过,前辈子没有,这辈子没有,下辈子还不知道在哪呢。
桌上放着张精致素雅的请帖,手龙飞凤舞的大字表明这张帖子正式西门岑的亲笔手书。
“敬请贤伉俪比驾齐至”我鼻中发出连串冷哼,把帖子托在手上,鼓气吹,帖子飘飘扬扬地落在了几步开外的地上。
张之栋俯身拾起。随手打开看了看,又把帖子放在桌上:“小姐,您要和西门纳雪起出席晚宴吗”
我冷笑:“当然要,你没见人家请得可是我夫妻二人啊”
伸手指桌上的帖子:“之栋,你拿着它去找西门纳雪,让他酉时准时到我这儿报道。”
张之栋拿起帖子,犹豫下又问道:“小姐,你真的不见西门纳雪吗”
自从我知道了西门纳雪的好事后,我再没见过西门纳雪面,连西门笑也被拒之门外了。个中原因,西门笑清楚得很,西门纳雪和西门觞也不会不知道。是以西门纳雪任由着我任性,并不强求,但西门笑就可怜了,每天都要在我这儿吃碗闭门羹。
我冷笑连连:“我见他做什么,他想见的可不是我。”
我承认,我不想见西门纳雪,不是我不能接受他的有悖于社会道德的情事,实在是他把我闭上了绝路,逼得我连退步的可能都没有了。无数次的想过,真的有个万,我便自我牺牲,委身于西门纳雪。用他来当我的挡箭牌。卧薪尝胆,徐图后计,总比败涂地的好。
而直到那天,我才知道,我这最后的条退路竟是死路,自己原来直是只脚立在悬崖边上。瞬间,我竟不知该如何对待西门纳雪这个人,不知该把他重新定位在什么位置。于是,避不见他就成了我目前不得已的选择。
想必我和西门纳雪有互动瞒不过西门岑,要不然也不会刻意下这种帖子来请我们维持至少是表面上的和谐了。
张之栋担忧地望着我,眼中闪烁着痛苦的光芒,他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叹了声,转身而去。但我注意到,他眼角的尾纹近来益发深刻了,显得沧桑许多。
这是我第三次跨入啸天楼那空旷的无边无际的大厅。
第次是我结婚,第二次是为了西门笑,第三次则是来应景的。
因为今天是除旧布新的大日子,是应该是家人聚在起欢度佳节的时光。虽然这家人貌合神离,暗地里个个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吞噬掉别人。但即使是这样,我们也要面带微笑,亲亲热热地招呼聊天,兄友弟恭,个个亲密的比真正有血缘的兄弟还要亲上三分。
正厅席开无数宴席,招待全堡留守的仆人起吃年夜饭。酒席是流水席,所有仆人轮流酒宴。按身份的重要性,自动归类,秩序井然。
说真的,这是我嫁入祁风堡以来觉得整个城内最有人情味的时候了。
而我们这些做主子的高高坐在大厅的主位,可以在高台上俯视众生,满足自己高高在上的欲望。即使是在场展示君民同乐的盛大庆典中,高贵的人还是没有疏忽的忘掉与底层的污泥们拉开不可逾越的距离。
西门岑发表了篇新年贺词,条理清晰气度森严,在他慈悲雍容的神情中,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涌起了感恩的心情。
西门纳雪这个名誉上的主子在这种仪式上向是高坐在正中的主位,并不发表什么言论。他是神秘而寡言的,冷漠且无情,很少会在大庭广众中开口说话。祁风的人都以种仰望的视角崇拜着这个几近于巫的人。
我与他并肩坐在主位上,众人的视线聚焦在我们身上。我竭力配合我的地位摆出宽容慈和的神态来,更要不时地对西门纳雪做出温柔体贴状,心里却捺不住的抱怨着宴席怎么还不结束。虽然我是个很优秀的演员,可今天是年三十,再勤奋的演员也会想休息,让我疲惫的身心能够有机会放松下来。
而我真的很累很累
流水席与我们的主桌相距极远,中间空着的地方搭起了个个高高的台子。我是第次参加这个家族的重要聚会,时间还搞不清楚这个台子有什么用。
酒菜早已上桌,第批赴宴的仆人也已经就位,不过我们这边的主桌还没开始动筷,自然没人敢朝丰盛的酒菜多看眼。
我奇怪地看看西门岑,他似乎还在等待什么人,我环视左右,该来的人都已经到了,难道还有那位不速之客要来吗
新任总管西门磊匆匆赶来,他站在主桌所在高台的下首,向我们拱手,弯腰禀报:“启禀各位主子,四爷说他身体不适,就不来赴宴了。他让小的代为预祝各位主子福寿绵康。”
我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到西门泠眼中难以掩饰的失落。
而西门岑似乎点也不意外得到这种回复,很雍容地道:“既然四弟身体不佳,就不勉强了。总管会把酒菜依样送份去青松院。”
我心里冷笑,他明明知道西门苍是不可能来的,却还要特地来演这样出戏,明明知道谁也不信他,却照样要演得精湛。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才是个真正优秀的演员。
西门岑侧首对隔了两个位子的西门泠道:“吃完饭后,你去看看四弟,顺便也陪陪他。”
西门泠木然点头,刚刚眼中的失落早已消逝不见。
西门岑微笑对我道:“既如此,我们就开始用膳吧。丁丁,依规矩是要由你开席的。”
我嫣然伸出精心保养白嫩如葱的小手,准备在柠檬水中净手。
“怎么不等我来”懒洋洋的嗓音蓦得响起,语气中却满满的都是棱角分明的桀骜。
声音明明离得很远,听起来却清晰得就像在耳边回荡。
不用抬头,我也知道是谁来了。
身招牌式的黑衣,宽大的衣袖在洞开的厅门前飞扬招展,散开的乌黑长发在朔风中飞舞。他就这样傲然立在门口,并不见得多么英俊的容貌也在此时出色起来。他就宛如道闪耀的闪电,悄无声息的出现,让人永远无法忽视他。
凌厉的视线在我们身上个个移动,最后定格在我身上,瞬间我竟觉得皮肤有些微微刺痛。
西门岑伸手优雅的指向某个空位淡淡道:“以为你不会来了。既然来了,那就快点过来坐下吧。”
西门觞长笑声,笑声冰冷,仿佛有条蛇在我皮肤上滑过。
从厅门口到我们的主席,距离并不近,但以他的轻功,也就是眨眼的工夫,可他偏不,重重踏出足音,走得凝重无比,有股夜雪的寒气扑面而来。
他慢慢走过来,步步的逼近。我突然觉得背脊有些凉凉的。
唇边徐徐绽开朵灿若春花的笑容。我没有任何犹豫的就伸手入盆,在柠檬水中搅了几下,然后接过身后伺候的仆人递来的手巾,慢条斯理的拭干。
西门觞的脚步顿。如果眼光可以伤人,这刻我至少已经千疮百孔。
原本凝重的足间弄得压抑的气氛明显为之松,身招牌桃红紫束的西门嘉趁机发出连串银铃似的笑声。
“老天,终于可以吃饭了,饿得要命哦老九,你还不动作快点,想饿死你七姐啊”
西门觞甩袖,身子便如风中的枚树叶,悠悠晃,便已到了西门岑指定的那个座位。
我大笑着叫道:“九爷来迟了,该当罚酒三杯。”
西门嘉随口附和:“正是正是,三杯不够,照我说,该罚三大碗”
西门觞看都不看旁人眼,视线只盯在我人身上。嘴里却是和西门纳雪会说话:“纳雪,你说我该不该喝”
自从西门觞入厅以来,便直漠无表情沉默不语的西门纳雪终于开了金口:“你又不是不会喝酒”语调冰冷,如果那夜我没有听到那些缠绵悱恻之至的笑话,我也许真的会以为这两人天生不对盘。
乖觉的仆人早已经送上三个青玉大碗,倒上了琥珀般澄澈的酒液。西门觞亲酿的“醉八仙”,号称三碗下肚,神仙也挡不住的“醉八仙”。
西门觞竟然笑起来。只是笑意中有些刻意压抑的酸涩。他仰头,便是碗,顷刻之间,三碗涓滴不漏全部喝光。
“好酒量”我拍掌欢笑。笑容中有说不出的天真。
抹嫣红爬上西门觞的脸。我第次知道这个相貌并不算英俊个性也不讨喜的男人也会有让人眼前亮的模样。
他眼神清澈,没有丝酒意。最后碗喝完,随手把碗往地上重重摔。
坐在他左侧的西门岚并不回头,左手长袖舒展而出,如蛇般卷上即将落地的玉碗,在千钧发之际救回了西门族的颜面,或者说救回了我的面子。
我忍不住叫道:“好漂亮的功夫。”
西门岚笑笑刚要说话,却听得西门觞声冷笑,双手齐挥。两个碗便西东的远远飞了去。碗飞行之际挟带着尖利的风声,显见出手之际蕴含了惊人的内力。
西门岚吃惊,如箭飞窜而出。速度竟比飞得最快的那只碗还要快上三分,凌空个跟斗,堪堪在碗落地前接住,身姿优雅潇洒,果真是等的好身手。
只可惜西门觞有意算计,原本飞得慢的那只碗竟突然加速,半空中笔直下坠,西门岚无论如何也来不及飞去另边救场,只有望碗兴叹。
西门觞嘴角噙着冷笑,他的眼中始终只有我个人。
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只等碗落地,便要跳起来大声喝彩,说句“岁岁平安”,把场面圆了过去。
可这碎玉的声音却迟迟没有传来。
雷鸣般的叫好声猛然轰响。
半空中道青影在空中如烟般翱翔。不用看第二眼,我就知道,除了张之栋不会有别人。
张之栋当初上到了琵琶骨,武功尽废,只留下了身妙臻化境的轻功。他接不住西门觞的内力,玉碗又极易碎不能硬碰,急中生智,便已绝顶轻功顺着玉碗来势轻轻拨,把碗改个方向,顺带着消去了些劲道。而自己也与碗齐飞,身影竟在空中不坠。如此连续几下,碗速愈来愈慢,只要是个手脚灵便点的人,便都能轻易接下玉碗来。
西门岚大声叫好之余,有意卖弄,挥手射出刚接下的那只碗,两只碗在空中发出脆脆的撞击声,张之栋双手摊,两碗齐崭崭落下,刚好手个,完整无损。
我心念动,顿时跳起,大声鼓掌:“演得好,演得妙,演得顶呱呱”
这样说便轻轻揭过了西门觞有意寻衅滋事,在坐的有心人虽然都知道真相,可世事奇妙之处就在于,很多事只要圆得了场,真相便已经无所谓。就是主动滋事的西门觞此刻也只是连连冷哼,不再说话。只不过他嘴角扬起的冷笑依然在无声的讥刺着我们的虚伪。
西门岑雍容的拍拍掌,顿时满室静寂。挥手,知道主子心意的大总管扬声高叫:“赏张之栋纹银五十两”
张之栋抱拳谢了。至于西门岚身份不同,自然是领不到赏的。
西门岑微笑道:“刚刚的餐前小戏,是几位爷慰劳大家的。各位辛苦年,希望今天吃得开心”
底下人山呼海啸的齐声叫“开心”声势真惊人。
西门嘉朝大总管使眼色,大总管心领神会,大声叫道:“上戏,开宴”
后台久候的锣鼓齐鸣,哐哐铛铛地响起来,班演员跨着大步冲上那个空着的高台。这才知道,那竟是个戏台。
原本静寂的大厅顿时起来,狂欢的时刻终于到了,而场风波似乎也已经烟消云散。
戏台上抑扬顿挫的唱腔高亢入云,慷慨激昂,听来别有番风味。至于是什么戏种戏牌,我也懒得去了解。我对戏曲向不爱好,在现代时也只偶尔听些越剧黄梅戏什么的,穿越到了天月皇朝,茶余饭后的消遣便知有了戏曲,不过洛安地处南方,唱腔也都是软绵绵的,类似于越剧之类。至于北方的戏曲,粗犷豪迈,限于水土关系,我并不怎么欣赏得来。
“怎么六爷不把几位夫人也带来起热闹下啊”我刻意找上西门风。“听说几位夫人也颇通音律。”
西门风表情僵硬。声音如千年不化的玄冰般:“卑贱之人不登大雅之堂,就不劳丁丁挂心了。”
我似笑非笑,把弄着手里的酒杯,拖长了声音:“是吗”
那刹那间,我竟觉得西门岑的眼中似有杀气飘过。不过定睛看,西门岑依然笑得如同往常般的雍容华贵。看样子,是我的错觉了。
几个曲唱罢,便听到有枣木梆子咚咚的敲。
只见西门岑侧首柔声对西门嘉道:“我点了你最喜欢的花木兰,你且听听着戏班子唱得还使得”
西门嘉笑得眼睛眯成团小雏菊:“岑哥请的戏班自然是最好的戏班。”
我心念动,插口问了句:“姐姐原来喜欢听梆子戏啊”
西门嘉笑道:“妹妹还不知道吧姐姐原籍是中原的,这梆子戏是我的家乡戏。自小听惯了,这花木兰我是最喜欢的了。”
“哈,难怪姐姐如此英姿飒爽,如木兰般是个女中豪杰。”高帽子反正不要钱,顶顶送出去我点也不肉疼。
西门嘉在边眯眯笑,显是非常受落:“妹妹想听什么,姐姐给你点几出。”
我摇摇手指:“不用不用,我对这戏曲没什么兴趣,听什么都个样。”
直不敢吱声的西门笑赔笑凑趣道:“会儿还有焰火,这个丁丁定喜欢的。”
我皮笑肉不笑,懒懒道:“焰好倒是热闹好看。”虽然答的冷漠,总算也是给了西门笑个台阶,他明显松了口气。
西门岚是知道原因的,连忙笑道:“会我陪你去放些特制的大焰火,都是京城的百年焰火老店宝雷堂精心制做的,有好多呢。”
我听到宝雷堂三个字才算有了真正的笑颜,拍手叫好,心里已有了雀跃之意。
宝雷堂的焰火都可是鼎鼎有名啊。制作极其精美,价格奇贵无比,每年只限量出产,个就要纹银百两以上。但即使如此,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那些权贵人家往往都是提前年给足全额货款才能拿到货。以前在洛安丁府,也只有新年使才能放上些,每次施放都不会超过十枚。据丁维凌说,宝雷堂每次卖给客户的货每家最多不会超过十个。
想着宝雷堂那些精美绝伦的焰火,我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如言也是最爱看宝雷堂的焰火的,以前每年放焰火时,他都会陪我起看。在目驰神迷的火树银花下,会露出丝温柔如春风的笑意
西门岑慈爱而温柔地对我说:“丁丁是心急着看焰火了吧”
我干笑几声,以我的身份其实是没有权利孩子气的,“这个反正戏我也听不懂啦”
西门岑笑起来,转头对西门纳雪道:“纳雪陪丁丁去吧。”
西门纳雪深深看了我眼,淡淡道:“我身子不方便,冰天雪地的丁丁顾着我也不能尽兴,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西门岑也觉得有理,交待了西门岚几句,无非是注意安全这些老调。
我见西门氏诸人并无人站起和我同去观看焰火,不由奇怪。想当初在丁府,放宝雷堂的焰火可是大节目,自老夫人起浩浩荡荡家人坐在特别搭的观礼台上,隆而重之的观赏,哪像他们样,好像没事人样。
我偏头奇怪的望着他们:“你们不去看”
西门嘉忍不住笑:“丁丁,你还不知道吧宝雷堂也是我们西门家族的生意,要看焰火,随时都有机会看。”
我窒,想不到连宝雷堂也是西门族的盘子,西门族的实力实在深不可测,暗国不知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势力。
我调匀呼吸,努力微笑:“那我就先告退了。”
西门岑微笑道:“去吧去吧。”脸的慈祥雍容。
我向大家团团施了礼,正式辞别,不论我多么急迫的想走,表面上礼节总是要维持的。不过我也明白,我这走,至少西门觞的脸色能好些,西门纳雪也会轻松些吧。
经过那高高撑起的戏台时,无意中瞥看到台上生旦正咿咿啊啊的唱着,曲调却似曾相识,电光火石间,我想起那晚夜探浣剑楼,西门风的两位姨夫人唱得不就是这出吗
我回首,只见西门风两眼直直盯着戏台,听得入神。西门岑却在和西门纳雪闲话,西门笑和西门觞个拼命叫菜,个杯接杯的喝酒。而西门泠则已经不见了,想必是退席去见他哥哥了。至于西门嘉素手轻拍,合着梆子声,正摇头晃脑的跟着笑声哼唱。
“丁丁,你想去哪放焰火”出门,西门岚便兴致勃勃地问我。
去哪儿祁风堡大得吓人,到处都有大片的空地。不过嘛,我心里只有个最合适的地方。抿抿嘴,我以不容更改的口吻道:“去冰窖前放。”
“冰窖”西门岚面色青,“大过年的何必去那个地方触霉头”
我面色冷:“如言也喜欢焰火,在那儿放,他定会喜欢。”
“可是”
“别可是了,小姐说在冰窖放就在冰窖放了。”跟着我们出来的张之栋把打断西门岚的话,拖着他就走,边走边回头叫:“小姐,我和九爷去搬焰火来,你先过去那边等我们。”
冰窖离啸天楼还颇有些距离,不过我并不打算叫人来抬我去。难得清静,在扑面的冰雪之气中,独自漫步,如今竟也成了我难得的奢侈享受。
“夫人寒夜漫步,真是好兴致哪”身后突然如鬼魅般的传出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没等我有所反应,腰间已经顶上了个尖锐的物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柄剑。
不由苦笑,不知是怎么了,我这人似乎特有绑票缘,不是被人抓走,就是沦为别人的人质。如果真的有剧本,我真的很想和编剧说,麻烦改下本子,老是这样演,我会很郁闷的啊。
“你的兴致也不小啊,大年三十的还要跑来和我玩游戏。”我淡淡道,语气中并没有丝毫的惊惶。
背后的人似乎觉得我很有意思:“你不怕吗”
我叹了口气:“如果我说我很怕,你是不是就不会伤害我了”
那人笑笑道:“当然不会。”
我耸耸肩,维持着完美无缺的仪态:“那不就结了。反正怕与不怕都是个样,那何必还要怕给你看呢”
那人闻言倒是怔住了,半晌才道:“你果真有些意思。”
腰间松,顶着我的剑已经移开了。
“大侠,深夜莅临,敢问有何指教”我很乖觉得没有回头,不会因为别人对我客气了就得寸进尺。
“故人来访,唐突之处,十二小姐万祈见谅。”静夜中传来醇厚如酒的男声,充满了历经人世的劫后余生。
我笑颜如花,脆声说道:“既是故人,切自然好说。”吸口气,下意识的拂拂衣角,摆出脸娴雅淑静的笑容,慢慢转过身来。
心中叹,真是人生如戏,我竟然已经把这场戏演到如呼吸般自然了,心底不由暗暗嘲讽自己。
浮生
白发人
映入我眼帘的是个中等身材的黑衣人,国字方脸,约莫四十不到些。手上提着把剑,夜行紧身衣下肌肉高高贲起,眼中神光湛湛,绝对符合我心目中江湖大侠的形象。
黑暗中声长笑,黑衣人侧身退开步,便有个青袍飘飘的老者现出身来。五绺花白长须,眉间有深深的川字,鬓边已是霜白,眼角满是纵横交错的纹路,颇显沧桑。
青袍老者上下打量着我:“丁丁小九名不虚传。”
我恭恭敬敬地揖礼:“前辈谬赞了,若非晚辈知道前辈无意伤害丁丁,也容不得丁丁如此放肆。”
青袍老者嘴角展现丝笑意,唇纹深刻。他伸手捋长须:“十二小姐可猜得出老夫是谁”
我眨了眨眼,送上朵纯洁如玉的甜美笑容:“丁丁愚钝。”
青袍老者摆摆手:“你不必作态,但猜无妨。”
他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再假客气。伸手从怀中摸出支伤痕累累的破旧木短笛,“不知东师傅还认得它吗”
青袍老者呼吸为之屏,颤着手接过短笛,枯瘦的手摩挲再三,眼角咸湿,长叹着道:“好聪明的孩子。”
回首问那黑衣人:“你觉得如何”
黑衣人恭敬地弯腰道:“师傅料事如神,弟子佩服。”
原来这两人还是对师徒。
青袍老者把短笛交还给我,沉声道:“不错,我就是东明峰。”
如言曾和我说过,东明峰的年龄应该五十不到,眼前的老人看起来足有六十多岁,想必这么些年来操心奔波,没过上天舒心的日子。
东明峰背着手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他的那个徒弟更是直接化成了座石山,连身子都是纹丝不动。
我本来乖乖站在边等东明峰开口。虽然我有足够的耐心继续等到地老天荒,我贯的原则让对方先武器提要求,知道对方有求于你是我赢得心理拉锯战的不二法门。只可惜,这次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我充分展现自己的耐心。西门岚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而我目前还不想让西门岚知道东明峰来找过我。
“东师傅,需要我做些什么请尽管吩咐。”我很识时务地向面前这个如言最尊敬的人福了福。
东明峰长叹声,眼眶微红,怅然道:“我来,是想看看如言这孩子最后面。我听说你把他的遗体带到祁风来了”后半句虽是问句,语气却早就肯定了。
我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串造型精致奇特的钥匙。抬手朝前方指:“沿这条路直往前走,第三个路口右拐再左拐,路尽头便是冰窖。”
我把钥匙轻轻放在东明峰手心。
他奇怪地望着我:“你不去看看他”
我缓缓摇头,道:“你们师徒俩好好说说话吧,我就不打扰了。”
他微点下头,带着徒弟便走,眨眼间便没了身影。
我在原地发呆,副想得出神的样子,其实什么也没有想,脑中只是片空白。切都在我意料中,今晚是堡里防卫最松懈的天。东明峰要来必然就是今天。我努力创造了独行的机会就是等他主动现身来见我。
你们看,我就是这么可怕的个人,什么都猜到了,每个人都想利用,就连如言最最尊敬最最敬爱的师傅也样要入我彀中。我精心编织大网,看着网慢慢铺开,每个网结都在我的控制之下。而当这网真正收起来时,不知道会牺牲多少人。也不晓得那个信任我的人依赖我的人会不会把自己的血肉也绞在其中。
我的心是硬的,冷的。魔咒早已展开。我所能做的便是推动命运之轮让切尽快结束,即使要我所有。甚至赔上我自己所在不惜。
我疯狂大笑,没有人明白笑到无法落泪的滋味。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滴眼泪落下,究竟需要多久所以,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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